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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刀痕

2013-05-23 10:36 作者:北灵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也许认识我的人不太注意,我的右手食指背部有一条很明显的斜斜的刀痕,指甲长出来也会裂开,我就把它剪秃。

母亲每次看到我手上的伤痕,总会叹口气心疼的说:“笨呀!傻呀!怎么会想到用左手拿起菜刀来砍伤自己的右手呢。”我总是笑着沉默不语。

其实这里边另有隐情,今天的叙述我将揭开一个掩盖了三十五年的惊天大秘密。

……

六八年末的一天中午,还没有上学的我在我们村城门口石碑旁边玩耍,东边一个小广场上一大堆女社员说说笑笑的一起干活。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听到女人吵架的声音,等我吃惊的抬起头来,看到两个三十多岁身穿月蓝色大襟布衫的女人,已经相互怒骂着扭打在一起,随及两人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互相撕缠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玩蛋蛋。旁边的人很快把愤怒的她们拉开,拉开后披头散发浑身是土的她俩还跳起来像两只斗架的母鸡一样一个指着一个叫骂。我吓呆了,站在那不敢动。(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争气她妈老二呀,那天她俩在一起干活的时候,因为什么事非话,由争吵怒骂到最后撕打起来。女人心眼小,过后她俩就不说话了,像仇人一样碰面就呸呸呸吐口水。由于受大人的影响,后来就发展到两家的孩子也不常来往。

那年秋天,我和同岁的争气一起上学了。争气被我低两辈,我称他祖母为五嫂,他妈就该喊我为三。因他们年龄和我父母差不多,按农村不成俗的约定我就应该称呼他爹为老二,他妈为老二呀。他家也在城堡里边住,我家在西北角城墙根下,他家在城堡东北角位置,两家相距不远。

争气学习不好,经常挨老师的骂。这并不是他不用功,而是每一个人的智商都有偏向性。老师经常讥笑争气是死丈母姨,气死先生。有一次那位女老师还气呼呼的说争气道:“争气呀,你给你婆争一口气!”争气是小孙子,上面还有一个哥,他很得孀居多年祖母的疼爱。

其实争气除过学习不好外,其他没有什么不好,四方头,浓眉大眼,诚实善良,不大爱说话,长的高高大大很威武,做其他事情如打扫卫生搬东西等体力活做的很好。而我则干瘦干瘦,孤僻内向,除过学习还可以外,也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优点。

由于受老师的影响,同学也很歧视他。什么坏事都是争气干的,狗拉的屎也是争气拉的屎。墙倒众人推,我有时也起哄参加到欺负争气的队伍中,现在想起来真不应该,很后悔

不过,争气承受力很强,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不公平的待遇。和我们一起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开学放假,在歧视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升四年级时,争气留级了。我升五年级时,他又留了一级,等于是三年级念了三年。等我升到初中去曹家学校念初一六年级时,他在四年级。

七四年,我和争气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本命年。这一年我升入初中,多灾多难,故事特别多,眼泪特别的多。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第一次有了跳河自杀的念头。那一年,母亲和老二呀打架已经过去六年,时间已经冲淡了当初两人的怨恨,她俩都有和好如初的想法,但碍于面子,谁也没有先伸出手,勇敢的迈出第一步。

放忙假了,生产队按惯例组织学生拾麦穗。通常由本村一位老师带领全体放假还不能参加队里劳动的大大小小的学生,在割掉麦子清理完毕的麦田里,再捡拾一次遗留下的麦穗后再种下一茬庄稼。学生捡拾到的麦穗称过重量后统一记帐,夏收结束后,由生产队会计按每人每斤麦穗多少钱算帐,队里付钱给拾麦的学生。这道美丽的风景线应该是自从有了生产队就开始存在,到八二年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后就彻底消失了。

因为那年我老受大同学欺负,他们几个合伙把我孤立起来,我一个人孤独的每天随着那支队伍早出晚归拾麦穗。争气也一样,挎着竹笼子默默无闻的出现在那支浩浩荡荡的拾麦大军中,我们一同集合集中去地里,一同挽着空笼回家。也许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吧,和我争气走在了一起,争气睁着那双很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我,显然意想不到很感激。就这样,我们排队去地里的时候走在一起,在地里抢拾麦穗的时候也在一起,回来的时候也在一起,过秤的互相帮忙,结束后一起并排走进城堡子回家,很快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遗落在地里的麦穗,有的后面带着长长的麦杆,为了抢拾到更多的麦穗多赚钱,大家捡拾麦穗的时候都很快的把麦穗整理在一起,捡到很粗的一大把之后,就用拖在后面的少许麦杆缠起来绑住,麦杆拖在后面就形成了一个长长的尾巴,很像向日葵的葵花盘的样子。一晌结束返回后,大家挤成一堆,几个人合伙或一个单独,回家拿来菜刀和门槛,把麦穗后面的麦杆砍掉后再去过秤。

