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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病

2020-03-14 07:55 作者:天高云淡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1、

我在《长此以往,校将不校》一文中,提到读初中时曾因病复读一年。那场病,差点让我失去一条腿。

怎么发病的,已记不起。在学校熬了二天,实在经受不住,回了家。一条腿的大腿根部,已红肿得脱下裤子都困难。父亲用脚踏车带我去乡卫生院,“呀!治不了,去县医院吧。”到了县城,遇着在市里谋生的二表叔,陪着去医院。瞧病的医生和二表叔相识,一番检查,说:“估计是大腿骨上长了瘤,腿怕是保不住了,得截掉。手术还是去市院做好。”出了县医院,商请二表叔回市里打听一下。父亲载我回家。

天漆黑才到家,三人无话吃了饭,父亲在晒场上抬头望天,站了好久。母亲扶我上床时,我看到她眼圈红红的,想是刚抹了泪。第二天,父母分头出门。我在堂屋地上铺了凉席,头枕《呼延庆打擂》,手拿《杨家将》——正值热天,这样凉快些;看书可以尽量不去想,想了就怕,怕和腿痛搅在一起,更难受。

近晌午,母亲急急跑进屋,“家宝,不管是不是,让人家瞧瞧。不是,我们再想办法。”又说:“你舅奶也来了,大老远跑一趟,多不容易啊!”我看着母亲近乎央求的眼神,有些茫然。这时家门口的小路上走来二老人,舅奶搀着一位年纪还要大些的满头银发的老年人,母亲赶忙迎出去。我明白过来,母亲一早出门,求舅奶请“仙奶”为我瞧病,担心我反对迷信做法,快到家时,先跑回来劝我。

银发老太拉着我的手,边端详边摇头,“不像,不像,这孩子火性很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2、

太阳快落时,父亲回到家。父亲去找曾在部队做文书的同事相商,在父亲眼里,顶算见过世面的有法子的人。得到的意见是不能锯腿,锯了这辈子就完了;找民间方子,能治好。

接下来的二个多月,我的大部分时间在堂屋的那张凉席上度过。父亲四处打听民间偏方,有时用脚踏车载我一起去。我记得一老头在打谷场给了三颗羊屎蛋大小的药丸,吃了下泻不止,坚持三天吃完,人瘦了一圈,那条腿貌似还壮大一些。还记得父亲买了西瓜,敲开县城一单位家属院的人家门。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老太,穿墨绿色长裙,肤色特白,估计少被太阳光顾,活像外皮没剥的茭白。茭白老太收了西瓜和十五元钱,当场在红肿处涂了像柏油般黑乎乎的膏药,再缠上纱布。对父亲说,回去吧,半路就会消肿的。那膏药贴了三天,添了灼烧痛,腿愈加红肿,父母和我一致认为无用,就揭了。

那段时间,腿痛和带来的不便,伴着担心失去腿的恐惧,以及寻得药方燃起一丝希望不二天就失望的心情,混杂在一起,渐渐使我消沉,麻木。

父亲没有放弃,或者说有点认死理儿。仍四处打听。

3、

一日大清早,父亲用平板车拉着我,到邻县南岗镇卫生院。我躺车上,手里还拿着《杨家将》,也不问打听得什么偏方,一副任由摆布的样子。

进了板浦镇卫生院的家属区,父亲把平板车搁大门口,跟人打听杨医生家在哪。一个女孩走过来说,你们是找我家,我带你们去;又说,不远的,我们慢点走。

女孩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手腕上系着银铃铛,走起路来发出叮叮当的清脆响声。此后想起医治病腿的经过,多从这铃铛声开始。

我前后一共看了那女孩二眼。当时的病态颓废相,实不愿见人,更不想被同龄人看到。一路深低着头。到了她家,她妈看了看大腿红肿处,吩咐女孩叫她,转身进了里屋。接着屋里响起捣蒜泥似的咚咚声。

女孩临出门从里屋拿了二把小竹椅,对我和父亲说:“你们坐着吧。”我只好抬头,对她说声谢谢。

约五分钟,女孩和他爸回来。父亲起身叫杨医生。杨医生示意我坐着不动,仔细检查红肿处,“有些日子了吧,该早点来。”杨医生说着也进了里屋,和他妻子说些什么,夹杂着捣杵发出的咚咚声。出来时,杨医生手里拿着用二个塑料袋套装的药丸。那药丸的外形和大小很像剥了皮的猢猴桃。杨医生向父亲交待用法,再三交待用完后不乱扔,一定要深埋地下。父亲把随车带来的半袋米搬进屋,要给钱。杨医生收了米,坚决不收钱,说:“闺女小腿上起了个疙瘩,本来也准备配点的,米我收了,哪能再收钱?回家按我说的做,应该可以。”

父亲扶着我走出来,向杨医生一家道谢、道别。我看见女孩站在她父亲身旁,微笑着目送我们。

女孩的眼睛不大,但清澈,且灵活温柔,远强过现今很多女孩花钱费时做作出来的大眼睛。端正的圆脸,和她妈一样,笑起来有两个浅酒窝,使人倍感温暖。走出去几米,女孩妈说:“哟,都晌午了,吃了饭再走吧?”当然是客气话,但听着很暖心。

4、

清晰的记得,回家后是一种信心满满的,觉着轻松的,甚至还有些喜悦的心情。积极配合父母遵照杨医生的嘱咐开始治疗。这轻松和信心显然没有科学依据,也不是治法使得对疗效信心倍增。我想,是杨医生一家的真诚相待,使我这个受尽折磨的人感受到了温暖。事是人做的,要让人对美好结果抱有信心,首先来自于做事的人的真诚相待。

说到治法,听着新奇,也感到悚然。大热天,铺三床被,盖二床,人脱光衣服钻进被窝,躺四小时,不能动弹,还得喝光四瓶盐开水。那药丸握在手中,用旧棉袄裹住手,并扎紧,顿时感到如有一股电流自手传遍全身。不到半小时,就燥热难耐,我当时一定无比难受,哭出声了。我记得母亲双手摁住我,眼泪顾不得抹,扑簌簌地掉。儿子的痛苦,母亲眼瞅着,是翻个倍儿的施加给母亲的。

四小时后,掀开被子,五床被子几乎湿透,而红肿竟已消了一半。在家又呆三天,回了学校。

5、

二表叔早就传话来,市医院做截肢手术的费用要二千元。那时二千元对于我家无疑是天文数字。村里的万元户,也只一两家。当然,如果遍寻民间偏方终不得治,相信我父母为凑足医疗费,也会东挪西借甚至拆家卖产。话说回去,若经济允许,我父母在揭了茭白老太的纱布膏药后,可能就准备上市医院了。财力不济,再加上父母很不情愿有个残疾儿子,认死理的找偏方,竟成功了。

若真失去一条腿,可以肯定,至今我仍是光棍,还是村里的低保户。当然,能否吃上低保,还说不定。

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疼痛难以描述。疼痛没了,也易忘记,我现在甚至忘了是哪条腿逃过一劫;尚能记住一些细节,其原因我想已说清楚了。而经此劫难,并没体会到后福。不过,年轻时闯荡社会,在遭遇曲折坎坷表现出的不服输和狠劲,倒多少与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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