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
羑河纪实之一0三
远嫁
文生
土婶坐在院子里，太阳很好，一条黑狗坐在土婶身边的地上懒洋洋的晒太阳，院子里还有好多母鸡。
土婶用簸箕筛黄豆，把豆子里面的豆荚碎皮和小石子筛出来，和一些破碎的豆子扔到地下，引来老母鸡们抢食，母鸡们反复叼食干豆荚碎皮、小石子和黄豆碎片，确定是黄豆碎片的才囫囵咽下肚。黑土狗面无表情看着鸡们忙碌，很享受太阳光带来的侠意，它明白到时就会有独食吃，不用象鸡们那样不停忙的找食。当然，它吃不了的东西，也会放任鸡们叼食，这时它很大度，肚子饱了才有肚量。
忽然，黑狗站起来，闻了闻，分辨出是以前熟悉的味儿，就不出声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土婶听到门口有人推门，说，谁呀？
娘，俺。
土婶听出是小女儿的声音，连忙起身，把簸箕放好，狗也跟着她往门口走。
小女儿上穿着红羽绒衣，下穿水洗牛仔裤，头上带着白免耳帽子，手里提着盒子。土婶觉着的红羽绒衣一圈一圈象个红蚕虫子，
土婶问，宝儿呢？
上学呢。
土婶说，不带孩子，你过来干啥？
俺想娘了。
土婶说，俺还想孙子呢。
行，放假时过来。
土婶说，那你赶快回家吧。
不要俺了？
土婶说，你嫁那么远干啥，孩子都不容易过来。再说，不带孩子过来象啥？不知道的还以为 ……
俺爹呢？
土婶说，又和人家瞎疙瘩去了。
也不在家和娘说话。
娘俩一边说话一边往屋走。
土婶说，你爹他们打算用农家肥种地了，化肥涨的厉害，买不起了，上点农家肥，可以省一半化肥。
这么累，也省不了几个钱。
土婶说，省一个是一个，也为了让你们能吃上绿色食品。听说有人拿小米和红薯要化验了，说是含啥微量元素，要搞土特产品呢。
俺就知道爹娘为俺们好。
土婶问，你啥回来的？
到新区办事，就过来一下。先坐车到大胡，再坐车到家。时间紧，孩子没法带。
土婶说，现在没有以前好。以前，火车直接开到到村里了，不用那么麻烦。
也不一定。俺记着村里的铁路早就不开票车了。
土婶说，老早以前开到汤阴，开到大胡，有一阵子，还开到安阳再到林县，后来就不开了。那时候车站没有站房，可现在站房盖好了好几年了，还没有票车过来，走的都是煤车。当初也是听人说村里有铁路，火车停，坐火车能到好地方，受了人家的瞎话，才这么远嫁给你爹。
嘻。新铁路专门为拉煤修的。
土婶说，还是有票车好。你爹说，他就是听着票车的声音长大的，你们也是。
俺们后来只能听煤车声了。
土婶说，都一样。
娘坐过火车吧？
土婶说，第一次坐时，你姐都会走路了。
啥？
土婶说，小时候和你姥姥在山里，只是听说过火车，没见过火车。嫁给你爹后，穷的不行，只能看不能坐。你姐会走路后，为了照像才坐火车去大胡的。记着你爹说，坐火车还不如走路去。
太抠门了。
土婶说，啥说你爹呢。要是我，我也走着去，还是你奶奶怕你姐累坏了才要求坐火车去的。火车走的是弯路，在鹤壁集停的时间又长，到大胡下了车后还得走一段，不如直接走小路到大胡。喝水不？
不渴。去那里光照像？
土婶说，还去看了主席像。还有一个公园，当时说是里面有猴，逛了半天没见到。
嘻，一个公园两个猴……
你还记着。土婶笑着说，你到大胡见主席像了么？你小时候也去那儿照像了。
见了。俺就是在那里转车的。
土婶说，那儿有个地下商场，
也逛了一下，这不给妈买个条围巾。你看好不好？
土婶说，买这干啥，娘又不缺这东西。这点心也不用买，钱都花在包装上了。
主席眼皮下买的，吉祥。
土婶说，老人家要是知道他眼皮下到处是做小生意的人，不知有啥想法。他在时，人们可不敢做生意。
时代不同了。
土婶说，主席说，放开了，人们生活就会有在天上，有的在地下。
说的不错，前一段时间，还听到俺们那里的人们也说这个。现在富的富，穷的穷。
土婶说，那年月大家都一样穷，越穷越光荣。现在是越穷越有实惠，又是送米面又是送油。
各人的贫穷的原因不一样。因残、病、学、老而穷靠救，没技术的要扶，因懒而穷得换思想。
土婶说，累了吧？好好休息，娘给你做饭。
不饥。要不，煎点玉米面饼，好想。
土婶说，不做，记着你以前好说，家里啥又吃这个？
那会儿俺小不懂事，现在真的好想吃。集市卖的好贵，比白面烙饼还贵，还没娘做的好吃。
土婶说，中，马上就做，也不能多吃，现在就挖玉米面。这会儿种玉米比种麦子合算。
