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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天葬

2020-03-28 09:29 作者:小小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走近天葬

梁孟伟

进入川西藏区,行驶在绿缎般的青藏高原,不知你注意到没有,路上很少遇到墓葬。

藏族的丧葬,有塔葬、天葬、火葬、水葬、土葬等。天葬是基于藏区一年内大部分时间为冻土,坚硬难掘又树木稀少,成本更加低廉的一种葬俗。且更与佛教教义吻合,因“布施”是佛教信徒的标志之一,而布施的最高境界就是舍身。佛教教义认为,人死灵魂离开肉体,进入新的生命轮回,尸体就成了无用的皮囊,喂鹫算是最后一次善行,于是逐渐形成了这种丧葬习俗。

去天葬台前,我们来到五明佛学院。佛学院在喇荣沟的沟底,山那边就是天葬台。站在佛学院的坛城上,会看见那边山坡上空,时有大在盘旋飞翔。

五明佛学院大经堂附近,有一排白顶平房,那是停尸房。每天一早,就有尸体运到这里,请喇嘛诵经超度,讲究的还要背上坛城去转佛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天葬时间是下午2点,我们提前赶到那里。远远看见天葬台上,经幡飘舞,乌云密布。一下车,一股尸臭扑鼻而来。离葬台越近,臭味越浓,胃里开始恶心和痉挛。

在地势相对平坦的半山缓坡上,用铁栏半围出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平地,那便是有名的天葬台,也叫尸陀林。广场上横躺着一具准备舍身饲鹫的男性石雕,旁边矗立着一个用死者头发饰成的巨大转经筒,还有一座内部嵌满骷髅头的寂静塔。广场四周的浮雕着六道轮回、八大尸陀林等图像。

死者已脱光衣裤,头部弯屈到膝盖,蜷曲成初生婴儿形状,便于进入生命的轮回。大约1点半左右,陆续有人背着包裹前来,一共是11具尸体,先由人背着绕塔转圈。穿着特制衣服的天葬师,是一位皮肤黧黑的中年男子。天葬师有僧人亦有俗人,但都是人体解剖学方面的专家。

天葬台在天葬场一角。天葬师先用牛粪,或方枝柏的枝叶,燃着后敷上糌粑,这时青烟缕缕,直上蓝天,仿佛一条五彩之路,恭请着空行母的到来。空行母在梵音里译为“荼吉尼”(DAKINI),意为在空中行走之人。藏传佛教密宗中,空行母代表智慧与慈悲的女神。不食生灵只吃腐肉的鹰鹫,是藏民心中的“神鸟”,它们是空行母的化身,也是人生轮回的使者。

点燃好桑烟,天葬师又吹起骨号,伏于周围群山中的鹰鹫,看到袅袅彩烟,听到声声佛号,翩翩扇翅而来,盘旋于天葬台上空,坡上变幻着错乱的黑影。不知不觉间,山坡上已停满成百上千的鹰鹫,静静地注视着天葬台的一举一动。远方的鹰鹫还在不停地飞来。

秃鹫展开的两翼,足有二三米宽,眼神黑圆犀利,身上羽毛呈灰褐色,脖至头顶长着稀疏的白色短毛,看去就像光秃没长毛的样子,这就是秃鹫得名的由来。它们在山坡上静静地兀立,悄悄的等候,等待着天葬师的召唤。有的按耐不住,不停地在天空飞舞盘旋,甚至直接飞到天葬台边。

时辰一到,天葬师打开裹包,让尸体背对苍天,开始按序肢解,直到肉骨剥离。再把骨头砸碎,拌以糌粑,揉成团团,并粘干地上的血水,直到没有半点遗漏。然后把面坡的帘子一掀,秃鹫们一拥而入,几十平米的天葬台上,满是翅膀的交错拍打,瞬间将其严实覆盖。因为实在过于密集,根本看不清秃鹫撕扯、啄食的过程。但没有你啄我抓的打斗,你撕我扯的争夺,气氛热烈而有条不紊,场面血腥又秩序井然。

不见“弃身尸陀林,乌鸢任狼藉”(宋·苏轼 《赠章默》)的零乱,也没有“肉将尸陁林下填,魂已鬼门关畔立”( 清·赵翼《赠李莪洲》)的凄惨。身边的藏民眼睛微闭,双手合十,开始念经,嗡嗡之声充斥耳边,大概是对死者美好的祝愿。

