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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湖清波

2012-02-08 17:05 作者:陶山浪子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八(中部)

窗体底端

周日的早晨,趁着酒店不忙的时候,苏晓梅和晋岩明采访完了周六没来得及采访的“景阳冈”大酒店。

“岩明,你对佛教文化感兴趣吗?”苏晓梅在酒店门口停下脚步,对晋岩明说。

“哦,我对佛教文化了解不多——但对我来说,他一直是一个神秘的窗口,一旦踏入这个神圣的殿堂,也许会使我无力自拔。”

“学校西边的柳林深处有一个钟楼你知道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你说的是那个在云雾中犹如‘大背头’似的建筑物吗?”

“是啊!”

“知道!”

“那里就是‘基督教神学院’”

“今天是周日,我想去看看”。

“好啊——我也正好去体验一把吗!”

他两说着,向南走不远有一个巷口,在巷口西拐,是一个通向柳林深处的巷道。道上满是炉渣灰,走在道上“嚓嚓”作响。小巷西面较高,迎面驶来一辆三轮车,骑车的小男孩敞着怀,在车把上仅露出半个小脑袋。一个稍大一点的小女孩,站在三轮车上,两手紧握三轮车的栏杆,大声地嚷着:

“靠边——靠边!”

由于小巷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三轮车跑起来,颠簸起伏左摇右摆。苏晓梅只顾脚下,不曾留意迎面驶来的三轮车。说时迟,那时快,三轮车一眨眼,打个趔趄,向苏晓梅撞来。晋岩明见势不妙,猛地把苏晓梅从身后抱起,顺势旋转了一个圈,轻轻把她放在地上说:

“没伤着吧!”

“天哪!我以为完了!”,苏晓梅的脸色,似梅花蒙尘一样,不见了红润,她急促的喘息着,惊魂未定地说。

“好在有惊无险啊!”他们说着话,在小巷里一同向西走着。

小巷右边有一个馒头房,地势很洼,不高的瓦房房顶的斜坡上伸出两米多高的一节铁皮烟囱,正汩汩地冒着黑烟,门口的西侧垒放着一堆烧火用的废旧木板,一个烟熏火燎的老头儿慢悠悠地抱起一携木板,挑开灰土吧叽的门帘,转着身子,退进屋去。再向西是一片杏园,杏园的北墙与学校毗邻。

小巷的左面,有一处敞着大门,这里是一个废旧电脑回收点,场院里摆满了各种废旧电脑的部件。再向西走,隔壁是一处租居区,不小的场院里挂满了小儿和女人颜色各异的衣服。走过杏园和租居区,小巷转弯向北是八家大队办公所在地,西面与其毗邻的是一处砂料场,运货的汽车时有出入,荡起阵阵烟尘,料场里的装载机不停地忙碌着。

再向西,是两条小道,左面地处走高,一直延伸到西面的一条大路的边沿处。刚栽植不久的杨树如镐把一样粗细,小路经过一个高大的高压电线塔,再向西走几十米远,走下土坡,就到了那一条大路。右面是通向低洼处的林间的弯曲小路,这条路伸延进北面的大片杨柳树林,东半部是一大片较大的杨树和家槐,西半部是两把粗细的一片柳林,从这个路口走进柳林,向西北有一条斜道,直通基督教神学院。

从杏园西边的路口,向西走近高压电线塔下面,向右叉出一条小道,几丈远下坡就是家槐和杨树林。苏晓梅和晋岩明从这里下去,在树林里漫无边际地向基督教神学院方向游弋。

“嘿嘿!”突然晋岩明嘿儿嘿儿地笑起来。

“咋了——偷乐么个呢?”苏晓梅突然面若绽放的梅花一般,光鲜照人地望着晋岩明微笑着说。

“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梅花的时候,竟让我陶醉得五体投地,我摘下一枝梅花,时时噙在嘴里,睡觉时也不忍丢开,清香的梅花伴我悄悄地进入乡,那种以梅花的清香熏煦氤氲中的梦,用语言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表述的。”

“可是——可是——”晋岩明沉默了许久,避过苏晓梅耀日梅一般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一霎那,我的眼前立刻出现了时刻噙在嘴里,不忍丢弃的那一枝梅花!”

“欸!对了,昨天咱们采访的稿子整理的怎么样了?”苏晓梅急忙扭转话题,问晋岩明说。

“都打出来了,就等你审阅了。”

“你打字的速度蛮快啊!”

“其实,打字不费啥劲,关键是整理推敲文子费时间。”

“对了,你前些天写的那篇《京郊月光下的柳林》我感觉写的蛮不错的,很有些徐志摩的味道。”苏晓梅望着晋岩明说。

“嗨!我那都是瞎写,说实在的,有不少场景都是看你的文章激发出的灵感;看你的文章,让人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感触!”“难怪有人说搞艺术的人流出的口水都是有‘色彩’的——十里芳香,蝴蝶迷醉而不知北……”

“哈哈,厉害!怪不有人说你葛路(特别)!今天算是见识了,骂人都骂得这么艺术。让人有一种难以描摹感触……”

“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啊?”晋岩明又追问一句说。

“是啊——那是什么感觉啊?”苏晓梅学着晋岩明的腔调,又重复了一句说。

“哦……我愿做一只雪白的小羊,让你高举手中的皮鞭轻轻地打在我的身上……”晋岩明唱着这支有没得歌曲,小羊撒欢一般跳跃而去。苏晓梅看了晋岩明如此天真的举止,扶着树“嘿儿——嘿儿”地笑得她前仰后合……

在这漫无边际,一片幽静的柳林里,她这优美的笑声引起柳林深处百和鸣。原本寂静的柳林,顷刻间,各种鸟儿“啾啾鸣啭”变成了无数鸟儿的大合唱,无数从未听到过的鸟鸣一起送到了耳畔。

“这是大自然的恩惠——百鸟的眷顾啊!真是人生难得的奇遇啊!”晋岩明仰着头,张开双臂,腰腿都不由得弓曲着,转着圈,寻觅着柳林间各种曼妙的鸟鸣之音,突然他兴奋得躺在软绵绵的草丛上打滚……

