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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游白马河

2018-05-07 15:06 作者:周静华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家军笔下的白马河是神奇的,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白马河的故事充满无限的温情,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又荡漾着某种神性。

而家军也正是以乡村的方式在讲乡村的故事,以白马河乡人的视角去体味白马河乡人的生活。他已不再是文学的叙事者,而是白马河的讲述者。

白马河以及生活在两岸村子的人们,看似平常却历经沧桑,蕴含着人世间的风云变幻和伦理情怀。家军没有回避乡村的苦难与愁苦,但也没有刻意放大。他没有淡漠白马河乡人的快乐,也没有居高临下的轻视和嘲笑。他在文化、伦理、情感等诸多方面,真正体会到白马河的真实所在、隐秘所在。

白马河人是在过日子,专注于咋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家军确实触摸到了乡村这一灵魂的脉搏。他的小说从一开始就将榴榴和马文谦这一凰求凤的矛盾冲突摆在了读者的面前,从而引发了白马河的一系列风波,并且将故事逐一展现开来。

春榴榴是白马河两岸四十八村公认的美人,跟在她身后的后生们排满了白马河的两岸。可她偏偏却喜欢上了大她六七岁且是个有妇之夫的“戏子”。她身陷其中是不能自拔,近乎到了痴魔的地步。

对春榴榴这个人物,家军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描写的:春榴榴长得面白唇红,一双俊眼,乌黑的秀发,摸根扎着紫色绫条,并绾了个蝴蝶扣,耳朵上戴着坠子,虽不娇俏,却很动人。小的时候,曾有个算命的瞎子给她摸过骨。瞎子说春榴榴是天上广寒宫里玉兔下界。当时,榴榴的并不懂得瞎子说的啥,便问瞎子,瞎子说,天机不可泄露啊,否则打雷会挨劈的……

春榴榴烂漫真纯,又不愚昧蠢笨。她没有被礼仪规矩束缚了心灵,在心中藏了些对情自由的向往,并且拥有一股“占”有的豪气。

在写春榴榴凰求凤这一节时,家军用了非常细致的描述,使人在欣赏故事情节的同时,更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觉:春榴榴蹑手轻足地摸到了马文谦家的窗根下。她舌尖一顶,把个窗户纸轻轻舔破了。借着屋里的煤油灯光,她偷眼往里瞄去。这不看则已,一看可是把她气坏了,但见屋中的马文谦和媳妇儿裹着床大红的被子,脸挨脸紧着坐在一块儿。春榴榴气得浑身发抖,弯腰抓起一块土坷垃往窗户砸去……

家军笔法的大胆直露,直剖一个怀春女子心灵最深层次的感情,憎恶和颓靡,恨与热情,矛盾和挣扎,把个怀春女子暗恋心上人的感觉简直写活了,真的使我惊叹不已。

越是乡土的,越具生命力。

泥土的芳香不如鲜花的芳香沁人心脾,然没有泥土便没有鲜花。

土地是生存之本,水则是一切生命之源。白马河里那一个个旺盛的生命无疑来源于家军家乡充沛的河水:三天两过后,白马河里的水涨得满满的,都没过了东西两岸的菜园子。河两岸的村里人去排涝,一脸盆一脸盆地朝外面泼水,就白花花地泼出一扎多长的鲤鱼和白条子鱼。大人和小孩子少有举伞的,多半光着上身,披一块塑料雨布,高卷了裤管,甚至干脆只穿一件裤衩,来来回回跑着闹着,一律湿着头发,咧着嘴的笑。

家军不仅善于观察,也善于思考,他喜欢从平淡无奇的景物中写出自己的发现。而在他的印象中,仿佛一切生命都是从河水里诞生的,这不仅仅因为他认为自己“降生于一条河上”,而且还因为他目睹了多少生命的奇迹都在河水里发生,包括生,也包括死:杨老太太有一个非常想去的地方,却是活着的时候她又不能去的,那地方就在白马河大堤下边的一片河套里,她的男人已经去那里了,还有杨大棒子的爹娘,他们在那个地方已经躺了许多年了,孤孤寂寂悄无声息的。杨老太太常常会想起他们的模样,但想不真切,当村子里有那过阴的人来到村子里时,她总要把人家请到家里来,好吃好喝好招待,临了给人家手里塞上几张毛票,请人家说一说他们在那边过的咋样。每年的寒食前后,那边的人都会给她托,她家的门口屋前总会刮起打旋儿的风,杨老太太就会对杨大棒子和叶秋桃说,死鬼们开始要钱花了。

