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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悦然,贾平凹,余秋雨,王安忆,灵遁者,李傻傻散文各一篇

2019-04-02 17:39 作者:探索之子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导读:贾平凹,余秋,王安忆,灵遁者,李傻傻散文各一篇、

1、痛的居所

——张悦然

女孩是樱桃红色的长头发,冷白的脸,充满预谋的微笑让人无法拒绝。她坐在均匀的月光舞台上浅吟低唱。然后像打开一罐啤酒一样开启了她的故事忧伤像一朵一朵啤酒花一样冒出来。它们冲上天空找月亮,擦拭着我们模糊的视线。围观,浅吟低唱。围观,浅吟低唱。女孩在大家的尖叫中感到无比清爽。

楚玳牵着我的手走进她编排好的忧伤里,我们像两个迷失的女童一样穿过荆棘和灌木。我相信楚玳对这一切是熟悉的,这是她的长满往事的丛林。但是当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步伐越来越仓皇,我看见她把鞋子丢在了后面,她把影子丢在了后面,连她的裙子也被划破了。可是她还是奔跑。在极限之前停下来的时候,她的腿已经把锋利的植物划得鲜血淋漓。楚玳面对着我,身后是她一遍一遍往复穿行的森然的故事,她快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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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大风里,楚玳说,你喜欢吗,我的故事。

总是觉得有一种人一生都在说一个故事。比如杜拉斯,事实上我在她的若干篇里都看到或隐约或清晰的《情人》的影子。因为那个故事是她深植于骨髓的。也正如眼前的楚玳,此刻我并不知道她以后在这条路上可以走多远,但是我确信这是她最深重的故事,她将一直背负着这个故事,一直走下去。因为她迷恋这个故事,她像抚摸价值连城的貂皮一样一遍又一遍抚摸这个故事,她像走进幻游迷境一样一遍一遍重游这个故事。她忘记了,她忽略了,她不顾忌了,这个故事是多么疼痛

楚玳一直在一种漫游中。她没有固定居所,她完全忽略金钱和功利的东西。她只是背着她的故事上路,走走停停,如果遇到彼此喜欢的人,她就说这个故事给他听。可是她没有理由停下来,她是负伤的,唯有漫游可以把剧烈的疼痛无限延展,延展成纤细的线条,和她一起缓慢地游走下去。我不认识很久以前的楚玳,我也猜测很久之前也许她和她的痛苦并没有这样和平安详的关系。她或者挣扎过,或者绝望过,然而在一切的刻意摆脱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她忽然成长成一个安静的女子,她放一切汹涌的东西过去,她看着它们从自己身上过去,再也不企图抓住什么。她让一切都像一场值得眷恋的观赏。她成为一个不计得失的舞者。于是有了现在的楚玳,疼痛是她的壳子,她和它一起住,和它并行前进。楚玳再也无所畏惧,因为连疼痛都无法牵绊她,此时正是令她满足和迷恋的理想生活

四岁的楚玳,玩着一把钥匙,慢吞吞抬起头对妈妈说,你要是死了,我就能管钥匙了。

九岁的楚玳,把母亲带回家的男人买的零食从窗户中仍下去,她说,那弧线可真好看啊真好看。

十六岁的楚玳,攥着那只小时候给与她冰淇淋的手,淡淡地看着被唤做母亲的女人死去。

……

苦痛的血色森林深处,楚玳和我站在很黑的地方,我听见她异常的血液像一场泉水一样漫过。她仰起脸沉醉地说,你喜欢吗,我的故事。

嗯,是的,玳子,我喜欢它,我也喜欢你。我常常站在你和你的故事面前不知道我你们中哪一个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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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月

——贾平凹

月,愈黑,你愈亮,烟火熏不脏你,灰尘也不能污染,你是浩浩天地间的一面高悬的镜子吗?

