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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节,想起一个人

2019-10-21 23:17 作者:小猪飞上天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今天是寒露节,2019年10月8日。

今日寒露,昨日重阳,年年寒露,岁岁重阳。牵手一笑,神清气爽!

中华民族两个重要节日脚跟脚手牵手来到你我的生活中,不能不叫人高兴、因高兴而浮想联翩。普天同庆的喜悦鲜花还正灿灿烂烂地开在你我的脸上,又一个祭祖的节日扑面而来。作为四大祭祖(清明、中元、重阳、节)节日的老三,自有它别样的风情。九月九的踏秋,与三月三的踏春分别站在几千岁农历的肩头隔首相望,如一对情人娓娓叙说着中华民族的悠悠往事,说着叙着哭着笑着,寒露降临了。

火车站就在我家旁边,绕过两个院子就到。记事起,就喜欢跟小伙伴到站里站外玩。其实也不单纯玩,还要干当时的我认为两件天大的事:炝树皮和扫煤底。

你想想火车站堆的山高,啥货没有。其他货不稀奇,就要树皮和煤底。我们就属于小兴安岭,树呀煤的并不稀缺。可是我们并没有森林和煤炭呀,这是烧锅做饭必不可少的东西,因此我们的玩、及玩中的作为就带了几分神圣。

火车每卸下木头,附近大人孩娃就一窝蜂地风过来,都忙着炝树皮。其实干什么都是有技术含量的,炝树皮也不例外。一开始没经验,他们都把筐和带子装满了,我才能搞点可怜巴巴的边角料。渐渐也就有了所谓的经验。一柄小铲子和一把小斧头是我们的主攻武器。先用小斧头把树皮咬开个口子,然后插进小铲子,再拿斧头的屁股一下一下敲打小铲子的屁股。这样,小铲子就像犁子犁地样走,走在树身上,就能走下来一条白飒飒的树皮。正常情况下,树有多长,树皮也就能炝下来多长。这就是炝树皮。(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每次炝树皮都能见到一个叫六美的女孩

六美是转运站家属的小孩,是转运站家属所有小孩子头。每次战斗,她都会指挥她的狐朋狗友(开始这样叫,后来就改了)抢占有利地势,这这那那的,跟打仗一模一样。后来才慢慢明白:他们有特权!我们不是正式职工,只是一般从关内来这里落户的农民

忽然有一天,我曾想得头疼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啥原因,六美格外开恩把我这个脏兮兮的鼻涕虫也纳入到他们的阵线。小时候的我常淌鼻涕,无论,鼻子下边总会耷拉两条黄亮亮蓝乎乎又青蛐蛐的鼻涕虫。大概是上学读书的第二年鼻涕虫才腻腻歪歪慢慢退出它霸占的舞台。

来,鼻涕虫,咱们扫煤底!六美喊我。我心里立马就升腾起一轮崭新的太阳。犹豫一会没动,不敢肯定就是叫我,那时候淌长鼻涕的多的是,一抓一大把。叫你呢鼻涕虫!她又重复一句。

货台上,经常会卸下几车皮煤,等汽车把煤拉走,多多少少总会留下一些煤底子。就这,细薄如纸的煤底子成了我们连中都会觊觎的对象。六美自己不亲自扫煤底,她在有效使用她的权力,指挥那些半大小子、丫头片子干这干那,然后你给她匀一些,他给她匀一些,她本人就有了惬意的战利品。后来上学了,她比我高一级。

有时候,上学放学也会一块儿走走回回,这样我就有了一些感觉。感觉我俩的肩膀头似乎一般高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纯粹的错觉。

扫煤底这活,也不是你想啥时候扫就啥时候扫,由不得你腿肚子转筋。也有巡逻的。他们的任务是怕我们会顺手牵羊带走没动堆的。有回,大家正一心一意做功课,我也不知哪根筋拧着了,突然大喊:快跑,来人啦!

喊声还没落地,大家呼呼啦啦兔子般四散溃逃。六美一个吃惊,慌张绊倒。不知为了什么,我好人样冲她说,美姐没事,我吓唬他们的。她笑了:你叫我美姐?

