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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糖呀,打糖

2013-07-25 15:26 作者:大地栖居者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2013年3月29日中午12点30分,看完清辉先生写的美文《甜蜜的打糖》。我的心动了,我的眼湿了。关于打糖的前尘往事我也想来个竹筒倒豆子,其中还有保守了几十年的重大“蜜”秘,甜蜜的秘密。

那是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家住一个小镇上,小镇每逢半月赶一次场,就读的学校就在我家斜对面,学校中午11点半到下午2点半是回家吃饭的时间。若是遇上赶场天,我就会急急忙忙吃完中饭,然后去街上赶场。那时候大人很少有给孩子零花钱的,我当然也没钱买什么,也就是东看看,西瞧瞧,潜意识里是去看卖打糖的来了没有。要是哪次遍寻不着,我就会在心里打起小鼓:唉,卖打糖的都没来,这也算是赶场?

卖打糖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帅锅,面容姣好,可能因为他经常四处赶场较少下地干农活,又或许是常吃打糖,所以显得格外比别人滋润些。我老妈开了一个裁缝店,我常搜罗地上的碎布头,积少成多。等着收废品的来换成钱,偶有个五分或一毛,攒到两毛就去买打糖,两毛钱可以买二两打糖。没钱的时候呢,就不许看看?悄没声息地站在打糖摊位的斜对面,巴巴地看着一个个人喜洋洋地来买打糖,又甜滋滋捧着打糖离开,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有的人会问他住在哪,一担红薯能熬多少糖。。。。。。我总是尖起耳朵听,知道他就住在雅江水库旁的山坳里,那里水稻田少,只好在山坡上广种红薯,那时人们几乎家家户户都种红薯,所以红薯很难卖得脱,不像现在大城市里的烤红薯成了香饽饽。于是这个帅锅就抢得先机,从事了这门古老的熬制红薯糖手艺,虽然一百斤红薯只能熬出几斤糖,但却能把卖不掉的红薯变成钱,还是很合算的。

我“蹲点”的次数多了。终于有一次我有了重大发现。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用量米筒装了满满一筒米,那是一斤装的,当时一斤米市价五毛。帅锅满脸开花地让女孩将米倒进一个箩里,然后称了半斤打糖给她。我忽地蹿到帅锅面前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呀,你莫散场着,在咯里等到我,我去拿米,我很快的”,我一溜烟跑回家,潜入米桶屋里,用手帕包了一兜米,塞在衣摆里,然后从后门溜上一条秘道,那是鳞次栉比的街道门面背后的一条田基路,我一阵风刮到了帅锅面前,他亲切地高秤称给我二两打糖。糖一到手,我就热切地咬一大口,它居然回咬我,我的双排牙齿泥足深陷,被牢牢卡住,动弹不得。引得那个帅锅一阵爆笑加打嗝,他一边笑一边打嗝还要卖糖收钱,看把他忙的!旁边的摊主和路人也过来看把戏。帅锅的脸白嫩嫩的,但笑起来露出的牙床却锅底般墨墨黑,真是个帅锅啊!等他好不容易笑渐不闻声渐悄,他才一边咯哧咯哧一边来教我呷打糖的诀窍:“你咕杂妹坨莫心急嘛,呷糖也是有窍门的,最好先将糖捂热一点,再从边缘一点点咬,咬到口里,还是莫心急,在口里多打几个转身再嚼,咕样才不会扯脱你的牙子。你看看你,头一口就咬咕么大,咕样看你何的了,千万莫霸蛮扯,牙子会扯脱的,你要等到口里的糖融点了,你的牙子才冇事哩”在众人的嘻笑中我如立针毡,耐着性子听完他这一长串诀窍,然后又一溜烟跑开了,双手捂在嘴上,绕到那条田基秘道,才放慢脚步。我试着张开嘴,牙齿果然轻松脱绑,嘴角一股糖水哧溜而下,我赶紧腾出手去接,没接着,掉落在田基上,瞬间消失不见,心里直呼:可惜,可惜了。这时的我,开始慢慢悠悠,倍加小心地小口小口啃噬,没忘记在口里多打几个转,用舌头把糖从砣搓成条,由条绕成丝,好一阵痴缠,搅成满口糖水,才让它细水长流徐徐滑入我的小肚皮。那个口感呀,细滑软糯,那个甘甜呀,甜而不腻,那个香醇呀,唇齿留香,三日不绝。我如何舍得把它一次吃光呢?我总要留一小坨藏好,等到晚上睡觉时在被窝里慢慢品尝,这便能让我做个甜蜜蜜的美