种啥也没有打工合算。
土婶说，可是你爹只会种地，要不就是给人家拉货。你多会儿走呀？
俺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让俺走？
土婶说，谁让你嫁那么远？不早走能赶回到家吗？
我就住两天，等事情办完。
土婶说，孩子呢？
放心，他奶奶看着，也不小了，不用担心。
土婶说，要不明儿咱们一块上山，看看你姥姥。
中。姥姥不也说你嫁的远吗？
土婶说，现在不远了，坐三轮蹦蹦车也就是小半晌儿的事。要是走路呢，来回就得一天，上山吃了饭就得回。
为啥嫁那么远呢。
土婶说，还不是这里比山里好点，能吃上白面和皮渣。你图啥？
不为啥，大了就得嫁人对不对？
土婶说，你是喜欢人家。
娘，再做点皮渣吃。
土婶说，吃死你。玉米面搅好了，先做皮渣吧。不累的话，一快儿做，坐上水，放上粉条先煮着，你也得学会，让孩子也吃惯。要不孩子回来住时，会说俺做的不好吃。
好。宝儿现胖的很，放了假让他回来吃粗粮减减肥。他不好好吃，饿上他两顿看他还吃不吃。
土婶说，俺那儿敢？你婆婆知道了还不骂死俺？村里也没有啥好吃的，就是蒸鸡蛋。
宝儿说，他姥姥蒸的蛋羹好吃，好想。
土婶说，那是土鸡蛋蒸的，走时你提一桶土鸡蛋回家。下一次来时，带空油桶来。
啥把鸡蛋装进去的？
土婶说，你以为是从口里装进去的吧？真是打工把脑子打湖涂了，不给你说啥装进去的，拿回家看你婆婆取鸡蛋时就知道了。
回家一次真不容易。准备买小汽车呀，以后就好多了，到时把你们接到外面玩儿。
土婶说，不要瞎和人家比。你们都是吃工资饭的。
宝儿上了学没车接送不方便。
土婶说，你们上学时不也没有车接来送去的？
咋没有？当年俺也坐三轮蹦蹦车到学报到。
土婶说，现在村里接送孩子什么车都有，两轮油驴子、电驴子，三轮柴油蹦蹦车、三轮电动车，还有货车，也有小汽车。你们要买就买普通的车，图里子。
有了车，以后回家也容易多了。咱们这要建飞机场了？
土婶说，前两年就听说了，在王二岗村那儿。
不是，在瓦岗村那儿。
土婶笑了，说，对，也没有多远，人们说到时在村里天天能听到飞机的轰隆隆声。
“飞机飞机落落，下来收我坐坐。”记着小时候爹说要和俺一块坐飞机。
土婶说，那是哄你的。坐飞机，花钱老多了，你爹有点怕高。
不贵。没事。以前坐一回火车到大胡，得在地里干上一天。现在就是打一天小工，坐小公交汽车能坐十几个来回。坐一回飞机，小工打一个礼拜工的钱。爹娘也到大城里玩，开开洋荤。
土婶说，到城里住不习惯，就象你姥姥不愿意下山一样。抬手动脚都要花钱。
俺姥姥还好吧？
土婶说，身体还行，你舅三天两头上山，把水和磨好的粮拉上山，拾缀拾缀家。农忙时，你爹也和你舅到山里把地种了收了。
现在还说嫁的远吗？
土婶说，有了车，就不能说有多远了。离娘家远了不好，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受，你在家里还好吧？
好。
土婶说，说实话。
真的是好。
土婶说，俺以前也是和你姥姥这么说。有什么事你就和娘说，以后你回家从高铁站可以直接坐公共汽车到村里。
真的？
土婶说，真的。咱们村里的新火车站盖好了好几年了，快通票车了，听说火车站到新区高铁站的马路在修，修好了后开公交车。
火车站在洋房那儿，明明在咱石林黑塔村的地上，为么还叫鹤壁时丰站？
土婶说，习惯吧。时丰村大。
等往新区高铁站的马路修了通了公交车后，俺带爹娘去北京看看天安门，早上从这儿坐车到车站，坐上高铁到北京，看了天安门，再返回家天刚黑，那么多鸡和黑狗还不饿呢。现在去也中，可以花钱租车先坐到汤阴高铁站再坐高速车。
土婶说，就是说，和走路去山里看你姥姥的时间一样？
对。
土婶说，要是从这儿的火车站坐车直接到多好。
这儿的铁路是拉煤的，就是有了票车也跑不快，还得转车。
土婶说，不说了。粉条煮好了，捞出来放到盆子里，把搅好的粉汤和调味倒在粉条里搅，再蒸上差不多半小时，放凉了就好了。知道啥做了吧？
知道了。
土婶说，一边煎玉米面饼一边说话吧，还记着那个英儿吧？就是你的同学，倒是嫁的离家近，可日子过的一塌糊涂……
为啥？
土婶说，心才决定远近。一家人心通，近。心不通，远。
……
羑河纪实系列为原创
2018年10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