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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

2018-04-13 11:13 作者:青青秦岭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清晨的阳光洒在金色的大雄宝殿屋顶,殿前的焚香炉青烟袅袅,徐徐的变换着姿态,最后飘向瓦蓝的青天。指头粗的黄色的高香烧完了,细腻的香灰撑不住柔弱的身躯,耷拉着脑袋,然后一节一节坍下,香炉里满是燃掉的青灰色细腻的香灰,还有些许未烧完的断香头,都是求福的香客祈祷神灵的心迹,隐约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味,大殿中央释迦牟尼的佛眼微闭,似乎也在馨享这来自俗世的敬献。

站在贤山寺,能望见底下平原上的村庄就是远将,村子不大,名字倒也独特。至于为啥取这个名字,还有一段故事,在村口800米处有一处大冢,据老一辈人讲,这个冢埋的是一位将军,至于这个将军名啥叫甚,没有人能说的清,只是说这位将军德高望重,治军严明,很受将士戴,在评定边疆叛乱的行军途中去世,后来就埋在了这里,冢上的土是随军将士用手一抔一抔覆上去的。关中平原的皇陵比比皆是,这个冢自然也就显得微不足道。最初很大,后来生产队平整土地,就在大冢上取土,一日两日,被削成现在这个模样。远看就像一个小山包。上面长了好多蒿草和野酸枣,每到秋季,三两顽童便爬上去摘酸枣吃。不过,最揪心的莫过深秋,西风斜阳里,大冢上的枯草随风瑟瑟抖动,恓惶之景不免令人心生悲凉。

北有贤山寺,南有将军冢。因了这些缘故,不知从哪天起小村远将就承担起制作香火的任务。一年两年,竟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产香大村。最盛时,全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生产香火,村里的大小街道全是晒香的木箩,就连村口的麦场都晒得满满当当。香多了,香贩也多了。不见经传的小村变得热闹起来。早晨是早起的香农压香、摆香的时节,中午是晒香时节,晒干后收香、裁香、包香。包香的报纸不够用了,母亲就把我写过的旧作业本利用起来,裁成包香的纸条。常言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这三样我不熟悉,想必和制作香火一样。村里有名的香农是宽治哥,那时他是全村人夸赞的对象,人勤,有力气,吃的下苦中苦,是村里摆香速度最快的人。可是,前几年腹部长了个瘤子,没过多长时间把命就要了,村里人都说是力气出的过了,累的。

制香确实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远将从什么时候生产香火,谁家是第一个把生产香火的工艺带进来的,没有人知道。制作香火的工具和工艺确是很古朴敦厚,大体有大老瓮、压筒、铁杠、木箩等。老瓮是用来和香泥的,压筒和铁杠是用来压香泥的,木箩是摆香和晒香的。

制香前自有一番仪式。供奉家宅六神是首要,母亲依次上香祷告。然后厨房黑老锅烧开始烧火备水,硬柴火高架。香农每家院落边都有一个靠墙的、埋入土里的大老瓮,瓮口高出地面尺许,接着将备好的榆木粉和木粉按1:2的比例倒进老瓮,再把烧好的开水倒进去,也需按比例,之后用木锤不断翻搅。这道工序很费力气,一直要搅到两种香料充分融合,才可停息。翻搅结束后,放在准备好的塑料纸上,像揉面一样揉和,然后搓成圆条状,上面再覆一层塑料纸,第一道工艺完成。

到了第二天,天还不亮,香农就开始第二道工艺。将条状的香泥装入压香筒,压香筒和压饸饹的原理一样,不过它的出香口只有一个,而且出口在压筒下方,出香时就像小孩玩的水枪一样喷射而出,香线是连续的,不能断,断了还得续头,下面用一块四方薄板接放,接满后就传到摆香人跟前,跟着进入第三道工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第三道工艺要把压好的软香泥线像织布织纬线那样摆到木箩上,木箩是方形的,从底部一直摆到上沿,也许有人说香泥是软的,人工摆不整齐怎么办?有办法,用木刀边摆边刷,上下自然就整齐紧致了,左右边不齐的用裁刀裁齐,不出几分,一箩香就摆好了。但是,此时香还是湿的,要曝晒。所以,晴好天气对香农也是不可或缺。

不过,到天了也不要紧,这是包香的日子。把糙纸或报纸等裁成纸条,把香按把整齐,两头包扎紧致,收拾齐整后装进纸箱,等待香客的到来。香客里有推着飞鸽自行车的香贩,还有零买的邻村邻乡的老妇人。老妇头顶一块四方蓝布帕帕,缠着小脚,拄着龙头拐杖,一进门就絮絮叨叨地说着乡里闲话,只字不提买香,倒是买的人招架不住了,主动说给您捎些香,比别人少个一毛两毛的。这下,老太太才说那就捎六斤么,说话时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倘若换做淡季,香农还得骑上自行车去十里八乡叫卖,风里雨里,甚是辛苦。

在那个交通还是以28自行车为主的年代,在那个一下雨到处都是泥泞路的时节,小村远将却不显寂静,总有外地的香贩络绎不绝的到来。小到乡里人家供奉家宅六神所用香火,大到村寨庙会佛开光,都要用到远将的香火,家家户户都要燃香,而这些都出自小村远将。

制香是个力气活,只有年轻人才干的动。如今,年轻人出去打工了,制香的木萝劈掉烧火了,压香的铁筒和铁架锈了卖了,大老瓮被拨出来推到杂货堆里,就连村头大冢也被彻底铲平了。不过,母亲还是虔诚的供奉着神佛。

有一次回到家,是日的擦黑,母亲正在上香,我说:“妈,咱村都不生产香了,这是从哪买的?”母亲说:“现在有香场,都是机器生产,不要人出力。”说着,母亲递给我一把香,“你看,就是前天刚买的。”我接过一看,这个香很细,而且包装精致,包装上豁然印着三个烫金字:佛显灵。我说:“妈,这个香还有名字?”“可不是,咱家做了多年香,都没起过名,就知道叫远将香。”

远将香——我的心不禁一震。

一个大冢,一座寺庙,一个村庄,在香火燃烧的忽明忽暗的火星中渐行渐远。细细思量,香火的工艺和厨房蒸馍甚是相似,一个联通天人,一个使人存活,这样的“人间烟火”,着实也是写尽了人生于泥土、长于天地、饱尝世事酸甜苦辣之后,终究归于宇宙的生命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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