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冰花 二
二
白府曾经是一个显赫的家族。官宦人家的后裔便生活在这里。白老爷身材不高，剑眉大眼且目光炯炯，刚直不阿、为人宽厚、性情豁达、才思敏捷，举止做派中无不体现着家世的不凡与身处的阶层。白老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潜心笔墨的兴趣，却丝毫不问政治。因此，家中友人尽是文人墨客，品茶、吟诗、挥毫、作画。然而，天有不测，白老爷31岁丧偶，膝下两女一男，家族排行四姐、五妹、大哥。痛失爱妻的时候，四姐8岁，五妹5岁，大哥不到2岁。所以，因为孩子们太小，白老爷便将孩子们送到天津孩子的外婆家，每个孩子都由自己的奶妈带着，这样，白老爷也好操持家事，潜心志趣。后白老爷英年早逝于非命。生前没有再聚。
五妹，黄葉的母亲。活泼、可爱、胆大，有着男孩子的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美丽且楚楚动人，因此，成为女子中学（当时称女高）的校花，是男生们心中的偶像，追求者之多自不必说。
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除了年龄相仿的还有相对年长的，公安厅厅长便是其中之一。厅长出身显赫之门，长五妹15岁。高大、魁梧、英气、干练。人也不错，通情达理，属性情中人。后终因得不到五妹的芳心，又因撤离时限迫在眉睫，才带着一份伤感与无奈单飞。那一年，五妹18岁。
黄成之，黄葉的父亲。严谨、稳重、内向、多才。男子中学（当时称龙高）的高材生。学生时代不仅学业出众，于众多的爱好中书法、篆刻、绘画方面已显露出不凡的才气。由此，为白老爷锁定，意召为婿。只是，黄成之并不是五妹的意中人，不过，受到白老爷的赏识，自然在白府得到优待。当时，厅长垂青五妹，并要将五妹带去台湾，遂时常到白府做客。然而，对于五妹而言，心中并没有谈婚论嫁的意识。因此，五妹适时回避，甚至在厅长来府上之时也会女扮男装从后门溜走。光复时期国民党撤离的时候，厅长经常带着随从前去白府，只是，他从不允许随从进入白府，他独自进去，随从则在门外警戒把守，若五妹不在，厅长便会长坐等候。每逢这时，白府的人便会格外的小心，也会令管家留心门外，生怕黄成之与厅长撞面，怕闹出事端对黄成之不利，因为，人家毕竟有枪。
黄葉乳名葉儿，由于出生于书香门第，家教很严，并受着很好的教育。在家庭氛围的熏陶下，葉儿对书法、篆刻、绘画、音乐、舞蹈有着浓厚的兴趣。可以说在这样的家庭生活，无疑是快乐的。可是，黄葉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忧郁，一双大眼睛冷漠而纯净，清澈而透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黄葉是家里的小女儿，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哥哥帅气，姐姐个个俊俏，远近皆知。黄家的五姐妹被称作五朵金花。黄葉自幼聪慧，与众姐妹不同，也不喜欢与小伙伴儿一起游戏，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做事。或看书、或折纸、或习字、或用木制的玩物组装各种不同形状的造型，从不看画片提示，很有创意。每每在晚上听故事联播的时候，总是喜欢关起房间的门，将所有的灯熄灭，像是在营造一种气氛，又像是在黑暗中脱离现实而入静。
黄葉生就一副乖巧的模样，特别的懂事听话。不但心灵手巧，且聪明好学，还是在学龄前的时候，便已经掌握了一位数的乘法计算。当然，这要归功于黄葉的祖父。故此，黄葉深得家人与邻里及小朋友们的喜爱。尽管黄葉很少出门玩耍，可是，每次出去的时候，所到之处总有赞誉之声，而小朋友也总会等在黄葉家的门口，以能等到与黄葉出来一起玩儿为乐。
黄葉在学龄前的时候，似乎不是与父母很亲近。她没有见过祖母，因为祖母很早便过世了，相传祖母国色天香，远近闻名。黄葉整天与祖父在一起，祖父走到哪里都要带上她。黄葉因乖巧可爱、聪明懂事，深得祖父的宠爱。祖父除了每天教黄葉识字与算术外，还会调剂好多黄葉叫不上名字的可口吃食。因为，祖父是美食家。
黄葉每天午睡醒来，枕边都会有祖父不知什么时候放好的不同的水果或小点心，这让她总有不同的惊喜。每天，在规定的时间里学习完毕，黄葉便会一声不响的一面看祖父边看书边品茶，一面吃着祖父准备的食物或摆弄着自己的玩意儿。黄葉与祖父，时而不谋而合的抬头对视而笑，时而祖父会爱抚地摸摸黄葉的头，那种关爱的目光、亲切的抚摸成为黄葉记忆里永远的彩虹。每当黄葉与祖父一起吃花生、瓜子儿的时候，黄葉便会在一边放好自己的小玻璃碗，将剥去皮的花生、瓜子儿放入小玻璃碗中。
