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捉鬼

2013-07-07 09:49 作者:一见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那年刚刚过了节,我就来到相距几百里之远的父母家里。

那个时候老人刚刚买了四间在火车站附近半山坡上的土瓦房,仍然和还没有成家的四弟炸油条做浆汁卖。那是很辛苦的一个买卖,四弟一天晚上几次起来揉面。那个时候都是四弟用手揉面,不知道为啥没有买那种和面机。我的父母和四弟都是要在黎明之前早早起来开始工作的。四弟负责揉面,切面,拉面,往油锅里放。母亲就负责用很长的木筷翻弄夹取油锅里的油条。父亲则要用小机器磨豆子,用大锅烧水做豆浆。

我去的时候,尽管已经是过了春节好多天了,可由于母亲不舒服,整天吃不下饭,只是贪睡,一个劲地迷糊而没有开始炸油条。

母亲和我说,她自己摸着手脖就像是没有魂儿。她是自过了年就开始不舒服的,她已经去卫生所看过,吃了大夫开的那些药一点用也没有。 母亲说实在不行还是得去小葛瘸子那儿看看的,只是母亲整天价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再者说了,刚刚过了年,听说小葛瘸子还没有开始营业。

母亲所说的小葛瘸子,我早就在这之前听母亲说过几次的。那是一个开始的时候给人算卦拆八辈子的残疾人,后来不知咋就忽然成了半仙。不但可以算卦,而且还会治那种医院里看不了的邪门病。

我的父亲却不像母亲,他是一个曾经上过私塾的人,是历来不相信神鬼什么的。只是有一次我的四弟昏睡不醒,啥事都不知道,植物人一样地不吃不喝地躺在炕上,只是睡觉。母亲和哥哥就架着四弟到各个医院里看,无论做什么检查,都是说四弟啥病没有。后来母亲就要去找小葛瘸子看看,父亲却就坚决不同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概过了四五天,四弟还是不醒。眼看着四弟一天比一天地消瘦下去,我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她不顾父亲的反对和阻拦,硬是坚持把四弟架到了小葛瘸子专门给人算卦看病的靠街的那个小屋。

那天晚上,按照小葛瘸子的意思,我的父母只好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席,烧上香,点燃一些纸钱。小葛瘸子就做法事,念咒语。 到了第二天早上,四弟就忽然爬了起来,睁开眼看见了坐在他身边的哥:哥,你啥时候来的呀?

哥哥那个时候还没有把家搬到父母那边,那次只是去看父母的。见四弟起来,还说话了,哥哥和父母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事后那个小葛瘸子就解释说,那次是一群关里老家的祖宗来了,他们好像是因为家里的房子都给推塌了,没有地方住了,就只好跑到东北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的父亲也就不得不开始折服人家半仙了。因为我的父亲是知道的,关里老家实行殡葬改革,那些祖坟都给推土机推平,变成了庄稼地。

只是这次母亲想去找小葛瘸子看看,似乎还是碍着父亲的那张脸。她就在一天早饭后私下里和我说:老二啊,你就扶着我和我一块去找小葛瘸子吧。

小葛瘸子那个租用的小屋子就在我父母家下面那条东西街不远的北边。我架着母亲的一条胳膊,慢慢地下坡到了那条街。再沿着那条街往西爬坡,不长时间就来到了一个路口。母亲就指着街北旁的一个很破旧的小土屋子说:那个就是了,平日里这街边就停满了各种车。有来算卦的,也有来看病的。最近好像还有来请他去看坟地的,看一个坟地就三千多块钱。都是那些大老板和当官的,他们都要提前来约好时间,用小车拉着瘸子到处跑……

让我们失望的是,我和母亲走近小屋子看到的只是一把锁头。

刚刚过了年,小葛瘸子看来还真没有开张啊……不行,咱先坐下歇一会儿,等一会儿你扶着我,咱俩去他家里看看吧。

他家在哪儿?远吗?

不远,就在上面。咱就慢慢走吧。

在路边找了一块木头,我扶着母亲慢慢坐下歇了一会儿。母亲着急,不大一会儿她就起来了:老二,咱走吧。别在时间长了,让人给他请走了。那样的话就不一定啥时候回来了。 我扶着母亲上了一个坡,沿着一个胡同往北走了20多米远,就来到了一户二层楼的,一看就很有钱的人家。就这家了,咱进去问问吧。

我们刚刚走进院子,就从搂上下来一个老太太:我儿子领着媳妇去他丈人家去了,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来电话说有人请他看坟地,已经走三天了。

半仙没在家,母亲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二,咱先回家吧,等过两天的咱再来。 从葛瘸子家里出来,母亲就和我说起了人家小葛瘸子如何娶了一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小媳妇,那个小媳妇长得如何漂亮,对老人如何顺,对瘸子如何好。

