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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米记(散文)

2019-10-07 21:01 作者:东家人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散文

赵华甫

昨天是麻江县城赶场的日子,我趁赶场天去场坝卖米市逛逛。

平时我是不去逛的。因为卖米的多数是我的父老乡亲,半街里讲的都是我们的民族语言——东家话。乡亲们守着面前蛇皮口袋装着的一袋袋大米,等待着顾主前来光顾。我走过去,他们会用我们的东家话亲切地和我打招呼,巴望着我买他们的大米。我很为难,都是父老乡亲,买谁的不买谁的,都不好。因此,我不想去。

但我总是抵挡不住诱惑,还是要去。一是家里不能缺大米。二是超市里的大米实在没有乡亲们的大米新鲜、好吃。乡亲们拿来场坝卖的大米都是自家种的,头天打的新米,第二天就拿到场坝来出售。有的乡亲还是赶场当天早上拿到县城来打的,摆到场坝上的大米,还留着刚从打米机里出来的余温呢!新鲜得很,没有什么防腐剂之类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来到场坝,找到我妹妹,她也是拿大米来卖的,顺便带点来给我吃。她说,这是今年新收的谷子,才晒好打出来的新米,带点来给我尝尝。她指着留在一边的一袋新鲜大米,叫我抬回去。我看可能有四、五十斤重,我给她一百块钱,她推辞说,都是一家人,要什么钱,不要!我知道她也困难,她儿子在学驾照,要钱!她女儿今年考取大连民族大学,在东北读书,也要钱!每逢赶场天,我妹妹和妹夫就从乡下抬大米和一些瓜瓜菜菜来场坝上卖,换点钱给子女生活、求学。这个赶场天我妹妹在这边卖米,我妹夫到菜市场那边买菜。艰辛的岁月把他们折磨得比我还苍老。

可寨子上的人都说我妹妹和妹夫命好,羡慕他们有儿有女,儿子长大了能打工挣钱,女儿争气考上大学,过几年毕业了,他们就享福了!这时,妹夫总是埋怨他的儿子,长大只会打工,一点都不会干家里的农活!以后我们老了,不能种田了,不说卖米,可怕还要买米吃。在我妹夫这个种田一辈子的农民看来,种田人家轮到要买米吃的地步,那是绝对是讽刺和耻辱!而这时妹妹总是说,享福?不知道苦到什么时候才出头?话虽这么说,她脸上总是抑制不住幸福的笑容。

过去我们六堡村还没干旱,寨子前面是一坝亮汪汪的水田。我们寨子的稻田面积广,种秋收,一年辛辛苦苦下来,除了食用,还有些余粮可以拿到市场上去卖。

田多的人家,余粮更多,总是吃不完,卖不尽。田少的人家,辛辛苦苦一年下来,除了够吃,少有余粮卖。因为农村的土地承包实行的是“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政策。1980年土地承包的时候,生产队是按照当时的现有人口分田地承包的。几年甚至几十年以后,寨子里很多人家的人口发生变化了。比如张家的几个女儿出嫁去了,她们们带不走她们分得的承包地,留给张家唯一的儿子耕种,一个人耕种四五个人的田地,当然是吃不了。李家分田地的时候,小李当时就一个人,只分得一份责任地,后来小李结婚生儿育女,一个人变成一家四口,但责任地还是一份。虽然说,田地都是村集体的,但那也只是国家法律上的规定。实际上为了土地承包的稳定,这个政策一直没有调整。人增地不增啊,四个人吃一个人的责任地,粮食够吃就不错了,还有什么余粮卖?

好在国家工业化、城镇化发展得越来越好了,我们农村人也可以进城打工了,靠种地维持生计已不是农村人的唯一生存之道。我们六堡村2008、2009、2010年连续三年遭遇干旱,加上沪昆高铁隧道穿过我们六堡村地底下,地表水下沉,导致我们村12口水井干枯,600多亩水田无法灌溉,水田改种了甚至有些荒芜了,但是村的父老乡亲靠出门打工,也没见谁家饿饭,吃得还更比以前好了。只有留守在家的老人,舍不得和他一生打交道的田地,虽然老人已经步履蹒跚了,还是坚持要种,他们要种出粮食等他们在外打工儿女孙辈回来吃。儿女孙辈们在外一年到头,过年才回家一次,过了正月十五甚至还没过就急急忙忙的赶着要回城市去。老人们辛辛苦苦种出的那些粮食,肯定是吃不完的。年轻人走了,老人们赶场天就把那些吃不完的粮食抬到场坝上去卖,换点钱买点烟抽,买点水果吃,买点衣服穿,还买点种子、化肥、农药,重复耕种田地,继续等待他的儿女孙辈们回来吃……

因此,现在来场坝上卖米的,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村里教书,也要种田。家里有些余粮,我妈也要叫我抬米买。我妈说,这叫“赶伴”。意思是说,我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寨子里和我一样年龄的伙伴,都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了,我还是光棍一条,再不赶紧找,我就赶不上伙伴了。我不着急,我妈着急!