家军的叙事语言和叙述方式是朴实无华的,他的小说基调是自然流畅的,如同真切日子、平常故事的自然流畅,这便是他的风格。

说白了,《白马河》就是描写中国农民生活的一个绝唱。

女人,尤其女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张寡妇,在白马河的村人眼里简直是不能称之为人的女人,实际上,她只是个人们眼中的笑料和玩物,是个被压在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尤物”。她是排斥在社会之外的,她的全部生存意义,只剩下赖以生存的动物性本能,即她女性的生殖本能和肉体,一个工具,性工具和生殖工具。

张寡妇,是小说中家军着笔比较多的形象之一。她卑微渺小,可怜可笑的生命,及生存的危机,使她没有任何顾忌,把人性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为了生存,可以为一粒粮食、一个瓜果、一堆骡子粪,不顾廉耻的和邻里争执,甚至撒泼、卖呆而出人意外,从而得到“马蜂婆”的诨号。

张寡妇的一生,充满着屈辱和坎坷,然而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淫荡的罪名。她的形象极具丰富性、复杂性以及尖锐性,很值得人们咀嚼回味。

对于张寡妇的出场,家军是这样安排的:张寡妇在嫁给梅拴柱之前就已经是个寡妇了。张寡妇身段好,腰细腚圆奶子大,多少男人都想往自家屋里抢。梅拴柱出手快,别人刚拉开架势他就已经把张寡妇按倒在自家炕上了。过了门儿的张寡妇和梅拴柱每日里在炕上滚得昏天黑地,尤其是每日到了黑晌儿俩人在自家的土炕上鼓弄出的动静惹得大白马河村许多男人和女人都耳红腚骚的。花无百日红,娶张寡妇进门的第三个年头儿,梅拴柱得了急性“脑崩”,死掉了。

家军通过对这几个人物的描写,为故事情节的发展做了充分的铺垫。他在这部小说里给诸多的反面人物都起了一个很贴切的绰号,而这些绰号也只有起在乡下特定的人物上才会有这种讽刺效果。

小说离不开故事,故事是小说的主魂。

于是,大开大合、悲欢离合的故事就成了吸引读者眼球的重要内容。家军的小说,不讲适宜不适宜成为故事,他都有办法把他的心中的故事讲出来。

我国民间流传着一句谚语:无巧不成书。

在《白马河》这部小说里,有好多的地方家军都巧妙地运用了偶然和巧合的手法,譬如村里卖熏鸡的黑王八和仇五娘在场院里野合被杨小棒子撞见就写得非常巧妙自然:一幅极其香艳的画面展现在了杨小棒子的眼前……。他哪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觉得心里是又怕又吓,原本不想再瞅下去,却实在忍不住好奇,再次将头探出来,想要看个仔细。不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这声音一下子惊动了正在陶醉之中的男女,仇五娘嘴里喊道,不好了,外面好像有人。黑王八赶紧提着裤子,快速地走将出来,却哪见半个人影儿,只有狂风吹得草栏子呼啦啦作响。原来杨小棒子从小翻上跃下的惯了,身手敏捷得很,晓得被人发现了,早就一溜烟儿跑得没了踪影……

这种结局是何等的讽刺啊!看到这些情节,我不由想到了一句歌词:此时此地难为情。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还有比这更让人更难为情的事吗?家军用巧妙的构思将黑王八和仇五娘两个狗男女讽刺得无地自容而又无可奈何。

文学即人学。屠格涅夫坦率地说:我现在所有比较好的作品,都是生活赐给我的,而完全不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我想,赐给家军的这些创作灵感也同样是从生活中来的。白马河,原本是一个孩子眼中的历史,家军却能娓娓道来,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处处体现了他的慧眼慧心。

家军对故乡刻骨铭心的爱恋就像一罐陈年老酒,历久弥香,情感的闸门一旦打开,那封尘和冻结的乡思乡愁便汩汩而出,滔滔不绝。作为时代的证言人,他在用自己的笔为乡土理念歌唱,也在为已然和正在消逝的村庄怅惋。

家军回忆的是历史,可缅怀的却是古朴的乡情。他对故乡深情的回望,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的故乡情节,处处爆发着生命的火花,闪烁着灵魂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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