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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依依(小说)

2013-08-15 08:42 作者:一米阳光  | 5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1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风似剪刀。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乍暖还寒的二月,乡村语文老师——杨老师和亲的她(柳)一起漫步在杨柳依依的河堤上,才华横溢的他不由得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吟诵起贺知章的《咏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呵呵,你在念叨什么呢?”满脸雀斑的她听的云里雾里。

也难怪她听不懂,由于家境贫寒,没进过一天学堂门。

“嘿嘿,你看,杨柳随风舞动,阵阵清香扑鼻而来,不正像你柔顺的秀发吗?那么香,那么美,我很喜欢很喜欢!”他的重叠词用的很自然。

“呵呵,我大字不认识,细字墨墨黑,就你书读的多,尽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来哄骗我,可惜大姐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都要奔三的人了,还带了两个拖油瓶,人家躲还来不及,你却像油漆一样一天到晚粘着我,你好‘烦’啊,害的我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说点正经的事咯。”她娇嗔的表情刻满了幸福,细细的鱼尾纹崭露头角。

“遵命,夫人!”不惑之年的他,“淘气”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着她来了个滑稽的军礼。

“哈哈哈……搞反了呢,怎么左手往右边敬礼咯?”她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哎呦,哎呦,我的肚子笑痛了。”

“怎么了?怎么了?肚子痛,娃娃蹦。哈哈哈……还不快叫老公帮忙。”他从后面一把抱住她。

“讨厌了,说清楚啊,谁是你夫人?我们还没……”她假装挣脱他的双臂,顺势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她柔软的发线吹到他他瘦瘦的脸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羞涩地闪烁着。

“跟你商量个事好吗?咱们交往将近一年了,是不是把事情办了?”他极尽温柔地搓揉着她那双长满老茧的手。

“我没意见,可是你家里人,能不能接受我的两个拖油瓶?他们还这么小,我不管,谁管?”说到现实问题,她的脸上由晴转阴,眉毛紧锁。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们一起抚养孩子,家里人我已经做通工作了,都没问题……”他再次抱住她,滚烫的嘴唇吸吮着她的殷桃小嘴,很甜很甜!

她陶醉了!醉在温柔的怀抱里,最在撩人的春风里,醉在依依的杨柳下……

2

“呜哇,呜哇……”次年,阳春三月,杨柳湾西北角最不起眼的那栋摇摇欲坠的平房里,他和她的爱情结晶在那个春霏霏的下半,急不可耐提早三个月降临人世。女儿弱弱小小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刚出世的小猫咪,一声不响倚在她的怀抱,那么安逸,那么可爱!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棉袄,她巴望着往后的生活女儿能给他们带来依靠,所以给女儿取了个现实的小名——依依;知书达理的他为了纪念这份迟来的爱情,特意给女儿取了一个他和她姓和名结合的名字——杨柳,寓意深刻而富有诗意,希望女儿像杨柳一样坚强,平凡中有大爱。

女儿不经意的降生似乎也顺应了天意,就像他和她的爱情故事,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惑之年的他,虽然五官端正,但有一个致命的遗传病——癫痫病。所以他曾经拒绝多名仰慕者保持单身,怕的就是不能给对方安逸的生活,拖累了人家。原本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以学校为家,以教书育人为天职,没想到一次不经意的相遇改变了他的一生。

两年前的那个傍晚,他刚好做完家访,夹着书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杨柳依依的河堤上,隐隐约约中看见一个单单瘦瘦,像柳条一样的人影倚在柳树旁呜呜哭泣,看样子甚是伤心,手上还紧抓着一根长长的杨柳枝条。他的心猛地一惊:她不会是要寻短见吧?善良的他不声不响走到她身旁,拿出课本假装看书,眼睛余光瞟过去,分明看到她哭的稀里哗啦。走?不行!怎能见死不救呢?他的脚底像粘上了万能胶,一步都挪不动。

“哈——啾——”一阵寒风吹来,单单瘦瘦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再侧脸看看身旁的她,似乎哭累了,微闭着眼睛,有点昏昏欲睡。

“你,没事吧?”他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问。

“天黑了,你要回家了。”她有气无力答非所问。

“不!你,不回家,我,一直陪着你。”他历史以来第一次面对异性语无伦次。

“我没事,你回去吧!你的老婆孩子等着你回家吃饭。”

“不!我没有老婆孩子,学校就是我的家。”

“哦,你是老师?好!你走吧!”