那时候结婚跟现在结婚不太一样,现在结婚一看房、二看车,过去我们山里人结婚是一看房、二看粮。就是看男方家有没有属于结婚对象的三间大瓦房,家里田地多不多?有田地就有粮。嫁过去不用辛苦劳碌盖房子,有田地辛苦点就有粮食吃,就不会饿肚子。因此有房、有粮的人家,就好找对象。寨子里真的很羡慕有粮的人家!

有粮食吃的人家才有米抬到场坝上去卖,赶场才会结识别的寨子的女青年,有了感情之后,女方还通过多方打听,了解男方的家庭情况,要是有房有粮,那是最好,最后定终身。

我们家里虽然有点余粮,但只有一栋房。我们家里兄弟俩,那房子将来不全是我的,还有我弟弟一份。我们家不属于有房有粮的人家,最终我还是赶不上伴。如今和我一样年龄的人,很多带着孙子孙女来我们学校读小学了。他们当着我的面,要孩子叫我“校长爷爷好”,告诫孩子要“听校长爷爷的话”时,我很不习惯。因为我才送女儿上大学,感觉自己还没到那份上。

我们年轻的时候,因为我们寨子里有米卖,我们有很多关于卖米的逸闻趣事。

有一回,寨子上的宝弟抬米到场坝上去卖,当时市场上米价是一块钱一斤,宝弟家的大米打出来颗粒饱满,亮晃晃的,质量好,宝弟就要价一块二一斤。顾客一路走来,看见宝弟的大米好,都想买。但一问价,一块二,高出市场价两毛钱,顾客都摇头走开了。顾客走后,宝弟嘲讽说,这些人是吃糠的,哪里是吃大米的?就这样,宝弟守到下午,一袋米一点都卖不出去。眼看场坝上的人就要散尽了,宝弟最后只好以九毛钱已经贱卖给米贩子,趁天还没黑赶回家。

2000年修凯麻高速公路过我们寨子的那阵子,我们寨子的大米不用抬到市场上去卖,筑路的民工自己进寨子里来买。每当民工到我们寨子里来问,大米怎么卖,我们寨子的人会说,有九毛、一块、一块一一斤的,一块一的要好一点,九毛的要差一点,你要哪种的?客人会说,就要中间的吧,一块钱一斤的那种。寨子里的人就会从屋里提一袋大米出来,秤给客人,客人高兴地走了。其实屋里哪有什么九毛、一块、一块一的,好坏就那一袋。

寨子里的小青年说,有米卖的日子就是好!他们打牌输了,可以偷偷拿家里面的大米去卖。现在没有米卖了,只有打工的苦日子。

我们都很怀念有米卖的日子!

(2019年10月6日初稿,7日二稿)

作者简介:赵华甫,男,畲族(东家人),贵州麻江人,乡村教师,黔东南州作协会员、麻江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教学之余,喜欢文学和畲族文化研究,2018年出版散文集《畲乡情怀》。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rfxpkqf.html

卖米记(散文)的评论 (共 7 条)

  • 淡了红颜
  • 心静如水
  • 亓方文
    亓方文 审核通过并说 宝弟最后只好以九毛钱已经贱卖给米贩子,“已经”是“一斤”吧
  • 浪子狐
    浪子狐 推荐阅读并说 欣赏。
  • 东家人

    东家人我们都很怀念有米卖的日子!

    赞(0)回复
  • 东家人

    东家人拙作《卖米记》我主要想表达:一、现在农村的年轻人都不种地了,以后怎么办?二、农村土地属于集体是国家法律的规定,“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是现实。三、农村土地只是农民手上的一种资源,种地已不是农民的唯一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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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诗心云卿

    诗心云卿回复@东家人:有低保吃的也不种了,

    赞(0)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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