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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长篇纪实文学《我们这一辈》连载之二十四

2018-08-02 08:42 作者:龙鼎山人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相 亲

——长篇纪实文学《我们这一辈》连载之二十四

在中国长期的封建社会里,男女授受不亲,男女青年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更何谈自由恋呢?男女青年在结婚以前,是不能见面的。直到拜完天地,入了洞房,扯下遮羞布,新郎才能见到新娘的尊容。这时候,新娘若美丽端庄,新郎便会喜不自禁;若是个麻脸或叉,那就得自认倒霉了。而之于新娘,不管新郎是鸡是狗,新娘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共产党领导人民闹革命,在号召人民当家作主的同时,更提倡婚姻自由。但真正实现男女自由恋爱和婚姻自主还不是那么简单的,仍然存在着包办婚姻、买卖婚姻、娃娃亲甚至指腹为婚等陋习,仍存在着重财轻才、重成分轻素质、重媒妁之言轻自由恋爱的现象,男女青年仍然难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婚姻自主。为了能给男女青年创造接触的机会,相亲便应运而生了。然而,相亲毕竟是媒妁婚姻的翻版,也闹出不少笑话和悲剧。

先来说说媒人。媒人有两种,一是至近亲友,为业余媒人。这种媒人大多可靠,婚姻成功率高,婚姻质量也高。二是职业媒人,靠三寸不烂之舌,两头抹油嘴,从中渔利。这种婚姻有的成功率虽然也挺高,但质量不高。在职业媒人的口里,被介绍的男女双方基本没有缺点,就象今天的“征婚广告”。比如女方长得丑,便会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如果男方迟钝笨拙,便会说“忠厚老实”;如果男方家庭经济困难,住房紧张,便会说“穷则思变么”;如果姑娘长得细高,弱不禁风,便说“苗条淑女,君子好逑”;如果姑娘又矮又粗,便说“健壮能干”;如果没文化,就说“心眼儿实,没花花道儿”;如果女方大几岁,便说大媳妇知道疼丈夫,什么“女大一,才作妻;女大二,好作伴儿;女大三,抱金砖”云云……

过了媒人关,下一道程序就是相亲了。改革开放前,我们村是远近闻名的光棍村,如果谁家有来相亲的,那可得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首先是舆论准备,这一环节至关重要。要在村口女方相亲队伍进村必经之路安排一两个能说会道的老者坐在那里,佯装成放羊或看青的,待相亲队伍过来问路,便顺藤摸瓜夸起男方和男方的家庭来。这夸奖要恰倒好处,不温不火,要绝对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话。有时相亲的不问路,坐在村口的老者便用对话形式说给相亲队伍听:“一准是到东头老张家看家的,这姑娘可真有福,嫁给老张家,那可是掉进福窝了。人家老的象老的,少的象少的,又能干又会过日子,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人家呀!”另一个说:“也是姑娘的造化,你看那姑娘的长相就是有福人,这才叫门当户对呢!我外甥女就是太小了,要不我早就给占上了。”如果不安排“说好话的”,待相亲队伍问路时,一旦问到了跟男方家有点茬口的,很可能一顿损话吓跑了相亲的。待相亲队伍走到男方家大门口时,必定安排东邻西舍的婶子嫂子站在那里“卖呆”,能说会道的便趁机夸奖起来。不远处,正在做游戏的娃娃们一边跳皮筋一边唱:“花喜鹊,叫喳喳,天上织女到我家。住大房,吃饺子,明年抱个胖小子。”这一顿舆论攻势下来,只要男方和家庭条件不是太差,这桩婚事就有门儿了。由此足见舆论之重要。

第二是家庭包装,要尽量显得富裕一些,干净一些。我本家一位大哥,在旅顺口当兵,下有六个弟弟,三个妹妹,是典型的贫困户。为了顺利通过相亲关,我们这些小哥们可算绞尽了脑汁,无所不用其极。相亲的头几天就忙活上了。那时的房子是土墙,被水冲得坑坑洼洼的,我们哥儿几个就先把墙抹好。然后把黑乎乎的窗户纸揭掉,钉上蓝瓦瓦的塑料布。下边的玻璃窗要擦得亮亮的,打碎的赶紧换上,买不到就趁黑天去小学校偷两块安上。屋内的黑墙也用大白纸裱糊一番,再贴上新买的毛主席像。屋内的摆设也是借来的,坐钟、铁皮花暖瓶、电匣子、缝纫机、茶盘、茶壶、茶碗等全是借的,连那高高的被垛也是借来的花被子摞起来的。大哥的相亲总算顺利过关了,我们几个小哥们很为自己的精心布置而得意。我们村有个老光棍,三十多岁了,可算来了说媒的。姑娘是山里人,山区人多地少,粮食分得也少,半年糠菜半年粮。这家人抓住了山里人饿怕了的心理,便在家庭“包装”时,在堂屋明眼处摆一溜大缸,缸内盛满粉碎的饲料,上面用牛皮纸隔上,最上面铺一层粮食。女方相亲的队伍进屋一看,不禁惊讶道:“还是屯下(山里人管平原地区叫屯下)呀,你看人家趁多少粮食!”于是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临走,男方家再给女方家带走一面袋高粱米,以强化粮多的印象。待姑娘嫁了过来方知上了当,但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为了“包装”家庭,有的人家甚至到了没猪借猪、没羊借羊、没自行车借自行车的地步。

