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感：导向深度缠绕
读青年诗人东荡子的诗集《不爱之间》，我总是发现：水一样荡动的语感，把我全身心导向一种深度缠绕；也就是说，诗人的内心气息借助跌宕多姿的语言生成，直抵读者的视觉网膜，从而在我们阅读的时空造成一种震动。
这里约略勾勒东荡子的歌唱个性，以验明诗人在营造语感时对语言具有某种先天敏感性。在《看见水》这首诗中，“诗人”这“爱情的王子”死而复生，这王子时而化身为“孤独的鸟”，以至“南方的鸟”，在“流下屈辱的泪水”后这样唱和：
在南方水一样的女人开放如花
如水草
在独木桥下
我梦见的河流日夜流经我的身体(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的嘴唇和我的热我心头的光芒
让我怀念水
怀念水一样的
女人
如此如梦如幻的语感，来自诗人内心清澈的旋律，同时给“南方的节日”注入生命的芬芳与水的声音，以及隐秘的“光芒”。“水”在这个语感里不仅仅具象化为“女人”，同时还暗藏着一种生命向往，最后直抵生存本身。“水”这样反复交响，在浅浅漫过读者心灵的同时，完成某种缠绕：“水”导向普遍的情感体验。这不仅引人共鸣，也令人叹为观止。
这类诗在集子中很多，诸如《村庄》、《故乡以远》、《黄昏坐在一只船上》、《秋天》、《水上的城》、《朝日》、《白昼的伤口上夜在居住》……这类诗大体都透出一种“水气”，充满诗人对“水”的纯情与体悟。这也许得之于诗人“取水月之欢娱”，“以致其意”。在《果林》一诗中，诗人不但用心听见“水在流动”，而且在象征的“果园”里听见“怀孕的妇人”“腹中的歌声”。这想象柔情似水，新奇而原型，充满弹性的语言，表明诗人对语言与生俱来的敏感与钟情。
东荡子歌唱时特有的“水气”，在殿后之作《不爱之间》得以较充分的泄露。该诗婉转而流畅，铺排繁富有力，正所谓“丽典新声，络绎奔会”。第一节这几句就很迷人：“我在这路的尽途行走依然回眸/披着蓝色的月光行走爱人孤独的/岛上”。这开场不同凡响，水气扑面而来。第二节这两句也很亮丽，“落泪的声音/你要记得爱和不爱/同样深刻”。这爱情的呢喃，“水一样平静”。“爱和不爱”相悖的诗意传达，警醒而博大。第三节在全诗中达到高潮：
放弃昭示神
这时候我们始知疲倦
这时候正是森林从我们的手指逃奔
的时候
我们两手空空我们一无所获
我们一无所获
以上所引几行诗，给人一种饱满而悲壮的感觉。生命、流浪、爱情、苦难等等得以诗意凸现，而且在一种内心观照中导向一种智慧的高度。这样的诗句，“在我心中它们犹如大自然，不过是一个更高级、得到了启示的自然。它们摆脱了人类排出的一切废渣和人的污点，是人的口舌所能说出的最后话语。”由此可见，东荡子往往喃喃自语，自作多情；而内心又动荡不安，以至反复歌唱，“水一样”的语气喷发而出。这样构成的语感，淳朴自然，一洗铅华，使人耳目一新。
年轻的东荡子内心朴素而坚定。他在《旅途》一诗中对人类的苦难已敢于承担：“可我灼伤的翅膀仍想扑向火焰”。这说明东荡子是站在人类的高度也就是存在本身来观察与歌唱的。这无疑使他像野生的“红草莓”，被“吻”后，“全身变红”。多可爱的语感，仿佛“水”中有火——生命通体透红。
1996年夏天于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