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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有几多情(短篇小说)

2018-10-09 20:00 作者:山榆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弁言

本人欲试不用“的”(作结构词使用时)字写小说,此为中国文字传统。古时未尝有“的”,必要时,偶用结构词,文意明了即止,不事垒砌修饰,亦不害意伤情,叙事简洁上口,如叙平生。

1

谭香兰第三次昏过去,一天多不省人事,打针,撒尿,毫无知觉。到第二天傍晚,她才有了意识,能辨出人说话声,感觉还活着,却不知在哪。她努力睁开眼,一道红光扑过来,她立马合上眼皮,心里一阵恐慌!医生来打针,她也没睁眼,针头刺进血管里,手背有点发麻,她确知自己躺在医院里。她再睁开眼睛,红光消失了,也才看清白顶白光白灯管。她努力回忆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试着动动身子,身子僵着;伸伸手指,还好,能动。她看着输液管,嘀嗒,嘀嗒,思想也随着液体自上而下流动,脑海一片空白。房间静悄悄,吊水还剩小半瓶,她想撒尿,微微侧头,手在床单上划拉。

毕令军伏在床沿上打盹,听见窸窣响动,慌忙站起身,见她睁开眼睛,轻声问,醒了?

她没接话,瞧着眼前这个男人,熟悉又陌生,似乎可以依赖,便晃晃手指,拍拍被窝。令军会意,弯腰从床底下摸出一只椭圆形塑料盒。她又摆摆手指,他把接尿盒递给她,然后背转身儿,眼望对面墙壁。她直勾勾盯着男人脊背,试图把尿盒放到身子底下,手抖得不行,而尿水却排了出来。她一急,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怪叫!令军急转身,接过尿盒,顺着被窝,准确无误地塞到她屁股底下。她感觉有点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谭香兰能下地走走了。

邻床患者出院了,还没有人住进来,毕令军趴在床上睡着了,睡得很死。望着姑爷酣眠如斯,她心里禁不住生出一股怜悯之情。

丹丹死后,她没想过这辈子为撒尿劳道姑爷。不能下床那会儿,眼看着姑爷为自己接尿,她感觉有点别扭,甚至羞愧。这也没办法,谁让自己又活过来了呢?

此时,她觉得离生命终点还很遥远——她才三十九岁吗。

谭香兰住院二十八天,姑爷那张刀条脸又瘦了一圈儿。

两人回到家,丈母娘住东屋,姑爷住西屋。

谭香兰还记得,丹丹结婚那会儿,她建议他们装裱东屋,说东屋做新房好,宽敞,又亮堂。丹丹不干,说东大西小,东屋留着给妈住。

谭香兰没想跟闺女长期生活在一起,本想闺女嫁了人,也把自己嫁出去,这年月,不能守一辈子寡,何况自己又不大。不过,谭香兰想嫁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她心气颇高,老光棍她不嫁,更不想给人当后妈。

谭香兰像母亲一样,很懂得待物分寸,素淡矜持,谈笑有度。这倒不是说母亲家教有多高明,母亲不过是位普通农村妇女,行不言之教罢了。母亲一个人拉拔他们姐弟二人过日子,十几年如一日,隐忍和顺,从不抱怨谁,好像那个负心汉给她一双小儿女就足够了。谭香兰想不起父亲长啥样,父亲是个知青,他若不跟母亲办离婚,就不能返城。本说等他在城里四脚落地,立马回来接他们娘几个进城,谁知却一去不返。母亲也没去找过他。谭香兰算是一个苦命孩子,身为长女,她很小就身兼数职,照顾弟弟,料理家务,农忙时,还要帮母亲下田干活。可她天生丽质,干多少活,手糙脸不糙,啥时候都粉皮嫩肉。十几岁上,其行止就稚中有稳,笑貌含嗔,令人生亭亭之想。

谭香兰十八岁那年,嫁给了本庄小伙单国忠。国忠大香兰一岁,初中文化,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人说他俩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就这一对,没过几年,国忠出车祸死了。本不该出人命,却发生了。国忠找小弟弟开四轮车往家拉玉米穗,车跑在沟坎上,一条狗从玉米地蹿出来,弟弟急打方向盘,结果车翻到沟里。弟弟甩出去好远,哥哥被扣在车斗子底下,只有头露在外面。弟弟一个人掀不动车斗,看见哥哥脸憋得黢紫,眼珠子鼓得溜圆,急得他蒙头转向往庄里跑,等人们跑来,国忠已经断气了!

