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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2013-06-24 09:37 作者:基因清除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三哥是铁匠伯伯的儿子。铁匠伯伯有五个儿子,除了三哥,个个人高马大,虎臂熊腰,猛张飞一般。惟独三哥,秀秀气气,白白嫩嫩,往几兄弟里一站,犹如鹤立鸡群。三哥有书心肺,打小就读得书。读了书的三哥,越发斯斯文文,举手投足,就更添风采。我感叹说,铁匠一家的钟灵秀气都被这老三吃了独食。

那时侯,共产党好啊,只要是有点文化的人,不管你的出身,不管你有不有背景,有不有关系、后台,都给你找合适的事做。三哥有文化,顺理成章地成了公家人,当了干部,拿工资,吃皇粮。

三哥订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铁匠伯伯就信这个,可三哥不乐意。铁匠伯伯说了,这事是铁板上的钉钉,定了的事,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铁匠伯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三哥知道硬顶不行,就想软拖,来个死不照面。铁匠伯伯有的是办法,一声令下,三哥几个“张飞”似的兄弟便飞达达地把他给抓了回来,强按着他和三嫂拜了堂,推的推,搡的搡,身不由己地给塞进了洞房,上了门锁。铁匠伯伯仍不放心,干脆搬把椅子,泡上茶,抽着烟,悠闲地端坐在椅上守侯。铁匠伯伯发下话来,三哥一天不和三嫂圆房,一天别想走出这个门。要工作就要媳妇,不要媳妇就别想要工作。区上不见了三哥,几次三番找上门来,一一地都被铁匠伯伯挡了驾。三哥苦苦支撑了两天,权衡利弊,一咬牙,就从了三嫂。铁匠伯伯怕上当受骗,又命令大嫂二嫂前去检查,落实后,心上悬着的那块石头才落地。这才打开门锁,放三哥去工作,生生地把生米给煮成了熟饭。说也凑巧,就那一次,三嫂就有了身孕。

老实说,就三嫂那身胚、长相,确实委屈了三哥,更何况,三嫂大字不识一个,哪懂得什么呀情的。好在三嫂贤惠,人勤快,一大家人上上下下几十口,就没半个人说她个不字。三哥虽然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事已至此,悔也悔不转来,也就只有打落门牙往肚里吞。

结婚之初,三哥把回家当作一个苦差,能推就推,能捱就捱,能躲就躲。铁匠伯伯发现了这个苗头,就三天两头地派三哥兄弟去催,好言劝说。催发了毛,就拄着龙头拐杖,亲自带着抱着孩子的三嫂,找到三哥的住处,说要到区上找区长评理,看共产党治不治陈世美,吓得三哥赶忙认错说好话。铁匠伯伯得理不饶人,历数三哥的不是,夸三嫂的好。他声嗓大,说话像打雷,满院子里的人都听得见,纷纷跑来看热闹。见有人,便越说越带劲,越说越动情,把三嫂说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直到三哥再三保证一定按月回家,才气咻咻地停下来。有了这次教训,三哥不敢再放肆掉底子了,也就认了命,逐日地安分起来。见他两口子有些和和睦睦的迹象,铁匠伯伯是笑得合不拢嘴。

强扭的瓜到底不甜,感情的事是不可以勉强的,铁匠伯伯不懂。等他一死,一大家人就散了,不得不分家,三哥也就乐得自立了烟火。这犹如孙悟空头上除去了那道紧箍,野马脱了缰,未驯顺的儿飞出了笼子,谁还能约束得了他。他肚子里那点风花月的花花肠子,就像沉眠于冻土的野草,不时地蠢蠢欲动。表面看,叶腐了,茎枯了,但根还鲜活着。一遇风吹拂,它便会顽强地从冻土里钻出来,抽出芽苞,随着春风,快速地生长开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三哥被调到一个生产硫磺的厂当会计,三哥的春天来临了。那是一个不小的国营企业,几百号人。同时调去的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做出纳。那女青年的丈夫是一名现役军人,那时叫军婚。军婚有如现在的毒品,再好也是沾不得的。因为工作需要,他俩被安排在一间办公室办公,桌子对着桌子,整日里,便翻来覆去地折腾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在算盘和复写纸上打发时光。

