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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项父亲

2013-10-16 14:04 作者:天歌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硬 项 父 亲

天歌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性格不够随和甚至是古板的人。打小时候能记事起,我们兄弟几个以及唯一的小妹,很少能在父亲的怀里享受温情的抚。他对我们的态度总是一脸严肃,很少见他笑颜和色地和孩子们逗乐,而他在我们街坊邻居的印象中却是很有口碑。他一生正直、善良、勤劳,遇事硬折不弯,所以人们都叫他“田家硬项”。

父亲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当时适逢家道中落,原本显赫一时的田氏家族,传到我的大烟鬼爷爷的手里,所有的田产财物不几年就被他变卖得精光,“田买主”从此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他九岁的时候,我的奶奶又过早地离世了,因此,父亲小时候确实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上学读书之类的事情更是变得遥不可及。十二岁的时候,家里的日子越加穷困潦倒、难以为继,爷爷又狠心把父亲送到邻村一个亲戚家里当长工。可怜他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整日里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干活,半了还得给牲口添草,干的尽是大人才能扛起的活,就这样苦捱了整整三年,确实饱受人间疾苦。

解放后,父亲招工进了平凉公路段工作,虽然只工作了十几年,但是由于他对工作认真负责、踏实肯干,年年都被单位评为先进生产者,还当上了公路养护道班的班长。然而,到了一九六二年,为了响应党的“支援农业第一线”的号召,父亲毅然辞职回乡务农,从而撇掉了拿工资吃商品粮的铁饭碗,又重新成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现在想来,虽然那时的工人生活也比农民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丢了工作却实实在在等于失去了一次人生的机会,这不能不说是父亲一生最大的遗憾。此后的几十年里,一直到去世,父亲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土地,兢兢业业地当了一辈子农民。

父亲虽然脾气不随和,但并不代表他不爱我们。当年家里生活比较拮据,一年四季很少吃白面,隔三差五的母亲做一顿花花面或者玉米面搅团,而就是这样的饭食,对我们来说就是打牙祭了。其实所谓花花面就是里面全夹着高粱面,外面包两层白面皮,用擀杖擀薄之后,从外面看是白面,切开来里面全是红红的高粱面。(这也算是生活紧张时期厨艺的一大创造吧)菜呢,都是生产队的菜园里分的,种类少,家口小的分得数量更少。炒菜的时候,母亲就用油抹布擦一擦锅底,然后把菜倒进锅里搅一搅,倒上水焖一焖就算是一顿美味的菜肴。面对如此美餐,我们兄弟几个胃口大开,一盘菜倏忽间就被我们一分而光,每人端一大碗饭找个角落就地一蹲,就狼吞虎咽起来。记得那时我只有六七岁,也是一口气能吃两三大碗,也不知真是饭菜香,还是肚子里确实缺油水。那时候我一直有点纳闷,每每家里吃饭的时候父母亲总是坐在灶间里吃饭,很少见他们夹菜,光是招呼着叫我们快吃,现在想起来,那是父母怕饿着他们的孩子,故意委屈自己啊。尤其是父亲,他吃饭总是很快,没等我们吃完他就搁下了筷子,肯定大多数时候是饿着肚子的(那时候口粮有限)。虽然打小我们很少听见父亲对我们说很关切的、很温情的话语,但是成年后我们有了孩子,对父亲的想法和做法才有了更深切的感受:他那是把满腔的爱倾注在让孩子们吃饱穿暖,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口头上的爱抚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记得有一次,我一连几天饭都不吃就上炕把被子一包睡觉了,耳边传来父母焦急不安的嘀咕声:“这个娃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该不是有病了吧?明天得上医院看一看。”第二天到医院一检查,嗨!啥病没有。回家后父亲笑着对母亲说:“他这个“碎大”(当地土语,是长辈对小辈的一种昵称)那是口细的很,好饭不得够,不好的饭不想吃。大夫说啥病都没有。”惹得母亲哈哈大笑,哥哥们也笑话我是“奸馋鬼”,现在回想起来倒真是有趣得很哪。