单国忠走了,扔下水灵灵一个小媳妇,还有个三岁女儿丹丹。

按照当地风俗,男人死了,过了百天,媳妇便可以考虑改嫁。谭香兰暂无心思嫁人。守到来年开,公公找人说合,有心让她嫁给小儿子,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国忠还留有单家骨血。她倒没生公公气,对小叔子却耿耿于怀:一个大小伙子,遇事啥也不是,想啥法不能把车斗子撬个缝啊,却跑回家喊人,硬是把个大活人给憋死了!脑瓜子没缝儿,她不想嫁给这种男人。再说,活蹦乱跳一个人,没一点征兆就走了,她也没那么快就转过弯儿来。

谭香兰家里有十几亩田地,小叔子帮着种上,锄草犁地她一个人干,活忙时,婆婆帮着看孩子。就这样,将就孩子五六岁,女儿能看家望门了,她谁也不求。

一熬,孩子就十来岁了。丹丹也能料理些家务,扫地,洗衣,喂喂鸡猪(单国忠一死,谭香兰从不养狗),都能干;放学回家,时不常还鼓捣点饭。谭香兰吃上现成饭,心里乐呀,但她还是嘱咐女儿一个人在家不要生火。

丹丹长得像,脾气秉性像妈,干活爽利,只是言语不多。庄里人不叫她单丹丹,都叫她“山丹丹”。人都说,谭香兰生个好闺女,她这样守着女儿不会白熬。

公公见香兰无意于小儿子,便张罗着给儿子娶了媳妇。

十几年间,陆续有人给谭香兰提亲,她都一一拒绝了。

丹丹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回家帮妈干农活。苦孩子,干活不打怵,她干啥像啥。谭香兰感觉轻松不少。人一轻松,脑袋瓜就横生杂念,她似乎感到了岁月无情,女儿整天晃在眼前,分明已是亭亭玉立。自己不抓紧嫁人,将来定会拖累女儿;嫁了人,有个家,做丈母娘才心安理得。可是,一年又一年,小伙子一茬一茬成家立业,像田径赛跑,人都跑过去了,自己还原地踏步。

谭香兰三十出头了,心里虽有些慌,但她并不甘心认输。她经常无端想象,一定有个男人在前面等她。论相貌身条,跟已婚小媳妇比,她也不认输。活儿再忙,下田之前她总要照照镜子,穿着素点,但头发一丝不乱;不管咋累,晚上都要洗洗澡,洗完澡,躺在被窝上晾身子,手轻抚着胴体,自娇自慰,无限柔情。

春秋代序,谭香兰熬惯了,没有男人,她也并不感到怎么寂寞

苑家庄特别收成男人,总有一些小伙子打光棍儿,成了剩男,谭香兰不想把剩男拾进篮子。

渐渐,小伙子们开始走出去,有人从外地领回姑娘,热热闹闹办喜事,然后,再一块走出去。不过,苑家庄却没有姑娘进城打工,附近村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姑娘进城打工,但也轻易不带小伙子回家,即便带回来,也是生了小孩才一同回来,过个年,又抱着孩子走了。嚼舌人干瞪眼儿。

谭香兰很想进城打工,城市大,人多,大男孩都能找到媳妇,她不信自己找不到一个男人,一个好男人。有人嚼舌,嚼去,大不了一辈子不回来,耳不闻心不烦。但是,她无论如何又不能出去打工,她走了,丹丹怎么办?当然,丹丹也不能进城打工,女孩一进城就变野了。母女同是进城,在谭香兰脑海里,逻辑却如此相左,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不能进城,谭香兰也曾暗劝自己放低身价,放宽标准,大她三四岁、五六岁也行。真要这样,她又心有不甘,那还不如回头踅摸个小男人,母亲就比父亲大五岁……

想多了,谭香兰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干嘛老想这事?

有女儿在身边,娘俩干着活,说着话,一遮也就过去了,不想什么;女儿不在跟前,她禁不住老想嫁人,好像不把自己嫁出去,就对不起女儿。她常常犯楞。女儿问她想什么,她总是说想个事儿,女儿问她啥事,她又说没啥事儿。

一天,谭香兰在村口碰见毕令军,毕令军衔着笑脸跟她说话,她微笑着回应。一句话没说完,她立刻觉出笑容超出了应有幅度,音落,笑容也跟着寂灭。毕令军眼光是一把刀子,“刺啦”一声,她两个奶子精光光暴露无遗……

谭香兰颇感不快,干着活,脑海里老是那眼光,她总觉得那眼光不该由毕令军发出来,一个小伙子——她可以当他妈。想到这,她“噗嗤”笑了,自己不过三十四岁,给一个二十五岁小伙当妈,占人便宜不说,自个也没有那么老。她想着想着,思绪有点跑偏,情绪由不快渐渐变得平和了,一个小伙子对她有如是眼光,说明自己还没过时。毕令军让她信心倍增。不错,毕令军是个本分人,眼神色了吧唧,二十五六岁大男人,还没个女人,情理该然……

