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人的思
闭起眼睛的那瞬间，口中的呼吸也已然停止，以往那充满了活力的心脏不在跳动，就像是那阳光被阴云遮挡，再也撒不下来缕缕光芒。
周围围着自己的儿女亲友，眼中包含着泪花，有的已经忍不住泣出了声。一声声的抽泣和着深夜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在一起，秋风从敞开的门缝中钻进来，吹在这些活人的身上颇感寒冷，但是谁都没有在意。
几个孩子还呆呆的站着，他们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人们的举动在他们而言好像是一场表演，他们时不时望着将要归西的老者，时不时摇摇自己父母的衣襟。想说些什么，可是却迟迟不敢张口。
“他走了。”也不知道先是谁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旁边的这群人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哭号。深夜中，惹得那些野狗不断地狂吠，风声也已经被埋没在了这哭声中，树叶的沙沙声也已经完全的消散。
没有享几天的福，吃尽了人世间的苦，就这样走了。活人说为什么抛下了他们，亡人不会说话，静静的躺在了这睡了几十年的土炕上，闭着眼，有内心的深处看着，思虑着自己的一生。
儿子从衣柜中取出了早已预备多年的寿衣，旁边的几个女人在亲友的劝说下抹掉了泪水，可是忙碌了。可是几个年轻的孩子被刚才的这一声声哭泣下了一大跳，他们更加觉得好奇了。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死死的望着地上来来去去的人们，不去休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人死了？好吧，你们下去找人。”一个邻居对着身边的人安排着说道，然后这人拿起了一盒香烟，朝着门外走去。漆黑的天，月亮也隐没在了云层里，星星更加没有。没有十米远的路，后面又来了一位。
“等我们一起。”这位中年声音说的很轻，很沉。就像是大海深沉的浪花，拍打着礁石，一声声的回荡在海岸。
两个人消失在了黑暗中，同时传来一声声的唏嘘声渐行渐远。
亡人还是那样子静静的躺在这炕上，换上了一身一直没有穿过的新衣。这绸缎的料子，还有上面布满了铜钱般的花纹。千层的布底鞋和雪白的袜子也是一辈子没有穿过的东西。脸上显得平静，和往日里相比只是没有了血的红色，多出来了几分白。在这黄色的灯光下略显出几缕青。
一个人背着一背篓黄白色的干草铺在了地上，几个男人缓缓地将亡人从炕上挪下，放在了这堆杂草上。一身崭新的衣服在这黄白色的干草堆中显得耀眼，宛若是这亡人在这似水的一生中谱写出的斑斓生活。
亡人闭着眼，不知道还会不会做梦？思考这一生中的点点滴滴，或者回忆起那梦里面的缤纷世界，总之无论这身边走过的是谁，他都是闭着眼，静静的躺着。
“我的个哥啊，你怎么就这样子走了？”这是他的妹妹吧？还没有进门来就开始哭喊了，人们都将目光转移了过去。有几个亲友前去劝说，还有的看了一眼之后继续忙起了手中的事情。
哭着的人都开始缓缓地止住了声，但是还有两三个围在这亡人的身旁，不断地落着泪，不断地抽泣。
亡人能看见吗？我想应该是能。要不然活着的人为何还要如此？他们也无非是想让亡人看见罢了，所以亡人，我希望还是能看见吧。
整整的一个夜，院子里慢慢地人越来越多。当凌晨的阳光开始撒向了大地，他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流泪的人也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了干巴巴的抽泣。亡人横躺在这枯草上，闭着眼，可是谁也看不见了他的脸。一张白色的纸挡住了已经发青的容颜，但是还是能看见那手掌冰冷。
深秋的天，但是还是朝着身上贴着肉搁置了几片浸过冰水的瓦片。亡人的灵魂或许还在看，还在沉思。
院子里有人开始安排，两个人去请来了阴阳先生，还有几个人去买来了蔬菜。厨房中村子里几个空闲的女人已经开始咳咳哐哐的切菜。
亡人的身边陪伴着的还是那几位在不断抽泣的人们，这是一生最后的思，无论亡人还是活人。还可以看得见这虽已冰冷的身躯。
“别哭了，活着也是受罪。哎...”这好心的老人拍了拍正在抽泣的一个女人，白发苍苍，皱纹横生。眼中满含着凄凉与悲伤。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在出门的时候望了望这亡人，走向了别处。这老人，好像是看到了自己，迟早有一天的事儿，到时候会有几个人将如此落泪。
太阳已经完全的升起，这平日里没有几个人的院子里面此刻早已经熙熙攘攘。还不时地有人拿着纸，拿着东西走进门来。烧几张纸，点燃一支香，这就已经足以将自己所有内心的话对亡人说了。
亡人在听，只不过是在他现在的梦里。
阴阳先生按部就班，写好了挽联，弄好了讣告，一张诺大的木板摆在了大门的右边。上面的讣文只不过是换了生辰，换了子嗣。偶尔改改时间，农村的人们，对这些都已经不足为奇，很少有人去细看。
“中午一点钟起经（念经，西北农村亡人之后一种普遍的做法。）”阴阳先生缓缓地说了一句，然后人们又开始忙碌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院子里都是这样，亡人还是静静的躺着，身边依旧围着那几个人，不断地抽泣。
几个帮忙的人拉来了棺材，没人说是什么木料的，但是看样子好像很沉。五六个小伙子抬起来步子都显得有点儿踉跄，两条长凳，将这棺材竖放在了上面。有几个人围了过来，细细的看着上面的雕花。还有的敲了敲棺材，发出咳咳的响声。
夜里，阴阳先生再一次的敲响了自己的小鼓，摇起了那叮铃铃的铃铛。还有那一声声钹发出的清脆响声，环绕在这院子的附近，院子里的人开始少了，只是在屋子里拥挤着些下棋的人还有打麻将的年轻小伙。炉子旁边几位老者喝着茶，都沉默着。偶尔有人说一句：“死了好，死了好。”
亡人还是那样子静静的躺着，或许他默认了这老人的说法。
“明天早晨七点钟下葬。”阴阳先生念完了经文，进门的时候缓缓地说了一句，人们又开始忙碌了。几个中年人扛起了铁锹，还有镢头，等待着阴阳先生和他们一起去给亡人定穴位。
阴阳先生缓缓地喝了口茶，脱掉了自己印有八卦的褂子。拿起了铃铛，还有小鼓，朝着门外走去。
院子里的人还在忙碌着，整整一天的时间，好像没有几个闲人。
时间很紧，一分一秒的过着。亡人在临近埋葬的几个小时之内抬进了棺材，脸上的遮面纸被取下，那脸此时已经铁青，嘴唇紧紧地闭在一起。这深沉的思几个人能猜透。
天微微的亮，刺骨的风不断地吹着。院子里人们再一次的开始忙碌了，打了一整晚上麻将的人们此刻喝着半杯浓茶，以此来打散精神上的疲乏。阴阳先生收拾着自己的行装，安排着行走的次序。
那群穿着白衣带着白帽的人们走在最前面，后面几个精壮的小伙子缓缓地抬起了棺材，亡人在里面静静的躺着，朝着一条永远的不归路上走去。
活人的哭嚎打破了亡人的思，亡人的思沉浸在了这活人的哭嚎里......
2013年10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