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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住院

2011-09-15 19:28 作者:老曹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是谁说的?真正确!

如果,村上的那个婆婆不死或死后不在那天出殡或出殡的时间不在上午10点;如果,死者的儿子不请二哥做丧夫;如果,灵车不是那辆灵车,司机不是那个司机;如果,那个司机开车慢一点或再快一点;如果,不是那几辆车的同时到来使司机惊慌失措;如果,司机不把路旁的沙堆和小屋当作道路……然而,生活相信如果,就像风不喜欢帽子。真正的事实是:二哥在猛烈的碰撞中受了重伤(一共十多人受伤,二哥最严重),经B超检查乃脾肠破裂内出血,需立即手术,刻不容缓!费用万元以上。

这可是个大问题。大哥在外艰难谋生,入不敷出;父母年迈,一生一世无一砖一瓦之积蓄;我是老三,教师队伍中的普通一员,家中压力和儿女读书、成家,弄得我焦头烂额,华发早生——我方是垫不出钱来的。而与外人斗智斗勇又历来是我的弱项,还据说肇事司机很有个性。但拯救二哥的使命历史地落在我的肩上!我别无选择,决定迅速私了。方式是以伤示人,以诚面人,以理服人,以善感人,终于达到以柔克刚之功效——第一笔医药费4000元在第一时间打进了二哥的生命之中!

7月31日上午10时,瘦弱的二哥被推进手术室,仿佛一阵风吹过,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侯在手术室外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坐立不安,七想八想。二哥太苦。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只断断续续念了一年半小学(大哥读了半年书,12岁就干大人的活去了,二哥要时常跑回家照看弟弟妹妹),中年丧妻,20多年一直未能再娶,两个儿子直奔30而未婚。记得多年前的一个晚上,父亲责骂他无能,幷突然狠命一拳打在二哥胸口上!二哥一句话也没说,捂着胸口抱着妻子的遗像在妻子的坟前坐了一!那一拳和那一夜让我刻骨铭心,终身不忘!二哥太老实。14岁开始理发,一把刀子玩得“游刃有余”,村里人都愿送上门来挨刮。然而,几十年来,什么都在变,唯独二哥“低廉收费,优质服务”的行情未变。每次都要摸上一个多小时,把人侍奉得飘飘欲仙,流连忘返。遇上家贫者或赊欠不还的,他总是一笑了之,还经常上门为不便之人免费服务。二哥很聪明。字写得比我好(大哥的字也好),还天生会作画。那年月大队里经常搞阶级教育展览,大哥二哥是不可缺少的土画家。我记得他们把毛主席像画得很神,尤其是二哥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更是惟妙惟肖,呼之欲出。乡亲们每天开工收工都要细细欣赏,啧啧赞叹。我常常这样设想大哥二哥的人生:高中毕业后回生产队务农或当队长、会计,一恢复高考制度,他们便双双考取名牌大学,不久功成名就,誉满天下……但很遗憾,他们终于与象牙塔无缘,终于成为高楼背后的阴影,霓虹灯下的血泪!除了“不吊昊天”的感叹,我真的无话可说。

3个多小时后,医生宣布手术成功,并捧着一个大血包给我看。随即二哥被推进重症监护室。我再看二哥的时候,仍然觉得生死未卜。他脸色腊黄,嘴唇发乌,面部虚脱成一小块压缩饼干。身上共插了三根管子,分别导尿、导胃液、导脾肠血水。手上输着血,全身湿透了,医生只好将衣服剪破后扯掉(在上衣口袋里捏出50元钱)。腹部全是血印,刀口长约20公分。我一边轻声呼唤着二哥,一边死盯着心电监护器上的生命线,生怕有人将她扯平。这一夜,二哥经受着死的考验,我则忍受着心的煎熬。

建军节的早晨,也就是术后的第一天早晨,我满怀希望地期待着白衣天使的光临,像饥饿的婴儿渴望妈妈的乳汁。但等来的却是电脑的无情——账上欠医院2796元整。也就是说,动手术的那夜耗掉了整整6796元!医生和护士都无能为力。缺钱,药房部不发药,这是制度。我知道制度的份量。出于同情,医生指示护士给二哥输护士站现存的消炎水。但二哥急需营养,急需能量,急需保命!我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理清思路后作出如下决策:第一,将随身携带的1000元生活费先垫进去;第二,向县城里昔日的同事借2000元;第三,给司机打电话再催要3000元……望着一滴滴生命之水在离生命最近的地方不停地滴着,滴着,那么流畅,那么动人,我忽然觉得,有时候人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生命多么脆弱,多么需要相互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主刀医生姓代,72年生,医科大学毕业。中等海拔,苗条身材。上班期间很少见笑(只是手术圆满结束后,他给了我一秒钟的微笑)。每次查房时,他对二哥及其他术后病人问长问短,关怀备至。从饮食到穿衣,从静止到运动,从床上到床下,从身体到心理,因人制宜,不厌其烦。来时一缕风,去时一阵春。我曾真诚地向他献上纸做的敬意,他却坚决地拒绝了我的低俗。或许,对一个真正的外科医生来说,一道成功的口子就是一道亮丽的彩虹,病人出院时的朵朵微笑让他的生命始终行走在百花盛开的春天,芳香四溢!我顺便借一朵灿烂的微笑告诉世界:爱与宁静,曾经来过。