苏晓梅见了又是一阵“嘿儿嘿儿”的莺笑。霎时,柳林间又引起一片经久不息的百鸟和鸣……

他们走在鸣鸟骤歇之后的,极其幽静的柳林里,踩在软绵绵的草丛上,一边聊天,一边寻觅林间小鸟忽而又此起彼伏的“啾啾”鸣啭的歌喉。忽然,晋岩明似乎看到一棵巨槐上闪耀着两束火苗,他悄悄地走近树下,见是一对小鸟,丹顶如火,腹部绒球一样的黄色羽毛,黑颈,尾羽莹绿,。一只鸟儿,娇俏的尖喙,不时梳理着美丽的羽毛,跳来跳去,尽情展示自己美的舞姿与歌喉。时而展开一翼,如日男子向侣敞开的胸襟,挑逗着爱答不理的情人。晋岩明打开手机,悄悄地摄录下这优美的舞姿与动听的歌喉。

跳舞的小鸟不厌其烦地展示他的娇姿与魅力,唱着动听而诱人的情歌。另一只小鸟卧在树枝上,时而慵懒地动一动脑袋,耸动一下身上的羽毛,是撒娇、是矜持,似不为所动。

啊!太美了!鸟儿美,歌喉美,舞姿更美!其情趣,更是美不可言。

晋岩明屏住呼吸,举着手机摄录这可遇而不可求的精彩的一幕,苏晓梅悄悄凑到他身后的土坎上,默默地一同窥探这大自然的奥秘。她靠在他的身后,从手机屏幕里观看小鸟的动态,为了看得真切,,她娇柔的下巴不由得轻轻扣在晋岩明的肩头。轻轻流泻的气息,如朝晴薄雾,温润的淡淡烟翼,抚慰着青嫩耀露的小草,彼此氤氲着呵之即逝的惬意。

晶黄莹翠的小鸟,终是难以抵御长时歌喉妙舞的撩拔,矜持渐淡,不由递去一个媚眼,相近挪动了几下,似已解禁。那鸣啭歌舞的鸟儿轻盈地一跳,雪花一般飘落在矜持小鸟的身上,一同舞动起来……

这轻盈的气息,在脖颈间轻轻地流泻着,似随小鸟息动。轻柔温润的下巴,似飘落肩头温柔的绒鸟,轻灵地随气息轻轻波动,而起伏有序地变幻着感触,小鸟的两个翅膀,似乎也有序地在他的脊背上颤动。

晋岩明举着相机的双臂似已脱离躯体,手机已不知黑屏了几时,只有小鸟似在梦中鸣啭,肩头黄花翠玉一般梦息的茸鸟,脖颈轻盈温润的气息,脊背鸟翅的滑动……这一切在小鸟“此起彼伏的鸣啭声里显得更加曼妙而富有诗意。”。

他们一同走进基督教神学院的大教堂,一种无形的肃穆之感油然而生。然而,脚还没站稳,见人们已涌出大教堂,便随人登上另一处楼的二层教室,听神学院的主持讲授圣经。来听课的人不是很多,每人发一本《圣经》作为临时教材。

讲授圣经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口才很好,他把耶稣基督的受死与复活讲得玲珑剔透。

下了课,苏晓梅问他毕业于哪所名校?他说是毕业于什么佛学院最高学府的研究生班。教室里只剩下三个人,他仍滔滔不绝地给苏晓梅讲授基督教与天主教的渊源于传承。那人的演讲令苏晓梅暗自赞叹,能够引起那人口若悬河勃勃兴致的,也许正是晋岩明颇感炙热的同一个光点。晋岩明看那人没有要终止的意图。在晋岩明看来,那人恨不得把一串串话语拧成绳索把苏晓梅死死地绑缚在自己身边……

“坏了!快跑!”晋岩明说着,拉起苏晓梅“咚咚咚”一口气跑下楼梯,又一阵风似地跑出教堂。

“咋——咋了”苏晓梅甩开晋岩明的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什么大事儿啊,把人都累——吓——死了!”

“哦,没事儿了,我以为手机掉了呢,在下面的兜里”。

苏晓梅听了,嗔他一眼,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刚跑出门口的基督教神学院,又看看晋岩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从兜里掏出丝巾抽打鞋上,和裤腿上的草屑和尘土,没在说什么,然后,两个人便掩没于幽静的柳林深处的小径。

苏晓梅走在柳林深处的小径上,不经意间,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脚,这使她倏忽间想起了清河南镇附近“小月河”上的石桥。这是因为,一日她在小月河的石桥上背书,漫不经心地在小石桥上走着,不小心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脚,其回路如出一辙,其疼痛的部位及成度,也都分毫不差,所以就如此蹊跷地想起了那座石桥。

去八达岭的高速公路,途径清河南镇的立交桥,桥西头是一个近乎三角形的小公园,穿过小公园就是小月河,小河上有一座三孔连拱石桥,原名广济桥,始建于明永乐十四年(1416),后称清河桥。坐落在双清路去清河的河床上。1984年整体搬迁到东去不远与清河相汇的小月河河口南面的不远处。古石桥基本完整,石栏望柱为方型,有细雕莲瓣平顶方柱头,实心石栏板两面都刻有类似建筑中的海棠池的梅花线,地伏上有栏板落槽,有望柱榫槽,有与金边联结的孔洞。据说,这座石桥,是北京唯一一座造型别致的古石桥。

当苏晓梅第一眼看到这座石桥时,就深深地爱上了它。在微风吹拂的春天,早晨或傍晚她总爱拿一本书,在古石桥上徘徊。

清明节之前的几天里,北京的天气时常阴晦,不时有牛毛细雨洒落。苏晓梅特喜欢“沾衣不湿桃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种极具诗意的天气。她撑一柄田田荷叶一般的小伞,凭栏眺望,朦胧烟幕,细雨飘渺,看残红飞絮落水,荡起胸中无限涟漪。

这次第,几日来,他发现桥头还有一位老爷爷在徘徊。下雨时,就撑开伞,与她一样凭栏眺望,眼神里充满了穿越时空的期待与惆怅。无雨时,就把雨伞插在背包里。手里始终拿着一把茅针(茅草的胎穗,能吃)不离左右。

清明节这天,天气爽朗,天蒙蒙亮,苏晓梅就跑到古石桥上,她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桥头烧过一沓黄纸,把那把茅针放在上面。很显然,那茅针是待黄纸燃尽时放上去的,茅针只是被火燎烤了一下,而不曾燃着。那老人烧了纸,在石桥上徘徊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乘上停在桥头的小车驶去。

不多时,又有几辆小车停在桥头,令苏晓梅疑惑地是,也有一位老奶奶独自走下汽车,手里除了有一沓黄纸,也有一把茅针。当她看到桥头燃尽的一堆灰烬上的茅针时,她怔了一下,急忙向周围张望着,顷刻,她显得有些慌乱,急火火地向小车走了几步,猝然又停下,她也点燃了黄纸,拿出一瓶茅台酒,拧开盖向火上浇了一些,火苗立刻蹿了起来,待黄纸将要燃尽时,她也把那把茅针放在未曾燃尽的火苗上。这令苏晓梅更加疑惑。