“不!我不走!我要看着你回家。”

“你走,走啊,让我去死吧!”

“不!你不能死,你的丈夫和孩子等着你回家。”

“我没有丈夫,只有两个孩子。”

“啊?他哪去了?你死了,孩子咋办?”

“他死了,摔死了,就是从前面那座桥摔下去的,一担稻谷连同人一起摔下去的,还有一个酒瓶。”

“哦,他,他是醉死的还是摔死的?”

“别问了,烦!”

“不好意思!我问多了。走,我送你回家。”

“他做生意被人坑了,想不通,丢下我们母子三人不管不顾了,呜呜……”

“呜呜……可恨的……可恶的……可怜的你往我肩膀靠靠吧……”

“嗯,老师,你真好……”

“别叫老师,叫我大哥吧,走,回家吧!”

“嗯,大哥若不嫌弃粗茶淡饭,到我家吃饭吧!”

“好嘞,大哥肚子真还饿了。”

……

一来二去,他的眼里除了学生,就是她,他离不开她;她的眼里除了孩子,就是他,她也离不开他。

3

他轻轻地捧着像猫咪一样熟睡的女儿,默默祈祷:小依依,你可要快快长大啊,爸等着你为我捶背,要看着你穿上美丽的嫁妆呢。

依依小天使实在是太可爱了,怎么看怎么好看,几乎遗传了他俩所有的优点,就连哭声都那么动听,笑起来当然更好看了。瞧,她那弯弯的眉毛像穿着黑衣裳的柳叶儿,嘟嘟的小嘴像打着哈欠的柳芽儿,柔软的身段像扭着秧歌的柳条儿,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这是一个初为人父最引以为自豪的资本。谁能怀疑他不是幸福快乐的呢?他给女儿深深的父爱, 当然也不能忽视其他两个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儿子,他们也同样需爱父爱。他说过要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对待他们,他说到,也做到了。每天回到家不是挑粪、泼菜水,就是为这一家子烧火做饭菜,吃完晚饭辅导他们的学习,为他们买新衣服,教他们怎样为他们的母亲分担家务,做一个流血不流泪的真正的男子汉……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身体先天不足的父亲,虽然没有坚实的臂膀,没有富足的财富,内心却比常人更伟大!他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撑起一片蓝天。有人说他亏了,傻了,连自己都不顾,太不值了。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个现实的问题,谁不想过优哉游哉的生活?可她太需要他的帮助了,太需要有人去爱她。他不忍心看见她受累,不忍心看着她流泪,更不忍心她走向绝望。他在城里工作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却无法理解他对这份婚姻执著。曾经嘘寒问暖的他们立马变成了“铁公鸡”,断了每个月给他吃药的钱,气愤地把他赶出了城市里的那个家。他”违背”了家人的意愿,受此委屈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为了她,他对她“违心”地说家里人都同意,为的就是让她明白,他选择她是大家一致看好的,幸福的日子是细水长流的。

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是幸福快乐的,尤其是女儿的降生,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欢乐。可美中不足的是她自从生下女儿后,肚子却胀的像鼓,好像还有一个孩子在肚子里翻滚,又胀又痛,最要命的是下身流血不止,全身都要虚脱一样,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他数次央求她到医院去看看,女儿两个月的时候,她实在拗不过他,带着女儿到乡镇医院检查去体检,自己顺便做个妇科检查。医生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吓的不轻,建议上大医院检查。急的他连夜将她送往县城医院,又是验血,又是做B超,医生一句“肚子里长了个好大的瘤子,随时都有危险,必须马上手术。”急的他差点晕过去!

“医生,拜托你们救救她,我就回去凑钱来,你们先帮她动手术行不?”窗外可怜的杨柳树在寒风中抖动着柔软的枝丫;怀里柔弱的依依饿的”呜啊呜啊”只往他怀里钻,以为这是妈妈装着奶水的怀抱;泪眼婆娑的他只差没给医生下跪,只求医生看在孩子的份上,快点给她做手术,一再说明就回去凑钱,凑够了立马送过来。可惜再怎么感人的话语,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大喊“治病救人”为天职的医生似乎在那一刻变成了魔鬼:必须拿钱来,一手交钱,一手救人,这是医院的规矩,我们不能违背。

规矩?规矩是人定的啊!法律都可以更改,何况是规矩?

