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房东!
一排北房,一排南房,像上下眼皮,夹着窄窄的天空。我总是觉得像房东的眼睛,真的!
不过,靠西的一头,长着一棵高大的椿树,白天洒些光点子,晚上透些星点子。
有时早晨或下午,在儿子睡了或被她母亲带着的时候,我光着背子,提个小凳坐在树下,用手机写自己的文字。
房东走过来了,她那窄窄的眼睛从我的光背子上滑下来,就落在我的手机上。
“聊天哪?”
“看你聊得舒服的。”
“嗯!”
“背子上有树叶子。”
“嗯!”
“有蚊子。”
“嗯!”
“是和女人聊吧。”
哎呀,房东!
我不得不揪断灵感的尾巴,起身走了。
房东这个人,话特别多,我最烦话多的人,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嘴说着话,眼睛还不闲着的女人!
我推着儿子出去遛,碰巧遇上了房东,她也不让路,手里摇把扇子横在当路。
“小家伙睡醒啦?”
“嗯!”
“出去哪?”
“嗯!”
“顺阴凉处走。”
“嗯!”
“高庙门口有耍猴的。”
“嗯!”
笛笛……笛笛笛……出租车快要碰着她的屁股了,她不得不让路,车过了,我也赶紧地过了,她追上来还要说。
哎呀,房东!
我加快了步伐。
院子里住着五家人,大都是河南来打工的。房东最关心两样,一样是房租,一样是吃饭。
房租没得说,每月头上就得给她。迟一天,她能把人说死。
“房租拖不得,我家靠房子吃饭。我背后的那一家子,知道吗?家里住着六家,都是外地人,上个月半夜走了一家,活生生短了一个月的房租,二百多块钱呢!”
房东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还有啥话好说?要是借不上,我就是卖血也得把房租交清!
大家多是下午晚饭时齐在。房东端着自己的饭碗,碗里有几片块头很大的肉,耳朵似的忽悠在碗边。她挨门门看。
“米饭青菜啊!”
“面条韭菜啊!”
“哟,泡方便面啊!”
“不错啊,还有炒鸡蛋哪!”
妻子懒惰,晚饭没做,我在门口给儿子喂泡馍。房东挨到我这了。
“泡馍啊!”
“嗯!”
“吃多了胃酸呢!”
“嗯!”
“我家有肉饭,不过你是回族……不讲究的话我给孩子点吧!”
哎呀,房东!
我拽起儿子进屋。
昨天下了雨,今天还清爽。儿子睡着了,我站在院子里,院子里搭满了各家的被褥衣服裤头胸罩袜子……如不反感,只能觉得是热闹。
从窄窄的房东眼似的一溜天空望去,阳光又不刺眼,天瓦蓝瓦蓝的,那白云轻盈得啊……
我写文字的激情来啦!心里“啊啊”地调动感情,赶紧地回屋开电脑,开空间,开写……
房东的眼睛从窗口伸进来了。
“儿子睡着啦?”
我点点头
“玩电脑呢,”
我点点头。
“早晨你放的那首歌好听得很。”
我点点头。
“街口西瓜一斤三毛钱。”
我点点头。
儿子就这样被她吵醒了,她倏地消失了,我的灵感和她一样消失了。
哎呀,房东!
我情绪低落地抱着儿子出了……云彩浓黑了起来,很快大点的雨落下,妻子发短信说把晾晒的被褥收了。我抱着儿子赶紧回。
回来一看,院子里非但我家的,所有几家的衣服被褥裤头胸罩袜子……都消失了。
经过房东房门口时,沙发上、床上堆满了衣服被褥,像布衣店。
哎呀,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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