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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五彩笔筒

2013-10-30 08:53 作者:钢花朵朵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五彩笔筒

文/柳占勇

每当我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那个五彩笔筒,一段尘封的往事就会涌上心头,并久久不能释怀。

那是20年前的事了。记得刚参加完毕业考试,我们就接到了去辽宁L钢厂实习的通知。L钢厂离省城1000多里地,这对于和我一样来自农村的同学们来说,没有不兴奋的。像我,长这么大,最远就是来省城,满打满算也就100多里,更何况到L钢厂还要坐10几个小时的火车。一时间,这一话题被炒得沸沸扬扬。

94年8月4日那天晚上,我们一行20余人背上简单的行囊出发了,第二天下午就到了预定的旅馆。由于坐的是慢车,停停走走,有时为了让快车,似乎感觉车在倒。就这样,到达时整整用了17个小时。不管怎么说,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出远门,下车后,疲惫的身影挡不住欢快的笑容。

头伏时节,昨天的省城骄阳似火,穿件T恤,短裤即可,而今天的辽宁,却是秋风习习,凉意横生,尤其是一早一晚,更甚,有的同学都穿上了秋衣秋裤,算起来,跟省城至少差两个节令。(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里的山特别多,我们所在的小镇,周围被连绵的群山包围着,小镇处最低,宛如一个大锅底。山虽不高,大约有二、三百米,可对于刚从省城来的我们来说,就足够了,完全能解一下山瘾。除了正常实习外,同学们就会约上三五知己,带上相机,到小镇附近的山上去玩。

泉水是从山顶石缝里流出来的,再往下就汇成一股细流,绕过几块巨石后,流入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池里,水特别地清,池底的小石子历历可见,再拐两道弯,就不见了,消失在乱石下面。喝着清凉的泉水,真甜。累了就坐在石头上,或干脆躺在那略显发黄的草丛里,尽情地舒展着筋骨,美哉!仰望天空,秋高气爽之意顿生,湛蓝湛蓝的天幕上,有几片白云在静静地飘。几只调皮的小,在我们身旁飞来飞去,时而追逐嬉戏,时而低头觅食,时而又悠闲地落在附近的灌木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仿佛是在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有时站在山谷里高喊一声,回音阵阵。这段日子,确实有点儿神仙般的生活了。

不到一周,该去的地方都去了,能爬的山也爬了。接下来就是坐在桌旁写信了,给家人,朋友,把这边的工作,生活情况一一告诉他们。或喜或悲,发信和收信又成了每一个人的期待。

后来,同学们渐渐感到无聊了。原先在学校学的那些理论,相对来说是比较复杂的。可到了车间才发现,课本上学的东西能用上的寥寥无几。说白了,即使不学,只要在现场呆几天,照样能干。刚来的那股新鲜劲,兴奋劲便随之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无所事事和那汩汩的思乡情。

忽然有一天,师兄G君对我说,出坯室有个女孩,正在学中文,或许你俩有共同语言,没事了聊聊,权当打发闲散的时光。

那个女孩就是梅姐,她也是和我们一样,来实习的,不过人家是在本厂技校毕业,并且比我们早来几个月。

一米六上下的个子,一头乌黑的细软长发,很随便地搭在肩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略带忧伤,与那张娃娃脸巧妙搭配。她是那种不善言谈的女孩,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那一个班下来,我们没说一句话,虽说有时能感觉到她在偷偷地看我,但那也只能说是感觉而已。后来的几个班,基本如此,这对我来说,不免有点儿失望。

记得有一次上班,那天G君没有来。她关心地问了我一句:“他怎么没来呢?”“他有点儿不舒服,”我语无伦次地回答着,那会儿倒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了。自此,我们的话就多了起来。

原来她是一个很健谈的女孩。按照她的“梅氏理论”所说:我不愿说废话,一些无聊的话。的确,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点得到了充分验证。

我们谈文学方面的居多,说到了鲁迅的杂文,巴金的《家..秋》,徐志摩的如火情诗,外国作家莫泊桑,诗人拜伦等等。有时,我们的观点相同,有时分歧很大。不管怎么说,有了共同语言后,讨论,也可以说是争论,还是有苦有甜的。不管是争得面红耳赤,还是到最后的握手言和,收获总归是有的。

她不时地借书给我,这样,在下班的空闲时间里,我也充实了许多。对于这样的冤家,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下功夫准备,否则,只能是甘拜下风,束手就擒了。