到吃晚饭,我象征性地吃了小半碗饭,老妈目光如炷在我脸上探询:"你感冒哩?”我张嘴就来:“莫乱讲啰!”老妈立马瞪成了牛眼睛:“你的牙子何咯哩?”我嘴还挺硬:“何咯哩啰?!”老妈冲过来照我脑门一个栗壳子:“你偷了钱去买打糖呷?”此时千万不能说:“我没有偷钱,只是拿米去兑的打糖”。在老妈的是非观里,偷米就是偷钱,如果这样招了供,紧接着劈头盖脸就会下一场栗壳子暴,然后就踢我去跪瓷瓦子。

我摸 摸脑门没觉得有多痛,就扁着嘴巴与老妈理论:“是个大人就可以随便打小孩吗?你要讲道理嘛,你数数你的钱少了没有呢?就算是少了,又是不是你掏钱时顺带着掉在地上了呢?”老妈想想也是,气焰顿消。我再加把劲曰:“别个散口打糖把我呷,也要不得哩?!”老妈仍满脸疑惑地瞄着我说:"别个散糖给你呷,你又有哪点带相?你咕杂厌眼货!”我一下欲语凝噎,旋即痛彻心扉,瞬间眼泪如大珠小珠联袂而下。我泪眼滂沱跑回自己的小屋,躺在床上想起受委屈的桩桩往事,呜咽泪奔了两个多小时,哭功十分了得,哭到好似肚子被掏空了。我饿了,掏出留着的那一小坨打糖,含着,就像含着一颗定心丸。那确实,我每吃一次打糖,一连数天都会心情大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就是那一天中发生的故事。此后我频频故伎重演,如法炮制,屡屡得手,如此这般度过了三年多的甜蜜时光。因为有打糖带给我的丝丝香甜,我也能志得意满地宣称:“我有个幸福童年”。

到了读初一,我突然转性。从之前看不出性别的玩童蜕变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邻居家的门不再去串,更不可能去兑打糖。等我再长大些,十三四岁时,爱看琼瑶的小说,看到那些“柔情蜜意”,“甜蜜蜜”,“扭股糖儿”等字眼,都让我想说:哎呀,这不就是呷打糖的滋味吗。在这个年龄段,我开始爱臭美了。可呷打糖有个可怕的后患就是牙齿会染成墨墨黑,数天难消。所以后来妈妈买了打糖回来,我也吃得很节制。读高中时,搬离了小镇,直到今天就再也没呷过那种红薯熬制的黑褐色的打糖,有着红薯的清香,甜而不腻,原汁原味,不加任何添加剂,可放心大胆吃,现在街上卖的那种米熬的黄色的糖,在我看来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打糖。偶尔遥想那个钟情于打糖的小朋友,可能是早晚勤于刷牙,所幸没有蛀牙。

故事讲到这里,似乎接近尾声,可我总觉得意犹未尽,我还是把那个隐藏多年的“解救打糖”的重大"蜜”密也一并曝光,也算倾囊而出,毫无保留。

读小学时,老妈常斥责我是“好呷货”,接着就唠叨她自咯从天亮忙到天黑,哪有空呷零食。我确实很少见她呷零食,她将零食锁起来。如瓜子,花生,桔饼,麻糖,打糖等,她从不主动施舍点给我,一买回家就上锁,留着招待客人。打糖放在石灰坛子里,石灰坛子放在木柜子里,木柜子加把老式铜锁。她常忘了吃,我常惦记吃。在写作业的间隙,我常常绕着柜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边绕圈边猜想:怎样才能将我的所爱从枷锁下解救出来呢?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一天我终于发现了“新大陆”,是什么呀?这个不可以说,就像有句话讲的,“不能说,不能说,一说就破”。反正那坛重兵把守的零食,从满坛变成大半坛,再变成小半坛,最后渐渐从有到无,大多数进了我的小肚皮。有一次,妈妈开了锁揭开石灰坛时自言自语道:“咦,何咯少些哩?”她仔细检查了一下铜锁没有问题,就猫腰四下看看,发现柜子角有个老鼠洞,老妈又自说自话道:“耗子能抬开坛子盖?”我放下作业本,走过去搭腔:“老师说,老鼠子抬花轿”她将信将疑:“这个洞咕么小,打糖咯大一坨,何咯抬得出去”我高明地反问:“老鼠子就不晓得把打糖咬碎吃到肚子里搬出去?”老妈当即恍然大悟道:“狡猾的耗子硬是可恼嘞,下回赶场天买点耗子药放在柜子洞口。”我不再言语又坐回书桌上,听到老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就从抽屉里拿出藏着的一小坨打糖咬一口,再写作业,苦差事也成了“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啰喂”。

妈妈不爱吃零食也不给我吃,那她干嘛买打糖呢?

