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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工地是你的家

2020-02-13 19:11 作者:回家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徐托柱社会实践长篇纪实《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潮白人生》系列之五

你以为工地是你的家

徐托柱

栗子昨晚给我打电话,他说回老家了。他在工友微信圈中,连续读了我写的潮白人生。他想法找到我。他说,你写的路明真诚善良,仿佛都有咱们工友美好的形象,代表了大家的心声。是啊,咱们天南海北的、一个个社会底层的人,要是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起早贪黑地去流一身大汗。想想一天的微薄收入,真是从汗水里捞的。想想工地忍气吞声遭的难,真是不值得,有时真想躲起来大哭一场。

咱们的故事,都是原生态的生活,比那编造的电视剧真实多了。唯一的幸运,是结识了咱这帮工友。咱们的心酸,都在你的笔端放着,你要写出来。你写的路明,也得让那些戴红帽或老板们看看。虽然我们没文化,没技术,生活最底层,可是我们骨头里做人的那份传统美德,一点也不差劲。每一个人读读,都会懂得我们。我们靠劳动吃饭,就把工地当成家。别那么一歪头,瞧不起我们。

我说,谢谢,说的太好了。是啊,潮白新城每一座楼的崛起,都留下了农民工的身影。尽管以后居住的人们看不到或想不到,当时我们流血流汗的情景,但是我相信,他们的天窗和我们的美好是一样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终于有了当面向栗子表达感谢的机会,感谢他的善心,把我介绍给了孔经理。使我多了一份社会实践,从而也解决了我一些生活问题。我们相互表达新年问候,然后,加了微信。

我去五零工地的时候,我俩经常早晚在劳务处见面。他去的是人民大学教职工生活区工地。

我上班第四天,孔经理把我也派到了那里。我去时,才知道,栗子离职了,我去填补他的空缺。后来知道了原因,栗子和一个大眼睛的电工吵了一架。自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到现在我想起他一脸的黝黑,透着的暖意,就会升起纯真的情愫。他一个好心人——栗子。

孔经理和附近的开发商几乎都签了劳务输出合同。她对我很照顾。因为每天打工的人,几乎都骑着电车。唯有我骑着自行车。她说,远处的,你去不了,就在附近干吧。

我去的大学城工地,实际上是两处,因为是一个开发商的。它们在中轴路北段,路西工地叫逸翠园,路东的是人大教职工生活区。它们都在早安北京的北侧,离我居住的地方不到五百米。

按着规划,中轴路是潮白新城的中心。站在新建楼上,就可以看到潮白河沿着潮白新城的西面蜿蜒而过。

我在这里相继认识了很多工友,当然还有工地几位戴红帽的领导,他们成为了我潮白人生的重要角色。我想念他们,虽然有的带给我伤害,也不足使我忘记。因为在冲突背后,也反照出我的不足,从而成为我心灵升华的因素。我把一切魔难,都当做了生命的磨刀石,从这一角度,我感谢他们。

早上领完活儿,我骑车就走。其他人骑电车,都比我快。我不想第一天落伍。我进了大学城,等了二三分钟,我没见其他工友进来。我就出去看个究竟。门口就我一辆自行车。

我想他们可能去了路西的逸翠园。这两个工地距离不到三百米。

逸翠园,这个工地开发时间也得一段时间了,三四座楼盘都起到了七八层。塔吊没有摆臂。估计昨天刚刚热火朝天地浇铸了楼顶。我看到老臣、老袁还有老杨三个人围着一大堆卡子,再给生锈的卡子蘸油。

我和他们主动打招呼。老臣连头也没有抬。

老袁说,刚才我找你?你一个人闷着头走了,还认为你去厕所了。

我说,孔经理不说去大学城吗?我就去那了。

老杨说,那也有活儿,你没看到?非得来凑堆?

我第一天来这工地,我想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老杨说完,我没有言语。

看他说话的霸气,就知道他在这里的资历。况且,我才干了几天,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我看到老臣摆弄生锈的卡子,老杨,老袁在给卡子蘸油,同时把缺的螺丝配齐。每个人身边,已蘸了一堆儿。

我找了块空心砖,坐在了老杨的一侧。我俩同时使用一个油盆。

蘸卡子,比五零工地轻松。昨天劳累的手、胳膊、腰,到现在关节还疼。我们在东边大楼的阴凉里,不一会儿我的小肚子开始发胀。

老杨说,对吗?

