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坨子里

2019-04-27 18:49 作者:盖生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作者:盖生

跎子里是我孩提时代的名胜,这里是松花江中游一个江湾的南岸,所谓里,是指防洪大堤与大江之间的缓冲地带,方圆大约有几十平方公里的样子。所谓坨子,就是江边平地上形成的独立的小山包。每当长大水时,别处都是一片汪洋了,只有这些坨子还在。有的坨子是土山,有的则是较高的沙丘,它们象大海中的小岛,孤吊吊地彼此张望着。但平时,就是没发大水时,这里还是很美的,用现在的眼光看,完全是一个原生态的湿地,甚至是一个较高级的旅游度假区。当你站在高高的江防大堤向北眺望,其实你看不到大江,因为这离主江还很远。你能看到的是一片片高大如竹的遮江草,芦花飞荡的苇塘,鲜艳欲滴的水旁花(一种质地很硬的当年生植物,天时开一串串粉红色小花),还有被这翠绿、粉红镶嵌起来的星星点点大小不等的湖泊。小湖里漂浮着开着小黄花的浮萍,甚至有白花的睡莲,还有长蔓蜿蜒、鲜绿可人的鸡头米、菱角秧。鸡头米的外壳状似鸡头,里面的米粒光润坚硬,带壳的,有人用它串门帘或做工艺品,破壳的,就是上好的营养品——芡实。湖边一般是真正金黄色的细沙滩,光着脚丫在上面走,痒痒的、酥酥的,非常舒服。如果在湖中洗完澡在上面一躺,或微闭着眼睛感觉太阳的光圈,或望着湖对岸一墩、一簇之如画如屏的芦荡蒲草和柳浪沙丘,其感觉,决不下于在哈尔滨的太阳岛上度假。说这里是湖不过出于文字表述习惯,其实大多数本地人都叫它们是“泡儿”。如饮牛泡儿,苇塘泡儿,耳朵眼泡儿,莲花泡儿等。这些泡儿子,大小不一,大的有百十亩,小的也就几十平方米。但是无论大小,鱼都很多,用一米来长的线随便栓把鱼勾,放上诱饵,用树条往水边一插,就不用管了。到你有空时拉上来一看,保准有条鱼在上面,大小不一定,但很少是空的。如果栓它几十把,溜一圈够吃一顿了。这种钓鱼方式,叫插蹶达钩,蹶达是点头的意思,可能是形容猫腰的功夫就能钓着吧。俗话所说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虽然不是就指这里,但也可以说,这里还真差不离。

由于这些泡儿子,只在平时是独立的水洼,到长水时候就连成一片了。所以,在泡儿子与泡儿子之间,往往就是成片的塔头沟。所谓塔头,就是在湿地上长的一种三楞草的根子形成的,它们是高出水面几十厘米甚至一米的草墩,一般是在涨水,撤水的交替中由于冲掉了根系多余的土而形成的。就是说,这种三楞草正在生长时,被水淹末了,大部分根系就死亡了,到水撤走时,它们再生长,如此反复,周而复始,草根就成为高高的墩子。其实,塔头的形成是极其缓慢的,一般要千年以上,年岁最长可达10万年,够原生态了吧。但在缺少燃料时,塔头可以烧火。最重要的,是塔头上面的三楞草,就是所谓关东城的三宝之一的乌拉草。夏天把乌拉草割下来晒干,到天时用木头榔头轻轻砸一砸,就变得像亚麻一样柔韧,絮到棉鞋里,非常暖和。乌拉是一种用猪皮当然最好是用牛皮缝制的船形的鞋子,又宽又长,在地上走踩不下去,很轻便,里边就完全絮的是这种草,所以叫乌拉草。

秋天在泡子里打鸡头米,打菱角更简单,站在岸上随便抓一把水草往上拽,上面结着密密麻麻的果实任你摘个够。菱角其实挺好吃的,我看与栗子不相上下,赶上粮食不够吃,还可以用来当饭,多呀。

沙丘上长满山丁子,山里红树。绿的时候,虽然涩,但我还挺吃。要到秋天就更好吃了,红红的一片,又甜又酸。由于这里经常长水,所以一般没有归属。这里也没有多少人常住,除了几个打鱼点叫网房子,或为打草临时盖的窝棚外,固定居民只有两户,一个是刘麻子,一个是赵礼。刘麻子是赵礼的岳父。他们有着类似的经历和家庭:都曾当过胡子,蹲过监狱,都娶一个傻子,生一堆小傻子。社会主义不能眼着人饿死,所以尽管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人们也都知道他们来路不明,而且那时也都干些小偷小摸的事,但一想他们各养一窝傻子,也就算了。傻子成了他们的保护伞。其实他们自己也不避讳以前的经历,从他们断断续续言谈中,可以知道,刘麻子当过山贼,卖过大烟(鸦片),在黑龙溜子(一个大土匪帮)当过小头目,自己也单干过。会一点拳脚,枪管挺直溜(打得准之意)。

譬如,刘麻子自己说起年轻时的事,说他别一棵匣枪,带了五百两烟土,但是住在大车店一时大意,被一个不知名的绺子劫了。被押到一个马架子里,见到大当家的,一对话,大当家的就和他称兄道弟了。别人问他都说啥啦,那么好使?他说,大当家的问我懂不懂江湖规矩,我说懂,大当家的问什么规矩,我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当家的问靠山吃什么山,我说靠山烧揄扬椴木,不烧苍松翠柏。又问我靠水吃什么水,我说吃鱼鳖虾蟹,不吃龙子龙孙。大当家的一看都是道上的人,就把烟土和匣子还给我了。也不知道是吹还是确有其事,反正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据说,赵礼截过道,抢过钱,偷过牛羊,被抓过,跑了,到坨子里当了傻子的女婿。这两个人我都见过,都属演坏蛋狗腿子不必化妆的那类尊容。刘麻子不仅有麻子,而且脸长似驴,面灰如土,年纪大了,还弯腰驼背的像个怪物。赵礼是八字眉,三角眼,两个颧骨高得像鸡蛋,这些零件凑到一起,恰好形成两个相对的大于号。都说他们俩个打傻子都像锤老牛,可能是发泄在这荒无人烟地方的憋屈吧。不过,有时傻子也确实气人,你说她(他)不懂事,还懂一点,如果你真拿他(她)们当正常人对待还就耽误事。譬如,有一次,刘麻子钓着几条大鱼还没来得及做,有事就出去了,回来一进门,就闻一股浓浓的煤油味儿,老傻子还对他嘿嘿一笑,说:“老豁牙子,锅里给你留的鱼。”看来她们已经吃完了,就半信半疑地掀开锅,煤油味差点把他熏个跟头。一看,鱼也没刮鳞,整个放在锅里,再往锅台下一看,一瓶子豆油和一瓶子煤油都没有了,人家那几个还撑得直打嗝。刘麻子气得随手抄起一把柳条子,就是一顿暴打。

跎子里因有这两户人家多少有了点传奇色彩,起码不是空白之地,所以人们去跎子里一般都要去他们家逗逗傻子,歇歇脚儿,喝点水,唠唠嗑儿。刘麻子其实还算好客,只要你不太过火地逗傻子,他也不在意。正经唠嗑,也会拿烟倒水给你。

跎子里因刘麻子这两户人家而生动,刘麻子他们因住在跎子里而远近闻名,跎子里,还真象一个世外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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