照料术后患者是一项复杂而艰巨的工程。需要爱心、耐心、细心、恒心、体能、经验等多种因素协调而成。医院里无空床,连坐的凳子都没有。即使找空子坐一下或睡一会,也是提心吊胆:怕药打完,怕进空气,怕漏针,怕病人有所求,怕出现病变,还怕小偷。有时候一惊醒吓出一身冷汗——该死,竟然睡了十分钟!妹夫粗心,又有农事,十几个不眠之夜便被我一人承包了。最难应付的是如厕问题。在床上进行吧,病人怕羞怕弄脏被子怕有气味,而且由于心理障碍很难如愿以偿。上厕所吧,又不能起床不能行走不能下蹲。我便给二哥作思想工作,说了人有三急的道理,说了“屙尿不望人,望人屙不成”的道理,说了天下病友一家亲的道理,终于凑效。在为二哥倒小便和擦屁股的时候,我觉得兄弟俩已融为一体,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这或许应了庄子的“道在屎溺”。第四天,二哥可以说话了,我笑了;第五天,二哥可以喝粥了,我笑了;第七天,二哥可以下地了,我笑了;第九天,二哥可以吃饭了,我又笑了;第十二天,二哥可以出院了,我哭了!最后一次从六楼下到一楼时,我走得很慢很踏实很用心,再一次印证了一个数字:从六楼到一楼,一共119级台阶!

俗话说,同病相怜。尽管都是匆匆过客,也许今后无缘再见一面,但在外1科604房与病友们相处的那些日子是难忘的,是我人生长河中一朵美丽的浪花。我们风雨同舟,亲如一家。见面问好,转身顺安;你给我一瓣橘子,我送你一束鲜花;高兴事大家乐,麻烦事一起来。病友们还争相为二哥捐款,我说,爱心不一定要钞票作证。另外一种风景是二哥所没有的,但我必须赞美她!3号床是毛市的一对夫妇。女的漂亮,男的潇洒。女的肚里有喜,男的脸上开花。女的因急性阑尾炎开刀,男的用爱情呵护妻子。端屎端尿,擦身换衣,喂粥送汤,按摩聊天,投怀送抱,百般恩爱。男的姓王,女的姓钱,天作之合。说起新农村建设,他们更是无限憧憬——农田水利田园化,厨房、沼气统一规划,水泥护坡如诗如画,乡村公路四通八达,还有生态农业,生态旅游一搭那(多的意思)!他们为生在毛市而自豪(我县毛市、福田两镇是新农村建设示范区仙洪试验区中的一部分)。我说,其他农村也会相继自豪的。5号床是城关的一对中年夫妇。吃皇粮,有医保卡。男的姓李,一表人才;女的姓方,风韵犹存。男的不小心从铁梯上摔下,伤了5根排骨(我把肋骨叫排骨),女的形影不离,巴不得每天陪护25小时。一般的细节不必说了。最有韵味的是那种娇嗔——该的,练轻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种凝望——恨你,你未必没有花心;那种微笑——给你,一朵花的快乐;那种渗透的美——这朵雪花只愿被你融化;那种深沉的爱——相拥着仰望苍穹,痴痴地!她用如水的目光滋润丈夫的病体,用温柔的手掌抚平爱人的创伤,出院时的牵手仿佛让他们回到了初恋!多么的美丽!但美丽都是别人的,幸福总在山的那一边。“如果能拥有那一份美丽,我愿断16根排骨!”——当时,我真的这么卑鄙地想过——其实,我应该为二哥着想。

尽管有3床5床的美好相伴,但不知怎的,我依然倍感孤独,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是荒漠中的一根枯树,渴望找到生命的绿洲。医院呈“H”形,前后都有点小风景。前面(停车场)有水池、假山、喷泉、金鱼,但人多车多,又尽是陌生的嘈杂,毫无意思。后面相对安静,也有水池、假山、喷泉、金鱼,池上还有小桥、回廊、凉亭,偶尔听得见几声鸣或看得见一对两对情侣相依相偎。最值一提的是又高又宽的绿色通道,它由许多葡萄树织成,顶上缀满葡萄,一看颜色就知道酸溜溜的,像一个个小文人歇在上面作秀。我不禁笑了,因为我抽空闲来此也有点酸——想给人打电话倾诉心语,想写一首小诗排解忧愁。但请人是哭不出眼泪来的,“诗不能使任何事发生。”——我还是我,二哥还是二哥,我不能冒充别人的微笑,二哥一回去还是要走进河边的那个泥巴屋。不怕诸君见笑,我早年就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怀想,但而今“知天命”了却仍未“达”,只好“独善其身”了。二哥不要恨我,天下不要怪我。

时光如,生命如歌。我祝愿苦难的二哥永远平安,祈望所有的生命永远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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