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树下话传统
羑河纪实之一三九
核桃树下话传统
文生
天气热了，老文和许多人一样，有农活时就清早到地里，干到上午十点多就回家，吃了午饭在大门洞里休息，大门洞通穿堂风，不会太热，农村的房屋一般没有后窗，因此闷热，虽说可以开电风扇，但倒底不如穿堂风。休息到下午三四点再出去干活，干到晚上七点多回家。老文也打过工，知道工地上的作息时间是也是这样，正规企业早年也搞过，叫节电班，现在不这样了，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降温。
老文忙了一天，吃罢晚饭后，晚上九点坐在院里核桃树下的凳子上，这时暑气比白天消退了不少，微风吹来，心里内外凉爽，核桃树下有个桌子，桌子上放着暖壶、水杯，老文提上暖壶往放着茶叶的水杯里倒水，然后端起茶杯慢慢喝茶，想一些古人名词名句，或什么也不想，自觉人生快意不过如此；如果有老伙伴来，就东一下西一下的谈天说地，对许多事平辅直叙，不喜不怒的进行评议，一副看透人生的样子；如果是老明这样的人，在清风朗月中，信马由缰的谈笑，豁然开朗有所得时，会忘我地谈至天明……
想曹操，曹操到。一会儿老明在门外喊，老文大声说：快过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明带的是毕业班，中考考试完了后，老明紧张的心情放下来了，周六日就出来散散心。这日回到村里，一本家见了他就问自家孩子高考的事。那孩子认为没有考好，打算出去打工，本家也是左右摇摆。
老明说：考的不好，但还是有学上的，最不济也能以高中学历注册上二年制技校，学个技术，不要这么早就出去打工。
本家说：不如早出来打工，到时比大学生强，更不用说技校生。大学生还是混，技校更是混了。
接下老明费了半天口舌，说早出去打工的人，混出人样来的，没几个，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大学生中的当然有不成功的，是高个里面中的矮个，是少数人，大多数还是成功的。你不能拿少数成功者和少数失败者相比，这不科学……
老明没有说服本家，后来被本家抢白：你这是受了传统的毒害，还在说学而做优则仕那一套，要破除老传统。
老明对老文说起这事，问：俺水平不高。这事你啥看？
老文说：你等一下。然后进屋拿了杯子放上茶，出来拿到桌子上倒上水后，端给老明后说：热，慢点喝。孔子说了，因材施教。人家愿意打工，就让他在社会上学习吧，一旦醒悟，就会有返回学校的动力。你班里也有学生，打工一段时间后重回学校的事吧？
老明说：是有这样的事，但不能离开学校时间太长。说到那里了？你说说，对老传统该怎么看？
老文说：有的对，要发扬；有的不对，要革掉；有的好坏都有，要扬弃。
老明说：你说一个。
老文说：女人裹小脚就要革掉。
老明说：裹小脚和许多传统一样，是大传统下的老传统。
老文说：有意思。你说大传统是什么？
老明说：最根本的传统，或者说传统背后的东西。
老文说：裹小脚是女人地位低下的一个表现。
老明说：俺说一个，大一统也是传统。
老文说：同是农耕文明，中国和许多国家的大传统不同。
老明说，这个是肯定的，大一统可以说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特色。
老文说：这是形势使然。在中华这块土地上，如果不搞大一统，在游牧民族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我们必须坚持大一统。自三皇五帝以来，来自北方的压力始终存在，只有统一，才有能力对抗来自北方、东北方的入侵。古代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就发展来说，大工业需要大市场，好多工业能在我国发展起来，原因就在这里，最明显的例子是高铁，我们赶了晚集还能做大，就在于本土市场巨大……。
老明说：明白了。但先秦文章中常说，要以德服人，对北方民族如何以德服人？
老文说：只能指出一个方向，不能明言，其实就是讲和，就是互开边境，让商品流通。游牧民族南下，多半是受了灾，如果中原以粮换畜牲，可以两利，能用钱解决的，不叫问题，但在好多情况下，只能空泛的说，不能明细的说，因为边境贸易很容易被打成是资敌行为。李牧之所以成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就是在于确立了在边境如何和、拉、防、打的一整套战术，可惜后人少研究。
老明说：愿听其说。
其实老文也对李牧没多少研究，只好顾左右而言它。老文说：说到底，道、德、仁、义……，这类东西，是老传统，是失去大传统后的产物。老子说，“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老明来了兴趣，问：道之前是什么呢？
老文说：从传说中找。
老明问：大传统的密码在传说中？
老文说：对。传说说明了不同文明的开头。这是我思考大历史观后进一步思考的产物。
