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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姑

2013-07-15 09:05 作者:北灵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零五年五月份,我从西安一家饮食公司辞工后落魄闲赋在家里,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给人一种燥热的感觉。

有一天和母亲说闲话,谈到了老姑,老姑就是我岁姑热闹娃。说我老姑已经八十四岁高寿了,再也无法独自回一趟娘家了,现在患有轻度的老年痴呆症,有时疯疯癫癫神智不清。人常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叫你商量事”,估计我老姑的时日不多了。

我听后心里沉甸甸的,酸楚楚的很悲伤,记不清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再见到老姑了,只是感觉很久很久了。因为我长年在外奔波,回家的时间很少,来去匆匆,有时老姑回娘家碰不上我也回家,见一次面很难。

老姑的家在扶风县杏林镇漳沼村董家沟,距离我们家有十公里多,路途远,车辆少,交通极不方便,步行一段路再倒两次车才能到她家里,所以一直难以成行去探望一次她。家族里的其他堂兄弟都陆陆续续探视过老姑,就我一直没去。我一直想去探视一趟老姑,这是积压在我心头很久的心愿,只是一直没有成熟的机会前行。

我的预感很不好,下决心去探望一次老姑,了却我这桩心愿。老姑现在是风烛残年,大风里的一盏灯,说灭就灭,也许我这次不去,会抱恨终生,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今生今世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老姑了。

我怂恿鼓动母亲和我一同去看望老姑,母亲犹豫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拒绝了,我只能单独一人前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天的出行很不顺利,步行到小沟坡等天绛公路北去的班车,在此开店的老张告诉我,杏林坡正在修路,堵死了,天绛公路上的班车不从这里通过了,有可能改道从上湾那条路走了。

我不甘心的在坡口等了很长时间,最后实在看到没有希望,又不愿放弃,就花了一块钱坐上扶风至杨凌的班车到上湾村下车,在那个十字路口等北去的班车。

在上湾十字口又等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能够等到北去杏林的班车,路边的村民告诉我,这里根本就没有班车通行,你在这里等车根本就大错特错了。

在进与退、坚持与放弃之间我犹豫彷徨了一会,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后决定还是坚持到底不放弃,今天一定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探视一趟老姑。

顶着炎炎的烈日,我步行北上去杏林镇。上了杏林坡,在十字口附近的商店给老姑买了些礼品,在路口等了一会,就乘坐上西宝北线东去的班车,在老姑家村子北端那条小路口下车,再走路步行到老姑家里。这样一路迂回曲折,到老姑家时,估计也快十二点了。

见到老姑的那一刻,我心里酸酸的,老姑瘦了很多,和以前穿戴打扮清爽的感觉大不一样,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很随便的在脑后挽了一髻,一身黑衣服也脏兮兮的,脸上的颜色也没有了以前的白净红润,呈现出一种清黄的暗淡,目光也失去了以前的清澈,显得浑浊迷离。

当我站在她面前,喊她一声音姑后,她楞在那里,想不起来我是谁,竟然说出“这是谁呀?”我故意不吭声,让她自己回忆我到底是谁,能不能认出我。她愣在那里很长一会后,终于想起来我是她侄子柏林,马上扭着一双小脚走过来,抓住我的手,兴奋的问我这问我那的。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老姑还没有糊涂到认不出我的地步。

随后我和老姑一起走进她住的房间。外面的天气很热,老姑的房间倒是很凉爽。她的房间很凌乱,炕席褥子上的家织布床单也很脏,好象很久没有清洗过的样子,上面还铺着一层塑料纸。

五嫂走了进来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我问五哥去哪里了,她告诉我五哥去砖厂干活了,随后她很快退出了老姑的房间。

在老姑房间我竟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环视左右后,不得已我坐在水泥炕沿上,老姑背靠她的黑色财柜站在那里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聊天。我今天的突然探访,她显然很意外也很高兴,兴奋的走来走去,一会说我走渴了给我倒水喝,一会儿又说我走饿了给我拿馍吃。我都分不清楚,老姑现在的神智是清醒着还是糊涂着。

这就是我的老姑,这就是那个出生在炎热的割麦季节,属狗名叫热闹娃的岁姑;这就是那个民国十八年,坐在萝筐里被祖父担着担子挑着逃荒到陇西的老姑;这就是那个第一次嫁到朱家,年轻轻死了丈夫成了寡妇,第二次嫁到董家沟做了填房的老姑……岁月沧桑,老姑呀老姑,您还能陪我们走多久!您还能陪我们走多远!!