我架着母亲的一条胳膊,一边走一边听着母亲有些吃力的,断断续续的唠叨,一边在心里想着母亲的病:娘,等回家的我给你看看这个病吧。

什么?母亲听了我的话似乎吃了一惊,你啥时候会看病的?可不要胡说啊。

我没有胡说,你二儿媳妇不是说我是元始天尊吗?我一个元始天尊看你这点小毛病还是可以的。

……说来也怪,我的老婆在跟着小镇上的那个宣教科长的老婆学气功跑了几天之后,忽然就成了如来佛祖。有一天她跟着她的师傅去了一趟吉林市就抱回了一尊佛像。她说从今以后,她就再也不是谁的徒弟了,她是如来佛祖。

那个娘们不但真的在西屋正儿八经地供起来了那尊佛像,而且还神神叨叨地给人看起来了邪门病。一般的情况我都是要出去干活的,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她给人看病。再者说了,她给人看病的时候,我是不能进她屋的。

只是有一天早上,我还没有走,就来了一家看病的。是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媳妇,两个人架着一个歪着头,三十多岁的男人。那个老太太在院子里和我说他的儿子忽然歪了脖子,而且还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去医院看不出什么病。听说这儿有一家会看邪门病的,就打听着找来了。

我说我媳妇正好刚刚起来,在西屋里给佛祖上香呢,你们就进去吧。

大约过了二十几多分钟,那个男人就自己走了出来,两个女人也笑容满面地一起走了。 让我更加感到奇怪的是,那个男人的头已经不再那样歪着了。

看到这个现象,我忍不住就在进屋吃饭的时候问我老婆:老婆,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给他看病的啊 ?

我老婆看上去很是高兴,她就毫不隐瞒地和我说:你不知道,她们还没有到咱家,我就感觉到了。他哪个地方有病,我就会感觉哪个地方不舒服。例如说,假如他是肚子痛,我的肚子就会痛。他脖子痛,我的脖子就痛。当她们来了以后,我就会根据自己的感觉,准确地说出他的病。而且哪些是虚病,哪些是实病,我都会告诉她们。等我入定运气把我自己的疼痛慢慢地逼出来以后,病人也就会好了。不过那些实病,我是治不了的,我就只好让她们去医院里找医生吃药了。

听了老婆的一席话,我似乎突然开悟:真了不起,难道她并不是假装的,不是故意糊弄人的?

如果让我彻底地相信我的老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还是相信她中了邪得了什么道有可能,但她妄想利用这种非正常的能力来实现她内心里的某些私欲却也是有的。而且我也正是看到了她的这一点,就很是为她担心了。

我的老婆不但说她自己是如来佛祖,还说我是元始天尊,我们的女儿是观音菩萨。甚至还说经常来我们家玩的她的同学是猪八戒,这个猪八戒还是来帮助她的徒儿。

一个人假如忽然被某一种超级灵魂附体,她就会突然之间表现出超人的能力。有的就会大哭大笑,上房爬树。有的也会不吃不喝,蹦跳歌舞。一般是需要找到一个能够降得了她的半仙给看看的……当然了,大多的结果,只能是顺其自然地,给她请了她所顶的那个什么仙,正儿八经地好好供奉。才会马上消停,马上就具备了某种超凡的能力。例如说,可以给人看邪门病。

我们都知道,看病最灵的半仙,大多都是刚刚成了仙的。因为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把自己的一些私心夹杂进来,还是比较单纯的,比较真诚的。只是时间久了,这个由凡人顶替的仙,终于发现了这个里头的一些好处。例如可以图财,可以糊弄人,甚至也可以图色。这样一来,终于会触犯了她自己还不知道,或者是给她的私欲遮盖了的某一条,或者几条天规。这样下来,假如还是不知悔改,就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不是失去了那种特异功能,就是成为了精神病。

所以我的老婆忽然成了如来佛祖,我就感觉到了一种危险。只是她本是一个固执的女人,又比我读的书多,写的散文也是获过地区一等奖的。我的一些话,她是不会听的。

为了逃避老婆那些莫名其妙地折腾和肆虐,我是经常需要离开她的。这一次来到我的父母这儿,主要也是为了得到一点清净。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让我遇上了自己的母亲不舒服。而且还是医生看不了的怪病。

我当然还是不会相信母亲就真的得了什么邪门病,我倒是相信母亲是个迷信的人,需要的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医疗。我之所以说要给她治病,主要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只要母亲在心理上感觉好了,她的病也就会好了。剩下的一点毛病,只需吃点儿药也就好了。

回到了家里,我就和父亲,四弟说了我要给母亲治病,而且还故意问家里还有没有过年剩下的烧纸。母亲就问我还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四弟去买来。我说有一张烧纸就够了,我不需要那么多的。