你夜夜出来,夜夜却不尽相同;过几天圆了,过几天又亏了;圆得那么丰满,亏得又如此缺陷!我明白了,月,大千世界,有了得意有了悲哀,你就全然会照了出来的。你照出来了,悲哀的盼你丰满,双眼欲穿;你丰满了,却使得意的大为遗憾,因为你立即又要缺陷去了。你就是如此千年万年,陪伴了多少人啊,不管是帝王,不管是布衣,还是学士,还是村孺,得意者得意,悲哀者悲哀,先得意后悲哀,悲哀了而又得意……于是,便在这无穷无尽的变化之中统统消失了,而你却依然如此,得到了永恒

你对于人就是那砍不断的桂树,人对于你就是那不能歇息的吴刚?而吴刚是仙,可以长久,而人却要以暂短的生命付之于这种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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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谜语!从古至今,多少人万般思想,却如何不得其解,或是执迷,将便为战而死,相便为谏而亡,悲、欢、离、合,归结于天命;或是自以为觉悟,求仙问道,放纵山水,遁入空门;或是勃然而起,将你骂杀起来,说是徒为亮月,虚有朗光,只是得意时锦上添花,悲哀时火上加油,是一个面慈心狠的阴婆,是一泊平平静静而溺死人命的渊潭。

月,我知道这是冤枉了你,是曲解了你。你出现在世界,明明白白,光光亮亮。你的存在,你的本身就是说明这个世界,就是在向世人作着启示:万事万物,就是你的形状,一个圆,一个圆的完成啊!

试想,绕太阳而运行的地球是圆的,运行的轨道也是圆的,在小孩手中玩弄的弹球是圆的,弹动起来也是圆的旋转。圆就是运动,所以车轮能跑,浪涡能旋。人何尝不是这样呢?人再小,要长老;人老了,却有和小孩一般的特性。老和少是圆的接笋。过去了是,春种秋收后又是冬。老虎可以吃鸡,鸡可以吃虫,虫可以蚀杠子,杠子又可以打老虎。就是这么不断的否定之否定,周而复始,一次不尽然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归复着一个新的圆。

所以,我再不被失败所惑了,再不被成功所狂了,再不为老死而悲了,再不为生儿而喜了。我能知道我前生是何物所托吗?能知道我死后变成何物吗?活着就是一切,活着就有乐,活着也有苦,苦里也有乐;犹如一片树叶,我该生的时候,我生气勃勃地来,长我的绿,现我的形,到该落的时候了,我痛痛快快地去,让别的叶子又从我的落疤里新生。我不求生命的长寿,我却要深深地祝福我美丽的工作,踏踏实实地走完我的半圆,而为完成这个天地万物运动规律的大圆尽我的力量。

月,对着你,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你真是一面浩浩天地间高悬的明镜,让我看见了这个世界,看见了我自己,但愿你在天地间长久,但愿我的事业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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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常人生

——余秋雨

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是平常的,而平常也正是人生的正统形态。岂能等待自己杰出之后再记载?杰出者之所以杰出, 是因为罕见。我们把自己连接于罕见,岂不冒险?既然大家都很普通,那么就不要鄙视世俗年月、庸常岁序。

不孤注一掷,不赌咒发誓,不祈求奇迹,不想入非非,只是平缓而负责地一天天走下去,走在记忆和向往 的双向路途上,这样,平常中也就出现了滋味、出现了境界。

秋风起了,芦苇白了,渔舟远了,炊烟斜了,那里,便是我们生命的起点和终点。

想到起点和终点,我们的日子空灵了又实在了,放松了又紧迫了,看穿了又认真了。外力终究是外力,生命的教师只能是生命本身。那么,就让我们安下心来,由自己引导自己,不再在根本问题上左顾右盼。