不久,五哥做工回来了,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走进来和我打招呼。看样子砖厂的活路并不轻松,五哥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有流过很多汗的痕迹,随后又听到五嫂在厨房叮叮当当的做饭声。

简简单单吃了顿午饭,五哥随后回到他们的房间稍事休息一会还要再去砖厂干活,五嫂在厨房里洗锅刷碗。

我犯迷糊很困,多年来一直有一个睡午觉的习惯,就是打个盹,最多半个小时。老姑看到我这副精神状态,也一直劝我在她的炕上睡一会睡一会。我昏昏沉沉也很想倒头就在她炕上睡一会,可她的炕实在太凌乱太肮脏,我找不到可以躺下身子睡一会的地方,最后不得己硬着头皮,拿起扔在炕上的扫炕笤帚,在她土炕上铺着的塑料纸上扫了扫,脱掉外衣,盖在身上,侧身蜷缩着斜躺在她的炕上,迷迷糊糊的很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半醒半睡中,感觉到老姑没有睡,一直不停歇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翻箱倒柜找东西塑料纸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她一直这样在做什么!

很快醒来,我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老姑停下了低头在财柜里翻找东西的动作,关心的问我,这么快就醒了,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再睡一会。

我该走了,下了炕,站在屋内,穿好衣服,告诉老姑,我要回去了。落魄的我寒碜的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塞给老姑,她极力推脱不要,说她有钱花。我过意不去硬要塞给她,争执了几个回合后,老姑终于认输没再推脱,把钱紧紧的攥的手心里。以她现在的神智,不知道我给老姑的钱她能不能花得出去,但这是我的心,我的一点微薄的心意,我管不了那么多,谁让她和我出生在同一个家庭里,都姓王呢!

跨出她的房间,老姑随后跟了出来,我走到对面房间和五嫂打了招呼。五哥已经上工走了,五嫂很热情的走出房间相送,看到老姑紧紧跟在我的身后,走到院子,五嫂就止住了脚步,没有跟出来。

我和老姑走到大街上,我要向北走了,她还要跟在我的身后继续相送,我回头劝她不要再送了。不知是不是人老了的原因,感到站在我身边的老姑特别的瘦弱矮小。我本人长的并不是很高大,老姑的身高还够不到我的肩膀上。我回头再看一眼老姑,忽然感觉到老姑现在这副模样很像我去世近四十年的祖母。女儿像娘,祖母去世的时候我才四岁,模模糊糊的印象,当年的祖母就是现在老姑这个样子。

在我的极力劝阻下,老姑终于止住了跟随我的脚步,站在了原地。扭头再看了一眼老姑,炎热的天气我又把外衣脱下来,搭在胳膊上,扭过头迈开大步向北走去。

我感觉老姑没有回去,一直站在那里目送我,我强忍住不回头,大步向前走。在要走出村口向右拐弯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果然老姑瘦小的身影还孤伶伶的站在原地一直目送我。

我心里一酸,一层薄雾笼罩了我的双眼。我没有停下脚步再挥手告别,狠了狠心扭过头,向右一转,大步向前走去,终于再也看不见老姑了。

再见了,老姑!我还能再次看到您吗!

……

那一年十月份秋收季节,阴绵绵,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个不停,给人一种阴郁和烦燥的感觉。

有一天传来消息,老姑终于离开我们而去了,老姑终于升天了,老姑终于去了西边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她的父母,她的哥姐,最重要的是我的姑父一直在那个世界里等她。

在参加老姑的葬礼时,我意外的见到了老姑的身份证,原来老姑也有大名,老姑的大号叫王玉连,热闹娃只是她的小名。

二〇一一年二月五日于陕西杨凌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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