毕令军本是个外来户,他跟父亲来苑家庄落户,人民公社搞会战,打机井,井帮塌方,把老毕砸死了。这些年,毕令军一个人过,还没娶媳妇。令军人长得细高条儿,不丑。一口人田地,不够他种,就学了个瓦工手艺,大多时走街串巷做瓦工活,小日子过得不赖。公平地说,毕令军很能干,人缘也不错,庄里有个大事小情,他都热心帮忙,不招灾,不惹祸。尽管如此,他在苑家庄没亲没故,对一般姑娘而言,这可不是什么优越条件,但对她一个寡妇来说,没牵没挂,当然是莫大优点。以前谭香兰没关注过他,因为他还小,又经常不在庄里干活,如今二十五岁了,这个年龄,在当地也算是剩男了。谭香兰比令军大九岁,谭香兰长得少性,倒是看不出他俩有多大年龄差距。谭香兰自信能驾驭得了毕令军。

毕令军找不下对象,自己也着急,急有什么用呢?得有人相中他,也得他相中别人,对眼儿才行。令军二十岁左右时,庄里也有几个姑娘,他看着顺眼,可人家都不嫁给他,嫌他身边没近人,担心以后家里有事缺帮手。这倒不是说没人愿意嫁给他,还真有姑娘想给他当媳妇,他却看不上人家,姑娘不是缺心眼,就是长得寒碜。最近几年,他时常拿眼角瞄谭香兰,谭香兰虽说三十出头,但风韵犹存,尤其她那俩奶子,站着不显,走起路来,一翘一翘,很撩人。令军独自躺在炕上,也想过谭香兰,觉得搂着谭香兰睡觉,至少让他感觉舒心。想多了,这个女人就走进他里,他一梦到她,必定跑马……

毕令军一见谭香兰,哪怕只是个背影,便会意马心猿,生理上便有异样之感。好在两人见面机会有限,走对头碰时也不多。

2

谭香兰从医院回到家里,好长一段时间,身子还很虚。毕令军不让她干活,但她闲不住,喂喂鸡猪,给猫添点食(谭香兰一进这个家门,就让丹丹把狗送人了)。有时,她也去门前菜园里,蹲在畦边薅薅草,可她薅不上几棵草,头就发晕,一晕,她就回屋躺一会儿。但她总是给令军做点饭,慢慢鼓捣,姑爷干半天活,咋说也得吃口现成饭。令军不让她做,天天说,但她天天做,说活动活动,身子恢复得快。

这些天,她看见姑爷整天忙里忙外,这也不让她干,那也不让她干,心里有点不落忍,力所能及,自己能干点,总是干点。她身子一天天恢复,干点活,感觉更好些。

日子不咸也不淡。东屋住着丈母娘,西屋住着姑爷,两代人就这样往下过。

弟弟不甚过问谭香兰家事,自打她生过那场大病,他也曾劝她该为后半生做点打算了,不能老是跟姑爷生活在一起,姑爷早晚还要成家。成了家,说不定女方带着孩子,续女不是亲女,有了隔阂,不好解。谭香兰也明白这个理儿,但她实在不能扑喽扑喽屁股走人,撂下姑爷不管,她怕他憋屈出病来。她自打从医院回到家,对姑爷看法有所转变,怨恨似乎已经冰释。姑爷本来就有点清瘦,在医院熬了将近一个月,两颊线条分明,眉毛更显浓重,尤其两眉拧在一起时,望之令人心疼。

毕令军只知干活,田里家里,撂下耙子是扫帚,总之,不能闲下来,一闲,他好坐在炕沿上发呆,一发呆就是一两顿贩工夫。丈母娘不喊他吃饭,真不晓得他呆多久。他发呆不为别的,主要是想丹丹,想她撒娇,想她发笑,想她生气,想她骂人,啥都想,仿佛一切都值得他回忆,三年多了,他老是这样。

单丹丹一直占着令军心,他心里盛不下其他女人。也曾有人给他说媒,他显得特别烦躁。人之常情,谭香兰总要留说媒人吃饭,姑爷却一甩袖子走了,毫无人情味。谭香兰颇觉尴尬,却是并不恼恨他,她甚至还很感激他,这让她想起头些年她对死鬼单国忠是怎么个情义。她对姑爷照顾有加。

丹丹刚死那会儿,谭香兰确实恨毕令军。按说谭香兰恨他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不是令军粗鲁,闺女咋会死?