第三是物质准备。如果相亲时双方表示同意,那就需要吃“相亲饭”了。准备的饭菜也有讲究,饭菜中不能带有“黄”字的,如黄瓜、黄鱼、黄米饭什么的,以免把事儿弄“黄”了。菜中尽量要有带“肠”字的,与“酒”相配,谓之“长久”。主食多是面条,取“长远”之意。姑娘走时,要给带上一块裤料。条件好的人家,送一两件金银首饰。相亲时,如果女方带队的(或父母,或叔婶,或舅舅,或姑姑)执意要走,大概就没戏了。临走时,介绍人说:“今天的事先到这儿吧,成与不成再听信儿,买卖不成仁义在么。”于是,男方家虽然扫兴但是还得强装笑脸送走女方相亲队伍,并对媒人说:“谢谢您的好意,赶明儿个遇到合适的,再给咱孩子介绍一个。”媒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下回再介绍一个更好的。”“那我孩子的终身大事就包你身上了啊!”说话间将两瓶酒一条烟递给媒人。媒人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哪。”推推搡搡,媒人还是收下了好烟好酒。如果女方带队的说:“现在婚姻自由,大人能有什么意见,叫两个孩子自己谈谈吧。”这时就有好戏了。男方家就得赶紧准备饭菜。两个年轻人找个单间屋或外出到果园、树林谈话去了。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男:(憋了半天,涨红着脸,结巴着)你,你没,没意见吧?

女:(挽着辫梢儿,或揪着衣襟)有意见,就不跟你出来了。

男:(喘气均匀了,喜出望外)跟了我,你不怕受罪呀?

女:认命吧。

……

吃了“相亲饭”,事儿就八九不离十儿了。如果两个青年人谈得投机,男方便主动要求姑娘留下来,姑娘也会半推半就不走了。晚上由男方的嫂子、妹妹或姐姐陪住。第二天,两个青年人去城里照张像,逛逛商店,小伙儿再陪姑娘到馆子吃顿饭,然后再送姑娘回家。从此,两人你来我往,处得投缘,便商讨定亲(换盅)的日子,直到喜结良缘。

当然,相亲也有相出笑话的。有的妹妹替姐姐相亲,有的弟弟替哥哥相亲,甚至闹出姐妹易嫁的故事。我的本家二哥从小生口疮,把嘴长歪了,相亲时,竟然戴着口罩过关了。有一回我逗二嫂:“二哥是怎么带口罩把你糊弄到手的?”二嫂说:“我看他穿军装,戴口罩,我还以为他是军医呢!”说完我们都笑。至于民间传说的相亲笑话就更多了。我们村就有这么一个真实的故事,在吃“相亲饭”时,男方的父亲来了实惠劲儿了:“赶紧造哇,别寻思锅里还有,不吃白不吃,吃完就了戏!”他本来的意思是“别装假,实惠点儿,吃饱了好往回走”,结果,经他怎么一说,这门婚事真的“了戏”了。

那时候,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畸形的婚姻比比皆是。因了一个穷字,很多男青年在找对象时往往“剜筐里就是菜”,甚至达到了只要是女的就行的地步。而许多优秀的女青年为了脱离苦海,也忍痛把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笔者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现在想想,自己的婚姻也是酸楚而滑稽的。我象一头羔羊一样任父母、亲属和介绍人摆布,也经过打对面、相亲、换盅、结婚等程序,并机械地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十年动乱,扭曲了人们的灵魂,也扭曲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婚姻。待噩醒来,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不是拖家带口,便是人老株黄。我们之中当然也不乏清醒者勇敢地站出来冲破“枷”(家)的束缚,去追寻自由的天空,但几乎都被撞得头破血流。有的弄得前一窝后一块,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有的被舆论之刀砍得遍体鳞伤。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就是因为跟农村的妻子闹离婚被学校开除的。我们班有一位女同学,丈夫是个农民。丈夫不仅嗜酒成癖,而且经常打骂妻儿。我们都劝她离婚算了,她摇摇头说:“离婚?孩子怎么办?再说了,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找谁去?”一连三个问号,问得我们目瞪口呆。我老伴儿当年嫁到我家时,我家仅有两间半土房,屋里地面比院子矮一尺。我们家兄弟姐妹六人,我是老大,家里穷得叮当乱响。我考上大学后问她:“当初,你看好我们家什么了?”她说:“谁知道来。”我说:“你得感谢文化大革命,如果我不当还乡青年,你现在还不知嫁到哪里去了呢。”她说:“我嫁你时也没想到你能考上大学呀。”我说:“你不怕我当陈士美?”她说:“什么四美五美的,别美出你鼻涕泡!”

咳,那道不尽的寒酸岁月,那说不完的相亲故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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