那天中午回来后,我们停下来集中在城门口的十字路口,做过秤前的准备工作。争气帮我看麦笼子,我回家拿来了菜刀和门槛,和争气俩人合伙剁麦杆。俩人把门槛放在地上,我掏出我笼子里的麦把,平放在门槛上,我用两手扶住有麦穗的前部,争气左手扶住长尾巴麦杆后部,右手高高的举起菜刀开始要剁下麦脑袋,惨祸就在那一刹那间发生了——

我鬼迷心窍了,神差鬼使,不知道要做什么,抓住麦穗的右手食指突然伸了出去,争气来不及收刀,一刀就砍在了我的右手食指上。

我们俩同时愣住了,争气吃惊的抬头看着我。片刻,我还没有感觉到疼,只看到我食指背面的肉皮薄薄随着刀痕翻了过来,露出手指白色细长的骨头,没有流一点鲜血。

我的手,我的手,我第一个反映是我的手指头被剁掉了,我将没有右手手指了,我吓坏了。

“呀————”我撕心裂肺的狂叫起来,很快用左手攥住右手的食指,哭喊着在街道上盲目的狂奔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敢快找到家里人,找到家里人就有救了。

那时正是快吃午饭的时间,集中在城门口的人很多,我凄厉的惨叫惊动了所有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路,扭头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哭着,喊着,跳着,跑着。我向麦场里跑去,麦场里做活的人多,肯定有家人在里边。我看到了正在麦场干活的三姐,她吃惊的看着狂奔而来一脸惊恐的我。我喘着气,语无伦次的说:

“姐!姐!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她已经看到我左手攥着右手的食指。

“我的手被劈了!”我很快松了一下攥紧的手指。

“呀——敢紧给医疗站跑。”她随后也嘶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脸色惨白起来。

我又哭叫着扭头往医疗站狂奔,她扔下工具跟在我后边追赶过来。

医疗站的医生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很快给手指消毒,然后进行缝合。

我又惊又吓,脸色惨白的躺在手术床上,手指上打了麻醉针,只觉得胀胀的,有人在撕扯,没有感觉到很痛。

不一会,惊魂未定的母亲和二姐也先后跑了进来,焦急的询问情况。

父亲也气呼呼的赶了过来,看了我伤势后,暴跳如雷的指着我的鼻子气咻咻的骂道:

“把你驴个手指怎么没有劈掉呢,怎么能砍到右手上去。”

瞧瞧!多凶!由于惊吓和忙乱,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我伤到哪只手,只有他脑子还那么清楚,很快就发现,我受伤的手指是右手。

我给他闯祸了,又要花他的钱,他心疼死了。

过后,我将怎么面对别人盘问,右手的伤是怎么来的,怎么交待。我第一个反应是不能招出争气,不能说出真相。争气并没有错,他又不是故意举刀砍我。由于母亲和老二呀六年前打架导致两家关系很僵,我很不愿看到因为我现在的事情,闹得鸡犬不宁,让两家已近趋和的矛盾再次激化而水火不相融。我暗下决心,掩盖真相,把一切的一切自己一个人扛起来。当天因为忙乱,大家都埋头做自己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看到那天是争气举刀砍伤了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讲才能自圆其说,让大家相信是我自己的错。

后来,母亲问我那天怎么回事,我不是左撇子,怎么会砍到右手指上,我不能说实话,吱吱唔唔,不知道怎么正面回答,沉默着想答复。

“得是你是那天左手捉刀,不小心砍到了右手指头上?”她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会是别人捉刀砍伤我这一点。

母亲这么说,我就借坡下驴,承认那天是左手捉刀砍了右手。至此以后,大家也就认可了我那天脑袋灌水、神志不清、糊涂了自己用左手砍了右手。

后来,和右手食指痊愈了,除过手指背上有一条很难看的疤痕,指甲裂开以外,没有其他后遗症。手指弯曲自如,写字,做事等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

以后我和争气淡淡的交往着,他初中毕业班后农村当了农民,我后来考上学校做了外头人。我们同时娶妻生子,我感觉争气对我的热情比别人多了一些,似乎对我有种隐隐的谦疚之意。我有时找他借农具,他都会毫不吝啬的借给我。

少年过去了,我几乎都淡忘掉儿时的这件事情了,有一次我和他站在街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他忽然激动的拉住我的右手说:

“柏林!我那年砍伤了你的手……”言下之意,我从来为此事没有指责过他,也没有找过他们家的麻烦,他很感动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至于我母亲我争气他妈老二呀,早就冰释前嫌,握手言和,成了好朋友。时不时我回家就看到她来找母亲,刚进大门就一声接着一声喊着二婆二婆的走进来,然后两位白头发老太太坐在一起头对头,叽哩呱啦的拉家常,说到天黑还说不完。

二〇〇九年九月二十八日于昆明昆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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