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死人唱歌，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请听我慢慢细说，也许您还会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
一九七二年夏天，我们邻大队茂陵大队下湾生产队演戏了，请的是我们公社北边另一个公社一个大队的戏班子，听说戏演还得不错。其实那个红色高压时代所谓的演戏无非就是那几部革命样版戏，翻来覆去的唱了又唱，演了又演。
就像过什么盛大的节日一般，附近生产队没有什么要紧的活路队长都给社员放假去看戏。好不容易歇几天，还能看戏，十里八乡的乡亲男男女女在戏台底下还能见见面拉拉家常，于是革命社员群众都蜂拥而去下湾看戏。
那一天，烈日炎炎，上演的是革命样版戏《沙家滨》。放了暑假的我去的晚一些，走路到戏台底下的时候，戏已经开演了很长很长时间了。台上的演员疯子一样在如火如荼的表演，台下的观众傻子一样雅雀无声静悄悄的观看。
其实当年十岁的我对戏里的内容还是不大太懂，只是在四年级刚学过的课本上有一篇课文，是革命样版戏《沙家滨》里的一段，里面有阿庆嫂，胡传魁，刁得一，还有一个只喊了一句口号就被国民党反动派枪毙掉的革命群众陈阿根，牺牲那年应该还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壮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每次读到这篇课文就会想起毛主席的语录：“无数革命先烈，为了新中国，为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为了共产主义，抛头颅，洒热血……”想一想，今天的幸福生活真的是来自不易，我们应该继承先烈们的意志，艰苦奋斗，奋发图强，彻底打败反动派，将革命进行到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每次读到英勇就义的陈阿根这里，我就很伤心，常常浮想联翩，联想到很多很多。他就这么年纪轻轻死了，多可惜呀，他要是能活到现在应该是多大年龄；那么忠诚的革命者，现在肯定是人民的公仆，做不小的官，为新中国的建设做了不少的贡献；他有妻儿老小吗？如果有，他的子女不知现在有多大，现在做什么！……
话题扯远了，跑题了，言归正传吧！
台下看戏的观众很多，黑鸦鸦一片。我又瘦又小，站在大人身后又看不见，想挤又挤不进去干着急。台上的戏在一场又一场的接着往下演，我只能在看戏的人群后面跑过来跑过去，寻找机会。
当时的戏台坐西向东，台口朝东，观众面朝西看戏。后来我实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就学其他的小孩子，在戏台的北侧，攀上竹杆搭的戏台架子中间，透过黄帆布缝隙朝里看，刚好能侧面看到前台一半，后台一半。
我挂在竹杆架子上，静静的观看着前台的有序表演和后台的忙忙乱乱。
很快看到革命群众陈阿根英勇就义那场戏了，只见扮演陈阿根的那位男演员，一位很壮实三十几岁的汉子，戴着脚镣手铐，从南侧后台昂首挺胸雄纠纠气昂昂走到前台中央，肥头大耳的胡司令下令，枪毙！共产党的地下交通员阿庆嫂站在旁边干着急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打死。
只见那位革命群众陈阿根侧过身，面朝西北，边走边举起右臂握紧拳头高呼革命口号：“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叭！叭！两声枪响，他一个跟头，翻到了北边的幕后，他被打死了！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我很害怕，又很悲伤，距离我眼前不远就是戏台北边前后台之间的幕布，眼睁睁的就看到他栽倒死在我的眼前。虽然是假的在演戏，理智上我觉得他应该默默的坐在一个角落里伤心落泪，悼念那个他扮演的为了革命事业而英勇献身的陈阿根，其他不忙的同事走过来围在一边劝劝他擦干眼泪拉他站起来才符合情理。
我一直紧盯着他看，可是意外发生了，我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场景。只见他很快翻身站起来，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哼着轻松的小调，迈着稳健的步伐，大踏步的走到一边去，卸掉手铐和脚镣，脱掉戏装，走来走去，忙忙碌碌的做事情去了，很快混杂在一大堆演职人员中，后来我竟然辨认不出陈阿根是谁来了。
我愕然！惊呆了！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这就是我讲的所谓的死人唱歌，看完您觉得可笑吗！您觉得可以理解吗！您觉得还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吗！
哈哈哈！
二〇一〇年十二月四日于陕西杨凌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