是,美姐!我肯定说。此时,她花里胡哨煤灰涂抹的脸格外好看,比洗净了还好看。那一次你猜咋啦?我俩的筐最满。

扫煤底也渐渐扫出了所谓的经验,我们从外围打到了内线。当然这是比喻。那次我俩,差不多同时发现了一个秘密:在那些等待一块走的下过煤的空车皮里,就有好多懒煤一小堆一小堆,一道岭一道岭地圪蹴那里,好像凭空多了几个兴安岭。它们不愿下来不是懒煤是啥?我俩为我俩的发明高兴,高兴过就往车上先摸一把然后朝对方脸上抹鲁,立马俩人脸上就都耸立一座五指山,巍巍峨峨地挺好看。我们进行了周密地谋划,一替一回,一个先爬进去,后一个再爬进去。具体做法是,第一个爬进车厢后,站在车壁边,用肩膀接另一个下来。

一般的都是我先爬进去,我弹性好,双脚落地的时候不会栽倒,也不会崴脚脖子。我说我弹性好是因为自信,六美也说我弹性好,就有点拍马屁味道,她要是不拍,咋能回回都跐我肩膀头呢?说心里话,我倒乐意她跐我。尽管有时候我是强撑,像个英雄样咬紧牙关但不漏声色。大尾巴驴有时候你心甘情愿装。我考证过,在嫩江县的多宝山镇一带和安徽老家利辛一带,这是句讽刺人喜欢充大的话。有的人本不咋的,就好谝能我如何如何怎样怎样的,知根见底的人就说,你看你黄鼠狼跑磨道里私充大尾巴驴!就这。

良心话,不是我贬低她,只有一次是她接我还接出了美丽灿烂花朵。说来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六美说,回回都你接我我踩你的不好意思,这回我接你。我当然答应,接着我跟她说了注意事项,往下跳时要吸气,尽量蹲下去。六美白我一眼没说啥。嘴没说啥,那眼珠子却说得明白:还要你说么,我连这也不懂,要你教的?

有时候自信也会坑人。对六美来说,这唯一的一次就把她坑了。我贴着车厢外皮站着,静看着六美爬上车厢。六美扫一眼直接跳下,我听到刺啦啦一声脆响,就像衣裳叉了样。我不敢断定仅凭经验。停了一会六美说,咋还不上来,跐着她话音我就上来。我准备直接跳下去不跐她肩膀了。大概猜着了我,她说你要不跐,不和你玩了!我一下听出了严厉和决绝。第一次踩女孩子肩膀,还没等我弄清是啥感觉,她就完成了使命。我脚刚着地,就像弹簧样,她一下子弹直了,站那不动。就说,你替我弄煤,我送你礼物。我还没明白过来,她又说算了,你把你褂子借我用用。难道想用我的褂子兜煤?把两条袖筒子扎住装煤?疑疑惑惑里脱掉给她了。给她时,她脸呼隆一下着了火红了。原来她把我褂子当裙子系在腰里。我知道,她的裤裆百分之百蹦叉了。

整整一个星期后,她才还我打了几个补丁的褂子,干干净净的闻闻还有一股子香味,里边还意外裹着一条洁白针织的狗牙领!

自然循环样,扫煤底,炝树皮;炝树皮,扫煤底。就这样我俩的友谊往深处走。累了,我俩就躲在木头山下或者车厢底下休息。一休息,我难免鼻子一吸一吸的。那时候我的鼻涕虫不知不觉远走他乡了。我一吸,六美就问你吸啥,我答我吸家乡的味道。她就问家乡的味道是啥味道,我就答家乡的味道是煤的味道,木头的味道。我告诉她我老家在安徽,北部有条河叫涡河,涡河南六十里的地方。她说她老家也不是这儿,在山东一个靠近运河的地方。她问我说你老家也有煤有木头,我说不知道。接着我也反问她,她也这样答我。答过我,也拿鼻子一吸一吸的。我问她你吸啥,她说跟你一样一样的,你闻啥我就闻啥。说罢,直拿眼一个劲忽闪我。

愉快时光的河流里,我们被冲到新的学期。上学放学我们都一块,肩并肩的好像姐弟俩。有三个心怀鬼胎的男孩子就滋生了嫉妒之心,生者法子找我斜茬。他们大概忘了,六美不是瓤茬,知道了哪有不护我的道理。一个的眼睛青了七天,两个的腮帮子胖了五。就这,没有一丝儿征兆,第二单元考试过后,我俩的友谊却戛然而止,就像正在演奏乐曲的琴弦被谁凭空割断了样,永远地定格在小兴安岭脚下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节日。