祖父说：“葉儿，乖！自己吃。”。
“不，爷爷！葉儿的小玻璃碗什么时候满了，送给爷爷。然后，葉儿才会吃呢。”。
“葉儿真乖！懂得孝顺爷爷了。”祖父欣慰的说。
小玻璃碗不满，黄葉是不会吃一粒儿的。在黄葉的心中，这似乎已成为规矩，并不容更改。与祖父在一起的时光，黄葉是快乐的。
在黄葉的记忆里，爷爷似乎很偏心。黄葉的四个姐姐中大姐长黄葉十七岁，二姐长黄葉十五岁，三姐长黄葉十一岁，只有四姐与黄葉相差两岁。从年龄上看应该说，四姐和黄葉最亲近，而其他三个姐姐都将黄葉看做孩子。但是，由于四姐的性格好动和黄葉迥然不同，颇像男孩子。所以，大部分时间四姐会和邻居的小朋友在院子里开心的玩耍，即便是每天必修的习字，也时常由黄葉代做。
黄葉和四姐一同习字的时候，经常习到一半儿便凑到黄葉的耳边小声地说：“葉儿，你帮姐写完，姐下次带葉儿到有趣儿的地方去玩儿。”葉儿的“哦！”声还没有散尽，四姐便已不见了踪影。于是，黄葉认真的将自己的功课习完，再坐到四姐的位置，将四姐的功课补齐。然后，洗笔，收砚，将这一切做好，便高高兴兴的去爷爷的房里。
黄葉之所以每次替四姐习字，并不是想要让四姐带她出去玩儿，而是徜徉于习字的乐趣中，对于幼小的黄葉来说习字远比游戏有趣得多得多。
每天黄葉去爷爷的房里，开门之处，早已有爷爷那一贯的慈祥的笑容在迎接着她了，同时，也有爷爷亲手制作的小点心。
“来，葉儿！猜猜爷爷今天给葉儿做了什么好吃的了？”。
葉儿就站在爷爷的面前，闭上眼睛一样一样的猜“驴打滚儿、糖人儿、糖耳朵、可可包……”可黄葉似乎永远猜不对。
之后，黄葉便会一下子扑到爷爷怀里“好爷爷，葉儿猜不到。”爷爷便紧紧地搂着黄葉，然后，把好吃的变出来，再叫黄葉睁开眼睛，接着，爷孙俩便笑作一团。
吃着香喷喷的小点心“爷爷，葉儿可不可以到外面一边吃，一边看小朋友玩儿？”葉儿向爷爷投以问询的目光。
“不可以的，葉儿！外面脏，吃好了再出去，知道吗？”爷爷总会这样叮咛。
黄葉心里明白，有些好吃的，爷爷是不会留给四姐的。于是，黄葉就会趁爷爷不留意的时候，把好吃的放在自己的小兜兜里。
“爷爷，葉儿吃好了，出去玩儿玩儿就回来。”。
“唉！爷爷等着葉儿。”爷爷答应着。
黄葉就马上跑出去，把好吃的偷偷的给四姐。这些趣事是黄葉长大之后百忆不厌的场景。
黄葉来到这个世界，从记事的那天起，便感受着自己的家庭与周围家庭的不同。这不仅仅体现在居住的条件、环境，家庭的气氛、礼教、习惯，以及饮食，还有别人看黄家人的目光。那个时候，文革接近尾声，人们的生活捉襟见肘。但是，黄葉并未感觉到自己家有什么拘谨。当时，是限量供应制。主食分为粗粮和细粮。各种米、面、油都是凭粮证，限量供给的。蛋、肉、肠、布、棉也是凭票限量供应的，各种点心，包括饼干、面包、烧饼、油条、麻花是要用粮票的。因为，凭票、限量，最主要的还是缺少钞票，所以，一部分家庭吃不饱是很正常的，对于好一些的家庭来说，以粗粮为主也要省吃俭用，等到春节的时候，才好将平时拮据下来的家底拿出来享用。因此，那个时候春节对人们有着双重的意义。然而，黄葉的家里是几乎不用粮证的，而且，吃的大部分是大米、白面，猪、牛、羊肉都是半只为单位买到家的。还有奶油、炼乳、奶粉、代乳粉、鸡丝面、奶糖、奶油豆、茯苓饼、云片糕、蜜饯等等，都是从北京买来的。每天早上，别人家炊烟袅袅的时候，黄葉家却有得悠闲。因为，早餐一直是面包、牛奶，油条、豆浆，点心、奶粉或代乳粉。晚饭是丰盛的。黄葉记得：一大桌子的饭菜摆好，一家人便会依次坐好，吃饭的时候不许随便讲话，很安静。在黄家所谓的粗粮相反便成了改善。吃法也很有说道。一种用玉米面与豆面和在一起，以2：1的比例做成的窝头，顶部是尖尖的，底部带一个小洞洞，大致成圆锥体。把这种窝头切成片儿，然后，放在烤炉上，烤至金黄色，再将奶油涂在上面，奶油见到温度，瞬间便化开并浸到了窝头片儿里面，上面再加上果酱或蜂蜜，和面包的吃法一样，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日常的饮品有上等的龙井、毛尖、红茶、麦乳精、咖啡。
黄家时常宴请客人。每每到那个时候，便会热闹非凡。屋里、屋外、厨房忙作一团。邻居们会张头张脑，小朋友更会来看热闹。因为，人们会看到几乎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对虾、燕窝、飞龙、猴头，而鲤鱼清一色是红的等等，漂亮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