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独与明月泪长流

2018-10-04 11:09 作者:穷乡老叟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清晨,刚一起床,三弟就打来电话,说,一大早,妹妹一家就和二姐、二姐夫她们都赶回老家,去看望父亲母亲了。

老天!我一听,就以为是二老出什么事了,所以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惊颤。急问,老人究竟怎么了?

没事。三弟见我理解有误,就在手机上大声对我解释着说,真的没事。爸和妈都好好的。主要是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二姐她们便乘这个双休日,提前回去看看老人的。

噢——,原来是这样!

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但心里却还是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憋得有些慌。父母都一大把的年纪了,特别是母亲,又是一身的疾病,长期就那样待在老家,实在令人放心不下。可二老就是不愿离开老家,就是不想到驼城这个曾经的风沙漫天的沙漠边城来,跟我们住在一起,颐养天年。

思想着这只能暗自叫苦的无奈,母亲那苍老的容颜,佝偻的身影,就不停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而那许多的飘逝已久的往事,也似那扑面而来的潇潇秋风一般,生生地令我在那伤感中,觉得一阵阵地隐隐作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是的,不知不觉得,又一个八月十五就要来临了。如果不是三弟说起,这节日极有可能过去了,我也许还会呆头呆脑的,浑然不知呢。但是小时候,我记得和姐姐哥哥妹妹弟弟们,像所有贫穷的社员们的孩子一样,却总是盼望着过年、过节日。总是在那饥饿的日子里,瞪着饿得蓝格瓦瓦的双眼,干咽着口水,贪婪地做着那天天都能像过年、或者过节日似的白日。所以,什么清明寒食、四月八啦,什么五月端午、六月六啦,一个个我们全都记得牢牢的,怎么也忘记不了。因为我们常常会掐着指头,准确地计算着每个节日来临的时间。如此,这八月十五,自然也就更是被我们牢牢惦记着的,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了。

牢牢惦记着八月十五,并不是说我们也有那文人雅士的志趣情调,从小就会吟诗赏月借物抒怀的潇洒浪漫。老实说,我们是那纯粹的草根山汉,几乎就不懂得什么感怀赏月,也可以说根本就顾不得什么感怀赏月。因为,我们心里老是想着月饼,压根儿就不愿听那嫦娥的故事。甚至始终想不来那整日清闲逍遥的怀抱玉兔的嫦娥,到底为什么要觉得无聊寂寞;也始终感觉不来那常年可有桂花酒滋润胃口的吴刚,究竟还能有什么样的忧愁悲苦。就拿这中秋节我们总习惯称其为八月十五而感到顺口、觉得亲切的事儿来说,完全可看出我们的俗气和不会浪漫来。而我们其所以要牢记着八月十五,说到底也就是为了一口好吃的。也就是说,我们觉得八月十五这个节日不同于任何一个节日。因为惟有这个节日,除了白天能有好吃的之外,晚上还能和兄弟姐妹们欢天喜地,有时甚至是哭鼻流水的,争着抢着,嚷嚷吵吵地从父亲和母亲手里,分来那么几个香喷喷,令人口水欲滴的花(月饼)与老果什么的果品来。

俗话说,人活七十,为口吃食。但那时人们却就缺得是口吃食。所以,当年八月十五那种在我们看来近乎神话般的乐活幸福,直至节后好些天了,由于谁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享受完那份分来的美味,那手里或多或少的还会珍藏着的果子与雪花,便就使那节日的快乐而幸福的感觉,仍好像不曾消失的一般,会甜蜜的残留在我们心中好久,好久……

记得那时候,每在八月十五来临之前,母亲早早就伤透脑筋,想方设法地筹备上做雪花的料子了。我们都知道,做雪花首先必须就得有面粉,有馅,有油的。面粉自然是用那精细雪亮的白面最好;馅自然是用那芝麻、白砂糖、花生米、葡萄干什么的最好。但这些家里大多没有,至下也可以说是奇少奇缺。所以,母亲首先就必须早早在家中那少的可怜的白面中,计划的余出一升半升来,以便到了八月十五,兑上大量的白玉米面,保证为我们一大群孩子,奠定那节日里可有雪花享受的快乐的基础。其次,母亲就要着手解决那馅的问题。

母亲是村里有名的巧妇能手,无论是针头线脑的女红,还是饮食茶饭的烹饪技巧,无一不被人夸赞。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家徒四壁的窘困,显然是过分地苛刻了、难为了母亲。然而,我那可亲可可敬可佩的母亲,愣是用她的才智,她的双手,在那节日的喜庆中,为我们巧出了无尽的欢乐和幸福来。

记得最迟在八月十五前一天,也就是八月十四,母亲就会拿出自己平日里细心收集下的好多杏核,发动我们兄弟姐妹,用锤子一颗颗敲出里边的杏仁来。然后,就将杏仁放入冷水盆中,浸泡一。次日,再放入锅里炒黄、炒熟。然后,再用瓷碗碾碎,便将其作为馅里最有营养价值的一种配料。接着,母亲又将沙箩(粗箩子)箩出的状如小米粒似的黄玉米糁糁,拌入日常榨过黄萝卜丝的剩水中,熬出的所谓的红糖,同样放在锅里炒黄,炒熟。有时,怕那自制的红糖的分量和甜度不够,母亲就会打发我们哪个孩子,到村口大队革委会的代销店,买回一半毛钱的糖精来,放进那黄玉米糁糁中,以增强和提高那馅的甜度。

分别做好了这些配料后,母亲就将其一一倒入大锅中,搅拌均匀,然后,再以文火慢慢炒一会,就算营造好了。如此,一种略带焦锅味但绝对香甜可口的馅,就极其诱人地呈现在了我们眼前。