俩人本是很恩,结婚一年多,令军从没对她吹胡子瞪眼,甚至大气都没出过。

当初,丹丹要嫁毕令军,完全出乎谭香兰意料。人是自己看中了,谁想女儿也看中了。做母亲不得不先为女儿着想,暂时牺牲自己,为女儿谋福。

不难想象,丹丹不缺提亲人,可丹丹都看不上眼。娘俩里躺在炕上睡不着觉时,妈数着庄里小伙儿,说哪个长得俊,哪个活好,哪个脾气软,哪个敬,就是不提毕令军。丹丹有时搭茬儿,有时不搭茬儿。她若搭茬儿,总能挑出一堆毛病:小伙在外打工,她嫌人滑;在家种田,她嫌人不闯实;能说会道,她说不可靠……谭香兰笑了,说女儿眼眶高,看你剩在家里,嫁不出去。谭香兰嘴上说,她可不认为女儿找不到主儿,她总觉得女儿还小,等两年再说。

丹丹从小没了爸,心理早熟,她对庄里男孩早留心过了,嘴上不说罢了。

有一次,谭香兰不怎么说起毕令军会过日子,话本没说给丹丹听,丹丹却接过话茬,说不光会过日子,人家脾气也好。

称呼一个男孩为“人家”,妈听着有点别扭,也有点吃惊,她看闺女一眼,叹一口气,说可惜呀,身边没个近人。

有近人能咋,我舅舅近,你借上光来?

谭香兰心里一愣,说,你这孩子,你舅舅是气我没……

有啥好气,你是他亲姐!

嘿,你这……再说,毕令军多大呀!

丹丹不抬头,手里干着活,像回敬妈妈,又像自言自语:哼!人没出息,七岁看到老。大咋啦大?大,人家又没扯三挂俩,不亏谁,不欠谁,过自己日子!

说完这话,丹丹出门去了。

谭香兰愣了,觉得这话不像出自女儿之口。这是看上“人家”了!

她有点乱。

妈妈不得不抛开自己,为女儿做打算。她再三掂量过,毕令军岁数是大点,男人大点倒是常见,但大九岁真有点大——她没觉自己比令军也大九岁是问题。论活计,论脾气,论人缘,令军为人夫确也没啥说,女儿嫁给他也委屈不着,但他跟前连个亲人也没有,遇事没帮手——轮到女儿这又成了短处。可是,女儿相中了,凭这丫头怪脾气,她认准了,谭香兰能改变吗?

谭香兰连着几夜睡不着觉。

谁也不知谭香兰跟女儿如何协商,女儿跟她讲了什么,邻居没人听见娘俩吵架,俩人意见就达成了一致。

谭香兰找机会亲自给令军透话,说我家丹丹相中你了,你找三媒娘来提亲,事儿准能成。

令军乍听,有点晕,娶丹丹?他压根没敢想过!是,他平时喜欢多看丹丹两眼,只是觉得她好看,好看谁不爱看?单丹丹是一朵山丹丹,娇花,自己算哪坨牛粪啊!偷看几眼行,娶,压根就不敢有这癞蛤蟆之想。

毕令军受宠若惊,喜从天降,他好酒好菜,请来三媒娘。三媒娘问哪家闺女,他说是单寡妇女儿丹丹。三媒娘一怔,直眉愣眼瞅毕令军。

令军羞嗒嗒,嗫嗫嚅嚅说,三奶奶,你看,这事没谱呢,我也不会找您老来,成了呢,有您酒喝,不成呢……

三媒娘一摆手,甭说了,我去!

听话听音,看事看色,三媒娘立刻明白了其中玄机。当然,正儿八经媒人都有规矩:倘若是女方上赶着,媒人对谁都不能把事儿说破,要给女方留面子。三媒娘喝了二两小酒,满面春色,踮着小脚去了谭香兰家。

三媒娘来回跑了三趟(一趟成事儿,姑娘似乎有失矜持),事定了下来。

令军没有三兄四弟,有多少家底,都归自个。谭香兰没朝他要七财八礼,只让他打一套家具,做两套铺盖,俩人换一套新衣裳,定于腊月初六结婚,那天也是丹丹十九岁生日。

毕令军这些年,一人挣,一人用,他省吃俭用,虽不富裕,手头也算宽绰。他请人打了家具,粉刷了屋子。应该买什么,行头铺盖一应物事,全部折成现钱,请三媒娘转交给丹丹,让她自个买,自个做——丹丹手巧没人不晓,请人做,她一准看不上眼。

腊月初六这天,令军像做梦,跟丹丹拜了堂,成了真正夫妻。苑家庄每家差不多都来随个份子,这些年,毕令军虽然老哥一个,人情世故他从不落过儿;也有人没来,令军倒没必要放在心上——丹丹是他老婆。

结婚三天,新人回门。令军往丈母娘屋里一站,说也怪,丈母娘咋看,觉得俩人咋般配。

闺女商量妈搬过去一块住,谭香兰说等过了年再说。

谭香兰不想小两口刚结婚,有她掺和着,多有不便。

转年开春,令军找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谭香兰屋里一切东西搬到自家,两家合二为一。

