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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影

2018-10-10 09:41 作者:穷乡老叟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儿时的记忆, 对于我们这些老年人来说,就是一卷黑白时代胶片中的充满苦涩灰暗而缺失温情浪漫的人生记录 ,也就是一首痛并快乐而又久唱不衰的人生老歌。尽管每一个时代每一个人的记忆,各有各的不同,有的尽显生活美满,花好圆月,一生一世,顺风顺水,有的却是一路走来,磕磕碰碰,满怀忧伤,心已憔悴,但阳光下总是有许多许多的,令人难以忘怀的平凡往事,会带给我们永久的温暖,永久的感动……

提起看电影,想必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人们稀奇的事儿了,也根本就不再是什么能够吊足人们的胃口,且令人们会从灵魂深处生发出来那么一种迫切渴望享受的精神企求了。这就像有谁对眼前天天吃着大米白面的人们,依然津津乐道地在说大米白面有够多么的爽口,多么的美味好吃,人们却压根儿就不会再能有什么新的味觉兴趣产生的那样。这其实是一个社会得以良性发展的必然结果。

而就电影其所以走到今天这一被冷落的尴尬地步,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人们在迎来改革开放、打开国门、走向世界的天之后,不但快速解决了可怕的食不果腹的物质饥饿问题,而同时也很快解决了匮乏落后的精神饥饿问题。也就是说,人们的精神文化享受,也得到了全方位、多渠道、多层面的普遍提高。一句话,人们如今谁也不再缺电影看了。

然而,今天的一代代的新生代们,有谁还能想到,电影这玩意儿,曾就像蒲翁笔下的一个个美的摄人魂魄似的鬼妹与狐仙女一样,愣是令我们这些当年的50后乃至60后们,着实了个痴迷,爱了个疯狂呢?

记得那时候,电影就是一个稀缺物中的稀缺物,人们实在是与其很难谋面。尤其是地处荒僻的山乡圪崂里的山愚百姓们,常常一年半载的,也很难看得上一半场电影。因此,作为大山深沟中的孩子,当年我和我的那些小伙伴们,为了一饱眼福,为了一时的欢乐,曾三五成群的,不惜黑天半,长途跋涉,往返跑上十几二十里的路程,去看一场电影。

印象中,听大人们说,那时我们子洲县还好像没有电影放映队,人们看电影全靠临县绥德的电影队跨县来放映。还说绥德的电影队当时好像分为三个放映队,即第一、第二、第三放映队。这三个放映队在一年四季中,要马不停蹄地赶着骡子,驮着16毫米放映机,和由四个好后生抬着也感到吃力的笨重的老式发电机,翻山越岭,走乡串村,依次对两县一千多个行政村进行电影放映宣传。有时,一晚上还要跑两个村子放映。就是一个村子刚放过之后,接着连夜就又要到另一个村里去放。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两县一千多个村庄放映任务的完成。但有时因刮大风、下大等天公不作美的意外情况发生,一年间的任务就难免无法完成,一些边远的小村庄也就没办法去放映,而所属村庄的民众自然也就看不上了电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人们说道的这些事儿,当时我们那些碎脑娃娃们,都不怎么感兴趣。因为我们只想听到那些消息灵通的大人们说,我们庄里什么时候要放电影了。或者说,就近三五里、八九十来里的哪个村庄,啥时候要放电影了。那样的话,也就意味着我们庄里,也很快就要放电影了。而只要这消息得到有头有脸的人确认,我们碎脑娃娃那小小的心脏,一个个就跳动得更加欢快。于是,接着我们常常就会激动地聚一起,一边共同回味、嚷吵着之前看过的那些电影,一边却又竞相猜测着,这次究竟能够看到什么什么样的电影。

如此,当我们一天天地掐着指头,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终于盼来了电影放映队走进我们庄里那一天的时候,我们便兴奋地欢呼雀跃,仰天长啸,并不忘互相通传,奔走相告。简直比那过年还要觉得快乐,觉得开心。

那时候我们庄里放电影,常被大队安排在沟岔上,也就是村口一侧神庙前的一块宽阔而平坦的空地上。影幕就挂在那神庙的门面前。但那时候我们好多碎脑娃娃,甚至一些大人们,还都不懂得那影幕叫做影幕,发电叫做发电,放映员叫做放映员,而都管那影幕叫亮子或者片子,管那发电叫做磨电,而管那放映员又叫做耍电影的呢。但无论叫什么,都无所谓,关键的是我们都能够听得懂。

