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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米花

2018-10-02 07:18 作者:文章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很长时间,总想写一些在记忆中最深刻的事。但要写时,又无法理清思绪,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消逝,变得很不完整,心中竟然彷徨起来,几次都没有写成。

周日,我领小外孙去书店路过商业街,商店的零食渐渐地丰富起来,过去简单落后的炒苞米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奶油爆米花”。小外孙看见奶油爆米花让我给他买,我拿了零钱买了一斤。小外孙开心地吃着,顺手抓了一把让我吃,香喷喷奶油的香气从里面透出来。当我细细咀嚼后感觉到,奶油爆米花与铁锅炒的苞米花截然不同,似乎缺了什么,是岁月的代差?还是没有铁锅的品味?还是没有浓郁乡情的感受?我说不上来。但总是感觉到有一种遥远岁月与情感的缺失。回忆起下乡时王大娘炒苞米花的故事,让我马上产生了灵感,心目中一篇《苞米花,愧疚的回忆》散文,油然而生。

回忆起知青下乡六七十年代。虽然日子苦,缺吃少穿,但值得回忆的东西却很多。我们集体户是十男八女,女同学中性格最外向、长得最漂亮的数邱红和王楠,也是我们集体户的“户花”和骄傲。俩人“革命样板戏”唱得好,是全公社出了名的选手。每届公社文艺汇演都少不了她俩登场。在我们集体户后两趟街的水井旁,两间土房居住着王大娘和俩“虎了巴登”的儿子。俩儿子都三十多岁了,见着人就咧着嘴嘻嘻笑,屯里的人给哥俩起了个贴切的大名叫“二喝咧”,全村人都习惯叫“大咧”和“二咧”。哥俩对老母亲顺,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从来不讨人嫌,就是没人给媳妇。急的王大娘逢人就求给儿子介绍对象。自打我们集体户来到村,王大娘最看好的是邱红和王楠,也是她心目中最理想、最标准的儿媳妇。邱红、王楠俩个“天仙”似的女人,成了屯里小轻年议论的焦点,更是王家哥俩心里惦记的中女神。哥俩没事,就到集体户的房前屋后转悠溜达,有机会总想多看女神几眼。社员们没事就逗他哥俩“你俩想娶集体户那个女生?”二咧说:“让我大哥娶邱红,我娶王楠养活我妈。”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集体户屋里聚会,李贵拉胡琴,我吹笛子,邱红演唱。招来了很多乡亲看热闹。突然,窗外响起掌声,当我们出门一看,是王家哥俩在窗下手舞足蹈,开怀叫好呢。集体户每人要轮班挑水,当轮到邱红和王楠去井沿挑水,哥俩都主动帮忙挑满了水缸。李贵抓住了这个窍门,每当他班,挑着空水桶,经意地把扁担钩的绳弄断了,然后大声喊:“邱红把绳子拿来,扁担钩绳断了…”。哥俩听到喊声,急忙挑着水桶来帮挑水,直至把水缸挑满。李贵闲着手,偷着乐。每当铲地、割地时,看到俩个女神远远落后,王家哥俩不休息,汗吧流水地主动前来帮忙。

粮食进场后,哥俩的头发被风吹得像扎末棵,李贵就逗他哥俩:“你们哥俩把头好好剃剃,再打点发蜡,溜光锃亮的,要让我们集体户的邱红和王楠看了,就更喜欢你俩了。”二咧说“啥是发蜡呀,没看过,也没有啊。”李贵笑着说“把你家的荤油坛子里的荤油扣点,抹头上也行。”第二天,哥俩果真剃了头,来集体户给李贵看,荤油抹在头发上粘得糊,沾满了尘土,都打绺了,弄得男女同学哭笑不得。