左顾右盼,大漠荒荒,其实自己的脚印能踩出来的只是一条线。不管这条线多么自由弯曲,也就是这么一条。要实实在在地完成这一条线,就必须把一个个脚印连在一起,如果完全舍弃以往的痕迹,那么,谁会在意大地上那些零碎的步履?我在沙漠旅行时曾一次次感叹:只有连贯,而且是某种曲线连贯,才会留下一点美,反之,零碎的脚印,只能是对自己和沙漠的双重糟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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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匠

——王安忆

妈妈工作的作协机关里,有一个大花园。花园里有草坪,草坪上有一尊鲁迅石膏坐像;花园里有喷水池,池中间立着一个半裸女人的雕塑;花园里有葡萄架,还有花房——不知为什么,我把它叫做娃娃的房子。

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

草地上打滚,顺便给鲁迅公公磕个头。摘枸杞子,摘葡萄——那葡萄大都是青而硬的,可我们仍然毫无畏惧地吃了下去,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玩到后来,不禁放肆,把个机关花园误以为儿童乐园,大闹起来。当我们肆无忌惮地在花丛里跳来跳去时,就会受到花匠严厉的目光的阻止。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两脚稍稍往两边分开,两只胳膊再朝两边分开一些垂着,手里握着一把剪枝的大剪刀。他微微地驼着背,从不大声呵斥我们。但他从不和我们说话,只是那么冷淡,生气,对我们一无兴趣、一无希望地看着,叫我们自觉地对他敬而远之。远远看见他过来,我们便逃窜开去,也不知怕他什么。他是那么瘦弱而苍老,完全不值得害怕。而我们却那么怕他。

当人们纷纷向我妈妈告我的状时,他也站在旁边,看着我。一言不发,那目光分明是谴责的。他似乎不屑于把那谴责说出口,似乎已对我们失去了任何悔过自新的信心。在他的目光下,我是那般的不可救药。

一次,我们在大厅里打乒乓。打到高潮时,我把短裙子脱了,只穿短衣短裤。一个调皮的伙伴和我捣蛋,把我的短裙子藏了起来。而他自己则逃之夭夭,不知所向。毕竟已到了知道害羞的年龄,我晓得,只穿一条短裤是无论如何走不出去的。于是我只能绝望地在大厅里等着,等着他良心发现,把裙子给我送回来。可是他一直没来。眼看太阳快要落山,天色已近黄昏,我只得决定走出大厅去找他。当我穿着短裤横穿过花园时,看见了花匠。他默默无言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稍稍分开两脚,又稍稍分开两手站着,手里握着一把大剪刀。我低下头从他骇人的目光下跑过去,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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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的欢乐,是以一场大祸为结束的。有一天,水池边上一只会喷水的青蛙忽然之间在我们脚前落下水去。捞起来时,青蛙的扁嘴已经磕去了一块。自始至终,我们都感到委屈,因为那青蛙落下水去的时候,恰恰是在我们静默的时候。我们抱着膝盖坐在池边上,对着水池正想默一会儿神,不料却惹出了这场大祸。我们是那样仓皇地告别了这座大花园。这场大祸以及后来引起的一切,像一团浓雾,遮隐了花园给予我们的所有的快乐

好多好多年过去了,我以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妈妈的女儿的身份,又走进了这座大花园:有时听讲座,有时座谈,有时联欢,有时接待外宾……花园的草坪依然很绿,半裸女像依然立了起来,葡萄架上依然挂着青青的葡萄,青蛙的嘴角依然缺着一块,花草树木,依然凭着季节青青黄黄,开开败败。那一团浓雾在阳光下消散尽了,可浓雾后面出现的花园却不再是原来的花园了:娃娃的房子那里,竖起了一座新楼;鲁迅像漆成一种暗金色。而且,花园好像是小了许多,它不再是儿时所见的那样大而堂皇了。

花匠还在,老而且瘦。

一天,我在门厅里和人说话,他忽然走进来,站在门边的暗地里,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又悄悄地走了。我奇怪地瞅瞅他,瞅见他驼着的瘦削的背脊。那疲惫的背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淡淡的温和。我忽然想到:他大概是喜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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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特殊的送别者