所以,每当太阳还没有落山,那白花花亮的影幕被耍电影的挂在那神庙的门面前时,满庄子的碎脑娃娃就像疯了的一般,在那东面山上和西面山上的一处处农家院落的硷畔上、坡坬上,蹦蹦跳跳,大喊大叫,喔——哎——,片子挂起来了!喔——哎——,就要磨电了!喊声此起彼伏,经久不衰。

于是,有好些心疯的孩子,甚至连晚饭也顾不得吃,就火急火燎地跑到沟岔上,将一块块石头或者砖头,像蚂蚁搬家似的,搬在那神庙前的空地上,为自己和家里的兄弟姐妹,率先抢占那观看电影的最佳位置,并垒好了座位。好多男孩子还在自己占好的座位前,提前就挖好一个个圆圆的小坑,为看电影时不致耽误观看,无需挤出人群去尿尿而做好一切准备工作。而每在耍电影的开始调试镜头、焦距的时候,一些胆大调皮的孩子,便时不时地故意站起身来,摆出各种姿势,或者用双手做出各种动物造型,借助镜头的强光,将那影影投射在雪亮的影幕上玩耍。这样虽遭到耍电影的一次次的呵斥,但亦引来娃娃们开心快乐的一片欢笑声。

记得耍电影的每在正式放映前,总要播放一些幻灯宣传片,即由一人放幻灯,一人则打着莲花落,向观众进行说唱宣传。那幻灯都是图文并茂,内容大多是党的政策和革命路线方针,要么就是英雄模范人物故事,或者就是打倒美帝国主义纸老虎的一条条政治口号。等到将近半小时的幻灯宣传结束之后,焦急的人们才能正儿八经地看上那要放的电影。

我最早看电影,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当然是在我们庄里看的了。现在我还记得,我看得第一部电影是《南征北战》。之后,随着一年年的长大,又陆续看到的电影便是《英雄虎胆 》、《平原游击队》、《沙漠追匪记》、《刘三姐》、《洪湖赤卫队》、《兵临城下》、《地道战》、《地雷战》等。这些影片估计年龄稍大点的都看过,基本都是那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的战争片,而这正合我们的心意,因为我们就爱看这样的打仗电影。而且每每看着,我们都觉得特别兴奋,特别过瘾。但是,当时我们却愣是将那电影中的人物,简单化、概念化地分成了两种人,即好人和坏人,或者咱们和敌人。而每当看到好人或者咱们,将坏人或者敌人打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的时候,我们就在那快意恩仇的电影画面的强烈刺激下,不由得要欢呼雀跃,连连叫好。有时看到咱们的战士,比如后来在电视连续剧《西游记》中出演了弥勒佛的铁牛,在《南征北战》中扮演的那个胖墩墩的战士李进,在英勇负伤后,还连滚带爬地炸掉了敌人的坦克时,我们又被一次次地感动的热血沸腾,泪水涌流……

当时,农村放电影少不说,关键是片源少的可怜,几年时间,过来过去也就只能看到那么几部老片子。可是就这样,到了那场令无数国人至今都不堪回首的大革命期间,不知为什么,好像上述那些电影中,也就只能看到三战——《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了。而再能看到的,基本就是八个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海港》、《红灯记》、《沙家浜》、《奇袭白虎团》、《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及交响音乐《沙家浜》了。因此,单单三战,那时候我们不知看了够多少遍。所以,每部电影是什么样的内容,有什么样的故事情节,什么样的人物对白,以及其中的主要角色是由哪个演员扮演的,当时我们几乎都能够滚瓜烂熟地说得清清楚楚。甚至直至现在,某些电影中的经典台词,我们同龄人之间,每遇一些场合上的类似情境,依然还能够心领神会的引用得恰如其缝。比如,某人脑洞大开地为大家正愁无法解决的问题,忽然想出了一个什么好点子的时候,有人马上就会伸出大拇指夸赞说,——高,实在是高。这话就是《地道战》中由刘江扮演的皇协军司令汤丙会,对由王忠扮演的日军分队长山田说过的一句台词。另如,酒场上有人不胜酒力,求告某人搭救代酒时,就会可怜巴巴地说,看在党国的份上,赶快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这话便是电影《南征北战》中扮演敌方李军长的阳华,对扮演敌方张军长的项堃说过的一句台词。由此可见,我们当时对所看的每一部电影,用情有多专多深。