我上夜班没有吃东西的习惯。她却不同,每个班都带点好吃的,还要让我吃,不吃都不行。原先以吃不了为由,后来干脆就带好些。说咱们是哥儿们了,吃饱了才有劲争论,无奈,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一次,我得了感冒,就请了假。第二天早上下班后,同学们都很羡慕我,简直到了嫉妒的程度了。说梅一个班向好几个人打听我,问严重否,吃药了吗?一个大小伙子,即便不吃药,也能抗过去,又何必大惊小怪呢。同学们绘声绘色地告诉了我。我想肯定也添油加醋了,没那么悬吧。

再上班,见到我后,她那激动的样子让我有点不知所措。问寒嘘暖,无微不至,就像父母对待自己孩子那样,生怕哪儿照顾不到。后来她可能是觉察到了失态,很不自然地笑了。

人们常说:无巧不成书。可有时巧合得让人都不敢相信,这点儿我深有体会。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了。有天刚吃完饭,她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我想问你件事,不知该问不该问,你可以不回答。我想,都哥儿们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咱俩谁大。可不,这倒给忘了。为了公平起见,同时写在纸上,互换,好吗?她倒想了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当拿到彼此的纸条时,我俩都目瞪口呆了。出生年月日,完全一样!这莫非就是所谓的缘分。我们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稍后还是她打破了这个僵局。我看,咱们还得抓阄,一大一小,谁是姐是弟一局决胜负。最终,她摸到了大,自此,她就成了我的梅姐了。

在以后的闲谈中,我知道了她的家庭概况。她是独生女,父亲是市监狱的干部,母亲在市医院当主任。家庭条件是相当好的。而我,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简直是天上地下,根本无法比。后来,我又笑自己,这有什么,又不是谈恋,人家的好与坏,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岂不是自找烦恼,的确如此。

那天上中班,刚吃过饭,正要进车间时,班长风风火火地向我们奔来。他告诉我们:接到领导的电话,明天早上回石钢。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们这些没出过远门,在外边呆了整整三个月的游子,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即坐车回家。我们回到车间,和师傅们一一作了告别,然后就匆匆地往旅馆走去。此时,各个房间如同刚被人捅过的马蜂窝,嗡嗡一片。

大概7点多钟,有个同学喊我:勇子,有人找!谁呀?美女!此时,我才想到了她,肯定是梅姐。

在大门口,我见到了穿着蓝色工作服,推着自行车的梅姐。车筐里放着一个精美的礼品盒和一本封了口的笔记本。要走了,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师傅告诉我,恐怕你早到家了。说完,我看到她眼里团团转的晶莹泪花。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通知也晚了,真有点措手不及,实在不好意思。

后来,我替她推着车子,慢慢地走在那条高低不平,破烂不堪的水泥路上。心里虽有许多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还是梅开口了,兄弟,你喜欢唱歌吗?我说,喜欢听,由于生来五音不全,自个试着唱过,可总是不满意。喜欢哪首?我想到了正流行的李春波的《小芳》,那时几乎每个饭店都在放这首歌,同学们平时唱得大多也是这个。虽说我唱得很不标准,严格地说,调跑得都找不着了。可我发现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笑一声,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向前走着,静静地听,仿佛是在欣赏一位大师的精彩演出,并深深地陶醉在那美好旋律之中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给女孩子唱歌,也是唱得最完整最自信最有成就感的一首。梅姐还是有音乐天赋的,那夜我才知道,上高中时,她是班里的音乐委员,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歌咏比赛中,曾获得过一等奖。她为我唱了《晚秋》《麻花辫子》,还有几首。只要我能说上名的,她唱得都很好。在歌声里,我能听出她心中的一缕缕忧伤。到最后,我发现她哽咽得简直唱不出完整地句子了,泪流满面。一条不长的小路,我俩走过来,又返回去,不知不觉四个钟头过去了。在路上,依稀看到了三三两两上夜班的工人

梅姐说: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说着,她从车筐里拿出那个笔记本和礼品盒,递到我手里。无意中,我碰到了她的手指,冰凉冰凉的。你冷吗?没事。这两件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可还是想不到你离开得这么突然。你先不要打开,回厂后再看,好吗?我使劲地点点头。明天早上,我会到火车站送你。说完,向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骑上自行车走了。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目送着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离发车时间还有10分钟左右时,梅姐出现了。一条略显陈旧的深蓝色牛仔裤,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再加上脖子上那条白的拉毛围巾,显得特别扎眼,也特别地漂亮,以前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小小的车站甚是冷清,除了十几个前来送别的师傅和我们这些即将回家的同学们之外,没有其他的人。瞬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到我俩身上。