“老人家——您这是……这是一种文化传统的习俗吗?”苏晓梅凑到老人身边悄悄地问道。

“嗨!怎么说呢?要说这清明节扫墓烧纸,倒是咱们中国人的传统了习俗,说来,还有另外一个情结啊!”老人家说到这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回味似地说:

“祖上茔地原本离这座石桥不远。小时候,在清明节这一天,常常跟着父兄到祖茔上扫墓烧纸,每次都在这座石桥上经过,大人们都去了祖茔,总有一些同样大小的孩子在这石桥上玩耍,于是大家都跑到河边拔一些茅针,回到桥上来,大伙分了吃,大家玩得很开心。年年如此,也就年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突然,有一天起了战争,那些日日盼望相见的孩子们,在这座石桥上就再也没了相见的机缘。六十多年过去了,祖茔都找不到了,还好,这座石桥还在……人老了,总爱回忆往事,在异国他乡,那种对故国的思念之情……还有这座石桥,就无时不出现在眼前和梦里,那种断线风筝一样没有归属感的落寞,时时攫取着人的五脏六腑啊……”老人说着,热泪欲零。

“是吗?我见一位老爷爷,这几天一直在桥头徘徊,手里也拿着一把茅针,也许就是您幼时的伙伴啊!”苏晓梅听了后提醒老人说。

老人听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她的期待自信与希望。

苏晓梅在河边的小路上返回学校,不时回头张望。当她在拐弯处,最后一次向小石桥上回望时,不由得钉在了地上,她见那位老爷爷和这位老奶奶正从石桥的两头,步履蹒跚地走上石桥……

清明节这天是周二,是文学社的例会。在傍晚五点半之后,於吟就到了一线天文学社编辑部,他从文件包里取出近期的样报放在桌子上,极迅速地把四版样报浏览了一遍,又放到桌子上,拿起第一版,仔细地校对着。

“吆喝!於大社长,来这么早,在食堂瞧你半天,没见人,又到哪里蹭饭去了?”窗口传来古赵损人的玩笑话。话音未了,古赵推门走进编辑室,他见於吟正在校对样报,随手拿起一张样报说:

“出报纸的钱——批了?”

“批了!最近听说没有,网上频传,日本修改教科书,美化侵略行径,引起中国老百姓的不满。”於吟抬头,望着古赵说。

“嗨!那都是国家大事儿,凭咱们小老百姓不满又能怎么样,喊两嗓子,跟几张帖子又能怎么样?”爱争执的古赵不以为然地申辩说。

“那些事情离咱们远着哩,还是说眼前的吧;你发现没有,晋岩明与苏晓梅搭上了。”古赵诡谲地说。

“!”於吟校对着样报,没有吱声,只是默然一对。

“你不是挺看好苏晓梅的吗,那么长时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咋没有一点血性啊!”古赵说着,拉把椅子坐下,又接着说:

“这两个人的进度也太快了吧?”古赵正发着慷慨,晋岩明推门进来。

“晋岩明,你这事儿做得可不地道啊!咱们社长培育多年的小妹(晓梅),你怎能伸手就给撬了去呢?”古赵煞有介事地拿晋岩明开涮。

“嗨!那‘呆头鹅’都是人挑剩的,除非我悯人忧天……”话犹未了,苏晓梅和李青霞、柳秋莺等一同进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古赵一见,大笑起来,於吟校对着样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他不会,也不能像古赵那样口无遮拦。三个刚进门的女生都被他笑愣了,晋岩明拿起一张样报看着,不敢吱声。

“好了,时已六点,咱们开会,这次开会,就两个议题,一是出报纸的钱给批了,样报已取回,大伙都互相校对一下,第二,在本周六准备与全体会员一起游览清华和北大!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於吟望着大伙,眼光在苏晓梅身上迅速滑过,最后落在爱提异议的古赵身上。

“几点,步行,骑车,还是坐车?”古赵回头看看大家说。

“咱们就七点坐车出发吧!晚了,人太多,挤得人讨厌……”柳秋莺望着於吟,请求一般的口气,言语中带着几分委屈。话犹未了,感觉有些失态,遂欲言又止。

“嗨!挤不挤,不在人多人少,那回,我见车上就两个人,还把鼻子挤歪了呢!”古赵神秘兮兮地说。

“车上就你和售票员吧……”晋岩明突然抬起头,望着古赵,尽力掩饰着诡笑说。

“哈哈哈——”待大伙都回过味儿来,都不禁大笑起来。

“有一次”古赵稳定了一下情绪,尽量隐忍着笑意说:“有一次公交车上特别挤,下了车,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走在前面,一个说,怪不我一同事,三个多月了,挤公交车给挤掉了;另一个说,那还不算挤呢,有一次车上人太多,说是把不怀孕的都挤怀孕了!”古赵小声小气地模仿着两个女人的声音,他说罢,一双眼睛悄悄地注视着三个女生的表情。

第一个回过味儿来的是柳秋莺,黑葡萄似的眼睫一动,脸上立刻泛起一片红晕,见古赵在偷窥着她们,咳嗽似地“嗯!”了一声,立刻就若无其事地淡定了下来;第二个回过味儿的是李青霞,她机灵鸟一般的小脑袋抖动了几下,颜面一阵酡红,斜乜古赵一眼,立刻掩了口,悄悄地低下头,把笔丢在地上,又捡起来,依此掩饰自己的表情。反映最慢的是苏晓梅。待晋岩明忍不住抡起胳臂在古赵的脊背打上一拳之后,实在忍受不住了,两个人首先大笑起来,苏晓梅回过味儿之后,也跟着笑,柳秋莺悄悄拧她一下,使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当当当——嗯!”於吟用圆珠笔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嗯”了一声,忍住笑,较严肃地望着古赵,没有说什么……

周六的早晨6:30分钟,文学社七十多人,分三次乘333路客车,在清华东门下车后,在於吟的带领下,向朱自清雕像所在的荷塘走去。於吟说:

“今天咱们来探探道,有机会咱们晚上来,在朱自清月徘徊荷塘的那个晚上来,踩着朱自清的脚印,寻着渣灰小径,好好欣赏一下梦幻一般的‘荷塘月色’!”他们说笑着,连蹦带跳地来到荷塘边上,这是一处东西长,南北窄的荷塘,田田荷叶围棋子一般,稀疏地点缀在碧波荡漾的荷塘里,荷塘的东面有一个钟亭,钟亭旁有一丛青竹,南面“水木清华”不远处的荷塘边,有一株平躺在水面之上粗大而繁茂的垂杨柳;千万条柳丝如垂在水里的钓线。北面是一片苍翠的松柏。西北角是一处哗哗流淌的“瀑布”。

“松鼠——松鼠!”晋岩明望着火炭一般,在树杈上跳跃奔跑的松鼠不禁惊喊!古赵顺着晋岩明手指的松树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回头问晋岩明说:

“你叔(松鼠)呢?”

