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三章
文/汪小祥
汉子
傍晚,落日往厚厚的云里撒了一把金子
村里不多的老人、小孩都仰着头
眯着眼,朝那云头张望
汉子抡起挖锄狠劲的挖在地里
掀起一堆土,带出些沉睡的瓦砾,具体的年代不详
锄头有些得意——“说我土,还有比我更土的
至少我没同你们一道被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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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眼前到处是撂荒的梯地
就连傍山的梯田也都葳蕤着树木的疯长
汉子窃笑:自己怎么还在刨这一亩三分地
它除了长树,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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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别人一样
甩甩手离开这穷困潦倒的僻壤
仅仅是上有老,下有小
不肯将一副重担压向妻那副柔弱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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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起身,杵着锄柄,汉子细细捋捋这些年的折腾
养鱼鱼赔,养猪不赚
种吊瓜烂在地里,种蒿笋价钱不理想……
竟没有一件做出个模样
到头来直落得个毕竟漏底竟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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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丝窃笑似乎还夹着一丝
滚烫的东西在眉眼里汪
居然还怀抱着那么一毫崇高的奢望
——以自己留守的正确以期引得金凤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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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更加像个大闷罐
知了发出些难以忍耐的哮喘
汉子有着一种就要被憋死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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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里,草垛显得晕黄
村舍屋顶上的炊烟显得晕黄
林梢上的叶子也显得晕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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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一阵鸦鸣
汉子的眼神被牵引着转向村口那颗老银杏枝上
那正在衔枝固巢的鸦
不管老银杏怎么被雷击风摧,枝残叶萎
鸦就是宁可抱残守缺也不肯迁离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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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也罢,憋闷也罢
什么也压不住,就是要振翅冲穹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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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天空划过一道闪
地上滚过一声闷响,就要下雨了……
汉子觉得自己应该决断
是不是要将自己与刚刨出的瓦砾
一同回土里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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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用锄头挖一个坑
深埋好瓦砾,然后扔下锄头
汉子意识到
自己必须走出这黄昏的迷茫……
老者
余晖尽,山村渐渐在夜幕里隐藏
月儿探着头悄悄爬上东面的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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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叹息,一声咳喘
从灶台,蹒跚到门框
平搭在眉宇间,投向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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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浓浓的山影将思念遮挡
悠悠环环的山路又将祈望拉长
被念想包裹的日子如同指尖上的筹
密密的铺满斑驳的马头墙
.
又是一阵咳喘
无奈的垂下眼帘
凹陷的浑浊的眼窝又一次被潮湿盈眶
一阵夜风袭来夹杂着鸦鸟的哀鸣
突觉得背依着的门框怎么那么的薄凉、薄凉……
孩童
另一处农舍
孩童顺墙摸索,习惯的靠着窗
此时那忧郁的眼神迟滞又恐慌
似欲籍一缕青晖绾住游走在城市边缘的脚步
驻足、折返、重现在眼前的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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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窗台,犹一方思念的墙
刻录着伤怀的书笺一张又一张
多少个黄昏,因思念泪浸眼眶
多少个深夜,因思念梦中惊悸汗湿背凉
多少个人前,因怯懦不敢把头昂
多少个周末,一个人孤独的走在人群中
暗暗的将寂寞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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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亮又似乎被什么遮挡
明了又暗,暗了又亮
迷蒙中,娘亲的乳味又馨透衣裳
温婉的慈性逆袭着透心裂背的暖洋
孩童又一次泪洗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