那是因为外公来了,她头一要去买两斤柚子糖回来,柚子糖算是打糖的崽崽:就是将刚熬好的打糖倒进事先切成一圈圈的柚子皮里,腌渍几小时就成了。老人适量常吃此糖,可健胃养肺,益气宁神。如果没得柚子糖卖,老妈只好买两斤打糖回来放锅里炒融,再将事先炒好的花生芝麻倒入拌匀,倒进脸盆等凉后板结了,老妈就拿个锉子,一个锤子来,锉子刀口支在打糖上,另一只手拿锤子敲打锉子的把把,敲一下就会裂出一小块,所以叫“打糖”嘛。

往往是外公递一块打糖放我手里,我才有得吃,外公当天没吃完的打糖又会放入石灰坛子里,等他下回来再接着吃。

近几年想念打糖得很但又买不到,只好自己做一种替代品:就是将炒熟的芝麻花生磨碎后倒进半瓶蜂蜜中拌匀,盖严实,每天吃几口解馋。有次正在做糖时,满屋飘香,老公受不了,屁颠屁颠跑过来咂着嘴说:“可以呷哩吗,可以呷哩吗"

我这时就漫天要价:“你拿什么好东西来兑糖呷”

老公摸着头问:“拿么子来兑呢”

我启发他:“我小时候是偷米兑的打糖”

老公调侃说:“偷米?偷菜可以不?”

我东拉西扯吊他的胃口,等他口水流得足够长了,才施舍他一口糖。

他吃到嘴了,立马翻脸:“哼,我小时候连不要偷米兑糖,我爷老子就是熬打糖去赶场的,我想呷多少就呷多少,呷得我都不想呷哩”

我不敢相信惊呼道:“天啦,你确信你冇打鬼讲?”

他肯定地点下头,继续眉飞色舞红口白牙:“我们把打糖倒进米花里拌匀,等板结后再切成一块一块作麻糖卖”

我转而喜出望外:"天哪,你真有这等好事?”

然后,他就如数家珍:“做打糖嘛。首先要准备一些新鲜的麦芽,还要几口大荷叶锅,先将红薯蒸熟,然后用一个煎子开始不停的熬糖,熬呀熬呀熬得不亦乐乎。。。。。。”

我等在他滔滔不绝中的一个间歇处,立马求他:“你会做打糖是不啰?那你快做一回打糖来呷嘛”

老公摊开双手做无赖状:“做打糖的大荷叶锅,怕是难买得到了,那个蒸箱呢,我上初中时做柴烧掉啦,会做打糖的老呢,已经困在老家屋后的大山了。。。。。”

前几分钟还庆幸嫁对了人,可圆我多年的打糖梦,后几分钟我就泄了气,连连哀叹:“哎呦喂,我的打糖,我亲爱的打糖,只能对你魂牵梦萦了”。

后记:在此再次谢谢清辉先生写的美文《甜蜜的打糖》,它让我鼓足勇气絮絮叨叨了这些旧日的点点滴滴。我用了两个小时的午睡时间,一气呵成,真是一吐为快。意犹未尽的是由呷打糖的故事还引发了一些思考,我暂时想到以下两点。

一是等我的宝宝读一年级时,我会每月奖励她一些小钱,给她立一个存折,让她自己将钱存在里面,只要在她消费前经过我的分析确属必需品,价格又值当,就让她自由支配,这不但可培养她的荣誉感,顺带也训练了理财能力,是否还有其他用处,暂时想不起来。

二是做人父母,不可轻易动手打小孩,语言暴力也使不得。小孩子那颗柔弱的小心脏太易受伤,虽然伤口会愈合结痂,但那种痛却会弥漫整个人生

(作者:丹蓓)

编辑后语:作者读小学时在全校作文比赛中得了第一名,初中高中时的作文也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因为她十多年远离文字操练,虽有所思,有所想,但是否能形诸笔墨吗,我很怀疑。这是我用激将法激出来的一篇文章。她为了证实为文需出自肺腑这个硬道理,两个小时把它写了出来,我看了觉得也不错,本来自己还想写一篇《打糖》来比试一下,却也生出一种“崔颢题诗在上头”的畏惧感,只好罢笔不写了。是为记。

又附:我将她原文中一些方言删了些,忙不迭发了出去,打印一份给她过目,她很不爽地说:“我当时说的就是方言嘛,被你改了,我就没办法还原那个小小的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好不好?!”想到文责自负,且要保护人家的知识产权,还是尊重作者意愿,让那些消失的字眼“官复原职”,重发一遍,对各位真诚地说一声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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