“跑了!”

“那——你婶婶没跟着跑吗?”

晋岩明听了,不解地瞪大眼睛望着古赵。古赵又重复一句说:

“你叔(松鼠)跑了,你婶子——咋也看不见啊?呵呵呵!”古赵说笑着,转身就跑。晋岩明一晃拳头,紧追不舍,他们沿着荷塘北沿,向朱自清的雕像跑去。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柳秋莺回头问古赵说。

“问晋岩明吧!他叔(松鼠)跑了,他婶子也不见了!”

苏晓梅听了,不由一愣,回头见古赵嘻嘻哈哈的神情,知是玩笑,便莫不在意地只顾前行。不少先到的同学争着在朱自清雕像旁留影。

“老人家,这里是《荷塘月色》的摇篮吗?”古赵问走过来的一位老先生说。

“其实,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是“近春园”周围的那片环形的池塘,过去,这里是没有池塘的。”老人向西南方向指了指说。

“老人家,朱自清当年的故居在哪里啊?”古赵又进一步询问说。

“就在那边“荷塘”北边,沿路西去,在小路尽头的不远处,原先有一排小平房,现在都是楼房了!”老人不无惋惜的说,古赵听了亦是啧啧叹息。忽听有人在轻吟杨万里的《小池》: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他抬头一看,见是柳秋莺,心底一时兴起,遂和道:

微风习习叶田田,

荷塘清清水潋滟。

松鼠逃匿醉吟咏,

浪花跳鱼波波圆。

“好诗啊!吟之一静,和之一动,一阴一阳,相得益彰啊!”几个人猛然回头,见是於吟和李青霞与几个同学从松树林里走来,为之喝彩!柳秋莺见古赵站在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倏忽间,颜面酡红,拔腿向苏晓梅赶去。他们在“近春园”又浏览了一阵子,

“大家快跑,到未名湖划船去喽!”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出清华西门,沿北大后面的河边小道,从“圆明园”南门不远处南拐,从北大西门,向“未名湖跑去。”

在未名湖畔,同学们欣喜地望着水边不远处的石鱼和一个石雕的童子,“啧啧”赞叹,也有不少人在此拍照、留影。

“同学们!”於吟诙谐地对大伙说:

“大家要多多注意,这里的交通秩序不佳,自行车好‘横冲直闯’,极易撞人,大家要小心……”同学们听了,有些愕然。

“大家要特别注意那个叼烟斗,骑自行车的老头……”古赵言犹未了,同学们一阵欢笑。

“同学们看看这里的荷叶与“清华园”里的荷叶有什么不同啊?因为这里的荷花叫“季荷”,是季羡林老先生几十年前种植的。这‘未名湖’畔曾留下过他们的足迹,这‘未名湖’的水曾映照着‘五四’青年的身影,她是那个时代的见证,也是今天,乃至将来的见证。‘未名湖’清波激荡,余韵悠悠,渊源流长;‘五四’精神,浩气长存……”

同学们一见是羽隹子先生,不知几时时来到同学中间,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听他讲述有关“未名湖”的历史、故事及传说。

正在这时,大家见晋岩明从后面风风火火地跑到大家中间,大声说:

“中关村大街上有好多人正在集结,准备游行,到处都是横幅和标语,有的横幅写着:“国仇家恨刻骨铭心,抵制日货!”有的写着“勿忘国耻,抵制日货!”说是要去日本大使馆抗议,游行、示威!”

十一

同学们听了晋岩明的述说,急欲走开的一些同学,一下都围拢了过来。

“同学们,这几天,想必都已听到了这些消息,日本政府修改教科书,歪曲历史,美化其侵略行径与罪恶行为!毒害青少年一代,其罪恶野心昭然若揭!我们要彻底揭穿日本军国主义的反动本质,坚决抗议日本政府的反动行为!我们应投身于这一历史的滚滚洪流!”於吟慷慨激昂的发言与鼓动,激发了青年人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民族正义感!

“下面请羽隹子教授给我们讲话!”於吟向羽隹子教授邀请说。

“同学们”羽隹子教授意味深长地说:“历史——终将由你们年轻人去书写,这是中华民族赋予你们年轻一代的历史责任与历史使命,你们必须也只有义无反顾地,用你们不平凡的人生,去书写中华民族充满疾风暴雨而又伟大与辉煌的历史!”

同学们听了一阵鼓掌和欢呼。

“发扬五四精神,抗议日本政府的反动行径,我们要游行,我们也要示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六七十人一声呐喊,向中关村大街冲去。

“羽教授,您老身体不好——多保重!我们去了!”於吟、古赵、晋岩明、苏晓梅、柳秋莺、李青霞等还有一些同学与羽教授挥手而别。

“我会时刻和你们在一起,时刻注视着你们!”羽教授向远去的同学们挥着手说。於吟等人跑出北大西门时,回头见羽教授还目送着他们……

他们出北大西门,由原道而回,从清华西门跑向中关园游行队伍集结处。他们刚跑到中关园,见一个人手里正在展开一条横幅标语,晋岩明和古赵,过去帮着展开,并猛地举起,上面书写的一行大字是:

“粉碎日本‘常任’妄想,抗议日本歪曲历史!”两个人举起抗议日本罪恶企图的横幅,顿时变得斗志昂扬。他们顺中关村大街大踏步地向前走着,文学社的同学都非常自觉地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后面,后面的人流也就随之涌动起来。於吟不时站在路边的较高处回望着,看不到头的队伍越集越多,横幅如林,有的写着:

“国仇家恨刻骨铭心,抵制日货!”

“勿忘国耻,抵制日货!”

“打倒小泉,还我钓鱼岛!”

“中国别墅网坚决支持抵制日货!”

