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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二胡情

2019-12-23 14:23 作者:文章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每当听到柔美的二胡之音,我的心为之颤动,整个人沉醉在二胡的弦音中,迷恋着,苦涩着,怀念着....回想起我与二胡的情缘,系着一段难忘的往事。

六九年,我知青下乡插队到偏僻贫困的农村,集体户安顿在张大爷西屋。到了贫穷陌生的地方,恶劣的生活环境,与我们的想象是天壤之别。将要在这里长期生活,同学们心里都有巨大的精神落差和沉重的思想包袱。

傍晚,黄昏收起缠绵忧伤的晚霞,在心情郁闷无招无落的时候,晚风袭来,远处飘来悠扬的二胡声,弦音缠绵,如泣如诉,哀怨,凄凉,丝丝缕缕,欲断欲续,如轻浮的云飘动着,把我与同学沉重的心连在一起,好像觅到了知音。我们竟然没想到,在这穷村僻壤,竟有音乐细胞的高人,用音乐的语言,诠释人生快乐悲伤。我和同学们顺声觅去,在屯子前街的农家小院,有一个三十多岁黝黑皮肤的男子,在院里专注地拉着的二胡。那双粗糙的双手娴熟地在弦上滑动,流淌出天籁之音。此人见了我们,知道是后院张家新来的知青,非常热情地把我们让进了屋里,端茶倒水。经过交流,我们知道此人叫刘万聪,是个木匠,家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他“三木匠”。

在我们交谈中,我的目光始终注意,他那把琴桶与琴杆不相称,后改造的胡琴。他看出了我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出二胡的来历。这把二胡是省艺术学院“坏分子”下放咱村改造李老师的。李老师多才多艺,拉了一手好二胡,我整天不离他家,也是他在农村教的第一个学生。我不会识谱,《二泉映月》、《良宵》、《月》等二胡名曲,都是李老师一句一句教会的。李老师经常说,拉二胡,不懂,《二泉映月》、《月夜》、《良宵》,根本拉不好二胡。去年天,大队民兵营长李四虎子妹妹出嫁,在宴席上,李四虎子想让李老师拉琴热闹热闹,凑巧,李老师有病打针没去。李四虎子怀恨在心,一天晚上,四邻聚集乘凉,听李老师拉《二泉映月》曲子,李四虎子带着民兵来了,破口大骂,革命歌曲你不拉,竟在革命群众面前传播“四旧”的东西,非得把你这个坏分子的流毒斩草除根不可。说着,把李老师的胡琴杆给踹断三截,送李老师去公社办了半个月学习班。李老师把踹坏的二胡交给了我,你修理修理用吧,我再也不能拉二胡了。今年天,李老师回省城了。我在李老师身上学了很多我学不到的知识,这把二胡是留给我唯一的纪念。咱队日值才勾九分钱,年年吃饭销粮。家里条件差,生活困难,虽然喜欢二胡,但买不起,就自己动手作。不怕你们笑话,看看我自作的二胡。说着,到里屋拿出他制的土二胡,我们看了都乐坏了。琴桶,是铁桶罐头盒子;蒙皮,是用猪尿泡;琴杆,是柳木棒子;琴弦,是纳鞋的细麻绳,烀熟热土豆子撸的;琴弓,是竹扫帚棍和马尾做的。别管咋着,自制的二胡还真能拉出音来。

没老师教,听别人拉,自己学。不识谱,用浪荡韵,死记硬背曲子,一点点摸索。屯子来了“二人转”,也是学习的好机会。为了学习二胡与指法,跟随“二人转”走十了多个屯子。这样用自制的琴苦练了十年,总算拉出个调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自做的二胡给我们演奏一番。“三木匠”拉起二胡,非常投入,身子随着调子起伏摇晃,嘴巴随着曲子嘎吧,脖子随着弦音前后伸缩,手拉脚蹬,混身用劲,姿势特别逗人。自做的二胡虽然音色不好,声调不正,但总拉出了曲调。

“千日胡琴百日萧”学二胡有一定的难度。孤独的人生仅有二胡陪伴,委婉弦音,是自强不息的感悟。胡弦在,精神在,奏响生命和谐的序曲。夜晚农村没电,天天摸着黑拉,自得其乐。每当看到他娴熟地拉着二胡,摇头晃脑,陶醉其中,这种草根的艺术,就凭着聪明的智慧,凭着不懈的努力。在偏僻的农村生活,他看不到外面精彩的世界,但用心来感悟音乐的魅力,二胡声伴着明月,伴着寂静的夜空,画出了一条自我安慰的空灵弧线。(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他再次拉起李老师给他的二胡,更娴熟自如,弦音如水,流动着情韵,流遍全身每根神经末梢。时而激昂,时而低沉,哀婉把心划伤,流出殷殷的血。音符的跳跃与流淌,让我不难想象,没有这把二胡,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枯燥乏味。有了这把二胡,伤感,可以慰藉;疲倦,可以放松;压抑,可以宣泄。与二胡相依为命,没有什么比得过弦音的包容与安慰?