我不知道,他和谁说话,我继续给卡子蘸油。

老袁说,小路,先看卡子能不能打开,不能打开蘸一下油,放在臣师傅那边先闷着。要是坏的,就直接扔那一边。另外,把螺丝公母配好。

啊,原来这样。我知道了。

于是,我把原来没有仔细看过的卡子,重新检查了一遍。

我对老杨说,杨师傅,我哪做不对了,你说就行。我来时间不长,我拜各位为师了。

老杨笑了,他说,不用教,看着就会。这个卡子固定脚手架的。咱分不好,吊上去,也没用。

我想,虚心学吧。老杨一脸憨厚。心里不存话,爽快。人家要不说,咱真的不懂。

老杨问我,谁介绍你来的?

我说,栗子。

你们怎么谁认识的?

我就把结识栗子的经过,说给了他。

老杨说,真不能把这儿当家了,栗子多好的人,不清不楚地就被开了。

他说完,我想起老舟的话。

老袁说,出来做事,都不容易,好好混吧。

老杨说,栗子干了半年了,人很不错。只是那个大眼睛电工太牛了。

我也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记住了一个电工眼睛大。

老杨和我年纪差不多。他是当地人,住在潮白河的东岸。来工地一年多了。看得出,他的地皮硬。

我们这一帮打工的,几乎都是五十多岁以上的。这活儿又脏又累。要是人家年轻人,给人家再多点钱,谁也不稀罕。

我们每个人的工装,几乎都油渍斑斑。唯有老袁带着套袖,稍微还整洁。

手套,都被油污了。我还戴着老袁给我的那双带胶片的呢。

刚一坐下,感觉昨天发胀的双腿好受多了。时间长了,低着头,重复着几个动作。头、脖子还有肩又僵硬了。

九点多,一位带着红安全帽的细高个儿过来了。

他问老杨,今天来了几个?

老杨说,还是四个。

说完,他就在一边看手机。

这时阳光照上来了。一扫秋后的阴冷。晒得背后暖烘烘的。我们几个人不停地捡卡子蘸卡子。卡子碰撞的清脆声。那个戴红帽的监工,摆弄手机,嘁哩喀嚓的游戏声。从楼房里传出木板和铁管卸装的咕咚声。相互交织,构成一幅静谧又忙碌的场景。

我昨天的疲劳,这时得到了缓解。

等戴红帽的监工去方便,我问老杨,杨师傅,这个戴红帽的怎么称呼?

他说,他姓木,我们叫他木经理。

我说,杨师傅,今天上午十一点,我预约了开壁挂炉,我想提前走五分钟。

老杨说,到时你跟他说吧。你别说,五分钟,你说十分钟。

我说,那多不好意思。

老杨问我,你的房租的还是买的?

我说,买的,孩子在通州上班。市里的买不起,就在这儿周边买了。

老杨说,在这儿买房的也得是个主,一般老百姓可买得起?

我说,都是借的帐。不瞒大家,简单的装修、交过物业费后,我兜里只剩下八十七块了。幸亏遇见了栗子。要不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我还得发愁呢?

老杨说,一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好过。你还算条件好的,以后你知道了,来工地的,租房干活儿多的是。

我问大家壁挂炉使用方法,老杨,老袁简单地告诉了我。

我说,要不是天开通壁挂炉,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木经理过来了,谁也不言语了。

他依然坐在那看着手机。眼里好像没有我们。看他得体的衣服,感觉起来他好像一位帅气的明星。

快十点半了,我让老杨看了一下手机。老杨笑着点了一下头。我鼓足勇气说,木经理,我给你说件事?

他说,说吧。

我说,今天我的楼房试暖气。我想提前走十分钟?

木经理说,可以的。到时走吧。

我红着的脸,心踏实下来。

我十点五十,我和木子说,我走了。他说,啊。

我刚走进小区大门,就接到白川燃气公司业务的电话,他说十一点准时到。

我一看手机,还差二分钟。幸亏老杨提醒了我,要不就来不及了。

等我骑车,到了单元门口。

白川燃气公司的业务又来电话催促,我到了。现在是十一点,你再不来我就去下家了。

我的天。我说,我到了楼底了。其实我感觉,他从楼道北面回廊的窗户,能看到穿着油渍斑斑带着黄色安全帽接电话的我。

我急忙上楼,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背着挎包,站在楼道。我想这就是业务员了。

我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脸色没有半点动静。

我打开门,他说,你是业主吗?我说,是。

那么我给你讲解一下开通燃气和壁挂炉的要令和注意事项。他啪啪拧着开关,我眼花缭乱。他说的是当地口音,象背课文一样,我几乎听不懂,好象电影放的镜头。他板着脸,一口气说下来。

我微笑着和他说,孩子,请你说话慢点好吗?