……

人们见了走在游行队伍前面的学子,那整齐的步伐,严肃的神态,威武不屈的气势,不禁“啧啧”赞叹。

“这是哪个学校的!”有人小声探问。

“这还用问吗?”有人立刻反问道。言下之意是非北大莫属,北大是“五四”运动的发祥地,“五四”精神源远流长,未名湖清波余韵悠远。

游行队伍走过人民大学东门,向东行至西直门,又沿西直门大街向南,从平安大道向东,途经北海公园时,前面的道路被警察封堵,游行队伍在北海公园停车场集结,后面长长的队伍停在大道上,一时间,道路阻塞。集结队伍中,有一矮胖的中年人取出文稿宣读抗日游行“誓言”,由于人多声音嘈杂,大家都听不清楚,

“让我来吧!”

“我来!”於吟刚接过稿子,就见晋岩明“嗖”地一下窜到附近的一辆车顶上,於吟递给他,晋岩明大声宣读道:

“抗议日本篡改历史教科书,反对日本加入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并呼吁抵制日货,认清日本军国主义的反动本质,粉碎日本政府的狂妄野心……”晋岩明声音洪亮,极富情感,有极强的感染力!游行队伍群情激昂,面对拦阻的警察,於吟带领游行队伍高呼:

“坚决抗议日本帝国主义的反动行径!”

“冲过去!”晋岩明和古赵一声呐喊,高举横幅勇往直前,后面的游行队伍潮水一般滚滚而来,把警车推开一条通道,冲破警察的围堵,兵分三路,向日本大使馆进发。

队伍经过一家日资快餐店时,人群中的的可乐,矿泉水瓶子手榴弹一般飞向日资快餐店,眨眼间,把门窗玻璃砸得粉碎。又砸坏了一处日本公司的广告牌。

下午四点许,游行队伍包围了日本大使馆,武警人员在使馆前戒备,防暴警察头戴钢盔,手持盾牌,筑起人墙。晋岩明跳上一辆日本大使馆轿车的车顶,在上面一边呼喊抗议口号,一边踩踏、跳跺。古赵、於吟和一些愤怒的学生及市民把另一辆停在路边的日本车辆推翻在地。如此僵持多时,晋岩明见同学们都有些口干舌燥,声音嘶哑。他见有些人向日本大使馆投掷鸡蛋,进而想起手榴弹一样的矿泉水,便到附近的超市搬来两箱矿泉水,他在人群中搜寻着苏晓梅的身影。

“岩明,你去哪了?”晋岩明回头见苏晓梅在人群里钻来找他,他放下矿泉水,对苏小妹说:

“你渴不?……”他见苏晓梅在摇头,晋岩明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转身钻进示威的人群。这时,苏晓梅在人群中看见柳秋莺让他看着矿泉水,也拿起两瓶矿泉水随着晋岩明钻进人群。不知为什么,在此之际,苏晓梅似乎一会看不见晋岩明,心里就没了着落似地,她身不由己地就跟了过去。

晋岩明没看到文学社的人,却钻到了示威人群与警察人墙之间的空地,他见有人把日本国旗丢在地上,并肆意践踏,有人向日本大使馆投鸡蛋,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民族自尊心的火焰,他把手里的矿泉水手榴弹一样投了出去,顿时听到日本大使馆的玻璃“碰”的一声,接着是“哗啦啦”的破碎声。示威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滚雷一样的躁动,及抗议口号更强烈的呼喊声,还伴着爽快的喝彩声,游行队伍的情绪又被推向了高潮。晋岩明搓搓手,感觉还不过瘾,回头见苏晓梅站在身后,正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他伸手接过矿泉水,在空地上跑了几步,猛地投出,“哗啦啦”又一片玻璃的破碎声。

“嗖嗖嗖!”眨眼之间,几十瓶矿泉水飞过防爆警察站成的人墙,在日本大使馆的墙壁上,玻璃上撞击出“砰砰砰”和“哗哗啦啦”响声。示威人群又一阵躁动,爆发出喝彩与抗议的呼喊……

激愤的人群中,蓄积着一股无形的能量,这能量在迅速地膨胀着,如空气中可燃气体的浓度已经饱和,一根火柴就能引爆天地间一声巨雷,如暴风骤起,波涛初动。人群在涌动着,队伍中蓄聚的这种难以控制的能量,此刻,只要一声呐喊,人们就会踏平“人墙”,冲向日本大使馆。示威者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队伍最前面,手举“粉碎日本‘常任’妄想,抗议日本歪曲历史!”横幅的晋岩明和古赵的身上。在这万人游行队伍的心目中,晋岩明无疑是他们的领袖,人们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期待他大手一挥,滚雷一般的一声怒吼——踏平倭寇头颅——冲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匆忙跑来几十名武装警察,把晋岩明、於吟、古赵、李青霞等十多人推出游行队伍,带到路对面的草坪上,简单地询问了几句,并把它们推上警车,直接送回了学校……

他们一下车,保卫处长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保卫处长是一位严肃而和蔼的瘦老头,他把几位同学引进小二楼会议室,他东北口音,曾从事古典文学研究,擅长做思想工作,且善于揣摩人们的心理,了解人们的心理动机,就如中医诊脉一般,经过简单的望闻问切,就能洞察人心。

“怎么样,都饿坏了吧!听说你们早晨七点就出发了?”保卫处长闪着机敏而又温柔的目光,眼神里还充溢着爱惜,安慰与豪迈之情。

“哼!您这一说,我这会儿倒是才想起了饿,整整一天了,把饿都忘光了!”古赵一手搂着肚子,一手抚摸着宽阔的亮脑门,靠在舒适的靠背椅上,乐呵呵地说。似乎,这饿也会传染似地,倏忽间,每个人都感觉到饥肠辘辘。

“处长”於吟站起来对保卫处长说:“我到校门口看看其他同学回来没有?”

“不用管!他们马上就到!这回,公交车一下就开进咱们学校里来了!”保卫处长乐呵呵地向大伙说。

“嘀嘀!”