丈母娘住东屋,小两口住西屋。

3

其实,谭香兰得了那场大病,不完全是因为女儿走了,最终撂倒她,是外孙子也死了。她没了指望,连续昏死过去,若不是及时送医院,说不定她也走了。

谭香兰出院半年多,身体恢复不错,脸色变红润许多。但是,她老是做梦,倒没梦见丹丹,梦里总是外孙子得福。第一次梦见得福,孩子坐在山坡上,可怜巴巴望着她,她跑上山坡,喊得福,边跑边喊。来到得福面前,他一副冷冰冰面孔,拒绝姥姥抱他,他只跟她要妈妈。后来,她老是做同一个梦,得福一朝她要妈妈,她立马醒来,浑身冒虚汗。

当地风俗,未成年孩子夭折,不能跟父母埋在同一个坟地。谭香兰老做梦,觉得孩子在那边太孤单,是托梦让她把自己埋在妈妈身边。她不好意思跟姑爷说这话,怕他忌讳,梦得多了,有一天,俩人吃着饭,她试试探探把梦中情形说给姑爷。令军听了,倒没啥大反应,半天才说,是您老想他。

得福要妈妈,成了谭香兰一块心病。趁姑爷下田劳动,她也曾跑到后沟里,在孩子坟头前烧纸,哭着安慰外孙子。过后,她还是做这个梦,孩子一喊妈妈她就醒。

谭香兰也不顾风俗不风俗了,便偷偷缝了一条布口袋,趁姑爷下田时,她扒开坟头,把骨殖装在布袋里,又将坟土填回原处,然后悄悄埋在女儿丹丹坟下边,用土填平,踏实。其实,这在风俗中也说得过去,儿子死了要给母亲“顶脚”。可她怕姑爷生气,也怕姑爷起疑心,她用铁锨除去女儿坟周边一大片细草。她花了两天时间,把这件事做得,才了却一桩心事。

孩子和妈妈“团聚”了,说也怪,她再没做以前那个梦。

姑爷几个月没给丹丹上坟。他倒想去,每次要去,都让谭香兰挡住了。她说不年不节,别老去坟上烧纸,丹丹年纪轻,不当承受,别惯着她,烧惯了,不烧,看她回来挫磨人,不好。这话是丈母娘说,毕令军没话说,若是别人说,他不骂人八辈祖宗才怪。直到下了大,令军才给老婆烧了点纸。得福埋在丹丹脚下,令军全然不知,谭香兰一直不敢说。

丹丹跟令军结婚不到一年,儿子得福就出生了。

本来,俩人日子过得挺甜,结婚两三个月,从来没拌过嘴。后来,丹丹发脾气,令军也只是嘿嘿一笑,权当老婆撒娇。娘家妈说闺女,闺女冲妈白楞眼珠子,说你惯着他,看他不上天!

新娘子脸都红扑扑,尤其怀了孕。但丹丹脸色发苍,白眼仁常带血丝儿。新媳妇幸福感一经掺杂上烦恼,就好发脾气,不值当点事儿,说发火就发火。谭香兰不能理解女儿为啥耍蛮,真格骂女儿几句,一骂,闺女对妈也没好气。

丹丹烦,不是外头有事,是为两口子睡觉,她真有点受不了。这种事不好当妈说。

毕令军做丈夫,哪样都好,就是有点贪色。

新婚燕尔,男人贪点色,丹丹不说啥。一天一天,他火力不减,也不管她怀没怀孕。丹丹跟他好说好商量,他就软磨硬泡;丹丹拉下脸,他嬉皮笑脸;丹丹骂他,他死皮赖脸,没皮没脸。丹丹什么法都用过,令军却是百折不挠。不管啥时候,一上手就如狼似虎,穷凶极恶。

丹丹一到夜里就发愁。她听说游方郎中卖一种春药,为了增强性欲,没听说有啥偏方让男人败火消欲。令军不用吃春药,一到夜里,那东西坚挺不屈。有时,她恨不得找两块石头把那东西砸几下,冒点火星子,看他还来劲不!想到这,她苦笑了。身为人妻,不让丈夫近身也说不过去,只能减少次数。减少次数,就得睡东屋。

丹丹常赖在东屋不走。妈也明白,女人怀孕,不能没节制,她向姑爷解释:丹丹身子不舒服,想跟我住几天,你大几岁,让着她点,过几天就好了。

令军有些尴尬,红着脸说没事儿,丹丹这两天睡不踏实——我好打呼噜。

……

丹丹回自己屋里一次,后悔一次。她干脆长期住在东屋,白天才回西屋。

丹丹跟令军也有说有笑。其实,令军看着老婆肚子一天比一天长大,能理解老婆用心,只是她若睡在他身边,他板不住,不在跟前,也就罢了。有时,老婆想回西屋住一宿,令军连连摆手,别,别,孩子是大事——这些天,我一个人顺过架来了,你别撩饬我。