他说,你是打工的还是主人,家里有别人吗?我都给你重复两遍了,你听不懂。我再给你说最后一遍。你听好。他看了一下手表。

他把我的手机拿过去做视频,边拍边录音。我给你录好了。你过后听就行了。有问题再打电话。随后,他让我签字。

我签字时,我看到耳音的百川原来白川公司。业务员扭头走了。我看一下表。从进门到离开,他用了不到十分钟。

我每逢教育孩子,都得说,要懂礼貌。见了领导,问声好。见了长辈,叫声叔叔。世界很大,只有自己小。

生活就是这样,时时都有不顺心的事。都得让它过去。我尽管当时有点不舒服,可是我很平静。我很感恩这位小伙子,使我更加清醒。善待每一个人的珍贵。那样,各行各业,善良的人多了,社会风气不就提升吗?

我千里八百地赶到潮白新城,就是开通壁挂炉。

他走后,我开始做饭。吃过饭,我打开手机视频,对照着壁挂炉,反复看了两遍。到了晚上在听吧,有不懂的,再问工友。还不到十月份中旬,离冬天还早着呢。

因为上午提前走了十分钟,下午上班,我提前到场了。我坐下来,独自一个人,分拣卡子和蘸油。

你来了?

一个声音出现我背后,我浑身激灵了一下。我做活儿太投入了。

啊,是木经理。

我说,谢谢木经理。我的壁挂炉开通了。

他说,你才来的吧?

我说,是,我原来在五零工地。

他说,好,慢慢跟着老杨学,他眼里有活儿。

我说,好的。我仔细打量木经理,他胡子茬花白,他的身材保持着年轻人的健美。得体的外表形象,和我们打工的不是一个层次的。

我突然明白,老臣为什么不象五零工地那么活跃?而老杨说话口吻,那么霸气?老杨在这工地吃得开。

等人到齐了。木经理要我们下地库,把六米长的钢管扛出来,打包。

我跟着老杨他们进去。黑咕隆咚的,没有封死的库顶,不几处透着光亮。过了很长时间,眼睛才适应了。

地库佷大。存放着一堆一堆码好的物料。我们的工作,就是从堆放六米的钢管处,把管子鼓捣到车库的出口。打成包,然后吊车再吊到施工的楼顶。

我跟着老杨。因为有了去大厂的经验,我不再挑先。我们四个人,陆续走开,一人一根,走上走下。

我没有看到监工老木。我们四个很自觉,没有偷懒休息。我看到上年纪的老臣、老杨从不落趟。只是老杨的肩头,不知什么时候,配上了一双垫肩。很洋气。

我说,杨师傅,臣师傅,慢点。累了就歇歇。

老臣不说话。老杨说,好的。老杨把头一仰,顺着他仰头的方向,我看到木经理在一个阳光投射的角处抽烟。啊,木经理,早在远处监视了。

我喘着气呼咧着,我能想得到六十七的老臣、老袁的状况。老杨呢,敦敦实实的,也是一步一步费劲地走着。

那么一大堆管,得扛到什么时候。唯一休息的时候,老臣、老杨点颗烟。

我似乎加快了脚步,因为多走一回,几个人就少扛一根,毕竟老臣、老袁上了年纪了。

估量扛了二百来根,老杨说打包。

这时,打包机没有拿来。我走得快,我出去拿。我问木经理打包机,在哪?木经理说。在库房。你去找老汪。

老汪是谁?我心里想着。去了再说。

我从地库出来,看到戴红帽的,我就问。我想他会知道。工地一般管理层都戴红帽,象我们的安全帽都是黄色的。

我几乎是跑着问着去库房的。

我来到库房,从玻璃窗户处,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

我轻推开门,我说,你好经理,木经理让我找汪经理拿打包机。

坐着的人眼睛佷大,看上去四十来岁,个儿不高。他打量我一眼,说不知道。

我才感觉自己满身沾的土,在汗水湿透的衣衫上变成了一绺一绺的泥。

那时十月,过了中午天气还很热。

我心想,这是不是传说的大眼睛。

我又说,你好,请问老汪去哪里了?

大眼睛说,不知道。

我继续问,你好,请问你一下,你知道打包机在哪吗?