那天是星期五。上学路上。快到学校了六美突然拉我手问我知不知道今天是啥节日。我回答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她告诉我是农历的寒露节。并把声音压低几度说她的小名就叫寒露,十一年前的寒露那天生的,因此起名叫寒露。平时听她大人喊楼楼楼楼的,原是我把露露听成了楼楼。接着她要我口缝严实点,不能乱将。我自然答应。她问我生日哪天,我说我的名字就是生日啊。她一蹦老高地笑了,很开心的那种。九九重阳啊,她说,不就是明天么,我送你礼物好不好。她连说三遍我送你礼物好不好,我才说当然好了。没想到她是有意引导我,想让我那天送她礼物。等我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上课铃响了。第一节课下课,我刚走出班级,六美早站在教室门口等我,见我后一把拉着往操场的一角跑去。刚站稳,她胸脯一鼓一鼓地说,明天我送你一件礼物,很好看的。我说好,谢谢姐。说罢我把给他的礼物递给她:你十一岁了,我送你十一张糖纸吧!那是我付出了挨打、替人值日整一个学期用眼泪和屈辱掺和在一起的代价收藏的宝贝!可以说每一张小小的糖纸都映射着一个小小的故事。六美收下了,把它们捧在手心里,又倒到一只手上,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看、瞅,看了又看,瞅了又瞅,对着灿烂的阳光。不知是阳光扎的还是风进了灰尘,她拿手揉眼,一揉不当紧把眼泪揉出来了,哗哗的。

第二天周六,一天无故事,课照常上。那时每周只休息一天。都晚上了也不见六美送我礼物。一天里来来去去的见了几回,连提她也没提一下送我礼物的事。八成是骗我,我想骗就骗吧,要是换个人拿钱买也不会卖的。想想她给我的好处,也就释然了。那天虽说是我生日,其实大人也没怎么当回事,只是晚上吃面条,娘额外给我打了一个荷包蛋。就那,我也屁颠颠地把鸡蛋吃到梦里。

周日,我又去车站扫煤底,刚转过一个院子,就听见很熟的声音,回看是六美。本来她和我不在一个方向,今天……

想像的儿还没展开翅子,六美就戳到面前:今天咱一人一个车厢,谁扫谁的互不干涉。我说早就想这样了,怕你不肯。六美说,末了我送你礼物。没说啥礼物,就浅笑着麻利地爬上我前边的那个车厢。我选择一个较理想的与她隔了一截车厢的那辆,从缝隙望,这节车厢没弄净的煤多,几个人都装不完。

我正全心全意扫煤底,突然咣当一声,火车头挂车了。我没理会。通常是挂一气走走再挂。谁知这次就咣当一下再没有下篇。等我装满袋子抬头细看,才发现坏了,六美的那节车厢不见了。远处一抹黑烟打着滚喷向远天,六美被火车头掳走了。声明一下,我之所以用掳,从后来的事实看,火车头分明是有预谋的。

六美父母寻找多年,音信全无,两人连病带恼,相继离开人世。那天我汲汲皇皇回家报信,娘递我一个六美送的布包,包里裹着一双红毛线织的棉手套,手套里还有一封烫人的信。

六美父母再世时也报案,把那几个挨打的男孩子问了几十次也没问出一点头绪。后来突然听说有了重大突破,警方顺藤摸瓜似乎弄清了原委:有一个男孩子三拐弯的表亲就是那天开火车头的司机,还有个男孩子的亲大爷是看车皮的巡视员。都说是二人合谋把六美害了,害的过程叶叶梗梗的,亲眼看样。可是半年后又都放了。接下来越传越离奇,传来传去案子就是没破,六美也似乎从这个星球上彻底消失了。

相信六美一直活着。当时我十岁,一晃六十年过去。六十年后的今天共和国迎来了七十华诞,炝树皮、扫煤底的日子早成为辛酸的过往。今天的生活,不说你也知道比六十年前富裕多少倍。今天正是寒露交节的日子,自然而然拾起了童年记忆,心中的那个寒露——六美鲜活的向我走来,背着一满袋子煤底,笑着,一脸花里胡哨的煤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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