老明说：传说中最重要的是万物从那里来？人们从那里来？人们是如何生存的？对吧？
老文说：你说呢？
老明说：西方的传说是，万物是上帝创造的，人也是上帝创造的，人是为了上帝生存在的。美国的票子上印着：我们信仰上帝。
老文问：我国的呢？
老明说：万物是自然而然生成的，我还记着书上说：“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老文说：这还是创世纪的说法，是后来的说法。正本在《易》、《老》中。《易》讲天地生阴阳，阴阳生万物。《老》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明问：后来呢？
老文说：出现了人，然后是三皇五帝……
老明说：俺教历史，多年讲：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
有巢氏：远古人们少而禽兽多，为防御野兽侵害，他先是教人们在树上用树枝盖巢，夜晚栖宿树上，后来在地上发明了挖窑洞而穴居。咱们石林黑塔村还有窑洞，就是有巢氏发明的。燧人氏：人工取火的发明者。伏羲氏：有好多名字：宓羲、包牺、庖牺、伏戏、太昊，人头蛇身，发明了狩猎、渔网、八卦、音乐，制定了嫁娶之礼，相传伏羲、女娲兄妹为婚，繁衍了人类，被奉为人类始祖。神农氏：农业和医药的发明者……
老文说：传说中的人物，都是解决人们的生存问题，有巢氏解决了住的，燧人氏解决了用火问题，伏羲氏解决了渔猎问题，神农氏解决了耕种和医药问题，尧、舜确立了接班人要多方考察和选贤举能，大禹解决了治水问题，他们都是让人们生活更好。靠自己，才是我们的大传统。
可是大禹的儿子启无功无德得到天下之后，就形成了老子所说的：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
老明说：接照《竹书纪年》的说法，当时的部落更迭是血腥的。
老文说：是啊。黄帝还打败了炎帝、除了三苗……，所以和平更迭更容易为人们所希望。
老明说：按老子的说法，恐怕有巢氏起，天下已失道。
老文说：这也太虚无了吧？
老明说：其实在解决了大洪水之后，就面临如何用水的问题，就需要一套规矩，并能强力执行……
说到大洪水，世界各民族传说中都涉及到大洪水。面对大洪水，西方是靠上帝预先预告，然后靠诺亚方舟躲过大洪水，我们是想办法战胜大洪水，这中间就看出了中西大传统的差别……
老文说：西方还有一套传说系统，就是海盗系列传说。海盗是什么？就是靠抢劫他人生存，而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好多发达国家的发家史中找到，后来，他们又制定了一套规则，说白了抢劫从武力变成文明了，以前靠只靠武力，现在武力加规则、经济、金融……
老明说：这玩意儿我们春秋时就有人就玩过，比如说管仲就打过经济战、金融战……
老文说：所以中国更进一步，讲策略、讲定力、讲和合……
老明忽然有所悟，说：要是这样说，那么老子的“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现在看来应该是：故得道而后求德，得德而后求仁，得仁而后求义，得义而后求礼……”
老文一惊，知道老明悟到真货了，要说真经了，说：很有道理，你再细细说说。
老明说：你看，有巢氏盖了房子，人们休息的成本低了不少，于是不满足了，要求进一步提高生活水平，所以燧人氏发现了取火方法，受到大家拥护，接下来伏羲氏、神农氏……，人们有了房子后要求有火，有了火后要求有烧烤原料，但烧烤原料也存在问题，于是有了农业，吃饱了要健康，于是有了药……。按照老子的逻辑，失去了房子后才有火，失去了火之后才去打猎……，这明显不对么？事实上房子、火、打猎、种庄稼、开药房等等，是可以并存的……
老文说：那么现在的大传统是什么呢？
老明说：老祖宗的好东西加上独立自主，解放思想，团结一致，改革开放，为好日子撸起袖子干……
老文开玩笑的说：你可以讲政治课了。
老明说：讲政治也是我们的传统。
老文问：回到本家身上，你认为他们讲传统么？
老明说：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其实传统的解读是误读的，有个解读是，学习了，就要做事，做事了，还要继续学习。
老文问：根据呢？
老明说：简单，孔子那会儿有官吏概念么？等级的观念是有的。他评价颜回，并不是因为颜回会求官。
老文说：有意思，可以说是学习、做事互相促进。
老明说：现在可以理解本家的做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文说：这也是传统的说法。
老明说：从现实中看，由于劳动供给出现相对短缺的现象，体力劳动成本上来了，已出现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相统一的萌芽……
老文说：善于思考，也是传统。不过……
核桃树下说传统的声音在继续……
羑河纪实系列均为原创
2019年6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