——灵遁者

在happy养老院,有一个老人叫L。L已经70岁了。她的肺不行了,尤其是冬天,痰卡在喉咙里,一直不出来,似乎可以卡整整一个冬天。看护的人,都担心早上再也看不到L了。

可是L每天6点起床。30年风雨无阻,都是6点起床。即使生病了,下不了床,她也是6点醒来。这个时刻,就像她的伴侣一样。是啊,她的伴侣之前就总说:“亲爱的L,你一定要6点起床。晚上早点睡,6点起。这样你可以活到80岁。”

那时候80岁,已经是高寿了。L的伴侣每天六点起,L每天睡意朦胧中,听到伴侣在忙。直到做好早餐,在L的头上轻轻一吻道:"亲,我上班了。你再睡会。“

可惜啊。世事无常,老头子每天六点起,都没有活到80岁。他只活了40岁。可是在孩子们面前,她总是说:“老头子在的时候,他会这样说。你得6点起。”

刚吃过早餐,L正在忙着收集大家吃剩的食物。这时电话响了。L努力咳嗽两下,让喉咙舒服点。她从电话那头听到:”妈,吃过早饭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转转。晒晒太阳。“

L一听就知道这是小女儿S。她低声道:“知道了。我会去的。我每天都去。”

S听了说:“下雨天,就别去了。小心护士阿姨打电话告你的状。我可又要批评你。到时候可别哭着说我又凶你。”

L不说话了。S接着道:“妈,那我挂了。我得上班去了。明天再打给你。” L连忙说:“好,好。你赶紧上班去吧。”

挂了电话,L就夸着包慢慢的出去了。在院子里已经有些老人在盖着毯子晒太阳了。L却不愿意那样,她说:

”那是坐着等死。“

和几个人寒喧着,出了大门。L就沿着老路走,一条通向她家的老路走。深秋了,还是有些风。不过皮肤的敏感度,已经下降了。只是鼻子,喉咙难受。

L一边走,一边留意周围。她首先看到了花猫。她叫它花花。她从挎包里拿出食物,放在墙根对花花说:“花花,又胖了。好好吃吧。”花猫看看L,没有向平时那样跳下墙,而是继续爬着。

L也不生气,继续往前走了。边走边说:“和我儿子一样懒。吃饭还叫不动。”

又走了没多久。一只黄色的小狗朝L跑了过来。围着L的腿,打转,尾巴摇的欢,身子使劲在L的腿边蹭。L乐呵呵的笑了。笑道:“小黄,你来了。”她又掏出食物,给小黄吃。

不一会,另外又跑来几只小狗,一只大狗。L都给它们喂食,在这个头上摸摸,在那个头上摸摸,脸上有极尽温柔的神情。

L还把一条叫佳佳的小狗,抱在怀里。看它被打伤的腿好了没。她嘴里道:”真是可怜啊。连流浪狗都打。“又指指佳佳的脑袋说:

”佳佳,世道坏了。见了坏人了,你就赶紧跑。

小狗呜呜的叫了几声。L这才把它放到地上,让它吃食物。她尽量把食物撒的开些,免得大家打架。

忙了好一会,L才继续走。可是小狗们,也跟着走。L笑道:“没有食物了。明天来吧。明天再来喂你们。我的孩子们。”

小狗们一会在前,一会在后。它们听着L的话,可还是跟在后面。L又说:“下午回去,你们在大门外。我进去拿食物。”

就这样,一个老人,领着一群狗,慢慢的走着。有时候又是她一个人走着。有时候,又只有一条狗跟着。

到了自己的家门口,看着紧锁的大门,L也只是摸了摸。她没有进去,每天来她都没有进去。她看见院子里的草,长的很高了。如果自己年轻,肯定翻墙就进去锄草了。

老头子走了,儿女们也到外地工作了。而L被送进了养老院。养老院离家这么近。L曾求过儿子,她说:“儿啊,养老院就在前面。我不去。我看见那里就生气。那里都是动不了的老人,我还能动。我不想去。我要在家。”