馅的问题,就这么地被母亲给解决了。而其中,惟有那糖精才是花钱买来的。

到得八月十五这一天,早上吃过那所谓的什么好吃的之后,母亲就忙忙碌碌地,为一家老小开始炉雪花了。其实,就是在那平时做饭的大锅里炕(烤)雪花。二姐从小就是母亲的好帮手,她像母亲一样长着一双灵秀的巧手。每在这时,她就会极其认真、极其细心地帮母亲在那木模子上往出脱雪花。然后,再用一根竹筷头,蘸上那猩红的朱红什么的,很小心地在那一个个脱好的雪花正中,点出那么一点儿耀眼而好看的红星来。我本调皮捣蛋地帮不上什么忙,但为了或明或暗地抢得吃上一把半把的又香又甜的馅,或者提前吃到母亲那白玉米面包黄玉米糁糁馅的雪花,就死皮赖脸地守在她们跟前,硬要帮着烧火搂材,寻长递短什么的。而平素很少言语的父亲,这时则在家里唉声叹气地磨蹭好久之后,才会在肩上搭上褡裢,到街(读gǎi)上——集镇上去买那些果品之类的东西。

当年,我根本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总是在那样的好日子里,还要唉声叹气,也根本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总是在八月十五这样的节日里,仍旧还是很吝啬的只买那两三块钱的果子。直到好些年后,母亲才告诉我说,就是那两三块钱,父亲也常常愁的不知跟谁去借着呢。

唉,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当一轮明月宛如一面硕大而闪亮的镜子,神秘的悬挂在故乡东山巅上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就屁颠屁颠地撵着父亲,帮着抢着在一个小碟子中摆入几颗老果、苹果、红枣、梨子什么的,放在那院子里的石磨上,象征性地进行献月、祭月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中,吵吵闹闹地,急着叫父亲和母亲给我们分雪花与果子。

父亲和母亲是社会主义社会按人分配原则的忠实践行者。二老总是能够不偏不倚,铁面无私的公平面对我们每一个儿女,而唯独不能善待自己。常常给我们一群孩子分配完那些令人眼馋的美味之后,二老手中竟是所剩无几。

在母亲给我们一一分得七八个,或者十来个硬梆梆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油水,但我们吃着却总感觉分外香甜的雪花之后,就由父亲给我们分水果。每人也就能分得四五颗老果,一二颗梨子、苹果。有时也极有可能分得一小串,挂着十来颗羊粪珠珠似的酸葡萄。这时,整个家里,甚至在那撒满了如水般月光的院子里,一股浓浓的果香,便伴随着我们兄弟姐妹的欢声笑语,在尽情地飘飞。

那浓浓的果香是由那老果散发出来的。那老果是我那荒僻穷困的故乡一带,独一无二生长着的一种灌木类水果。成熟后的老果如鸡蛋一般大小,体型圆圆的,皮色黑红闪亮,味道有些酸涩痒口,绝没有苹果之类的水果那么清香甜脆,但它所独有的那种诱人的特大香味,却足令全世界其它任何水果黯然失色。倘若中秋时谁在那箱箱柜柜中,藏入几颗老果的话,纵然是在年关打开,也保准会满家满院的飘香。

给我们分过雪花与果子之后,劳累了一整天的母亲才会和父亲像偿鲜似的,慢慢地咬嚼上那么一半个雪花。

但这时,贪婪而刁顽的我,总是会躲在某一个角落里,天不管、地不管的,翻着白眼,放开肚皮来一次尽情享受。而随后,却又会拿着所剩无几的雪花与果子,不找弟弟妹妹,直接跑到姐姐和哥哥跟前,无赖似的嚷吵着说,他们的雪花与果子,比我分得又大又多,蛮不讲理地向他们强取豪夺。这样,战争就无可避免的,会在那皓月当空的温馨时刻残酷爆发。愤怒的姐姐和哥哥,常常会攻守同盟。气恼中哪个禁不住了,就会像那电影上受尽了地主老财或者地痞流氓剥削压迫的什么革命群众一般,猛地揭竿而起,甩手就对我闪出一个正宗的日本进口耳光子来。而这当儿,父亲和母亲看着我的无礼取闹,也会毫不同情地骂我说,没把你狗捋(揍)上。于是,在那人神共愤似的沮丧中,我就只有哭声连天地躺倒在地上,独与那一轮冷月戚戚自怜,长泪相望。

但是,战争的最终得利者,每每还是我。善良心慈的二姐和哥哥,看不过我的可怜,最后总会从自己那份节日的幸福中,分别拿出一个半个的雪花或果子来乖哄我,安慰我……

往事如烟,物是人非。如今,昔日的一切苦难都早已远去,惟有故乡八月十五晚上那一轮清澈的明月,依旧还在那东山颠上朗朗高悬。

而眼见得现在的雪花全都做得花样翻新,香酥可口,油水大的直将那包装纸浸透的闪闪发亮,可我却再怎么也吃不出它当年的那种香味来了。甚至,娇贵的不知从何时起,纯粹就不愿意吃它了。

这样思想着,我就感觉那空气中,似有一股股浓浓甜甜的老果的香味在飘散,在扑面而来。而母亲那消瘦而佝偻的、默默劳累了一生一世的身影,就仿佛真真切切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于是,我就想,我就想今年这个八月十五,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老家去陪伴二老,一起去赏月。一定!

哦,我故乡的明月,我的独与我长泪相望的明月……

2018年10月3日修改于塞上驼城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hlpskqf.html

独与明月泪长流的评论 (共 7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