梅姐的眼红肿着,像是刚哭过,也许是失眠的原因吧。虽说擦了点粉,也难以遮住那两个黑眼圈。她说:半路上,自行车扎了胎,就推着往这边赶,后来过铁道时,不小心崴了脚,就这样一颠一瘸地来了,差点儿误了。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第一次紧紧地抓住了她那双冰凉的手,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她挣脱了我的手,使劲地抱住了我,紧紧相拥着,一滴滴滚烫的热泪哗哗地流在那件红色的羽绒服上,洇了一大片。我的脖子里也感觉到似点般的东西,由热变凉,冷飕飕地。此时,时光如凝固的冰一样,定格了那美丽而动人的瞬间。

火车缓缓地启动了。很慢,像是还有什么难以割舍的牵挂,和我沉重的心情一样。通过车窗,我看到梅姐手里拿着那条长围巾,使劲地向我挥动着,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点,直到消失。我的眼又一次湿润了。

回厂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精美礼品盒,里面是一个五色笔筒,红色的主体,侧面有绿、黄、粉、蓝四种颜色的活动小格子,很好看。笔记本上的字写了好几页。

亲爱的勇弟:

我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我俩会分开。可我想不到,这一天来得那么急,那么快,让我真的不敢去面对。

我们的相逢是短暂的,前后不到三个月,在这期间,我收获了安慰和幸福,真有点儿相见恨晚之感。

其实,有件事,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在你来之前,我刚刚失恋,你来时,我还陷在失恋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这事我跟谁都没说过,想待段时间再告诉你,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你的到来,就是我快乐的降临。这也许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吧。希望你别介意我这么说,我是真心的。真的,我是多么希望像这样持续下去,直到永远。我不敢想象,当你离开后,我该咋办。

当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北边夜空里的星星,或许它能代表我的心,我会想你的。多年之后,当时光染白了你我的秀发,如水的岁月肆意地冲刷着多情的河床,纵横相间的坎坎坷坷爬上额头时,你会想我吗?你可知道,在东北这片热土上,有一个痴情的女孩在静静地等待着你的归来。我真的写不下去了,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就把下面这首小诗《遗憾》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为什么在我不了解你时

你悄悄地来

为什么当我开始欣赏你

你却默默离开

你说:

既然相聚没有什么欢乐

为什么分别时,泪水挂两腮

世界因为有了日光和星光

才变换昼夜

宇宙因为有了太阳和月亮

才绽现七彩

人生之旅

则是因为有了奋斗和恒心

才溢香四野

可遗憾

我还在里徘徊,徘徊……

你去了留下红叶的凄凉

瑟缩已快浸透我的衣裳

风无言

我只能说你走吧,心中却无限

惆怅

请记住:

你远方的朋友在为你祝福

直到永远,永远

看着泪痕斑斑,散发着茉莉花香的字里行间,我的手在颤抖,不知不觉中,眼泪夺眶而出。这件事让我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时间的流逝能冲淡一切。由于新设备刚刚投入,再加上人员实际操作水平的缺乏,生产特别被动,事故接二连三,为此,厂部决定:三班三倒。一个班下来,累得够呛。渐渐地把那件伤心事给淡忘了。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生产顺行了。我也已结婚生子。有一次回家,发现女儿拿着这个笔筒在沙堆上玩,脏乎乎的,还被碰坏了一个角。那段往事又涌现在眼前了。回单位时,顺便带了过来,洗干净后,就摆在桌子上。还真派上了用场,正好放笔呀,橡皮之类的小物件,挺方便。

时光流转,20年过去了。我和梅姐始终没有联系过。其实,刚开始那几年,我曾给她写过几封信,但一直没寄。渐渐地,时间一长,也就搁浅了。可现在通讯如此发达,只要打个电话查询一下,很快就能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可我没有,直到今天。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要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打破这里的平静。我不会也不愿去把这样的平静打破,宛如四寂无声,月光如水的三五之夜,向一池清塘抛去的一颗石子,“叮咚”一声。虽富于诗情画意,但那总会激起一波波细细的鱼鳞般金光闪闪的涟漪。

我只能在心里为她祝福,我不会辜负她对我的期望。每当我读书写字时,抬头看见桌上那个静静的五彩笔筒,就会想起那个饱含热泪,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善良可爱,漂亮的多情女孩。她就是我的梅姐。(作者:河北钢铁集团石钢公司炼钢厂 柳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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