丹丹使劲瞪他一眼,又冲他温柔一笑。

为此,娘俩都很感激他。生活上,娘俩对他照顾得更加贴心了。

这样,带带拉拉,直到孩子临产。

孩子顺利生下来,是个小子,不算胖,但一家人欢天喜地。

谭香兰私下里嘱咐闺女,月子里万不可合房,都板着点,坐了病一辈子事儿。闺女眼神嗔怨,白楞妈一眼,似在怪妈多虑,又像怪自己软弱,嘴蠕动着,想说什么,没说。妈也没深问,这种事,点到为止。

令军也知道月子中不能合房,他挺着,挺着,但身上火气重,挺着挺着,耐不住了。说耐不住,心思老在那事儿上。她跟老婆商量,并保证轻点,老婆死活不松口,被子紧紧裹着身子。令军躺在一边憋劲,不吭一声。丹丹以为他睡着了,拽开被子一角,伸手给孩子掖被子,令军抽冷子撩开被窝,翻身骑在老婆身上!老婆“哎吆”一声,又急忙捂住嘴,不敢出声,怕妈听见。开始,他还加着小心,没几下,他就忘了老婆在月子里,任性发泄……

孩子出了满月,丹丹身子更虚弱了。

令军欲火全消,为丹丹请医用药,细心照料。可是,丹丹病情越来越重,一点气力也没有,连孩子也不能照顾。

丹丹住进医院,没过几天,丹丹奄有气息,谭香兰话里话外埋怨令军不懂心疼女人。

丹丹临终跟妈说了一些话,大意是让妈不要怪罪令军,说他是好人,等她走后,让妈一定照顾好孩子……

丹丹死了。

令军抱着老婆,哭得死去活来。

谭香兰苦苦为她们母女搭建了暖窝,此时,彻底崩塌了!

她打心底恨姑爷,恨姑爷粗鲁,恨姑爷没良心。恨归恨,她不太表现在言语上,人没了,说啥能咋,也换不回闺女一命!

谭香兰精心伺候孩子,对令军照顾得也比较细心。她几次想走掉,但她没走,她答应过女儿抚养孩子,再说,她也真舍不得扔下外孙。她若走了,令军一个大老爷们,也没法照顾孩子,照顾孩子,谁干活?

谭香兰没事老想女儿,一想女儿,就把心思全花在孩子身上,孩子是她对女儿唯一之念想。她一口一口喂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看着外孙一天天长大。

孩子没吃几天奶水,体格单薄,长得像令军,刀条脸儿,尖下巴,脸色蜡黄。

令军对这个儿子,也很爱,平时抱抱,可儿子一哭闹,他就烦,一烦,就不抱了。

一家人,老少三代,日子一天天流过。谭香兰失去爱女,其哀痛渐渐消减,变淡。她见姑爷整天郁郁寡欢,只知干活,回到家,屋里屋外,收拾得规规整整,一丝不乱。只要他在家,什么活都不让她通手。她虽然有恨,但也颇心疼他。心疼,她嘴上不说,尽量瞅空多干点活计。

毕令军对儿子也寄予一定期望。他给儿子起了个学名,叫毕得福。得福真没福,好闹病,经常头痛,严重时,口吐白沫,抽得翻白眼。令军上医院给孩子看病,医生说是先天性脑瘤,已经不能做手术了,开了一些止疼药,只等着死去。

得福死了。

4

谭香兰出院不到一年时间,确实胖了,跟丹丹还没结婚时差不多。有时,她也到邻居家串串门,拉拉家常,也有说有笑,尽管不大笑。

谭香兰那栋老房子一直没卖,这些年,苑国才家借住着,也就是胡秀梅二姐家。农村不时兴租房子,住户年年给修缮一下,也算是对房主负责了。谭香兰忽然找到苑国才说要卖房子,留着也没人住。她要价不高,苑国才就留下了。苑国才大儿子在城里打工,家里有些存钱,一次付清了房钱。

收割季节,正是农户缺钱时。苑家庄人都知道谭香兰卖了房子,手里有闲钱,有人朝她借钱,她都用在银行存了死期推掉。

谭香兰帮着姑爷把庄稼收回来。粮食入了仓,谭香兰不知怎么又病倒了。

姑爷领她到省城医院去看病。

没过几天,毕令军回到苑家庄,说丈母娘得了大病,没个一年半载治不好,要花很多钱。他把仓中粮食,一颗没留,全部卖光。又把三间房三瓜俩枣,卖给了舅丈人。他只带了一只木澡盆走了。其实,令军完全不用带这只澡盆,太大,携带起来并不方便,而且是一只旧澡盆,木料也不是什么好木料。单国忠活着时,常跟谭香兰泡鸳鸯浴。人死了,谭香兰还一直用着,丹丹也用过,而毕令军却从没用过,谭香兰用完,就放在自己屋里。人们不明白毕令军为什么要带一只旧澡盆走,难道医院不能洗澡吗?