他气啊,气医生所谓的臭规矩;他恨啊,恨自己无能,没有赚足够的钱为她治病。

“你好好休息啊,躺在这里别动,听话啊,等着我回去取钱来动手术,最迟明天会来。”他对着她说取钱,其实是回去借钱,他怕她想不开,善意的撒起了谎。

“你快去快回啊!”她扯着他的衣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嗯,你一定要等着。”他眼泪水往肚子里吞。

他要她好好地活着,他要不顾一切地救她!他抱着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的依依,火急火燎回到了学校。亲如兄弟的校长来了,紧紧握着他的手,悄悄塞给他100元:拿着,你的情况我都知道,兄弟之间不言谢,救人要紧;同事们来了,全校十个老师捐了500元:收下吧,你的困难我们都知道,同事之间谁不会遇到困难呢,一定要想办法救嫂子;学生家长来了,送来了土鸡、土鸡蛋,还有大家捐的500元:一定要救活师母,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几年不通来往的家人和亲戚来了,大家你一百元,他五十元,送来了温暖,送来了希望,送来了祝福……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除了谢谢,他还能说什么?

第二天,他带着大家的祝福回到她身边。她成功切除了一个重达十斤的良性肿瘤,大家的爱心让她捡回了一条命,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她发誓要好好待他,让他尽情享受为人夫,为人父的快乐;他发誓要好好待她,让她过上为人妻,为人母该享受的幸福。

4

幸福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与她携手第三个年头的春天,窗外“轰隆隆”电闪雷鸣,“呼呼呼”狂风大作,一棵娇小的杨柳在狂风暴雨中挣扎。身体虚弱的他,每日里就像一台不分白天黑夜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晕倒在讲台上,被紧急送往县人民医院,医生说是肝硬化晚期,最多活不过一个星期。

她要崩溃了!抱着刚满一岁的依依跪在他的面前,抚摸着他那烫的像炭火一样的身体,在他耳边轻轻呼唤:“杨老师,我的哥喂,你病成这样,我有责任啊,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娘崽,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没有你,叫我下辈子怎么活啊,我的哥啊……”

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氧气瓶维持着他的生命, 二十几天后,没来得及看他们娘儿四个一眼,带着对一家人的不舍,眼角流下点点泪花,去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的世界。

“我的杨老师,我的哥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丢下我们不管不顾了……”她扑在他冰冷的身上,肝肠寸断。

爸爸,爸爸……”一岁的依依撕心裂肺呼唤爸爸,懵懂的她也许不知道爸爸已经永远离开他们,当她看到爸爸躺在地上,妈妈哭得那么伤心,她吓哭了。

“爸爸,你不要离开我们啊,呜呜……”

“爸爸,我们不能没有你啊,呜呜……”

十一岁的大儿子和九岁的小儿子声声呼唤继父,无不为之动容,催人泪下。

从绝望到希望,又从希望走向绝望,谁能体会其中的辛酸?

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地,她的心被掏空了。 愚昧无知的乡亲们却固执的认为是她害死了他们的杨老师,说她是克夫的命,是丧门星,还说她西北方向的屋朝向不对,所以命不好,只能喝西北风。

从此以后,她沉默了,不再奢望哪个男人能真正走进她的生活。每日里默默地带着三个孩子艰难地生活,就像石缝中求生存的野草,越困苦,越坚强。

5

柳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他们一家人跌跌撞撞,他离开他们整整十五个春秋。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杨柳湾杨柳依依的河畔上,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蹲在清清的河边,粉红的朝霞映照着她那粉红的脸蛋,她若有所思地搓着衣服,柳叶眉紧锁,眼里含着泪花。

她怎么了?她在努力回忆着昨夜做的噩,梦见两个哥哥遭遇不测……

“但愿梦与现实是反的。”并不迷信的她对着河岸上扭着柔弱身躯的柳条儿,默默祈祷。

“嗨——依依,终于找到你了!”熟悉 的声音从河岸上飘过来。

哦,是他——杨阳。他是依依的高一同学,是他们班的班长,也是同桌,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装作没听见,低下头继续搓衣服。

“你,怎么了?都三天没去上学了,听说你休学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声音里有几分疑惑,又有几分抱怨,“你知道我多么为你担心吗?”