可是儿子最后商量后,还是把她送到了养老院。是啊,如果自己再晕倒,在养老院,起码有人知道。

儿子说:“妈,养老院很近。你相当于还住在家里。你还是记得我小时候上学。我不去,你非要去。咋求都不行。你现在也相当于是去上学。所以一定要去。”

L那一刻惊呆了。是啊,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儿子哭着说:“妈,求求你,我不想上学。”可自己呢,把他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强制送去上学。直到他习惯为止。

没有想到,现在自己这样反过来求儿子。L惊呆了,也不敢再求儿子了。

L最后看了一眼院子,慢慢离开了。又沿着老路,往回走。日复一日,L就是这样过的。L养狗养猫,也成了养老院的公开秘密。

下第一场的时候,护士不让L出去了。好多流浪狗在大门外转。L只能沿着大院,扔食物给它们。L还要斥责保安不要追赶它们。

第一场雪下的很厚。女儿,儿子说要来看自己了。可是第二天早晨,6点钟了。L没有起床。护士进来发现L已经走了。走的很安详,走的静悄悄。

女儿,儿子也回来了。把L的尸体抬回了家。收拾了院子,搭起了灵堂。

晚上门外来了好多流浪狗。吓的S不敢出门。L的儿子,赶走了它们,它们又来了。邻居看见了,过来说:“让这些流浪狗,进去吧。它们是来送别的。”

于是这些流浪狗,陆续进了门。或大,或小,它们都静静的爬着。围着灵柩爬着。最多的时候,多达28条。似乎在陪着L,就像前天,还跟着她一样。每天陪着她。而今天,狗狗们是和它们爱的人告别来了。静默是离别的笙箫,但这静默饱含热泪。S哭了,L的儿子也哭了。来送别的人,也都看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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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最难忘的一双女人的手

——李傻傻

一九九九年,人们所说的冬天已经来到春天还会远吗那时候,我在湘西南和一个女孩恋爱。有一个下午,我走进奶奶家的木板房子,发现屋里真黑。灶台边却有一双很亮的眼睛。那个人身子小小的,灶火的红光照在她脸上。我问坐在一旁的姑妈,这就是樱子吗?姑妈笑着对小姑娘说,叫哥哥呀。 在此之前我见过樱子几次。那时她很小很小,但是她的眼睛很大很大,有一对罕见的单眼皮。我跟她说,有一次在堂屋里,我轮流背着你和你弟,满屋子跳,像只袋鼠。她咯咯直笑,又说,一点也记不得了。

又问她多大。说是满十一岁,吃十二岁的饭。一九九九年冬天的最后几天阳光像一群毛茸茸的小鸡跑满资江之滨那个小城的每个角落。我的手却是冰冰的。只是因为我的手一到冬天就很冰。在街道与街道之间,我拉着樱子小小的手,她的左手放在我右手的手心,有奇异的温暖。我在近乎金黄的河边反复说你不要放,一放我就冷了。樱子睁大了双眼,也许她认为我的手不应该像冬天的江水那样冷得不像个样子。但是她的手还是如我所愿地抓得更紧了,她一边摇晃我的手臂一边说,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呢?我回去以后,你怎么办?我说,走,我带你到山上去玩。 山是县城背后还没被挖开的山。还很胖的一座山。山上有很多树,还有各色野花野草。山深处草色很青,虫子安静地呆在自己的领地,春色关不住。不过高高的树的枝桠仍然什么也没有,朝天伸出硕大的手臂,天上呆满了动物。我们穿过一大片丛林和茅草,来到一小块草地。樱子抱着沿途采来的野花,让我给她编个花冠。我依言照办,花枝上的小刺刺破了我的手指,一抹淡红的血印在白色的花瓣上。

