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还能说啥
死人还能说啥
（小小说）
二柱子买了鞭炮、幂纸还有花圈匆匆地赶去奔丧时，她已经在自家搭建的简易灵堂里静静的睡着了。
她是二柱子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她生病瘫痪的时候，二柱子曾买了水果去看望过她。
二柱子记得上次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她亲手和着水泥、搅拌着灰浆、递着砖块，刚砌的三层楼房第一层里屋灰褐色的床铺上。灰白的蚊帐无心阻挡那后窗钻进来撩得自己没了主见的风，任凭它东晃西摇的摆布。
她瘦得只剩下了一张薄薄的皮包着那突出的骨头，眼睛深深的陷入眼眶里，嘴巴也着着实实的歪在了一边，脸上见不到一丁点儿血色。由于多年瘫痪在床，她已经在这屋子里呆了整整八年，惟一的一次出远门是她嫁在外地的大女儿过来串门让她坐在轮椅上，双手推着她，越过了她家高出路面十厘米的台阶，潇潇洒洒的在自己家门前的街道上溜跶溜跶了几圈，落日的余辉照得她满身都是通红通红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二柱子拭着眼角的泪，无比的悲伤，世事无常，再见亲戚时她却躺在租借的冰棺里两天了。
一位刚才还在灵堂外面眉飞色舞说着唱着笑着喝着的三十上下、五官长相还算可以的女人，什么时候披上了白孝布系着麻绳扑在她的棺材上大呼小叫：“哎呀呀，我的亲娘呀，你死得好惨呀…”把二柱子吓了一大跳。
“啧啧！替人哭孝的女人真是有一套，哭得多感人。”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原来是替人哭孝的，二柱子想。
再过半小时就要出殡了。留着小须、头戴电视里见过的那种道士帽、身穿黄白相间画着龙形图案长衫、负责丧事的道长，拿着一本画满符号、用白线手工装订的黄色册子，拖着十里长的音调，一字一顿的念着名字，被叫到的人便在灵柩前跪下，先念到的是二柱子去世亲戚的儿女，四个人跪了一排；接着是念那四个人的儿女，跪了两排，八九个，二柱子同其他亲戚跪在最一排。留着小须的道长在那里摇头晃脑、阴阳怪气的念念有词，手里的抚尘像得了神经质一样，隔三差五的就“哐”一下，阴飕飕的。
看热闹的乡里乡亲、左邻右舍在灵堂门外“叽叽喳喳”小声议论：“哎——，解脱了，病了八年哦，现在可以去极乐世界享福了”。
“她辛苦了一辈子，连到死的时候也是在轮椅上，从来没有好好的享受一下，可是不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哦”。
“她好不容易把四个儿女拉扯大，自己却在四十多岁时得了病，得了病也没事，为啥老天要让她瘫痪呀？老天真不长眼！”
“她死的时候，全身都长满了褥疮，恶臭得熏人。“
“儿女们在外面打工，瘫痪了七八，那句老话说的好：久病床前无孝子啊！”
“听说她的老公几年前就找了一个老婆，还是城里人哦。”
“嘘！别瞎说。当心人家听到，撕烂你的臭嘴！”
“我没瞎说！真的！”
“嘘！”
一阵紧密的锣鼓声震得让人不安。冰棺打开了，在这紧密的锣鼓声中，二柱子的远房亲戚马上要从冰棺里抬出来，移到被刷得漆黑的木棺材里，经过最后的整理打扮后好抬到对面的山坡上去土葬。
四周的人被这紧密的锣鼓声聚集在了一起，小孩、大人、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乡里乡亲，哭的笑的、认实的不认识的都挤在一起，探着身子，申着长长的脖子，瞪着铜铃似的眼睛，想睹她的最后一面。
近乎哀嚎的哭泣声撕心裂肺。
二柱子的远房亲戚着一身黑色的长衫被抬出来了，她张得大大的嘴，凹进去的眼眶几乎看不到眼的存在。摆在黑色棺材里的时候，有个男工作人员试图用力把她张开的嘴合上，拥挤的人群里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嘣出来一句：“她张开嘴还想说话呀！”
那男工作人员不假思索地应了句：“死了的人还会说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