“你走吧,我不想读书了。”她没有抬头看他,泪珠儿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不!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你不要问了,我就是不想读书,你走吧。”

“不!你今天非得和我说清楚,为什么不想读书,是家里没钱吗?我去跟我爸爸妈妈借,行吗?”

“借钱也不会读书了,我没心思读书。”

“为什么呀?你不会是,喜欢别人了吧?是那个胖子?”

“不要乱说,呜呜……我两个哥哥出事了,已经两个月没有音讯了,妈妈急的茶饭不思,病倒了。”

“怎,怎么?出,出事了?”

“呜呜,是的,他们为了凑我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听信了我们这里一个“五不烂”(不务正业)的撮骗,听说被骗到广州做传销,几十个人关在一间屋子里,睡在地板上,吃不饱,穿不暖,还被威胁要家里寄钱去,否则杀了他们,呜呜……”

“啊?有这种事?千刀万剐的,太可恶了!”

“呜呜,我哪还有心思读书?他们是为了我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活?”

“走,我陪你去找他们。”

“你走吧,不要管我。”

“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不管你。”

“你走,你走,到学校去,等下要迟到了。”

“不!我要陪着你。”

“你不走是吧?我走行不?”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是,爱,爱你的啊!呜呜……”

“我信,我信,行了吧!我真的很累,很累!我的家人是我的全部,我不能没有他们,呜呜……”

“走,我们找同学去,看他们有什么法子。”

“找同学?你疯了?他们能有什么法子?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呢?为什么要麻烦别人呢?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不去。”

“那好吧,我去学校请假,明天一起去广州好吗?”

“不要,不要这样!我不喜欢这样。你其实并不适合我,我对你没感觉,你走吧,回学校读书去吧。”

“你,你,你……”

他愤愤而去。

独留她咬着嘴唇瘫倒在河畔一棵不起眼的柳树旁,啜泣,啜泣……

她违心的伤害他,是不想拖累他,只想他认真读书,有一个好的未来。

她像极了她的父亲,善良、朴实。

6

她带着母亲的希望,怀揣着母亲卖猪仔的三百元,坐长途汽车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广州,白恍恍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有些不适应,有些紧张。

“请问你们看见过这两个人吗?知道哪里有搞传销的不?”她背着黄皮书包,用蹩脚的普通话指着照片上的两个哥哥,询问着。她穿梭在汽车站已经一个星期了,饿了,吃一个馒头,就着自来水咽下去;困了,蹲在树荫下打个盹,继续背起行囊,寻找她亲爱的两个哥哥,直到凌晨一两点,找个廉价的招待所勉强合一下眼。

眼看袋子里的钱所剩无几,哥哥们的踪影仍然一无所获。

“美女,你是在寻找你的哥哥吗?我告诉你他们在哪。”一个看上去慈眉目善的大姐很是热心。

“嗯,你真的知道他们在哪里?快告诉我啊!”

“走,你随我来。”

“哦,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可以不跟我走。”

“我信!我信!”

她像被大姐牵住了鼻子,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民房。

“哐当。”她刚踏进前脚,后脚被大姐用力一踹,差点来了个“狗啃泥”,门应声关上了。

她“如愿以偿”潜入“虎穴”。

拥挤的房间里臭气熏天,饭盆子、尿盆子、烂拖鞋……随处堆放,一床烂被子铺到地上,十几个人像狗一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呼噜声混杂着梦游声,还有尿骚气味夹杂着脚臭气味,熏得她喘不过气。他们每天在领队的带领下,打游击似的,从这里打到那里,躲避着警察的追击,一旦停下脚步就坐在地上接受所谓“经济专家”的洗脑,做着一本万利的发财梦。

怎么还没看见哥哥呢?他们到底在哪里?她在煎熬中数着日子度过了一个星期,找到哥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准备寻找机会逃出虎穴,进入下一个虎穴。

“两个死东西,滚进去,还想逃跑?小心你们脑袋搬家。”

