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颜色（六十一）
天空的颜色（六十一）
一头穿着旗袍的母驴，在奶自己的小驴驹，周围看见的人都很诧异。我也加入了围观的人群，搜寻属于我自己的讯息。那头母驴很惬意的样子，她的幼崽像撞击乐器似的，吮吸母亲的乳汁，汩汩奔流的奶水，通过食管流淌进了小驴的腹腔，它陶醉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几个看得眼神都发呆了……
一个人说：太奇特了，快点拍下来，一定是独家新闻！
只见那只拿相机的手哆哆嗦嗦的，却按不下快门，不知何故，母驴终于抖落抖落身上的尘土，大大方方地站立起来，小驴也不再偎依在母亲的怀抱，竟蹦蹦跳跳兀自撒欢地跑了起来，人们有些傻眼了，这么精彩的一幕竟在倏忽之间错过。
我恍然之间竟然觉得，这头驴就是母亲前年在荒漠中淘回来的。不知何故，它在母亲精心的饲养下，竟出落得有点像马，高高大大的骨骼十分健壮，和初来乍到时判若两驴。最让我自豪的真有那么几次，它总是很扎眼地引起好奇目光的注意，尤其是有一次，我在骑着它郊游之后，它一路风尘，携尘卷土归来，有些凯旋壮士般飒爽英姿。让我感觉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坐骑。我庆幸母亲的睿智，竟然力排众议接纳它，不远千里用车把它拉回家，不顾它当时是多么的瘦骨嶙峋，竟连站起身来都有些费劲。而如今却被将息得俨然少年英雄一般，不到二年的光景，它竟然产下贵子，健硕如同小马驹一样跳跳蹦蹦的活脱脱的一个尤物，煞是讨人喜欢。
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拥有了不一般的驴文化，就是，无论何样怪诞的驴，只要一经我的眼睛扫描，我就能准确地对其定位。它的心智和能力甚至驴德究竟是处于哪个段位，我几乎一目了然。而我的目光一经与驴碰撞，整个空气间弥漫的就不再只属于我和它的气息，那是一种十分独特的氛围，教我用整个汉语词典里的词汇，似乎也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因为那是一种十分怪异的组合，甚至渗透了古往今来一切不可名状的交融。而这种交融是贯通古今，囊括四海的，它超越物质的精神的简单的运动，在一种有极与无极之间滚来滚去，在一种似有若无之间晃来荡去，你可以进入这个洞穴，然而无法洞穿这个近乎谜团一样的黑洞，它怪异得有时超越事物的本体，而人作为特殊的本体已经屈尊让位，如同客体一样，和驴一起回归到事物的本源——像宇宙一样杳不可终，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甚至如同宇宙本身一样，遁入空茫！(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因为，一刹那顷，就在分开人群的瞬间，我终日企盼的目光，分明就看见了它眼神的忧郁，那是任何一头命运奇异的驴所惯有的眼神。虽然在飘忽之间一闪即逝，还是让我捕捉到了不可泄露的一点天机。
可是任你驰骋自己的想象，又怎能想象到，命运近乎残酷地兀自开着属于自己惯有的玩笑！我们那头母驴连同它可爱的幼崽竟然在八月中秋的满月高天的日子，在大杓月亮地里不翼而飞，连半点踪迹都无可查考。
我和母亲足足悲伤了好一段时间。而只要有一点风声的夜晚，母亲和我都不约而同地神经质般地嗫嚅着：该不是我们的驴回来了吧？！但一经走出里屋，我仔仔细细望向驴棚，心也就踏踏实实地凉了下来，因为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个以前喂马的那个马槽子，后来改成喂驴的驴槽而外，空空荡荡的，只有四面墙还依然在自己的地域里寂静无声，不知是否和我们一起如约守候它的屋主归来……
等待，莫名的等待，在巨大的盼望，巨大的失望中颠簸的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于命运的拨弄啦。有时，我有些为母亲鸣不平，何以把个驴改造得如同宝马，竟然在成为宝物后，就不再依附最初的默契，竟来有影去无踪般消逝的荡然无存，让你连寻找的线索都中断，哪怕回忆也只能在有限的方寸间。倘若母亲或者我其中一个早一点懂得关注一点点驴语，大概也应该有些蛛丝马迹可循，哪怕它思念故乡，思念原有隶属于它的一切，哪怕它是想回家看看，然后再重新回归到与我们同在的岁岁月月、朝朝暮暮，我们也会一直坚守着一份弥足珍贵的情谊，甘愿等它，直到地老天荒也不足惜、不足畏惧。
可是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只有一幕幕平常而带有辛辣的回忆，一幕幕惊心动魄而执着不舍的盼望。
那么，对于这对驴母女而言呢？现在驴母亲俨然穿上了高贵的旗袍，竟贵妇人般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亮相，是否也是被什么一方神圣打包成非驴一般啦？而它最初的本性呢？！是否也就彻底地被抹杀掉了？！那头小驴的颜色竟也变得不可琢磨，若不是借助它吃奶时的独特的神韵，我是无法判定它就是和我们攸关的那头驴，因为我太熟悉它了，就像熟悉自己家的孩子一般。它每一个招牌的动作，都有母亲和我共同训化的影子，而它的所有声音，都让我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还有就是它身后被我调皮的一剪子剪掉的一撮毛发，最后不得不被我修饰成近乎“OK”的形状的那点点印记，依然赫然卓著地印在它的后脊背上。
我的驴宝贝？你可知道自己的前世与今生？！倘若你真的有灵，就请你赋诗一首，见证江湖的险恶，也见证人心的诡异，还有哇，就是你的那身旗袍真的还算漂亮，这在中华文化史上大概也是基因学原理对世俗的一点点浸润和渗透呢？!
幸好你还没有走出中华大地，没有走出我牵挂的视野……
（2013年9月10日 备忘 兼纪念教师节）
小说, 天空, 标签, 乐器, 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