不知道,怎么这么嚒嚒几几。大眼睛好像厌烦了。

天啊,我是给你们干活的啊。我心里说。

我不再找没趣,出去继续找,不能第一次办事就拖拖拉拉。那边还等着用,都在看着我呢。

我看到挨着库房有几排板子楼,一个写着生活区,一个写着办公区。我想办公区肯定是管理人群。他们知道老汪。

我推了几扇门,都说没看见。这时,从伙房走出一个人说,刚才我去买菜,我看到老汪在门卫。

我去门卫。门卫说,你找汪总干什么?我说,木经理让我拿打包机。

门卫打开门,说,在这儿。

我拿起打包机,不小心把放在屋里的垃圾桶碰倒了。

门卫说,去去去。

我感觉我浑身的汗味和不体面的衣服,和人家形成了的反差。我没有机会照一下脸,我相信也是泥花了。

我看了一下天空的太阳,南楼没有完全影上。我扛起打包机,急忙下地库了。

怎么磨蹭了这么半天?老杨说。

我简单地说,汪经理不再,别人不知道放在什么地儿了。我坚守着口德,绝不会把找不到的理由推向别人或其他原因。

木经理说,快点快点。

这时我发现,我离开地库,他们已扛了五十多根了。

自然老杨主机,老臣配搭,他俩打包。我和老袁去扛管。

老袁说,小路啊,先喝点水。

他提醒了我,我走了一路,原来都憋着尿,现在却不急了,可能变成汗了。

我喝了口水,继续扛。

从堆管处到车库口,来回得二百多米。我看到老袁艰难着扛着。

我说,袁大哥,你退休了,还做保洁,还打零工,你身体吃得消吗?我们是没有收入来源的,才干这样的活儿。

老袁说,吃苦当成乐。这个活儿我还能干几年。儿女成家了,我也没有烟酒嗜好。出来干点事,一年一年地不感冒。

修身养性吧,身子骨结实了,才是真的。

老袁对我说的那么乐观。

这时木经理喊我们,要我们快点。

我们扛着管过去的时候,一个戴红帽子的人指挥着塔吊。

他口里嘟囔的话,我们几乎听不懂。从他的脸色,我感觉出对我们做的活儿不满意。

你、你还有你,他指着我、老臣和老袁,说,到下边去。他指着地库的一边。哪有一堆,统统的弄上来。

他把老杨放在上面,亲自和老杨打包挂钩。看来很有来头。

老袁说,他是老汪,工地最大的官。

他大概六十来岁,从他犀利的小眼睛,看得出特别的深邃。虽然受到他莫名的指责,我被他身先士卒的精神感动了。

地库的物料存放,只有他和木经理知道。我们也不是有意拖沓。按着老汪的指示。我们在黑乎乎地库口一边,找到了一堆六米长的钢管。离着地库口近,运作起来节约时间。

借着地库口射进的光亮,我发现一个小洞刚好能伸出一根管。我说,我把钢管穿过那个洞,老袁老臣师傅你们从地库上的洞口往上拽。这样出的活儿多。

老臣瞪了我一眼,他骂道。真他妈的蠢,才来一天,就把工地当家了。

老袁一摆手,好主意。

我一根一根把管抻过来,又一根根穿上去。我的腰累得发麻,几乎要折了。我看到老袁、老臣俩个人忙活得不站脚。

我也不知鼓捣上去了多少根,等光线暗得实在摸不着管了,我出来了。

怎么停了?木经理问。我说,地下看不见事了。这时我浑身象从水里刚泡出来。

我们把包打好。

老汪说,先到这儿。你们去接着蘸油,下班的时候,把垃圾苫好。

我和老袁、老臣出了地库。老杨、木经理和老汪他们留下来挂钩。

老杨喊我,把打包机带上。以后仿佛成了规矩,谁接来的工具,不管你又干了什么,都得惦记着送回去。

我们从地库楼梯上去的时候,我看到老袁的腿一拉一拉的。我让他先走。他说为什么?我说,尊老幼吗?

我们都笑了。

下班的时候,我把打包机放在门卫。

门卫说,干嘛?我说,把打包机放下?

他说,你这么随便,你以为工地是你的家呀?

要不我送库房?我想到那个库房的大眼睛,我突然望而生畏了。

于是,我笑着说,师傅,先把打包机放在这吧,明天一早得使。谢谢啦。

《敬请关注下篇:请去37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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