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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牧

2011-10-20 09:44 作者:晴空一鹤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野牧

张家街是一处废弃的老村址,淹没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凉草甸之中。长满刺蒿、野枸杞、拉拉秧的碱土围子略高出草地,只有从散碎的瓦砾和灰土中,方可以辨别出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时断时续的小南河是县境内霍林河的一条支流,它从遗弃的三合屯大桥有一搭没一搭地流过,很少有停留下来润泽一方的意思。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那场大水把祖辈居住在张家街的十几户人家撵到西北二十里开外的海金坨子再没下来。

今年有些特别。从六月下旬开始,就没歇过。半死不活的小南河一下子又还阳活泛起来,把沿路的那些坑坑洼洼填充得满满的,像一根细细的绳子拴系着一个个鼓胀的气球,随时都可能挣破爆裂似的。

(一)

二和尚和来元的放牧窝棚就伫在张家街的最高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此时已进八月了。憋闷了有些时日的太阳也终于得空跑出云层的禁锢,挂在南甸子的上空美美地吮吸着新鲜空气。露珠就亮亮地点缀在草尖上,蝈蝈的鸣叫显然有些湿漉漉的,远远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扬和响脆。

此时的阳光正好。

二和尚却蜷缩在被窝里懒得睁一下眼睛。咕咕碌碌的小肚子越来越胀得慌,憋得他叭叭地直咬牙咂嘴。

妈妈的,活人真的能让尿憋死?”

二和尚极不情愿地翻个身,伸手在潮乎乎的大腿里胡乱地抓挠几下,四脚朝天地打个哈欠,看看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才抻个懒腰,一脚蹬开满是汗渍的毛巾被,光着上身,只穿了条早没了弹性的三角裤衩,弓着腰从低矮的地窨子钻出来。

太阳明恍恍地放着锃亮的光芒,二和尚眯着眼,也不抬头,迫不及待地自顾摸出硬梆梆的家伙,腿一叉,一手一掂一掂地拿捏着,肆无忌惮地尿将起来。长长的尿泼划出一条泛黄的弧线,散出一股腥臊的气味。好一会儿,见他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腹中一阵响动,一个有气无力的细流屁滑过之后,才见他惬意地扬起头,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

“懒死鬼,站门口就尿,也不怕烂了那玩意。”

听语声,二和尚知道,是来元媳妇来了。

“切,这荒郊野外的,除了牲口,哪来的人啊!”

二和尚转身向上拎一下裤腰,劲大了些,还没有完全瘫软下来的宝贝竟探出头来,被来元媳妇看了个真切。

“瞅你那死出,怪不得没人给媳妇。当心让你哥撞见,给你那蛋骟了下酒。”

来元媳妇涨红了脸,忙低了头,闪身进了窝棚。

二和尚随后跟进去穿衣服。昨晚马群没有往回拢,他得兜一圈罩一眼。顺便把那几盘踩铗遛遛,兴许那两窝赖毛子早给打着了,这会正挣命呢。

来元是昨天下晌回去的。小羊倌捎信来说村里出工修河坝,上边这两天要放水过来。二和尚是外来户,没有任务,所以很爽快地对来元说:哥你就回去吧,这段家那头忙你就多待几天,牲口群有我自己在这里也能照看过来。再说,白天还有那些小羊倌来凑热闹呢。

“那叫你嫂子来早晚给你做口饭吧。”来元很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咋都糊弄一口,饿不着。”二和尚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巴不得那女人来。来了,他瞅着那匹咬群的掐茎管老骟马都顺眼。咋会事儿?他自己也整不明白。

“赶晌回来,等你吃饭。”来元媳妇怀里抱着铺上的被褥,搭晒在马圈挡马的串连杆上。

唉,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个女人照应真就不行。看着二和尚油腻腻潮呼呼脏兮兮的铺盖,来元媳妇不禁皱皱眉又摇摇头。

(二)

二和尚来张家街揽牲口放牧是扑奔来元过来的。论辈分儿,他们是没出五符的兄弟。二和尚的老家在安广,自打从娘胎里爬出来那天起就不知道妈长的是个啥模样。没家的二和尚东家串西家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上了十几岁,就混在小媳妇大姑娘堆里跟着大帮哄挣半拉子工分。那时侯出工都要先到生产队等着带工的点个卯。闲着那工夫,女人们就三三两两地咬耳朵,偶尔的一声爆笑,常常会让一边儿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转过头诧异地看过去,而其中隐讳的事情就叫人揣摩不清了。有好事儿的当啷来一句;“啥事啊,说的那么热闹?”那笑着的,于是笑的更厉害了。

二和尚这个时候就跳马猴似的在人堆里串,嬉皮笑脸地捅咕捅咕这个,逗弄逗弄那个,亮亮的脑壳上几根发黄的软毛泛着油光,他却一点也不避讳。因为他就一个人混生活,没事的时候他不是烧点黄豆就是扒拉点苞米花揣在裤兜里,鼓鼓囊囊地,然后一粒一粒往外抠着吃,这样抗饿,也省着嘴闲着没营生干,可这却招得几个泼些的女人忍不住伸手去要,二和尚不肯,就有递眼色的,一哄而上,有抱腰的,有下手往出掏的,一阵嘻嘻哈哈过后,二和尚的裤兜被掏了个底朝天。

