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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李白

2013-12-20 09:07 作者:蘸水磨刀劈柴火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与李白

第一节

我第一次见到李白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李白。

当时,正是天,明晃晃的太阳照亮了朱雀街上的每一个角落,也照着每一个人的脸庞和脊背。宽约一百五十米的朱雀街上车如流水,马如游龙,衣袖纷飞,汗香四溢。

我跟着我的大哥坐在酒馆的最外一桌,桌上放在两壶酒,一叠花生米,一盘牛肉。

我左手把酒,右手抓肉,看着门外走过的每一个女人,嗅到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花瓣和汗液混合的香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板娘穿梭在人群和木桌之间,脸上贴着大哥浑浊的毫不掩饰的目光。我看着大哥泛红的下巴上浓密的胡渣,转头看到老板娘丰满的身躯消失在柜台后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就好像从墙头看到邻家的女孩手拿画扇消失在视线中,可是那盈盈浅笑还在耳边回荡。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到我还有好多事情去做,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去做。我唯一能想到并且想清楚的就是要去长安城最大的一座庙去上一炷香。

我抓起桌上的酒杓一饮而尽,听到大哥在耳边说道:“下午去上香,人家都说这儿的送子观音人好,心诚的话还能多送几个。”

我点点头,眼前浮现出被蜡烛投射到纸窗和月光上的两条人影。

在客栈翻了一会旅游指南之后,我和大哥朝着长安城外最大的庙出发。一路上看到无数披着锦缎的马匹朝着城外颠去,绝大多数的人群都肃立两边,目送一孔孔紧闭的车窗沿街而过,脸上和远方的太阳一样看不到表情。

还没到庙门口的时候,就远远看到几排官兵手执长剑,黑色的靴子封住了山脚,一些人躲在远处看着。过了一会,从山上下来三人,一男两女。男子手执长剑,衣带飘飘,浓密的胡须一翘一翘,口中哼着从来没听过的怪异的曲调。

走到近前,我才看的仔细了些,男子面目清秀,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大哥一语中的:“此子莫不是西域来客?”

旁边一须发乱遭的老头摇摇头:“玉真公主怎么会独自接见西域男子,而且还留宿一?”

话音刚刚砸到我心里,就又听到地上传来一句话:“西域男子也可为道友啊。”

我顺着声音看去,一个满手都是泥巴的毛头小子正蹲在地上垒石子。

“暂若随风去,只为心中想。哈哈,我辈多磨砺,多磨砺啊。”男子左手横鞘,右手拔剑,吓得背后一干将兵纷纷后撤一步,成战斗队形。

男子歪头看了看后边,冷笑一声,嘴唇和下巴上的胡子又抖动起来,我恍惚间看到了我曾经日思夜想的东西。

看到这么多严阵以待的士兵并没有要撤退的意思,我的大哥跟着其他来上香的老头老太太跪到了山脚跟前的一个小土堆前,点香,上供,祈祷,磕头,动作迅捷而不含糊,麻利却不简洁。

第二天,我就知道了我在山脚遇到的人就是李白。因为,大街小巷的书生和书生周围的女人们都在交口称颂李白这个人有本事,远道而来就能安寝玉真公主闺房。只有几个老牙掉光的老头在默念李白的《玉真仙人词》。

我看得到那些书生眼里闪着的光芒,也闻得到那些女人嘴唇间的齿香,但我并不懂这首诗的意思。我只知道,当我跟在大哥右后侧出城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全是李白手持长剑白衣飘飘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个男子的身影和长剑怎么会在我脑海中抹去邻家女孩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对一个远方的陌生人感兴趣。当我在一个酒馆的旗望下看到李白高呼着“好酒”的时候,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丝毫没有注意李白身后那些美貌耀眼的胡姬。

大哥着急回去想要验证心诚则灵这个词,而我也在出了城走上回村的小路之后迫切地想念邻家的女孩。至于李白,他带给我的一些东西并没有持久过青期的荷尔蒙。

第二节

我很少有进城的机会,也很少有这样的想法。我每天晨勃的时候从同样坚硬的草席上爬起,穿好衣服,跑到羊圈边上撒出一泡温热的宿尿,抖抖身子,然后踩着墙边的鸡窝瞄一眼隔壁宁静的院子和一扇贴着暗红剪纸的小窗户。看到那扇窗户,我的心里就像生了一炉温暖的火苗。

按照往常,我会拖着扁担到村北的山脚下割草砍柴,想象心中的小火苗以及日后与小火苗日夜相拥的美好生活。等到村里的狗吠声压过了鸡鸣声,我就挑着柴和草沿着一路新鲜的驴粪回家。

可是现在,我坐在羊圈的栅栏上,双臂抱胸,双腿乏力,内心空虚,血脉郁滞,藏气紊乱。

麦浪在天空翻滚,小火苗站在大白马的背上,一袭红装,摇曳生姿,脸上的笑容和手中的画扇填满了我的身体和呼吸。我只觉得身体内有一股热流左突右撞,内心肿胀,难以呼吸。不一会,天空就飞满了头戴红花的白马,驮着小火苗疾驰而去。我双眼刺痛,说不出话来。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棉被潮湿,土炕温暖。纸窗透进来的阳光洒到斑驳的墙壁上,映出两团斑驳的人影。