这时的秃鹫,前面的吃得热火朝天,后面的站着一动不动。是的,秃鹫讲究等级和秩序,先是一只领头进入,其它的才会跟上。第一批没吃完飞走,第二批绝不会下来。这些鹰鹫,翱翔于高原之颠,搏击于万里长空,除了担负着佛教舍身取义的使命,更扮演着域高原清道夫的角色。

尸体以食尽最为吉祥,说明死者没有罪孽,灵魂已经安然升天。如未被食净,要将剩余拣起焚化,并再次念经超度。

忙完后,天葬师盘腿坐于天葬台旁,左手转动铃杵,右手摇响手鼓,用藏语为亡魂诵念着超度经文:“此世你我皆不存,此界神鹰皆不存。万物皆无,无善无恶,无欢乐痛苦,无今生来世。将吾身作供品,敬献飞鸟空行母。此经便是破瓦,灵魂转世之经。”那低沉粗犷的嗓音,充满着凄凉沧桑,在天葬台上久久回荡。他的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淡然地望着神鸟飞去的方向,以磕头和诵经的形式,为逝者们作最后的送别。

为死者送行的亲朋们,静静地看着尸体被肢解粉碎、吞食消失的全过程,最后目送着鹰鹫带着死者离开这片生养的土地,步入漫漫的往生之途,脸上平和而庄严。

这时的我,距葬台数十步之遥,没有恐惧,也没有眼泪,只是一片空白。这就是人生,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富贵,还是贫贱;姣好,还是丑陋……一辈子所珍惜的、执著的东西,包括自己的身体,什么也没有留下。

不想再看,扭头看到身旁一位佛教信徒,脸上荡漾着一种莫名的笑纹,这大概是幸福的微笑吧。在他们的眼中,人没有死亡,死就是生。舍身饲鹰,鹰击长空,灵魂轮回,能把唯一留世的皮囊,作最后一次布施,人生最终功德圆满,岂非最大的乐事和美事?

天葬,使灵魂有了轮回,让肉体有了归宿,悲伤似乎真的有点多余!看淡生死,笃信轮回,用赎罪的方式清修今生,用超渡的方式希望来世。天葬是摆渡灵魂的那叶扁舟,那座桥梁。

只要你愿意相信,生命的结束亦是个开始。

只要你相信奇迹,奇迹方会降临于你。

无关过往,无关伤痛,无关生死。

天葬在我国早有记载。例如,“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周易·系辞传》)“盖上也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蚊嘬之。”(《孟子˙滕文公上》)

早期人类社会,推行的多是野葬,即将死者弃于野外、任鸟兽为食,其实这就是天葬的源头。进入文明时期,一些原始信仰或宗教教义赋予“野葬”以宗教内涵,共同选择了连接天上人间的飞鸟,作为消解尸体的神圣使者。

另外,藏区多为游牧民族,依靠畜牧,逐草而居,对乡土的感情没有农耕民族强烈,也没有入土为安的观念。还因为长期过着游牧生活,如把先祖葬在固定的地方,心理难免会有挂牵;让逝者回归自然,后人则会更加心安。

更重要的是,西藏气候恶劣,道阻且险;大雪封山,数月半年。尸体掩埋后长久不能分解,一旦气候环境变化,再加上环境闭塞,容易发生瘟疫,可能大量蔓延,届时就会面临灭顶的灾难。

幸运的是他们有鹫鹰,作为送别亲人的使者!

离开前,我再次走进寂静塔,从塔壁到塔顶,密密麻麻的森森头骨,拼接成一个黑白分明的穹窿形状。这些存放在塔内的头骨,灵魂早随神明的指引离去,只剩下躯壳的一个部分让人缅怀。旁边死者头发围成的巨大转经筒,还在不停地转动,似岁月的低吟,灵魂的歌唱。

这时,我或许明白了肉身的意义;或许明白了且行且珍惜的内涵。我不知道来世的我会是谁,但我会珍惜今生的每一天。在有限的生命中,做有益的事,做做的事。

天葬,让我体会到人生的短暂,也让我明白了生命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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