我的父亲和四弟似乎都明白我的意思,他们俩就偷偷地笑,表面上却是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 我说需要等到半才可以的,不要着急的。

母亲听了我的一些话,也就安心地等着黑天。

时间终于到了深夜,看完了电视剧就都要准备睡觉了。我就接过来父亲给我找出来的一张烧纸,拿着到一边,把它铺在一个柜子上。我又找到一个五弟上美术课才会用一下的小毛笔和一小瓶墨水。

我先把那张烧纸裁成一个正方形,又给对角折叠了两下。在那张烧纸中心画一个阴阳鱼的时候,我的心就肃然地沉了下来……母亲领着我们兄弟几个来到东北找到父亲的那年春天,由于家里没有粮食,她只好领着还很小的四弟去邻村讨饭——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八天啊!那可是她这个在姥姥家里只会享福,只会耍娇的独生女这一生最艰难的日子啊……想起这一些,我的心就隐隐地疼痛起来,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我含着眼泪画完了阴阳鱼,就又在烧纸的四个角上相对着分别写上”狗、”狼“、”猫“、”虎“四个字。写好以后,我就慢慢地把这张烧纸对着角认真地折叠起来,最后折叠成一个很小的三角形。

我来到躺在被窝里的母亲的身边,把那个折叠好了的三角形烧纸慢慢地塞进母亲的褥子底下去,并守着父亲和母亲说:娘,你只管安心睡觉,什么也不要想,也不要管。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无论看到什么,你也不要搭理。等我起来做早饭的时候,就把这个符子拿出去,放在灶坑里和柴禾一块烧了。

我父亲的枕头旁边就放着一个定好了时间的小闹钟。他还是保持着炸油条时候的习惯,一到了那个时间就会起床。小闹钟也就会在那个时间准时地响起来。

我的母亲就又对着父亲重复了我的一遍话:……你可要记住老二说的话呀,明天天不亮你起来烧火做饭的时候,就先给我把这个老二放进去的符子拿出去烧了。

你放心吧,我记得呢。父亲也只好这么说,老二去那屋睡觉去吧,我忘不了的。说着话的时候,父亲还冲我会意地笑了笑。

等我被父亲叫醒吃早饭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老二啊!你是和谁学的这一招呀?我在外屋洗脸的时候,就听见母亲在她的屋子里问我。

学啥呀?我一边拿着毛巾擦脸一边问我母亲,娘,您好受一些了吗?

没把我吓死,这一晚上,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母亲坐在炕桌前,很高兴地和我们说,老二,你快来坐下吃饭,娘和你说说晚上发生的事。

啥事呀?我像是中了大奖一样地赶紧坐在炕沿上,看着已经有了精神的母亲问。 我这一晚上,心里害怕,就一直睡不着。母亲说,就在我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我就很清楚地看见一个很高个子,披着一头长发看不见脸面的人,推开屋门就走了进来。他一进屋,就坐在我的身边炕沿上来了。他一边推我一边和我说:快跟我走吧,快要天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偷眼看了一下父亲和四弟五弟,他们都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母亲,谁也不敢说话。

我始终记得老二嘱咐我的那些话,我就假装没有听见那个人说的话,就一直不吭声。他就又和我说,这个世界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世界了,现在都是魔鬼当道。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就是受罪,不如跟着他去那边享福的好。他还说,他是专门来找我的。他已经来了好多天了,就因为看见家里人太多,一直没有机会,才等了这么多天。不成想,现在却有人要他赶紧走,再不走就要大难临头了。他说他不能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走,所以就过来叫我一起走。他看我一直不搭理他,最后只好说他自己先走了……就在那个人起来刚刚走出这个屋的时候,小闹钟就突然响了……

啊!这么可怕呀?……五弟竟然给吓着了。

母亲继续说:小闹钟一响,我就醒了。你爹就拉开了灯,从我身子底下摸出来那个符子,出去烧了。这个时候,我就感觉身子一下就轻松了,就坐了起来,就不想躺在这儿了。只是你爹不让我起来,他说天还不亮,等天亮了再起来。可是我就感觉躺不住了,就坐在这儿想这件事。可是我一直不敢和你爹说,就等着和老二说说,问问老二这是怎么回事儿。

娘,这个事我早就知道的啊。看见母亲奇迹般地康复,我就愈加的现编现卖地扒瞎话儿哄她高兴,娘,那是在过年的时候,趁着你们接财神的时候溜进来的一个流浪鬼。他见你身体最弱,就伏在了你的身上了。昨天晚上,我画了那个符子,就是捉他归案的。他已经顺着烟筒给捉走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母亲一听这话,就愈加地高兴起来,就和我们一起吃起了饭。看见母亲能这样高兴,而且还吃起了饭,父亲和四弟都看着我笑了……

(2013年7月1日作于蒙山老屋)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546407/

捉鬼的评论 (共 5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