我把那些小刺一个一个弄掉,她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你呢?她说我也不疼。她问我的时候盯着我的眼睛,眼神只是清澈得很。我笑了一下,很累地躺下。她把小小的头放在我的臂弯里说哥哥你看那儿有一只。我朝她手指着的方向看,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些云在活动。我摸到她脖子上有根细线,她说刚才真的有只鸟经过那里不过一下子就不见了。我问,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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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根线。她说。她把那线解开。是一根红线,勾着一个小小的玉坠。浅兰色的光。她爬起来把那东西系上我的粗脖子,勒得我很舒服。她说哥哥你脖子怎么这么粗啊。我感觉冬天忽然一闪不见了,像那只鸟。看来春天打算在这里住下,打算在我们身边修一座小茅屋。当然这是后话,当时的情形是我在樱子的手心划来划去,问她暑假还来吗?樱子咬住她的而不是我的下嘴唇,出神地偏头思索,说,不知道。 我们就下山。发现路消失在杂树野草丛中。只听见各种声音在树外面叫。我跳下一堵不高的山崖下去找路。路找到了,路口就在我膝盖跪下的地方。

我把膝盖碰在一快尖石上,血流出来,裤腿红了。我把樱子接下来,樱子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嚼一把茅柴叶子,嚼成糊状了就糊上伤口,血神奇地止住。我觉得她的泪有点多了影响了她眼睛和脸庞的美丽,就给她把泪水擦去,我觉得他她唇上的绿色汁液颜色有点深了就过去尝尝,我说真苦啊樱子,樱子笑了。 第二天她就走了。在车站我拉过她的小手亲了一下。姑妈看到了,樱子的脸飞起红云。 接着你应该可以猜出就是开学。开学了就是二000年了。在这一年里,我很想念樱子。我记起了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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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花一笔时间想她我觉得很不够,就记起了日记。还是不够呀,我必须让她知道我想她。我按她给我的地址写了三封信过去,我每天去一趟收发室,但是并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后来我知道她把给我的信投进了邮电局的意见箱。在上述情形下,我想我必须见到她。 大概是二0000年四月份,我悄悄摸黑起床,清早搭上去她那里的汽车。 我从来没有去过湘西。姑妈家会在哪里?我只想见到樱子,于是去她的学校。在车上我看见散学的儿童背着书包在路上打闹。天色渐黑。我有点伤心。又担心。站在他们学校门口,里面的操场空空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这时,两个小女孩走过我的面前。其中一个打着伞,我没有看清她的面容。我看着这个拿伞者的背影,心想那真的是樱子吗?跟着她们两个,穿过了两条街,来到一个斜坡上。这是这个小镇最后一条街了,透过层层叠叠的房子,可以看见去年收割过的稻田。我试探地轻叫一声“樱子”,她转过头来了!跑过去举起她小小的身子,她鞋上的泥巴高兴地跑到我的裤腿上。 同行的小女孩说她先走了。

樱子紧紧拉住我的手,说哥哥你手又冷了。路边散学回家的学生一群一群地看着我们,我心里只想着我的小樱子,因此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其中的女生长得如何。 甚至那个湘西的小镇是什么样子,我都记不清楚了,只觉得十分亲切,仿佛不是第一次去那里了。

樱子陪我来到集市,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我听她背书,背的是那课《武松打虎》。樱子用她好听的声音对我说:店家,筛三碗酒,切二斤熟牛肉来! 但是我只这样了一天,就不得不回去。姑妈说高三你怎么能跑这么远出来玩呢?我不知说什么好。樱子送我到一条叫渠河的河边,说哥哥等你再来我带你到这里来玩。 现在两年没见到樱子了。一九九九年冬天我曾经告诉樱子我真喜欢她。我在一堆卵石上说我肯定要娶你的,樱子。不管在我身上发生多少游戏,这总归是句真话。二00一年的冬天到了,我的手又开始冰凉冰凉,使我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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