快过年了,大队部办起了秧歌队,还缺扮演猪八戒和孙猴子两个角色,社员们极力推荐王家哥俩,大队会计逗二咧说“你扮猪八戒,大咧扮孙猴子,你们哥俩就神气啊。”二咧不满意“那我不干,猪八戒管扛个耙子,没意思。”大队会计嘻皮笑脸地说“猪八戒还能背媳妇,王楠扮演小媳妇,你背着正好。”一下子把二咧说笑了,“那行。”大咧听说让他扮孙猴子不高兴的说“我才不装孙猴子,别人都耍戏。”大队会计灵机一动,“咱不扮孙猴子,咱扮孙悟空。”大咧乐了,“扮孙悟空,还行,那多正规呀。”大伙看着这哥俩,真是实的可,傻得可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王家哥俩对集体户俩个女神的崇拜和痴情,社员都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我看来,善良、朴实、勤劳的农民兄弟和老母亲,对爱情追求与美好向往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虽然是渴望不可求的事,但他们的想法与动机是高尚的、淳朴、执著的,可佳的。同时,也让我想起果笔下《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和吉普赛女郎爱斯美拉达,两人外表天壤之别,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爱的情缘和命运因而变得更美。虽然卡西莫多外貌丑陋,独眼、驼背、罗圈腿。但他内心是高尚的,对于爱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灵,忠诚执著,愿为埃斯梅拉达而肝脑涂地。

在食物匮乏的年代,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吃苞米花更是一种奢求。农村炒苞米花,是天闲嘎达牙的一种零食。一把苞米花扔进嘴,嚼吧嚼吧就不饿。吃着香甜,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食物。东北人冬天猫冬,白日短,黑长。再加上抵御寒冷需要能量,早晚两顿饭不扛饿。在集体户夜间,更是闲饥难忍,男女同学都想吃点苞米花,充充饥。李贵突然想起了一个搜吧主意,让邱红几个女生去王大娘家串门,王大娘准得给炒苞米花,动员一番,女生谁也不去。李贵没办法,招呼我和年龄最小的李晓东,把女生的围巾给晓东扎上,去王大娘家骗苞米花吃。黑灯瞎火的,王大娘眼罩不好,光看男女仨人进屋,知道是集体户的,紧忙拿笤帚扫扫炕,把李晓东让到炕头,“姑娘,往炕里坐,回腿。”把炕上的火盆推了过来,李晓东不敢知声,背着灯影,手把着火盆老实坐着。大咧和二咧异口同声地问“邱红和王楠怎没来?”我顺口胡编说,“她俩感冒了,在家发汗呢。”大咧急忙翻箱倒柜,王大娘问他找啥?他说找正痛片给她俩带回去。王大娘把烟笸箩递过来,“也没啥吃的,卷颗烟抽吧。”大咧赶忙说“妈,给他们炒苞米花吃吧,多炒点,给邱红、王楠多带点。”王大娘笑着说“你们哥俩动手吧。”哥俩马上分工明确,大咧赶紧把挂在房檐的苞米种子全给抱进了屋,放在大笸箩里搓苞米、抱柴火。大娘看着笸箩里的苞米,问大咧“苞米籽都拿回来了,没留点?”大咧对他妈说“不用留,来年天种地用苞米籽,在我大舅家匀点就够了。”