父亲古板但并不死板,他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很爱看书,说起中国古典名著里的故事人物他是口熟能祥、津津乐道。记得当年他在生产队饲养站喂牲口的时候,每晚睡觉前都要给我讲故事,什么“魏征斩泾河龙”啦,“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啦,“水浒一百零单八将”……一直到现在我也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口熟能详的故事,在多年后的工作中,往往成为我向学生们卖弄的资本。每到季的夜晚,天气异常闷热,父亲就把门板卸下来和我睡到院子里,点燃驱蚊的火绳之后,看着漫天的星斗,他曾经问我:“你怎么才能数清天上究竟有多少个星星?”我脱口而出:“先把星星分成一坨一坨,然后分别数清每一坨星星的个数,最后再加在一起就是星星的总数。”这一说法让父亲大为欣慰,乡邻们也因此认定我们田家辈辈有先生,将来我一定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父亲夜晚还指导我学写毛笔字,可以说我写字的基本功就与父亲的悉心指导是分不开的。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没念下书,就看你们了。能念好书你就坐洋楼,吃轻巧饭,念不好书,你就只能戳牛钩子捣牛肋巴。”(当地土话“钩子”就是屁股的意思)话语虽朴素却很有深意。我始终牢记父亲的教诲,用父亲的话时时鞭策自己,最终完成父亲望子成龙的心愿,初中毕业后顺利考取中专。这样看来,在教育孩子成才方面父亲又是睿智的。

父亲一生居贫,直到去世也没能享上一天的福,然而他做人的诚实、善良、勤劳、正直,对我们以至于我们的后辈而言,那确实是一生的财富。父亲的一生,是劳碌的一生,他用勤劳的双手与母亲一起,历经艰辛,把我们兄弟姊妹五人拉扯大(二哥早年因病亡故),又供我们念书,确实费尽了心血。虽然兄弟几个只有我一个算是“成人”了,考上了中专,但是以父亲的说法:“行行出状元,人的一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在他的教导下,我的其他兄弟们也都各自学有所长,凭着自己的力气谋生活,日子终究都还过得去。

当年最让老人操心的事情就是给我们兄弟几个娶媳妇了。那时经济条件差,一个新媳妇的彩礼也就几百块钱,可对于我们家来说,也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困难。因为当时家里没有经济力量,也没啥合适的生意可做,所以父母就靠卖“泾川罐罐蒸馍”,一点一点积攒彩礼钱,终于接连把两个嫂子娶进了门。接着妹妹的婚事也安顿好了,我也参加了工作成了家。按理这时候父亲该歇歇了,然而他还是没能停下他忙碌的脚步,六七十岁的年纪了,庄稼地里没少他忙碌的身影,麦场里他挥汗如,最终因为积劳成疾,父亲得了肺癌。最后的七个月他几乎天天都是强忍着疼痛,紧咬着牙关坐了整整二百一十天。我每次回去看他的时候,他都是硬挺着,从来没有呻吟过一次,上厕所也是一个人去从不要别人搀扶,进门后就站在炕边喘气,等到把气喘匀了这才能上炕。即使这样了,我们问候的时候他也总说好着呢。也是我们做儿女的粗心,缺乏伺候老人的经验,从未主动去体会老人的痛楚,不知道他心里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后来,父亲过世了,母亲才告诉我们,父亲临终前疼得受不了,背过人就骂老天爷不公,说他一辈子从没亏过人怎么叫他受这样的罪。还说父亲病间最想吃猪头肉,可我们几个当儿子的竟然没能满足他老人家的最后的愿望,现在想起来真是满腹的心酸。父亲一生刚强,从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他也不愿给他的儿女们增加负担,他老人家受了多大的罪啊。父亲的这种刚强性格在我们身上得到很好的继承,虽则我们因了倔强、耿直没能在工作上给我们带来多少发展,甚至还得罪了一些人,但我们的脾性还是挺受人待见的,最起码没人怀疑我们的人品。

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到了我们面对已渐成年的孩子的时候,我还是记着父亲的那句话:“给孩子好心,不要给他好脸。”还好,我的孩子们学习上用功,做人也是正直、善良,这就算是对老父亲最深切的怀念和告慰吧!

哦!我的硬项父亲!

(注:“硬项”就是硬脖子,指正直,不向困难,不向恶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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