“来了!”靠近窗户的晋岩明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扭头向外一看,兴奋地嚷起来。几个人轰隆隆跑下小二楼去迎接迟归的同学。保卫处长也一同来到刚停下车的小广场。於吟、古赵、晋岩明、李青霞等人急忙跑向车门接应。

“同学们都回来了吗?”於吟等人见柳秋莺走下公交车,急忙问询说。

“上车的时候,我们又是等,又是找的等了好一阵子,给你们发短信,打电话的,也都没人接。”柳秋莺着急的说。站在旁边的古赵和晋岩明急忙掏出手机。

“我的怎么关机了?”晋岩明纳闷地说。

“哎吆!我这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未接短信……怎么就没听见呢?”古赵很自责地说。

“好!大家都在这里,各小组清点一下自己的人数?”於吟向三个临时委派的组长发出指令。

“三组二十三人全到!”时间不长,李青霞汇报说。

“二组全到!”古赵与柳秋莺汇报说。

“一组全……全在……苏晓梅这会儿哪去了?”晋岩明汇报一声,左右看看,不见了苏晓梅,有些蹊跷地自言自语地说。

“苏晓梅!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柳秋莺向於吟等先来的几个人说。

“是阿,这一阵子去哪了?”晋岩明感觉苏晓梅一直就在他的身边,突然说起苏晓梅,他才感觉身边少了些什么。

“她没和我们在一起啊!”李青霞证实说。

“好了!大家都饿一天了,都去吃饭吧,文学社干部留下,咱们几个再等一会儿。”於吟向大家说。文学社的会员们听了,一哄堆儿,向二食堂跑去。

“谁没带饭钱,我这里有啊!”保卫处长说着在兜里掏出三百元钱说:“於吟你先拿着,让同学们先吃饭。”

“不用了处长,我们都有。”晋岩明插言说。

“谢谢您处长,我们都带着呢——我们几个去接一下苏晓梅!”於吟说着,向其他几位文学社干部招一下手,又向保卫处长挥手而去。

保卫处长望着几个年轻人远去的背景,心里说,这帮年轻人当大有作为啊!

“古赵你和柳秋莺就等在这里吧!我们三个去马家沟!”於吟他们出南门,走进去马家沟的小胡同时,对古赵和柳秋莺说。

“晓梅她手机不通!”柳秋莺把弄一阵子手机说。

“好吧。咱们谁接到了,就手机联系?”晋岩明向古赵与柳秋莺说。

“拜拜!”於吟和晋岩明、李青霞与古赵他们招呼一声,向马家沟走去。他们三人在马家沟等了一阵子,不见人影。晋岩明有些着急。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去清河南镇那边去等。”晋岩明与於吟及李青霞打声招呼,一个人向清河南镇的停车站走去。

十二

晋岩明在清河南镇站牌处的天桥上来回地走动着,去八达岭高速路上的汽车,甲壳虫一般,一溜一串,不见空隙。此刻,它没有欣赏这般美景的心情,心里一直在惦念着苏晓梅,苏晓梅对他而言,可谓举足轻重!晋岩明自从在文学社门口看到苏晓梅那一刻起,他的心已被苏晓梅攫去,他励志走出自己龌龊家庭的阴霾,开始自己独立而艰辛的人生。

刚来学校不久,在一线天编辑部门口与招纳新会员的苏晓梅初次相见,可谓是一见钟情,当古赵填写了会员表与他一起离开编辑部门口的时候,使他骤然意识到要想与苏小妹(苏晓梅)朝夕相处,保持较近的距离,就必须加入文学社,必须把握这仅有的一次机会,因此,他才中途而返,填写会员申请表。

晋岩明的大学生涯,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由于家庭特殊,生活上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父母希望他能在大学里混几年,多少长些知识与见识。对于他而言,是为了走出家庭阴霾,透透空气。由于他没有后顾之忧,学习不认真,数学、英语都不好,所以才报了艺术系绘画专业。他清楚地意识到,要取得苏小妹(苏晓梅)的青睐,光凭钱是远远不够的,况且,他感觉在他手里花去的每一分钱,都浸透着他人的血汗。与苏晓梅文采横溢,眼睫灵动,眸若秋水一般熠熠生辉的女孩相比,令他望洋兴叹,以至于自卑。他深知,必须以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与文彩给她以好的印象!才有可能令她产生好感,所以,原本基础较差的他,慢慢总结出一套学习经验:按时睡觉,保持充分的睡眠,保持旺盛精力与上课时间的同步,上课认真听讲,下班后立刻回顾总结知识精点,做好笔记。业余时间,打个半小时的乒乓球,以保持健康体魄,使知识之舟正常承载。其他时间,只要一离开苏晓梅的视线就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或钻进图书馆,尽情饱览各种文学书籍,看到好的文章如绘画临摹一般,反复揣摩,借其故事梗概,缀述成文。可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使他的文学水平提高很快,他的一篇《春风迷醉的月夜》首先被苏晓梅及其他几位老编辑所称道,文章很快发表在一线天报纸上。这使他更坚定了超越自己,征服他人的信心

令他终生难忘,时时如春风细雨滋润他心田的,是他与苏晓梅一起去基督教神学院做礼拜,途径柳林,用手机给歌舞的小鸟摄像时,苏晓梅绒鸟一般温柔的下巴,在肩头的瑟瑟颤动,那沁人心脾的发香梅花一般馨香的气息在脖颈上醉人的撩动,这一切就如飘落在舌尖上的红梅雪花一般纯洁与清香,然而,这一切亦如白驹过隙一般,稍纵即逝……

那位洒脱而口若悬河的主持,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的神采,似欲用寸舍绑缚苏晓梅的心机,使他眼热与嫉妒,令他神使鬼差地拉起苏晓梅逃进了柳林。

晋岩明回味着这些令他痴醉而馨香的花絮,他不知道在天桥上来回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从天桥走到了小月河的石桥上,他不知在石桥上来回走了多少趟,当他从石桥的东头又走到石桥中央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猛然回头,见是苏晓梅。

“啊!”晋岩明始料不及,由于离得太近,身不由己地身体后仰,同时伸开了双臂,诧声叫道。

“岩明!是你啊!”回来的路上,苏晓梅一直还沉浸在对峙日本大使馆的亢奋中,沉浸在晋岩明英雄式的高大形象的身影里,心底滋生着一种是爱慕,抑或是对英雄的崇拜之情,骤然相见,一切都来不及思考与准备,天然的举止悠然而出,她急于冲过去拉住他,却不知怎地,竟一下扑在晋岩明的怀里,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靠在石桥的栏杆上。

“晓梅!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你,我就融化了一般,男子汉的气魄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晋岩明有些语塞地说。

“我也是——岩明,私下里总对自己说,与你一起走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保持严肃的面孔,不许轻佻,保持……可是,此刻一见到你,一切防范都崩溃了……是的,就如两块冰棍,突然遇上了高温,无可逆转地融在了一起……”

“哦!晓梅,他们还在其他路口等着你呢!我给他们发个短信。”晋岩明说着,拿出手机给於吟和古赵他们发着短信,然后,苏晓梅牵了晋岩明的手,从石桥上向学校走着。

“‘八仙居’接风!”晋岩明和苏晓梅还没走下石桥,就接到了古赵发来的短信。晋岩明和苏晓梅沿着小月河西岸的小道,在北五环桥下穿过,走双清路尽头的弧路,向与学校毗邻的“八仙居”饭店走去。老远,晋岩明和苏晓梅就看到於吟、柳秋莺、李青霞他们在“八仙居”酒店门口向他们张望。待他们走近。柳秋莺和李青霞急忙迎上去和苏晓梅拥抱。她们如久别重逢的亲姐妹,亦如迎接出生入死的战友!他们似乎感到自己一下成熟了许多。