半夜三更,她正在酝酿装病出逃,听到隔壁恶狠狠的咒骂声。

“啊哟,我,我不敢了,大爷饶命啊。”

咦?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不会是……

“咣,咣,咣。”

三个响亮的耳光。

“啊哟,啊哟,啊哟,呜呜……我明天继续写信回去,要家人送钱,哦,不,寄钱来。”

啊?是我的两个哥哥啊!哀嚎的声音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既兴奋又气愤。她太熟悉哥哥的声音了,两个哥哥都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左肩右臂。曾记得小时候,她经常趴在大哥的背上耍赖皮,要他背着她转圈圈,骑在他并不坚实般的肩膀上摘树上的野果子,在她心里,大哥就是她的左肩;折腾完大哥,她又摇晃着二哥的臂膀撒娇,要他抱着她去买她最喜欢吃的红薯糖,带着她去捉蛐蛐……

往事历历在目,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好疼好疼!泪水早已浸湿了她的衣襟,绝望中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咚咚咚,起来,起来,都起来。”

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将他们惊醒。

“哐当,哐当。”

门被强力的冲击力踢开。

“都举起手,不准动。”

哈,警察的嗅觉真灵敏,一举端掉了这个搞传销的团伙。他们兄妹三和其他受害者一样,被遣送回到了乡下。

7

“哈哈,我的个乖儿子啊,我的个乖女儿啊,你们终于回来了啊,我都快急死了!“母亲抱着他们三兄妹的头,又是哭,又是笑。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的心里永远牵挂着儿女,尤其是他们多愁善感,相依为命的母亲。

“妈,我们兄妹商量好了,再也不出去打工了,我们就在家里喂花猪。”她在母亲耳边嘀咕。她铁了心不回学校读书,擅自做主,想出了这个办法。她知道两个哥哥在外“关押”的这几个月,心灵和身体都受到重创,她必须为这个家重新撑起一片蓝天,重新起航。

“喂猪?妹子,你明天还是回学校读书吧,你是读书的料,将来妈还要靠着你养老呢。”

“不!妈,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你听我的,明天我就去买十条猪仔回来。”

“买?你哪来的钱买?”

“你别管,我有办法。”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柳湾杨柳依依的河岸上,她轻轻折下碧绿的杨柳枝,盘在她那长发飘飘的头上,三步并作两步踏进了大队书记的家门。

大队书记的儿子追求她很久了,经常在她放学的路上堵她,做出老鹰抓小鸡的色相,让她很是恶心。今儿个,为了可怜的母亲,为了两个老实巴交的哥哥,她必须做出牺牲。

她再次出卖自己,“如愿以偿”办起了她想要的花猪场。付出的代价当然是与大队书记的儿子结婚。表面的笑脸掩藏不了内心的苦闷,她惟愿这个家从此以后不再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8

一切都走入正轨,养猪场办的风生水起,除了她本人的努力外,还与两个哥哥和母亲的勤劳分不开,当然还有她公公的权利起了作用,她的猪在方圆几十里都很行俏。

短短三年时间里,他的两个哥哥相继结婚、生子,不到二十的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妈。

“我们还生个儿子吧?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们家就我一根独苗,总得有个带把传宗接代不?”她那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丈夫想和她亲热。

“去,去,去,去找你的老相好去,我不想违反计划生育。”早有耳闻他的劣迹,她不想再理他。

“拿钱来,我没钱了,我要买汽油。”一秒钟之内他背对着她,撅着嘴换了另一副嘴脸。

他那洋气十足的摩托车不是帮她运货的,是用来钓美眉的。

“过几天吧,现在手上没有现金。”她冷冷地回答。

“你,装穷给谁看?给不给?”他一个翻身骑在她身上,掐着她的脖子。

“咳,咳,咳……给,给,给。”她的脸涨得通红,不住地咳嗽,差点背过气去,从喉咙里挤出他想要的这个字。

表面光鲜的她从不在别人面前表露她婚姻的不幸,包括她的母亲。

9

多年来,她习惯在脖颈处围一条柔软的绿色丝巾,恰如一条碧绿的柳条儿,与她的气质很相配;又如一条缠绕的绿环蛇,欲罢不能。

这条丝巾不是一般的丝巾,正是她高中同学杨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的心里一直藏着对他的思念,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对他的思念愈来愈深,却又不忍去打听他的下落,整整九年,他在哪里?他应该当爸爸了吧?他应该过得快乐幸福吧?种种猜测缠绕着她。

“喂,喂,老同学啊,多年不见,出来聚聚不?”曾经的好姐妹打电话给她,邀请她参加同学聚会。

“哦,我,有点忙啊!”低调惯了的她不想去凑热闹。

“去吧,难得休息一天,也许会遇到你想见的人,不去会后悔的。”好姐妹极力邀请。

“呵呵,我看情况咯。”她心里微微一颤,他会不会去?

