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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之月

2008-06-12 23:54 作者:寒蝉唱晚  | 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阿生在我们这个城市小有名气,盖因他的吉他弹得好,就整个四川而言,也算数一数二。有一次他随了几位音乐朋友去成都作客,在那个文化氛围举足轻重的都市,阿生两个多月没空暇过,人们车轮般地邀请他参加各个音乐茶座或私人聚会的沙笼。那阵子的阿生风光无限,魅力无穷。

阿生不仅吉他弹得好,吟唱也极佳。他的嗓子有点像阿杜那种类型,沙哑中带有金属般的韵味。演唱风格有几分忧郁,几分苍桑,还有几分欲诉还休的委婉。在那个什么都匮乏的年代,什么都提倡单一的阶段,让我们这些耳朵里灌满了雄纠纠、气昂昂、坚毅无比、嘹亮无比的革命歌曲的人大为惊叹。歌曲可以这般地吟唱?似诉、似泣,似无人私语时心思的流露?我这样说,现在的年青人可能不大理解。想想当时市面上那八个样板戏,从早到晚地折腾,就是天籁之音,也有审美疲劳的时候吧?阿生在那时脱颖而出,无异一剂清凉可口的菊花茶,滋润心肺,松弛神经。听阿生的吟唱,是一种享受、一种陶醉、一种在沙滩上散步的浪漫。

阿生与我老公交好,也源于音乐。我老公是吹奏萨克斯风的乐手,两人一度有过合作。吉他与萨克斯在一起演奏,其相得益障与和谐融洽犹如我国民乐扬琴与二胡的配合,不仅韵味贴切,音色协调,演奏的乐曲也因此而色彩浓郁、富有异地风情。

阿生与我老公相互欣赏,也多是交流在音乐上,平时并无酒肉相待。我老公这人好交朋友,朋友还分几类,一类好音乐,一类栽花养,还有一类谓玩友,什么情趣都有一点,又什么都不会,就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侃大山。将国内外的逸事趣闻搅在一起胡侃,被侃的对象仿佛就是他的家人,熟络得很;被侃的事件也似他亲临亲为,活灵活现容不得你不信。阿生在这类场所是从来请不来的,他在与人交际上特陌生,出了做音乐,似乎没其他嗜好。

但阿生待人一点没架子,吉他弹得好并不故弄玄虚,佯作高深。朋友请他,无论红白喜事,从不见他拒绝,总是准时来,来后任了主人的安排,从不捻酸拿醋,摆名人的谱,在音乐圈子里人缘好得很。持材傲物的人古今都有,在阿生身上一点也看不到这类毛病。

初识阿生时就找他帮过一次忙,辗转托了朋友去相邀,也不知肯不肯应充?那次是为乡里一位好友举行婚礼,人家慕名而来,不得不尽力相助。殊不知阿生背了吉他欣然来了,话不多,待人至诚一览无余。那次的婚礼因了阿生的演唱增色不少,里田间举着火把蜂拥而来的乡亲,至今还有人记得那场别有风味的婚礼。(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阿生美中不足是身体有点缺陷,先天性小儿麻痹后遗症使他走路有些跛脚。初次与他见面的人虽微有惋惜,但很快就被他的音乐所吸引。正如谁能讥笑瞎子阿柄?又有谁不对他那曲《二泉映月》五体投地?日本的指挥小泽征尔曾以跪着的姿态接受此曲的演奏,如此的荣誉天下有几人当得?

阿生后来的消声匿迹,在我印象中缘于一次受挫。那次我们乐队在一个名叫抗建堂的舞厅里演出。幕间休息时,为了营造气氛,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阿生,我们特地请了阿生来演唱。演唱的曲目至今我还记忆犹新,是一曲日本的民谣:《荒山之月》。在演出中未曾想到一度引起失控,场内秩序大乱,人们为了近距离地欣赏阿生的演唱,全蜂拥至台前,拍手顿足,大声喧哗,喝彩声此起彼伏,令管理人员措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这种场面在现在的演出中早已司空见惯,倘若台上演唱,台下无动于衷,即是观众作肃然聆听状,都觉冷场。演唱者必得舞之蹈之,大声向台下讨要听众的呼应,讨要震撼的激情与场面。而当时阿生演出的状况在一些保守的人心目中无异于是一场骚动,阿生在众目睽睽下被人请下了台。对于心细如发丝、敏锐如惊弓之鸟的阿生,那次的打击足以毁了他的一生。

那些人对他的伤害不仅仅是因为秩序的问题,阿生的残疾也是那些人看他不顺的原因之一。后来有了郑智化,一位唱着不惧伤痛、不怕风的歌手。人们对残疾人慢慢地有了理解,在我只能叹息阿生的生不逢时。

现在的阿生还单身着,孤独一人蜗居陋室,少于人前走动。阿生心高,嘴上不说,心中自有追求,表面与世无争,骨子里十分倨傲,从不人前诉苦。没人能进入阿生的心,也没人能了解阿生心中揣着怎样的?听人讲,年轻时阿生也曾有女孩子追求过,被阿生给拒绝了。他的不接受或许不爱,或许因自身条件而无勇气面对生活?现实与理想的冲突使阿生终身守缺,或许认为与其苟且,不如独善其身,方为完美?

儿子读大学时,好了吉他,曾带儿子去向阿生请教。阿生拒绝了,说他已教授不了这代人的音乐。认为思想、观念的不同,在理解上形成不可逾越的代沟。在我执拗的要求下,阿生弹奏了一曲,仍是那首有几分凄凉、有几分艾怨、如诉如泣的《荒山之月》。因时代不同么?阿生的琴声与吟唱有一种暮气横秋的颓败与消沉,在我能唤起尘封的追溯与回忆,在儿子似乎引不起心灵的共鸣?

又有两年未见阿生,不知近况若何?他演唱的《荒山之月》在我已视为经典。后来也听过一些人的演唱,与阿生理解迥然,数着相同的音符,却不大能为人所感动。这首民谣里蕴含的内涵,似乎预示了阿生一生的命运?那荒山、那冷月常幻化为一幅画,在我脑海里映现:在暮色苍茫的夜色下,一弯新月如钩。朦胧背景间隐约能见颓垣的山墙、迤逦婉延的遗迹。一株老树斑驳剥离,露出苍桑岁月的无情;树下一孤独的身影,寂寞而单薄地伫立,任夜色淹没,只遗下一线墨墨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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