我们熟悉了以后,都叫他“刘三哥”。 他为人温和,谦逊,做事一丝不苟。一有空就到集体户来,集体户的同学有口琴、提琴、京胡,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光我自己就有紫竹笛子和紫檀二胡两种乐器。六角小叶紫檀二胡,是伴随伯父留学日本回国的纪念。我下乡时,伯父怕我在农村寂寞,特意送给我的。虽然不算高档名贵的乐器,但蒙皮、手感、琴桶尚佳,音色好听柔润。

“刘三哥”每次来集体户就拿起我的二胡,不释手地拉一气。琴在我的手拉不出情调,可是一到“刘三哥”的手,婉转凄凉意境深远的《二泉映月》,从琴弦飘来,时而辗转,时而缠绵,时而幽深,时而明丽;如杨柳依依,如寒风怒;置身于江南朦胧的小桥,漫步于明丽的映月湖畔。跨越时空,听到了阿炳心灵深处的天籁之音。我突然感觉,从偏僻的村落的意象中,读出几分沧桑的韵味。

在轰轰烈烈学习革命样板戏的时代,我们集体户的五名同学与“刘三哥”都成了公社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在全公社“八一”汇演,我们共排练了半个月。其中,我与女同学演唱《沙家浜》沙奶奶与郭建光《军民鱼水情》选段。还有我和“刘三哥”的保留曲目,笛子二胡演奏《扬鞭催马送粮忙》,深受观众的喜爱。

“刘三哥”的二胡与同学李大个的京胡,是全公社文艺宣传队演奏的主要骨干力量。演出的当天晚上,我吃了不少香瓜,开始闹肚子,频繁地去厕所。轮到我演出了还没回来,公社宣传委员和报幕员着了急,这时,“刘三哥”自报奋勇,拉着京胡李大个登上了台,来了一段京胡和二胡演奏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选段。这个临时补救措施,总算救了我的驾。

从那以后,我与“刘三哥”的情谊更加亲密无间了。家里杀年猪,包豆包,包冻饺子,我和同学们都是座上宾。我们哥俩经常在一起,我吹笛子他拉二胡,集体户又添了个二胡高手,每天更热闹了。最有趣的是同学李大个,总爱与“刘三哥”开玩笑说,“刘三哥”那样都好,就是拉二胡嘎巴嘴,你一嘎巴嘴,我都难受,你不嘎巴嘴不行?说着,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真的就拉不出声了,给大家乐得前仰后哈的。

“刘三哥”一来集体户,我们就让他拉一段,他最拿手的《月夜》的曲目。琴声和着月光袅袅而来,把《月夜》拉得如痴如醉,他微闭双眼,装饰音羞怯、温柔地依附在指节的周围,左手上下滑动,右手推拉自如,身体随着节奏来回摇动,嘴巴不停地嘎巴,像在咬准每一音符,优美的曲子从琴筒中流了出来。我和同学们静静地聆听着从指间流淌的音韵,时而婉转,像春雨,丝一般柔柔地轻淋脸庞。时而丰盈,像秋风,绸一般轻轻地在耳边掠过。幽静的夜晚,透过缕缕月光,柔美的韵味,表达出丰富的情感。让我沉浸在唐代诗人刘方平《月夜》:“更深月夜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幻的诗句中。

七三年,因父亲历史和右派问题在监狱服刑,对我的影响很大,招工更无希望。生产队日值低,为了解决生活,我不得已转集体户,去外地砖厂干临时工。在临行前的天晚上,

“刘三哥”为我准备了送行饭。临走时,我把心爱的小叶紫檀二胡送给了他,郑重地说,“我这一走,不能再回来了,咱哥俩好一回,留个纪念吧。我在砖厂出砖窑,每天累个臭死,也没闲心拉胡琴,寂寞的时候,有我的笛子就行,携带方便。我应当把珍贵的东西,送给最知心、最需要的人。”

“刘三哥”说啥也不收,我不能多人所爱。最后僵持不下,我只好说,你给我保管着,还不行吗?“刘三哥”勉强留下,手拿着二胡,小心翼翼,如获至宝,眼睛流下泪来。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在我没退休的时候,利用出差的机会,特地去看望“刘三哥”。当我步入屋门,他的大儿子刘彤接待了我,在屋内的西墙上,我一眼就认出挂在墙上的是我给他的那把小叶紫檀二胡。遗憾的是,“刘三哥”与嫂子已去世多年了。睹物思人,让我想起了往事,心里感到一阵阵酸楚,二胡情缘,把我与“刘三哥”系在一根琴弦上。

当我回忆起“刘三哥”,悠扬的二胡声,回荡在我的耳边。那曲调时而低沉,时而雄浑,仿佛变成了轻纱飘动的云,突然又像清泉从高而陡的大山上落入深潭的水。飞扬、流畅、深沉, 流露出他的思想情感;高亢、清新、明快,表现了他坚韧的性格。

我时刻怀念他,一个朴实憨厚多才多艺的农民,怀念与他相处美好的日日夜夜。“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首首老旧曲子埋藏在我的心底,久违的旋律从心底四溢。

悠悠不尽,是曲,是梦,是呼唤......二胡的情结,永远把我们系的更紧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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