她找出多年前闲置在抽屉里的化妆盒,擦了又洗,洗了又擦,总觉得别扭,唯一不别扭的还是脖颈上的绿色丝巾。

算了吧,本色出场吧。她从来不愿意做作。

她骑上丈夫丢弃的摩托车,来到镇上“杨柳依依”舞厅,比约定的时间迟到将近半个小时,她在去与不去之间徘徊,所以耽误了时间。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你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优美的旋律,驿动的心灵。

“美女,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她刚坐定,一位很有修养的男士向她发出邀请。

“啊?你是?杨阳?”

“哈哈,你是依依。”

“你更加帅气了!”

“你,过的好吗?”

“我,不好也不坏。”

“你呢?夫人一定漂亮吧?孩子几岁了?”

也许是舞厅旋转的灯光,也许是看到高大帅气的他,她有点头晕目眩,无所适从。

“走,我们出去透透气吧?”他牵着她的手,离开灯红酒绿的舞厅。

街上行人如织,他一直舍不得放开她的手,牵着她来到一棵杨柳树下。她似乎也喜欢他那温柔的手,并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

“我结婚了,生了两个女儿。”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想隐瞒什么。

“哦,我知道。我也结婚了,又离婚了。”他满脸忧伤

“为什么?”

“我无法忘记你。”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他颤抖的声音打破沉默。

“我也是没有一天不想你!”她抽泣着。

“他对你好吗?”

“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

“沙沙”柳条儿随风耳语呢喃,似在诉说对风儿的依恋。

“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他抱着她柔软的身子,闻着她那随风飘逸的柳条儿似的长发,如醉如痴。

“我,不想离婚,不想孩子过没有父亲的命运。”她挣脱他的怀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不!我可以做他们的父亲。给我机会吧!我不想再失去你。”

“不要说了,我们回不去了。”

“不!你在逃避现实,你的眼神早已告诉我,你很在乎我。”

“不要,不要,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失去家。”

“你哭了,说明你是在乎我的,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不是吗?”

“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能让他再伤害你。”

“别这样,我受不了。”

“来吧,我需要你。”

“不,不!我要回家。”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来吧!我爱你!”

“我也爱你!”

……

爱情路上,她终于突破底线,迎合了他。他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他。

10

数月来,她在他和她丈夫之间游离,徘徊,纠结着她千疮百孔的心。名存实亡的婚姻,为了孩子,她不能丢弃;失而复得的爱情,让她焕发青春,她也舍不得放手。

他数次说要到她家看看,她惧怕多疑的丈夫,没有同意。

机会终于来了,丈夫心血来潮说要到广州打工,她信以为真,满口答应,满心欢喜的将丈夫送出了家门,塞给两千元,一再叮嘱不要累着,有事打电话回来。

她前脚送出丈夫,后脚打电话给他,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孩子们上学去了,老公去广州打工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风度翩翩,如约而至,掩上房门,品尝着美酒佳肴,他的情话如打开闸门的水龙头,没完没了,说到动情处,忍不住抱着她亲了又亲,久久不愿分开……

“你们这对狗男女,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

“出远门”的丈夫踢开房门,操起扁担一顿乱劈。

“快跑!”她死死地抓着丈夫扬起的扁担。

他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她将身子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用那条系了九年的绿色围巾,在那棵当年她母亲欲寻短见的柳树上,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家人清理遗物时,在她的抽屉里除了找到一封写给家人的道歉书信,还有一首忧伤的诗:

青青一树伤心色,

曾入几人离恨中。

为近都门多送别,

长条折尽减春风。

她那样绝决的离开这个世界,到底是谁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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