可对付女人,二和尚还是有二和尚的招法的。他的裤兜总是被掏来掏去的,坏的也快,底漏了,他不会缝也懒得缝,索性一把扯了去,落个干净。吃的嚼货没地方搁,他就攥在手里,没人的时候也不吃,单等到人扎堆的时候,他一粒一粒地往嘴里丢,还故意咯蹦咯蹦嚼出些动静来。那几个不识相的,又是一哄而上,抱腰的、掏兜的配合的倒蛮默契。谁知这次,那掏兜的下手很了点儿,一把就抓到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惊得她楞怔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咋了?快掏啊!”抱腰的女人有些迷惑。

“妈呀!这败家玩意,你咋这损?”掏兜的电打了似的,猛地撒了手,跳到一旁。

“有病啊!”抱腰女人不知深浅,顺兜伸手就是狠狠一把。同样的,她也抓到了那个毛茸茸的肉团。

“死鬼!缺八辈子德了你。”抱腰女人骂着,一把将二和尚推出老远。

“你不得意这口吗!谁叫你贪。”二和尚晃着秃头,一脸的坏笑。

(三)

二和尚骑马兜了一圈儿,拢了拢散帮的牲口群,过过数,看老花马又吃边儿,奶子棒得发亮,直淌奶水,知道这马就要下驹了。该把它拨出来赶蒙古坟那儿去,让它单独在那里把驹生下来,免得一眼照不到,给那咬群的老骟马把驹扒了。

蒙古坟离窝棚不远,在靠张家街东北下,四面有浅水环绕着。中间那片高敞地草长得丰茂,放那儿,站窝棚顶上搭眼就能看到。

(四)

天燥热异常,憋闷得令人心里发慌,天的尽头有淡灰色的云在集结在游动。

二和尚把骑马下了绊,走着去遛踩铗。还真长脸,那赖嚎多嘴的家伙真就给夹住了。二和尚也不摘,只是把铁夹子往肩上一搭,晃晃半裸的膀子,扯开嗓子唱起来;“小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你一步一叩首/泪水在我心里流/待到日落西山沟/让你亲个够……”

“切,这词整的邪性,还得等日落西山沟,让你亲个够?咋亲?真他妈能整。”二和尚抬手摩挲一下秃头,苦笑笑。

“你回来就有动静,跟赖狗嚎门似的。”来元媳妇撩围裙擦着手,站在门口迎着二和尚。

“狗起秧子才这动静。”二和尚咧咧嘴,一脸的不怀好意。

“和你家老母狗一样去。”来元媳妇一撇嘴,伸手夺过二和尚递过来的赖毛子抢白道;“打水去,好给你褪毛,堵住你这张狗嘴。”

“得令啊!”二和尚拎起水桶,颠颠地自顾打水去了。

(五)

来元媳妇隔三岔五地就来窝棚。家里有事或者活计忙不开了,她就来把来成替换回去。她留下来帮二和尚圈上牲口,做口现成饭之后再骑车返回家去。

也有回不去的时候。家通往张家街的路都是赶牲口的毛毛道,蒺藜很多,车被扎爆胎一点儿也不新鲜。那天来元正跟二和尚喝酒喝在兴头上,外面来元媳妇把车一摔,汗淋淋地进窝棚了。不用说,来元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

“别灌了,把车带粘了,一会儿还回家呢!”来元媳妇拍一下炕桌,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没时间答对你,今儿不回了。”来元端起酒缸子,脖一扬,咕咚喝一口。

窝棚窄巴,小土炕睡俩人正好,三个人就得摆着睡。二和尚听来元不让媳妇走,哧哧牙笑道;“晚上我睡地上,你俩睡炕上。只要别整出动静刺激我就行。”

荒郊野外,天一黑下来,啥响动都有。传说中的鬼火想见就能见得到,那是坟地的磷火,也可能是狐狸发情时互相追逐擦出的一团光亮。

此时的出奇的静,二和尚的脸冲外,侧身躺在地铺上,眼睛斜望着一尺见方的窗口,望得干巴巴地发涩,心猫抓似的又痒又痛。裆那地方也不安分,一挺一挺地添乱。一种少有的躁动和说不出的感觉如梗在喉。

来元的呼噜打得三响,但二和尚心里门儿清的很,他其实压根就没睡着。

“切,跟我玩这,看整坏谁。”二和尚强迫自己闭上眼,一遍一遍数着数儿,尽量让自己快点迷糊过去,免得压抑得闹心扒拉的。许是下半夜了,二和尚稀里糊涂地还是被那种怪异的让人全身躁热的声音给吵醒了。

“切,这点出息,就半宿也挺不过。”二和尚再也没合眼,又不能动一下,生怕惊了这对冤家的好事。手里紧握着那东西一宿没撒开。

(六)