我哆哆嗦嗦下了炕,推门出去看到父亲照例坐在羊圈前,发丝散乱,脊背弯曲,好像一只疲于奔波的老猴。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哑着嗓子喊道:“父亲。”

父亲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额头上密集的皱纹和两鬓杂乱的白发好像一排锋利的箭矢,闪着金光发出嘶嘶的破空声冲向我。

我绷紧了身体,低下头,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半晌,父亲叹了口气,说:“明天,去长安吧。”

我没有出声,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箭头,不禁往后挪了一步,听到大哥的声音从墙外传来。

“父亲,都办好了。”

我看到大哥脖子和手腕上粗细不一形状各异的佛绳和佛像,突然间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每个人的选择也都不一样。

第三节

我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长安的驴车,同行的只有挥着长鞭唱山歌的四拐。

路边山花灿烂,路边阳光满地,我听到了随着歌声飘落的粪蛋敲打土地的声音。

四拐停住长鞭,拍了一下浑圆的驴屁股,说:“你知道山脚梁老头怎么说吗?”

我从越来越小的村口抽回视线,摇摇头。

四拐没有看到,过了一会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梁老头念了一句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此时的头顶白云遥远,山歌渺茫,不一会就又是漫天的小火苗和大白马。

我一口清痰飞跃长鞭,落在耷拉的驴耳朵上,随着阳光一闪一闪又一闪。

我在城门口下了车,朝远去的四拐挥了挥衣袖,伸手摸了摸藏在怀中的短剑。

长安依旧人潮涌动,唇齿飘香。我穿梭在每一条铺满阳光和人声的小巷,听着从酒馆传出来的歌舞声,心中肿胀,双腿麻木。青色的旗望下喷出一股酒气,一张通红的脸探了出来:“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你们这些人,哎,小子,来,进来喝酒。”

我被一面厚实滚烫的胸膛推进了酒馆。

居中一男子头发散乱,胡须及胸。等他将手中的酒杓从面前摘下来,我才发现,眼前这个跌坐于歌女和莽汉之中双眼通红的人竟然是李白。

李白瞄了我一眼,一把推开身边美艳微醺的胡姬,中指蘸酒,低头高歌。周围的人们见怪不怪,依旧在酒香肆虐中欣赏人体和音乐的艺术。

老板娘也很久没来添酒,只是坐在一张空旷的桌子边,看着围坐吃酒的人们,脸上的枣粉在阳光的照射下跟眼睛一样明亮。

我闻着三勒浆酒跟番红花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仿佛读到一首悲伤诗歌。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大哥,随后就做了一个重要而仓促的决定。在离开酒馆的时候,我拽下了剑柄上红色的剑穗。

第四节

“你会想你的父亲吗?”

“我已经足够大了。”

“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象或者自以为的那样,也不是有了条件就一定会发生。未来总有许多未知的难以把握的因素。”

“杞人忧天。”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什么是未绸缪了。”

“现在这个时代有太多无法改变的东西。”

“但是你有选择……”

李白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好像被从头到脚抽空了一样,眼睑低垂,神色黯淡。因为他明白,这句话简直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我走到李白身后,看着远处的清风吹过树梢,吹过雀,又吹过远方陌生的面孔。

我跟着李白遇到了很多人,我不能说他们消极,我只能说我自己很难理解这个世界,或者说是这个时代。

我和李白到了嵩山,遇到一个名叫元二的隐士。深山之中搭一茅屋,养一土狗,种一亩地,唱一首歌。

元二会在砍完柴休息的时候想一首诗,不押韵,不对仗,只根据自己的喜好将三五十个方块字排列组合。如果自己满意就会顺嘴哼出来,不过常常是一些比较激昂的调子。

李白坐在茅屋前的田垄上,看着远处青色的山头,对元二说:“一个人久了,会不会因为寂寞而受不了?”

元二脱掉上衣,露出汗光闪闪的八块腹肌,说:“寂寞是肯定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受不了。那只能说说明你依旧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内心想要的其实还是外面的生活,换句话来说,你所拥有的满足不了你而已。”

元二说完,从屋内取出三节竹筒。我接过来,擦了擦外面湿冷的细土,递给李白一节。

元二一口气喝完,敲了敲竹筒,坐到了李白身边,说:“我听说玄玄很欣赏你,你的才华呀。”

李白把竹筒放下,叹了一口气,吟道:“自矜林湍好,不羡市朝乐。偶与真意并,顿觉世情薄。”

第五节

等我再次见到李白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副扁平的画像,被人钉在一面发黄的墙上,眼神坚定,嘴角上扬,是我一直想念的模样。旁边是《独坐敬亭山》。

我站在李白的画像前,身后是葱葱林木,啾啾鸟鸣。我低下头,看着手中暗红色的长剑,想起来李白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李白说:“当你觉得人生毫无出路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一个女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隐居悟道。”

我将短剑贴到胸前,转身离去。

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李白这句话,虽然我已经成为了一个父亲。但是,因为李白的这句话,我也走上了一条寐以求的路。

现在,我是一个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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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李白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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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千 审核通过并说 好文章,必须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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