苑家庄人不大洗澡,天,身上出汗多,发粘,男人都到村南边河套里洗洗;女人在家里用湿毛巾擦擦身子,实在热得不行,几个妇女结伴趁夜也到村南河里去洗,但这种情况不多。天很少有人洗澡,只在人要结婚了,才洗一次澡,也有人在年根底下洗一次,因此没几家人专门预备一只澡盆。

谭香兰无冬历夏都洗澡,只是冬天洗得少些。夏天,她天天洗,天热洗,下天也洗,不洗澡睡不着觉,习惯了。

谭香兰打小就爱干净,守了寡,也总洗澡,只是穿着不太张扬,大红大绿她从不沾身儿。不过,她对时尚女孩,眼光一向很宽容。有姑娘穿着短裙,着一件小布褂,仅遮住前后心,露着肚脐眼儿,不过证明自己年轻,趁时风流罢了,她犯不着挤眉弄眼,谁还没年轻过?其实,她年轻时,也并不疯张,妈妈对她穿着很在意。如今守寡,走出大门口儿,她都不穿短衫,在家也只穿一件长袖薄衫。身边有姑爷,外边有无数张眼睛,咋说也应该恪守本分。

家里只剩姑爷和她,东西屋住着,令军一口一个妈,谭香兰还是唤他令军,像一对亲生母子。

一天,令军打田里回来,走到家门口,看见大门外两只狗在“连裆”(交配),他下意识停下脚,看着两条狗腚对着腚,拧来拧去,缠缠绵绵……

他看了老半天,老半天,直到两条狗断了“裆”,不离不弃,拐进一条胡同,看不见了,他又发一阵子呆,才怅然挪步,进了家门。

这天夜里,他身子有点发热,他失眠了……

早晨,他还没醒,谭香兰已做好饭,等了一气儿,他还没出屋。她在门前迟疑一下,吱扭,推门进去。

他还是没有醒。

她走近炕边儿,轻轻唤一声“令军”。

他猛睁开眼——天大亮了。他从没这样睡过懒觉,一向早早起床,丈母娘做饭,他划拉当院子,经管家畜,侍弄门前菜园。谭香兰不知道他夜里失眠,以为他病了。

谭香兰俯下身,温和说道,身子不舒服吗?吃了饭,看看去。

他一激灵,“嗯”一声,眼光一下子落在她胸前,那两只奶子顶着薄衫,在他眼前晃。好像有个东西撞了他胸口一下,他感到浑身骨软筋酥,心动神移……

他摇摇头,坐起身,随口说道,没有,有点累了。

……

这个夏天,毕令军精神不算坏,不像以往那样,一个人独处时,老是发呆。谭香兰有时没话找话,逗他多说点话,话多了就不呆了。她为他做饭也更仔细了,她拣他爱吃的做。渐渐,两人也不像一年前那样客客气气,有时也聊些家长里短,显得随意又温馨。过去吃饭,各吃各的,现在谭香兰不时给他夹菜。他觉得,她做菜手艺真不错。

她为他做一些细事时,有时也想起丹丹,想起丹丹躺在坟里。一想到坟,她又想起外孙子,他们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也是,丹丹毕竟还有儿子陪伴,不算孤单,自己渐渐年老色衰,前路并不让她感到欣慰。

谭香兰一个人在家时,炕上,地下,菜园子,院子里,喂猪撵鸡,忙里忙外。有时,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忙啥,反正不能闲着,闲着,好胡思乱想,思绪有点像丹丹没嫁人那会儿。

身虚打下底儿,活干多点,就出汗,一进伏天,更好出汗,一出汗,她就想洗澡。有时,大白天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洗一阵子,晚上必洗。这么多年,谭香兰一直很看重身子。在医院头几天,不能下地儿,她没洗澡,能动了,她摸索着也擦擦身子。令军倒是没给她擦过身子,只是接尿,这也足以让她蒙羞,私密处一定被他看去了!想到这,她脸上一阵阵发热……

谭香兰每晚等到令军关灯后洗澡,天天洗,一天不落。

她洗澡不插门,她知道,深更半夜一般没有外人来,来人也不会找她。姑爷更不会到她屋里来,白天他从不进东屋,何况晚上。她洗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下来欣赏裸姿,她洗着看着,看着洗着,一盆水,洗一顿饭工夫,有时还要长点。洗完澡,她不用毛巾擦干,站在澡盆里,等着身子干,干了,上炕,擦擦脚,关灯。谭香兰为姑娘时就养成一个习惯:洗完澡,一丝不挂,躺在被窝上面,等睡凉了身子,再穿上小裤,盖上被子。为这,母亲骂过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没个布丝儿,四仰八叉,像什么样子?骂了几回,她也没改掉。

白天太阳大,晚上发闷,谭香兰洗了一阵子,坐在澡盆里捏弄乳头,听得门外有响动,很轻微,不加细听不见。随之,一股气味从门缝挤进来,很熟悉——是他!