那儿实在是一个没意思的地方,我呆过一阵子,去了就再不想去。那时,我爹在那儿烧磺找副业,我便跟着去玩。去的时候好像是季,不落雪的日子,整天雾蒙蒙的,到处都灰不溜秋,糊湖塌塌的。天又特别冷,一早一晚,哈口气都像要结成冰。下了雪,更冷,白茫茫的一片,横着竖着的都是凛沟子,刺得人睁不开眼。据说,这儿原是关押劳改犯的地方。要不是三哥在这儿,我怕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三哥喜欢下象棋,我便一天天和他操练。他又是个故事篓子,随便拎一个抖出来,便要让我着迷好一阵子。再说,我爹是不愿带我来的,我自己拼死拼活要跟着,在家里就约法三章好了的,来了就不准一两天又要闹着回去。

小孩子在这地方都感到心里惶恐得紧,何况血气方刚的三哥。搞财经工作,忙时恨不得忙死,忙过了,就什么事也没有。白天里,工人全上班去了,整栋屋子除了他两人,就是来来回回跑动的耗子了。没有事做,整天地闲着,只有拥着火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想想,这该是多么的空虚,多么的无聊。孤男寡女,再多的正经话,也有说完的时候。在这死一般的沉寂的世界里,在这无边的空虚里,他们还能做什么呢?都是正常人,都在有劲找不到地方出而又初识了人生滋味的年纪,郎才女貌,岂有日久不生情的道理。你有心,我有意,一个旷着,一个荒着。干柴烈火,免不了在这样的冬日,一碰就着。那柴堆,“腾”地窜出赤红的妖艳的火苗,在滚滚热浪里,发出“劈劈啪啪”的欢畅的燃烧的声响。男人需要女人,女人需要男人,这是上苍的安排,这是自然的法则。没有男人滋润的女人,就如开不出花的植物;没有女人温存的男人,就如一株逐渐失水的树。人世间,最残忍、最不人道的,莫过于对人正常需求的扼杀。这如同用堵的方法去阻止水流,实在是愚蠢之极。

大凡男女,一旦有了私情,会不知不觉的自然流露出来。就屁大点地方,你不见我见,会藏得住怎样的秘密?这事不知是传到我爹耳朵里的,还是我爹发现了三哥的危险的越轨,总之,我爹很不合适宜地出面阻止,倚老卖老地给三哥陈述厉害,劝说三哥悬崖勒马。我想三哥是应该很清楚地知道这事后果的严重性的,他一定激烈地斗争过,在情感与理智方面反复斟酌权衡过。正因为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听我爹的劝阻的。三哥是铁了心的,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东西,他不会放弃。他像着了魔一样,义无反顾,不顾一切地去爱,而且爱得无法无天,干脆和那女的吃住在了一起。在三哥的一生里,让我打心眼里佩服的就是他这分掷地有声的血性。我始终认为,三哥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三哥和那女的是名目张胆,结果是可想而知。那女的也确实重情重义,咬着牙把所有的事情都自个儿扛了下来,毅然地离了婚,才使三哥只被开除工职而免于坐牢。我不知道,三哥是昏了头,还是宁愿丢掉工作,宁愿坐牢,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铭心刻骨的爱一场。在三哥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我曾问过三哥,三哥始终笑而不答。遗憾地是,那女的后来还是嫁了别人。为什么是这样,我怕三哥伤心,到底没有问。

没了工作的三哥,不愿在家里呆下去,便四处流浪,讨生活。我爹骂三哥自作自受,三哥也不表白,我却对他更敬重。三嫂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让很多人称道,感慨。就这样过了好几年,三哥终于还是等到了出头的日子。在纠正冤假错案时,恢复了他的公职。但三哥却老了,老了的三哥,忽然对三嫂知暖知热好了起来,三嫂说三哥省事了,三哥只是笑笑,也不吭声。三嫂没享到三哥几年福,三哥就得了癌,先三嫂而去了。据说,三哥临去时,反反复复地念叨的一句话,是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三嫂,只有来生再报三嫂的恩。看来,三哥临死都把恩和情分得清清楚楚,三哥一点也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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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的评论 (共 8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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