“吆!未能远迎二位大驾,恕罪!恕罪!”古赵推门出来,见到晋岩明他们,煞有介事地说:

“酒席以备,大家请里面坐!”古赵说着,拉开一扇门,做着手势,向里请。

“请吧!”於吟说着也拉开了另一扇门。

“呵呵!今天这是咋了?”晋岩明抬头看看站在台阶上的二位笑笑说。

“为二位接风洗尘啊!”古赵回答说。於吟不住地招着手,请各位入内,柳秋莺和李青霞簇拥着苏晓梅,他们说笑着,一起跟古赵走进一个雅间。

“岩明!今天你和晓梅坐上座,大伙给你们接风洗尘!”古赵打着手势,请晋岩明和苏晓梅坐上坐。

“上坐!上坐!”於吟也帮着向上坐让。

“不不不!”晋岩明说什么也不向里走。他们争执半天……

“我坐!”苏晓梅见他们争执不下,主动坐在里面的上坐处。

“哈哈哈!咱们男子汉的气魄哪里去了,阴盛阳衰啊!”古赵很幽默地说。

“好好——我坐!我坐!我先出去一下,”晋岩明挣脱着说。於吟阻拦着,不让出去。古赵向於吟做个手势说:

“让他去吧!”

“请问101雅间酒席多少钱?”晋岩明走向前台,向前台小姐询问?

“款已付清!”前台小姐很利索地回答说。

“这里最贵的菜多少钱一盘?”

“鄱阳湖大闸蟹甲鱼汤80元,武昌黄花鱼一盘50元,大草原野兔一只60元,长白山野雉炖蘑菇60元。”

“好!就再加这四个菜吧!”晋岩明掏出钱包,又小声问道:

“有茅台吗?”

“有!358元!”

“有别的什么酒瓶?换一个酒瓶?”

“有瓷都老窖的空瓶,酒是30元一瓶。”

“好!就它了!”晋岩明取出610元钱,前台小姐只收了600元,然后,让人把酒串好后递与晋岩明,前台小姐望着晋岩明的背影,不解地摇摇头。

晋岩明回到101雅间,一进门就听柳秋莺说:

“……再也没想到你会走那条道回来?”

“咱们能接着,那才叫邪了门呢!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古赵接茬说。

“哦——‘咱们!’怎么听起来这么温柔啊?!”苏晓梅“呡然一笑”伸手拧着柳秋莺的脸颊,笑吟吟地说。

“岩明,怎么还来点了酒啊!”於吟见晋岩明进来,急忙站起身,向上坐让。

“不要动了,向里挪一下就成了!”晋岩明摁住於吟的肩头,向里推让说:“今天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咱们多少喝一点,庆贺一下。”

“岩明,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上坐”古赵说:“今天这饭就是为你和苏晓梅接风洗尘的。”

“这是怎么说啊?”晋岩明固执地说。其他人都插不上话,看古赵怎么说辞。

“第一,苏晓梅来得最晚,咱们都为他担心。第二,在这次对小日本的游行示威中,你表现得最为突出,整个游行队伍都把你当英雄看待,唯你马首是瞻!”古赵说着回头向大伙说:

“你们说该不该祝贺一下我们的英雄?”

“应该!”大伙应和着,一同站起来把晋岩明推向上坐。

“是的,今天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於吟接着说:“我感觉今天的游行示威好像是世纪的折叠,是‘五四’运动的继续抑或是回响!我一下感悟到,我们就如随风起落的轻砂,一下凝固在中流砥柱的大石上,从此赋予了他新的历史使命和责任——对!我们这一代势必要成为民族的脊梁和民族未来的希望!”於吟似乎是醍醐灌顶一般,一下感悟到自身的历史使命和强烈的历史责任感

他语惊四座,令每一个人点了“穴”一般,保持着各自的体态,僵在那里,他的话,一下点破了每个人思想深处的情结。

“好!好!好!”古赵听了深有同感地说:“你这一席话,点明了我们人生的坐标,指明了我们奋斗的方向!”

“对,我们终于活出了‘明白!’可喜可贺,大家干几杯!”晋岩明说着把酒杯摆好,每人斟了一盅酒。

此刻,四位酒店服务生推门端进来四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菜。甲鱼汤里漂浮着片片香菜的圆叶,浮萍一般,悠悠荡荡,甲鱼在里面似隐似现,似游似耍。鲜虾——香瓜一样大,鲜亮透明;卧在盘子里的野兔,掩没于鲜灵灵的香菜和青黄鲜嫩的葱尖里,似乎,那藏在草丛里的野兔,悄悄窥望着人们,不由停下咀嚼嫩草的豁口。卧在砂锅里的野雉,覆以雕花的红萝卜和香菜拼就而成的美丽的羽毛,栩栩如生,似欲展翅而飞。让人见了,看得一个个目瞪口呆。

“你们是不是上错了?”古赵疑惑地问服务生说。

“不会错的!”服务生放下盘子,一边走,一边回答说。

“管他错不错,上来就吃嘛!”晋岩明端起酒杯邀请大家一起干!大家揣着不同的感触,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寻看酒瓶上的商标!

十三

如此丰盛的宴席,特别是后上的四个大菜,可以说,多数人还是第一次领略与品尝,於吟对后上的四道名菜动都没动一下,在酒至半酣,人声鼎沸之际,他接到一个短信,说是有要事,告辞而去!

这些,人们都不曾留意,唯有晋岩明心底不能舒坦。他感到於吟虽平时话语不多,可说出话来水准很高!谋事稳妥,行止有度,胸中有数,为人清高。与之相比,简直是自惭形秽。对此,他心里很不舒服,却又难以出口。此刻,使他欣慰而又窃以为自豪的是与苏晓梅的无间爱慕,与古赵的志同道合。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所以不知不觉地喝的酒有点多,他们五个人喝了一瓶“假酒!”晋岩明又拿来一瓶“瓷都老窖”打开一喝,其味道相差甚远,几个女生一口难下。一瓶酒,在古赵和晋岩明中间,你敬我让的,来来往往的都给干光了。晋岩明还要拿酒,被古赵死死地拦住说:

“你醉了!咱们喝水——咱们喝水!”

不觉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刘青霞看看表,对苏晓梅和柳秋莺说“咱们回去吧,再晚了,宿舍就锁门了!”