她撒开手,坐在澡盆里发愣。她不敢往门上看,她怕跟门缝里那只眼光对上。她也想站起身去关掉电灯,但她觉得那样太“暴露”了——家里不是医院。她没动身,坐在澡盆里,两手往胸前撩水,哗啦哗啦,水花四溅,好像跟他斗气,又像要把什么不洁之物冲刷掉。她洗了很久很久,水都凉了……

谭香兰躺在被窝上时,浮想联翩,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孔,是丹丹,丹丹似乎有些忧郁……

可是,第二天洗澡,她依然没有插上房门,也没找块布遮住门缝。

她洗着澡,以为到一定时刻他会冒冒失失闯进来,就冲他对待丹丹吧,鲁莽家伙!他若真那样,她决心对他不客气,给他点脸子看看,骂他“不要脸”!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这话太难听,不好骂出口……

他又超乎她想象,他没有闯进来,只是偷窥,喘气声音都听不见。

后来,一连几天,她都能闻到那股气味,一切照常如故。

暑天连雨,天凉快多了。

下雨天,谭香兰不出汗,不出汗她也洗澡。有时洗得快点,有时洗得慢点,这要看是什么心情

雨一连下了几天,他洗着澡,仔细听,却是雨声沥沥淅淅。雨水仿佛浇在她心上,一阵一阵,打湿了心情。那气味一阵阵袭来,她感到烦闷,甚至狂躁,她耐着性子没有发作……

他一直没有推开房门。

她呆呆坐在澡盆里,瞧着盆中清水,四周死一般寂静,令人窒息。那气味也似有若无。她一动,水声哗哗,那气味就钻隙透缝飘进来,不用通过嗅觉,也能感觉到。她不敢看门缝,她怕那眼光,怕自己失去自控力……

屋门虚掩着,她断定他没胆量打开。他越是没胆量,她反而越想他进来,若真进来,她甚至可以不骂他,也不用对他哭哭啼啼,可以好言劝他不要这样,毕竟自己是长辈……

长辈?此刻,这个词在她脑海中已经很模糊——她只比他大九岁,他也只比丹丹大九岁……她在无可自持中,脑海中映现出一副面孔,又是丹丹,但并不是忧郁,而是调皮,甚至有点狡黠……

谭香兰每天洗澡,都能闻到那股气味,倘若她洗得早一点,还没闻到,她甚至有所期待——她恨他有贼心没贼胆。

谭香兰不想主动打开门,咋说,她也是丈母娘,可是,她不打开门,他也许一辈子不会推开。这种折磨让她很煎熬。有时,她想大喊一声,她不知道该喊什么,喊他滚开,还是喊他进来,似乎都不合适。

她洗着澡,心里一阵阵烦躁,躁得不行,她哗啦哗啦往身上撩水,水花溅了一地。她索性站起身儿——看去吧!

然而,那气味却消失了。

她又坐回澡盆,两只脚搭到盆沿儿上,仰着身,半躺在澡盆里。她一捧一捧往胸上洒水,稀里哗啦,声音很大。

那气味又飘进来,而且相当明晰。

她目视对面大衣镜,大衣镜里,一个女人身条还很优美,也望着她。她洗了上身,洗下身。洗下身时,她把搭在盆沿上那双脚撤下来,这双脚还很好看,站在水里也能显出秀气。水珠从头发梢滴落,在双乳间滑过,爬过白肚皮,顺着阴毛梢头,滴落到澡盆里,溅起一个一个小水花儿,哒,哒,哒……水不滴了,她再慢慢弯下腰,侧对房门,目注双腿,两只奶子垂吊在胸前,影子投到门上。她两手从脚踝向上捋,一直捋到大腿根——大腿依然很有弹性。她再直起身儿,闭上眼睛,一手托一只奶子,颠了颠,又颠了颠,两只奶子在她掌上颤动,影子在门上摇晃……

她一倾身,抽冷子去拉房门,门四敞大开——

“进来吧,想看!”

毕令军激灵一下,慌乱中,不知所措。他瞪着眼珠子,张着嘴巴,傻了!

谭香兰顺势拉过他一只手,他机械地向前移动。

她举起这只手,轻轻放在她胸上。他手有点抖,但他还是颇有感觉——奶子有点滑,也有点凉。

她冲他笑,她挤着眼笑,笑得像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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