而不瞒大家说,为了看电影,我还曾很是危险地付出过血的惨重的代价呐。我左额头上有一道将近寸长的疤痕,就是为了看电影而留下的光辉印记。

那还是一九六九年季的某天下午,因急着晚上要到五里之外的集镇上——马蹄沟,去看电影《突破乌江》,所以下午学校刚放学,我就和邻家的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小伙伴,忙忙地到生产小队的羊圈去垫圈。垫羊圈主要是为了让羊们能够呆的舒服一些,也是为了能够给生产小队多积攒一些肥料,在那羊们拉下的稀湿的屎尿上,撒上一层干黄土,使羊圈变得较为清洁干燥一些。这是在生产小队拦羊的父亲给我下达的死任务,每天必须完成不可。那羊圈是一孔很大的土窑,但门窗却又矮又窄,显得很小很小,仅比一个大人的身子略宽一些,稍高一点,所以里面的空气极为糟糕,一股羊们的陈屎陈尿霉沤发臭了的腥臊气味,直刺人的眼鼻,直令人泪水欲滴地连眼睛也不好睁开。那邻家小伙伴和我一样,也很爱看电影,经常同我大老远的,相跟着跑到外庄或者集镇上去看电影。所以为了结伴而行,他便常常主动帮我垫羊圈。这次也一样,他拿着自己家里的铁锨,猫着腰,很是卖力地同我一起,将羊圈掌里从烟囱上溜下来的一堆干黄土,一锨锨地撒在那稀湿的羊粪上。也许仅仅只有十二三岁的我们还太小,还不太会注意安全;也许是那羊圈奇臭无比太刺人,扬起的黄土又太呛人,令我们睁不开眼睛盲目行动,在羊圈还没有垫了一大半的时候,突然,随着砰地一声响,我就眼冒金星,觉得左额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身子也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我下意识地伸手捂在了头上,立时就感到好像有热乎乎的水流直流而下。随即,一股锥心的疼痛袭来,我好像不由自主地就跌坐在了羊圈里……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前半晌。原来我是被邻家小伙伴不小心,在额头上重重铲了一铁锨。伤口很深很长,险些铲破头盖骨,被村里的赤脚医生缝了好几针。据父亲和母亲说,邻家小伙伴和其大人,吓得直陪了我大半夜。如此,那《突破乌江》的电影,自然那晚上我们谁也没看成。而直至现在,我都没有看过它呢。

说句大实话,在那场冠以了文化顶戴的大革命中所生产的电影,大多不怎么令人喜欢。因为那些电影除故事脱离生活,生拉硬扯极不真实之外,人物也尽显脸谱化。好的,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浓眉大眼高大上;坏的,则一个个獐头鼠脑鬼眉怪眼的全都妖魔化,一看就被人入木三分地识透。仿佛普罗大众谁都无需修炼,皆已变成了那火眼金睛的孙悟空。而更为令人们不大欢迎的是,这一时期电影队凡来下乡时,每在放映正式影片前,必会加映一段新闻片。这样,固然可让人们在违背意愿的情况之下,硬性多接受了一阵视觉享受,但劳累了一天的受苦人,都觉得那些新闻片纯粹没啥意思。他们只想能早早快快乐乐地看完那正式的电影后,就回家去睡大觉,因为明天还要早早起来,去受苦呢。

当时,也有一些外国电影被引进翻译过来,所以大山深沟中的黎民百姓,也就有机会通过电影,见识到了一些国外的风景和外国人。于是,有那有才气者,就像近些年来社会上流传的那些段子一样,将几个国家的电影,做了一番梳理编排,说,朝鲜电影——哭哭啼啼;阿尔巴尼亚电影——没头没尾;南斯拉夫电影——硝烟弥漫;苏联电影——十月革命;中国电影……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在此记录我们自己的,说,我们的电影是新闻简报。