“你们都走吧,这里有我呢!”古赵见苏晓梅去留两难的情态,很负责任地说。苏晓梅望着古赵踌躇多时,恋恋不舍。

“放心吧,我就是背也要把他背回宿舍!”古赵向苏晓梅保证说。

苏晓梅跟在她们俩后面,依依不舍地走后,晋岩明趴在桌子上不由地抽泣起来!

“岩明!岩明——你怎么了,难受吗?”古赵急切地问。

晋岩明点点头。

“那咱们就去清河福利医院吧?”古赵与晋岩明商量说。

“不是肚子难受,是心里难受!”晋岩明又摇摇头,仍趴在桌子上说:“我心里憋屈啊,有很多话无处诉说啊!”

“你若视我是最好的朋友,有什么话就直说!”古赵很是动情地说。古赵见晋岩明仍是摇头,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似乎一股无名的寒流袭向他的心头。古赵心理说:“嗨!真是酒醉吐真言啊,无论平时多好,还是不曾交心啊!”便对禁言明说:

“那咱们就回去吧,我背着你!”

“我没——没事儿!”晋岩明说着起身欲走。古赵见他有些趔趄,不知哪来的力量,他伸手抓住晋岩明的胳臂,一弯腰如扛布袋一样,把晋岩明扛在肩膀上,匆匆几步就走出了“八仙居”酒店。不大会儿,古赵扛着晋岩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学校广场的乒乓球案子旁边。

“古赵——你放下我,我能走!”晋岩明挣脱着要下来。古赵怎么也不肯放下,他侧着头,对晋岩明说,我答应了苏晓梅,就一定把你扛到宿舍楼里……”古赵说着耸动了一下,一口气把晋岩明扛进宿舍楼。

第二天一早,晋岩明的手机响了一阵,晋岩明看了一眼手机短信,慌忙起床向楼下走去。古赵一见,也急忙起床,随晋岩明走到楼下!他一出楼门就见苏晓梅站在楼前小花园里的亭子旁,在等待晋岩明。他见晋岩明走近苏晓梅,迟疑了一下走过去,郑重地对苏晓梅说:“昨晚,我把晋岩明背回到宿舍,现在完璧归赵,我的任务完成了!”他说罢,拂袖而去。苏晓梅望着古赵走去,感觉有点不对味儿。这话,应该是调侃的笑话,却又没有丝毫调侃的口吻。他琢磨不透其中的缘由。

当晋岩明和苏晓梅走进食堂打了饭菜坐在古赵身边的时候,古赵急匆匆地把饭菜扒拉到嘴里,腮帮子鼓囊囊地说声:“拜拜!”起身走了。苏晓梅感觉古赵变了一个人似地,往日与晋岩明总是形影不离,他总拿晋岩明调侃开涮,似乎离开晋岩明,他那幽默、诡谲、诙谐的话语会憋崩肚皮似地,总嫌他嘴贫,在这种场合,他绝对有说不完的笑话。可是今天,他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傍晚,古赵正在宿舍里看书,他是第一次没有随意玩弄晋岩明的电脑,在宿舍里就这样看书,他感觉有点别扭,不住地斜乜晋岩明的电脑。他见晋岩明进来,拿了两本书,起身就要走,回身见晋岩明站在门口,堵住了出路。

“拜拜!”他很客气而又似很陌生地向晋岩明招招手,打声招呼,就要出门,晋岩明向后退了几步靠在门上。

“古赵,我就问你一句话,昨天咱们还是好好的,今天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见我带答不理的!”晋岩明很迷惑地问。

“想知道吗?”

“是!”

“因为咱们连最起码的朋友都不是,还谈什么志同道合、远大理想!”古赵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昨天晚上,为给苏晓梅接风,为庆贺你的英雄壮举!我们备了一席便饭,你看不上,你弄了什么——萍荡甲鱼游,草深野兔冥。小虾胜螃蟹,凤凰大开屏!这也罢了,你把茅台酒倒了瓶子,你欺我们没喝过茅台,这也算了;你说你难受,你有话要说,可是你信不过我……”古赵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

“话又说回来,我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无论什么事,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可以商量,我把你当朋友、当兄弟!当英雄!可你压根就不相信我……”古赵把憋在心里的话,一下都兜了出来。晋岩明听得膛目结舌,张开的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古赵看看晋岩明还是要走。

“你说完了?”

“说完了!”

“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

“你能听听我的心里话吗?”

“慢!你眼下没喝酒吧?你还是先好好想想!你有难言之隐,我不会强人所难,你想好了再说!”古赵说着还是要走。

“慢!今天就占用你十分钟的时间,就是死,也算有人知道我心里的苦楚!”古赵听了这话,不由一惊,心情慢慢沉了下来。

“我家老子是干什么的就不必说了,总之,我一辈子啥也不做,也不会被饿死。出来上学,老子希望我能长点能耐,我是想出来透透空气,像你们一样活着。在来大学之前,我一直感觉自己活在一个龌龊肮脏令人窒息地狱里!”晋岩明说着,很痛苦地仰起头,呆望着窗外的天空。稍停片刻,又接着说:

“自我纪事起,老娘就整天玩牌,打麻将,从来不做饭,常常去馆子,有时去豪华饭店,不管多少钱,甩出去,从来也不等找钱;最多的时候是买几箱方便面往家里一扔,就什么也不管了;最令人难以面对的是,老子常带一些年轻女子回家,让老娘领着去打胎!老娘不但不急,反而很欣赏地对我说什么,‘这是老爷们的能耐,有本事也带几个回来——看看!’”晋岩明说着,用手撕拽着自己的头发坐在床上说:

“这样的话,竟然出自我老娘之口,我——我难以启齿——无地自容啊!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我的心里是多么的痛苦啊!这样的话只有对天诉说啊!”晋岩明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双拳时而“咚咚”地击打着床板,时而又撕扯、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眼泪也不由人地簌簌滚落。

“古赵!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身世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增进友谊,没有你们的经历,也没有你们的感受,也许於吟也是这样想的,那些菜,他尝都没尝就走了!你们要是嫌弃我,就都不要再理我了。”

“岩明——岩明,你放心,谁也不会嫌弃你。你肯对我说这些,你是真把我当兄弟了,有道是子不嫌母丑,家事不可外扬,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这事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再不会外传他人。人不能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未来……”古赵说着,不禁走近床边,扶着晋岩明的肩膀,把胸口贴近晋岩明的脑袋,两个人默默以对……都掉下了泪水。

2012。2。6于北坡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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