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薇薇

思念薇薇

下班后正蹲在家里吭哧吭哧打扫卫生，手机铃声猛然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按下接听键，半晌，一个女孩声音遥遥传过来。

我是薇薇……我想你了。

我吓一跳，习惯性的抬头看看，尽管未婚妻不在身边，身上仍然不自在的颤栗了一下。

薇薇是我军训过的一个学生。表述准确一点，是个90后的江苏籍女孩。无论从体型容貌还是性格，都算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当我决心动笔写写她的那一刻，脑海磁盘里蹦出的第一个存储印象，便是一张挂满眼泪的煮熟的蛋清般嫩白的脸庞，和一腔绵软无骨的吴侬软语。

当兵八年，记不清军训过多少批学生了，每年的九月初几乎都要到驻地的大学去执行军训任务，即使上军校期间也没能例外。从最初站到学生们面前的紧张拘谨，到后来的挥洒自如谈笑风生，这中间，也经历了新兵到老兵的成长蜕变过程。军训到薇薇那一批时，我已经是一名六年军龄的老兵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负责的方队是护理系，清一色女生，加上我这出了名的魔鬼教官，每次参加学校的会操总会稳拿前两名。薇薇个头很高，一米七的样子，自然而然的成了方队的排头兵。队列动作干净利落，面容姣好身材细长，一声戎装穿在身上，倒也有了些英武的味道。一出场就是全场男生的聚焦核心。几次出色的表现也很是让我在战友面前长了不少面子。自然在平时训练中我也偶尔照顾一下，但也仅限于一些微小的方面。比如初秋仍旧毒辣无比的大太阳下，我可以破例让她从队列中出去喝点水，偶尔做错动作我可以少批她两句……至于超越教官与学生界限之外的其他想法，绝无仅有。当兵六年数不清次数的军训，对此类事情早已看的透之又透，用新兵的话说，是过来人了。

十九岁的薇薇不这么想。经不住一帮八卦女孩们撺掇，薇薇，教官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喜欢你啊？薇薇，教官……薇薇似乎真的想当然所以然的认为就是这样了。于是天天为我买饮料，训练休息间隙跑来陪我聊天，甚至自己会不会洗衣服都还是未知数的时候，提出要给我洗衣服。我开玩笑的说丫头你离我远点，要不以后找不到男朋友。每次薇薇都笑呵呵的说，不要紧，到时候你冒充我男朋友就好了。

我渐渐嗅出了危险的味道。原本以为她们只是初次离家到外地求学，心理上充满着巨大的不安全感，教官又是她们第一个接触的她们认为能带来安全与保护的人，产生依赖心理是自然的。据我此前的军训经验，这种依赖心理一般都会随着对校园新环境的慢慢适应而渐渐弱化。但这次，我敏锐的觉察出了薇薇的不同。我必须做点什么了。

一次例行站军姿，军训团规定，统一站一个半小时。中午的大太阳下一百多人的队伍无声无息屹立着。天热，偏偏没有一丝风。半小时，没人敢动。一小时，没人动。虽然不断有人晕倒，我还是没有下达也没有权利下达休息的口令。我在队列间穿梭巡视，一双双原本活灵活现的眼睛此刻被太阳晒的无精打采，纷纷耷拉着眼皮；头发一缕缕粘在了额头上，分不清汗水泪水的水珠顺着脸颊一股股的往下淌，一滴一滴溅在脚下的塑胶操场上，顷刻升腾起一团白雾……我继续往前走，走到薇薇面前，晒得满脸通红的薇薇身体有些摇晃。

就在我转身将要离开的瞬间，薇薇突然伸出手，掸了掸我衣服下摆上的灰尘。那是刚才做战术示范动作时在地上爬的土。

一百人看着。我虎着脸朝她吼：谁让你乱动的！……做30个俯卧撑！

我至今清晰的记得：薇薇的脸立刻变了颜色，瞬间由红变白，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楞楞地望着我一声不吭，眼神里说不清的幽怨……仍旧没有一丝风，四周一片窒息般的死寂。

我拿着电话一时接不上来，我说，丫头你最近好么，下月有空来喝我的喜酒。电话那头薇薇沉吟半晌说，徐炳辉，你要结婚了么？

大她五岁，军训结束后从不喊我教官，或者哥哥，怎么说她都不管事儿，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徐炳辉，你老婆长什么样啊？

军训结束半年后的一天，我的调令终于到了。我将要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当兵。那座对我而言绝对陌生的城市里，有我相恋三年的女友。临走前薇薇说要给我送行，约到泉城广场一个全是名人雕塑的走廊里。我按时来到，却是久侯不至。即将抬腿离开的时候，薇薇细长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依旧那副眼神，一语不发。

我要走了丫头，以后没事儿别出来瞎跑，这地儿你又不熟。

薇薇转过脸去，初春依旧寒冷的西北风吹过来，额头的刘海儿便有些凌乱。伸手拨了拨，转过头来，再次看我的眼神里就多了层寒冷的光芒闪动。

我能让你走不了，你信么？薇薇几乎一字一顿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个字都冰凉彻骨。

我当然信。军训时她就跟我说过，她的一个伯父是我们军区大院里一位少将，分管全军区兵员调动。

我不敢注视她的眼睛，我怕这家伙一冲动真的跑去告诉她那位伯父，那我忙活大半年的调动不但会彻底没戏，很可能还会背上其他什么政治方面的罪名。团里的一个上等兵就是因为与一个军训女生谈对象挨了很严厉的处分。

薇薇叹了口气，说你有空常回来看看我……我看见薇薇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闪动。

部队营房门前的大杨树落了三次叶子，不知不觉我们都老了三岁。

一别近三年，期间休假去济南见过两次，在一起吃饭。已经上大三了，仍旧一副小孩的样子。吃完饭我上火车，兜里给我塞得满满的零食。三年的匆匆光阴，不再是那个幼稚的痴痴的模样。我知道，这丫头已经长大了。

放下电话，脑海里那段记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我明白，远方的那座城市里，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孩牵挂着我。幸福？谈不上。感伤？有一点。我想，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叫思念的情愫吧。

是的。

在这个有些寒意的春夜，思念一个叫薇薇的女孩。当然，与爱情无关，更与欲望无关。

2013年4月23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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