这类似于歇后语式的段子,其实并不是简单嘲弄和批判哪个国家的电影不好或者缺乏什么艺术造诣,而主要是人们以一种雅俗共赏的口头文化的形式,在生活中对其进行了又一次的消遣式的消化享受。

而说到那段子中提到的朝鲜,无论男的女的,从那时到现在,真的都像特爱哭,特能哭。尤其是见到他们那金太阳时,就像抽筋似的,一下子就全都泪崩。不过那时候朝鲜出了一部电影,还真的牵动了无数中国观众的心,曾令好多中国观众也真情实感地流了不少的眼泪。

朝鲜那电影叫《买花姑娘》。我记得我是在一九七二年隆腊月的一个风雪之夜看的这电影。

那天晚上,天空风雪交加,但我和我们庄里的好多青少年,中老年,却无惧天气的恶劣,也不怕穿着单薄而破旧的冬装而挨冻受凉,都大老远地跑到马蹄沟集镇上去看电影。因为大家都听说那晚集镇上要放朝鲜电影《买花姑娘》,而且是35毫米的宽银幕彩色电影。好家伙,35毫米的宽银幕彩色电影啊,之前我们还谁也没看过这么大规格的彩色电影呢,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壮观景象啊。所以庄里凡是爱看电影的人,无论老小,那晚上基本都赶到集镇上去看了。

那晚上看电影的人真的很多很多,直将集镇街(读gai)头子前常常用作开批斗大会的一块大空地,站了个满满当当,想必周边村庄的年轻人都来看了。而电影又放得很迟很迟,因为影片要等30里之外的县城里放过之后,才能赶到马蹄沟来放。所以,人们就那样于风雪中,站在那空地上等了将近两三个小时,才终于兴奋地看到了那么大那么大的银幕,那么大那么大的电影画面。当风雪中无数的观众随着电影的优美旋律,听着那凄婉动听的卖花来呦,卖花来呦,朵朵红花多鲜艳;花儿多香,花儿多鲜,美丽的花儿红艳艳的主题歌,看到买花姑娘花妮的母亲被迫在地主家推碾磨米,而花妮宁愿饿死也不愿去地主家干活,以致受尽了世人的白眼;妹妹顺姬被地主婆烫瞎了双眼,哥哥哲勇却因火烧地主家柴房被关进监狱;瞎眼的妹妹为减轻姐姐的负担偷偷上街卖唱,花妮知道后难过万分,即用自己千辛万苦卖花得来的钱,买来药想医治好妈妈,但妈妈却已去世多时;万念俱灰的花妮挣扎着外出去找哥哥,却又得到哥哥已死的恶讯;为了瞎眼的妹妹,花妮绝望返乡,可孤苦伶丁的妹妹又被狠心的地主婆以阴魂附体为由,于风雪迷漫之中,扔在了山沟里等一系列令人痛断肝肠的悲惨遭遇时,适逢天上也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于是,一时间银幕内外,情景交融,皆是大雪纷飞。而观众中唏嘘之声,此起彼伏,人们早已经全都哭得一塌糊涂……

到1980年代,当《少林寺》、《英雄本色》、《男儿当自强》等香港电影相继爆红大陆之后,起步不久且走了很大弯路的中国电影,便迅速迎来了一个全新发展崛起的高潮。而当时大街小巷一个个录像厅的诞生,也很快就让人们见识到了天下电影的包罗万象,多姿多彩。

想想如今,尽管有许多三流编剧和三流导演,很不负责任地编排出了许多令人不齿的类似于手撕鬼子那样的抗日神剧,但随着电视的普及,国人无论老小,基本上谁连家门也不用出,手指一按,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看到各式各样的电影,甚至一些国际大片。再想想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们,男男女女,卿卿我我,勾肩搭背,甩手百儿八十的购得一张电影票,潇洒从容地就可走进那豪华高清影院,去尽情欣赏自己想要欣赏的电影,这是何等的逍遥浪漫,何等的美好幸福啊。

感谢改革开放,感谢国家打开了国门,让我们普通老百姓,在看到了祖国欣欣向荣地走向世界的同时,尽可以随意点开电视,开开心心地选择自己喜欢看的电影……

2018年10月8日于塞上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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