二咧拿簸箕去屯西沙坑刨沙子,我和李贵围在锅边帮忙,把灶坑的火引着,王大娘刷好锅,二咧回来把冻成块的沙子放在锅底,灶堂的柴火旺了起来,锅里的沙子化冻变湿,慢慢地冒着热气。沙子平铺在锅底,随着锅里沙子温度变高发烫,把苞米粒放在热烫沙子埋一会。在这当儿,王大娘就不用我们了。她精心把关,一边填着柴禾,一边用手试着锅里沙子的温度,苞米发出滋滋开裂的响声,裹在热沙中的苞米粒颜色逐渐加深,噼里啪啦地嘣花,王大娘挥舞着锅铲子快速翻着沙子和苞米,只听着沙子和锅摩擦的沙沙声,有些牙碜,听得心里发颤。接着锅里爆豆似的响起,整个屋子的温度热了起来。王大娘掌握着火候,灶坑里的柴禾是加,是减,由她临时决定。锅的沙尘与烟气,熏得大娘睁不开眼睛,不时地用破布围裙擦着眼泪。在煤油灯微弱火光照映下,王大娘满脸的汗水从沧桑暗深的皱纹中往下淌,汗珠滴落在沙子里冒出一串串白烟。她用黑乎乎粗裂的手,拢着汗水浸透打缕的头发,脸上露出像刚做完一件大事,得意的欣慰与微笑,用光秃秃的牙床细磨着苞米花的最后一丝甜味,仿佛在咀嚼着坎坷艰难的人生

苞米花出锅了。王大娘将苞米花和沙子一同掏进筛子里,二咧马上用双手端起筛子左右摇动,细沙顺着筛眼全部漏到笸箩里。然后,把热烫的沙子再倒回锅里。从苞米花出锅,我们仨人的眼睛就始终没有离开过它,鼻子使劲地闻着香气,伸手抓起了苞米花,烫得两只手来回捣腾着。稍凉一点,像饥饿的小鸡觅食,扔进了嘴里,拼命地龃嚼,认真体会嚼碎后进到胃里的充实感和留在牙缝间的余香。

大娘一连爆炒了六锅,累得腰酸背痛,勉强上炕歇息。一会儿,王大娘从炕上爬起来,把堆在炕上的苞米花都装进了丝口袋里,足有大半袋。她只给哥俩留下两大捧,我觉得过意不去,执意要给哥俩多留一些,大娘坚决不让,“他们吃,我再炒。集体户那麽多孩子呢,得这些吃。”大娘说着可我在想,连苞米种子都给炒了,哪来的苞米再给哥俩炒啊。

在回集体户的路上我拎着苞米花口袋,心非常沉重,这拎的是大娘一家春种的种子。拎的是王大娘母子对知青的炙热情感。而我们却利用王大娘母子可望而不可求的虚荣心,骗取充饥的苞米花,给王大娘艰难的生活又增添了压力,这让我的内心感受到无比的酸楚愧疚。

记忆拉回久远的岁月,一遍遍细细品味,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一张张纯朴、善良、熟悉而鲜活的面孔,依旧清晰可见。王大娘对知青年轻孩子们的疼爱,更让我产生了一种自责、愧疚、赎罪复杂的心情,也更促使着我把真实的故事写出来,让自己的心更踏实,释然一些。

文字是绝美的。用自己的特殊的感受,记载一段纯真岁月的故事,心灵深处那股纯净的泉水,溢流而出。光阴对我而言,是一种绵长而有质感的回味,日子久了,事件旧了,很快会忘掉。但是有些事,是一生难忘的。也许当时并没有在记忆的空间中留下痕迹,而却在光阴中筛淘,在心灵阳光下过滤,日渐温馨而清晰。苞米花,是我对岁月难忘的回忆,更是我亲身体验的特殊经历。现在铁锅炒苞米花很少见了。奶油爆米花也好,胡同里摇锅崩的爆米花也好,虽然老远闻着香味,但吃起来,总也提不起食欲,或许是城市膨胀了我的欲望,让我不知足与幸福? 但在我的记忆中,王大娘那双生满老茧的黑手,炒得是那麽酥脆、香甜、好吃。

我很想当年与我争抢苞米花的那些同学,现在又在何方?朴实、憨厚的王家兄弟,也不知成家没有?回忆起王大娘黝黑慈祥、满是皱纹憨厚的笑脸,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在生活最艰苦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们最朴实无华的亲情,而我们却没有任何东西补偿于她。

苞米花,在我心中永远存留着一缕甜脆的清香。

苞米花,在我心中永远存留着一种愧疚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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