天只晾了个晌,就又翻脸了。二和尚吃了赖毛子炒咸黄瓜,闷了两缸子散白,正翘腿倚靠着后墙抠脚丫子上的汗泥。一声沉闷的雷声砸在窝棚顶上,把在洗碗的来元媳妇吓得一哆嗦,手上的碗也掉在锅里碎了。

该把马圈回来了。二和尚叨咕着,起身下地拎起马鞭子。今年这雨较往年来的勤,一下晌,就不见个晴天。

大块大块的云翻卷着、黑黑地,很快压上来。

远远的,咆哮的马群呼啸着向马窝棚推过来。二和尚手里的皮鞭在半空中挽着花儿不停地炸响,并不豁亮的公鸭嗓不迭声的吆喝着,可还是跑在了雨的后头。

大雨如注,冒着白烟拧着劲儿,怪叫着从西北方向迎过来。

一步冲进窝棚,二和尚浑身上下早已经水洗了一般,淋得响透。来元媳妇忙从灶坑扒出一堆火,添柴把火引旺,拉二和尚过来烤,随手帮他往下脱箍在身上的湿衣服。好一会儿,二和尚冻得铁青的脸上开始有了几丝血色。

“快上炕把裤子也换了。”来元媳妇不停地拢着火。

二和尚甩掉鞋,站到炕上,湿透的裤腿还淌着水。

“来,帮我拽一把。”赤着上身的二和尚解开腰带,要来元媳妇帮忙。来元媳妇想都没想,一搭手,裤子是拽下来了,可随着一起下来的还有那条早没了一丝弹性的三角短裤。

二和尚玻璃人似的,赤条条一下亮在那儿。来元媳妇手里还倒拎着那条裤子呆楞着,半晌,方才醒过神来,忙不迭地催促道;“还不快穿上,丢死人了。。。。”话出口还没打住音,已经被二和尚蹭地跳下炕一把抱起摔在炕上。来元媳妇本来还想挣扎一下,却鬼使神差地躺在那儿,任由二和尚实实在在地压在自己身上。

这一夜,二和尚足足折腾了一宿。

天亮了,雨一直在下,时缓时急,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来元一大早就上来了,脸色很难看。他铛地撞开门,就倚在那儿,不错眼珠儿地瞅着炕上散乱的被褥。许久,从怀里摸出根烟点着,狠狠地猛吸一口,再一口吐出去,这才开口说话;“牲口够数吗?”

二和尚心里有鬼,答起话来有些结巴;“够。。。够。。。够,就。。。就那老花。。。花马搁蒙古坟那儿了,没往回拢。”

“抓紧撵回来去,上面放水了,搁那还不得冲跑了。”来元克制着,压着无名火冲着炕上两个手足无措的人近乎在吼。

二和尚打马一溜烟儿跑到蒙古坟,他傻眼了。老花马不见了,四外踅摸一圈,除了高地上那几几座坟头以外,周围白花花的全都是水。

(七)

小南河涨水了。

二和尚撒马划拉了一大圈,也不见老花马的踪影,他有点毛了。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送信儿,见来元媳妇正用被子蒙着头,身子一颤一颤的,来元坐在炕沿上闷头抽着烟。

“老花马没了,哥!”二和尚怯怯地说。

“没了找去啊,回来报什么丧。”来元跳起来,拎起马鞭子冲出去。二和尚向炕上匆匆瞥了一眼,一转身也跟了出去。

张家街是霍林河支流的老河道。草甸子上的水没膝深了,整整出来一天了,该去的几个窝棚点也都打听过了,谁也没抓着老花马的影儿。

二和尚的头现在是一脑袋的糨糊,是昨天夜里闹过力了,还是早饭没吃的缘故,总之,他觉得身上的胳膊腿哪儿都不得劲不听使唤。想找个地儿歇歇脚喘口气弄点东西吃,看来元骑马在前头压根就没有停下来的想法,也只好跟在后面不敢言语一声。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两个人下了三合屯大桥向家的方向走。二和尚的耳朵忽然支棱起来,似乎被什么声响刺激了一下,大脑随之兴奋起来,桥北有马打响鼻儿和踢踏水面的声音。

“老花马!”二和尚惊喜地大叫一声。

来元也觉察到了。

二和尚甩蹬下马径直奔过去,身子感觉向下一沉,糟了,掉涡子里了!二和尚本能地张口刚喊一声;“救……!”一口汤子已经满满地灌进了他的肚子。他的两手向空中抓挠挥舞着,想退回来,可还是不情愿地喝了几口汤子。来元看得真真的,他麻利地撸下马缰绳,晃着膀子往二和尚落水的地方跑,但溜腰深的水让他的脚步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来元清楚,只要自己再向前紧赶十步八步的,把缰绳丢给二和尚,他就得救了。可来元的脚步好象突然被水草缠住了,一下子慢了下来。当他下意识地把缰绳抛到二和尚掉下去的位置时,老半天,那头一点反应也没有。来元定定地细寻了个遍,也不见二和尚上来。水面湍急地打着旋儿汩汩地流淌着,像啥事儿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呸!”来元使劲儿吐口唾沫;“熊货,屁大工夫都顶不住。”

(八)

这一年的水比1958年那场水还大,电视上说是“厄尔尼诺”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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