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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位小学老师

2018-10-09 17:30 作者:知来先生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作者:施仲贞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概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来了一位新老师。他给我印象很深,也对我影响不小。他就是我的小学语文老师林惠民先生。

开学第一天,他一迈入教室,我就大吃一惊,没想到新学期的语文老师竟是一位缺乏朝气的老头。当时,他约摸六十来岁。他的头顶有点尖,后脑勺有点凸翘,像座小山丘。他的脸型是长方型的,两边脸颊微微泛红,好像刚刚喝了点小酒似的。他的身材很高,但却相当瘦削,感觉稍微大点的山风就能把他吹走。他的那双大眼睛时常扫视着教室里的每个角落,手里不时挥舞着一根竹制的教鞭,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他让我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老师的威严。

当天中午,我回家吃中饭,其间跟父母提及学校来了一位名叫林惠民的新老师。不料,父母告诉我,往前推算几代,我家和他家还是有点亲戚关系,并叮嘱我下次遇到他一定要大胆喊“舅公”,而不要喊“林老师”。下午放学时,我鼓起勇气走向他,轻轻地喊了他一声“舅公”。他先是一愣,而后问我个中缘由,接着又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并俯下身,面带微笑道:“我知道你大哥,他很优秀,相信你一定会跟他一样。”当时,我大哥在我们乡里读书比较出名。临走前,他又转身嘱咐我:“除了上课期间要喊‘老师’,其余时间就喊我‘舅公’。”刚说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从那时起,我感到他不再那么可怕了。

我那时上的村小就在村口,离家很近,但它比较特别,只允许教师教一年级到四年级,从五年级开始必须让学生到乡中心小学就读。全校就两个班,合班一起上课,即一年级和二年级编在一个班,三年级和四年级编在另外一个班。每节课,前一半时间上低一年级的课,后一半时间上高一年级的课。对于高一年级的同学来说,相当于重新复习了一遍;而对于低一年级的同学来说,相当于提前听讲了一次。除了广播操,全校只开设“数学”和“语文”两门课程。他来之前,我先后在村里的寺庙和祠堂里读书。他来之后第二年,我就进入新建的校舍里读书。新校舍除了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外,还有两间可容纳六十来人的教室,前面还有一个小操场。从此,学校规模空前扩大,设施大大改善,一下子吸引了周边三个村的孩子来上学,直接导致其中一个村的小学倒闭,高峰时在校学生超过百人。据说新校舍的成功建设和顺利使用,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新校舍投入使用不久,他带头在操场上竖起一个毛竹竿。从此,我们村小多了一道升国旗和唱国歌的仪式。那时规定每周需要工作六天,而他每天都必须早起晚归,因从他家步行到我们村小大约需要1小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有一天中午,他忽然喊我帮忙去拿十几块纸板,每块纸板上镂刻一个汉字,让我到学校东墙边等他。随后,他肩上扛来一张竹梯,手里拎着一桶黑漆。刚开始,我不明就里。等他忙完活后,我才发现在学校东墙上已赫然印着两行大字,上行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字,下行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八字。当时,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并亲口告诉我:“上行用今人语,主要针对同学说的;下行用古人语,主要针对老师说的。”从此,我们村小有了自己的两条校训,这在当时的村小也算是超前的。那年寒假,大哥正好放假回家。当他经过村口时,村小东墙上那两条醒目的标语立马映入眼帘。当天晚上,大哥就告诉我,村小东墙上的那两条标语中有一个错别字,即“团结”的“结”右上边应写成“士”,而不应写成“土”,可能是笔误所致。后来,我特地找机会把大哥的这个发现告诉他,他再次夸赞了大哥的细心,并表示有时间去重新镂刻和手刷那个“结”字。但直到他离开学校时,也没有把那个“结”字替换掉。

平时,他喜欢下象棋。有一次,我看见他一个人在办公室摆棋谱,就忍不住凑上去问道:“舅公,为什么不找个人来一起下棋呢?”他答道:“在这里,找不到愿意和我下棋的人啊!”我马上自告奋勇地接道:“我很愿意下啊!”他听后大为吃惊,而后立马喜笑颜开地说道:“你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年轻的棋手啊。”下棋期间,他可能看出我好胜之心很强,故有时会故意输给我一两颗棋子。他告诫我,下棋时既要有杀气,又要有和气,可以思考久点再谨慎落棋,但落棋后就不可以反悔重下。

他上课时,喜欢讲课文有关的花、草、、鱼、虫、兽。有一次,他讲到文章中的蜻蜓时,不禁感叹道:“人们老是批评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其实蜻蜓还是蛮轻盈、蛮调皮、蛮可的。”随后,他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杨万里《小池》中的诗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第二天,他竟专门带来一个水竹竿和一根水竹篾,现场教我们怎么制作捕捉蜻蜓的器具,以及怎样成功捕捉蜻蜓,让我们大开眼界。还有一次,他讲到诗歌中的月季时,突然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一朵月季花,而后立马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张耒的一首颂赞月季的七绝,《月季》:“月季只应天上物,四时荣谢色常同。可怜摇落西风里,又放寒枝数点红。”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诗,并带领大家高声朗诵了好几遍。正是他让我最早懂得了月季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如柳树那样一插即能活。在他离开村小前,曾带我去他家后院挖一株月季,送给我。后来,我听说,文革期间他曾因右倾而坐过牢。或许,张耒的《月季》曾激励着他,支撑着他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四年级下学期期末前的一天,我突然被他喊到办公室去。当时,他正准备出其他年级语文的期末试卷。我们那时试卷制作比较特殊,老师先用尖笔在特殊的油纸上刻字,然后将刻好字的油纸粘在特质的纱网上,接着用带着油墨的滚筒在纱网上来回滚动,这样就可制作出试卷。他当时让我在旁边打下手,主要是把印好的试卷纸拿出来摆好。其间,他对我说道:“印试卷也是一门技术活,见功力。刻字一定要工整清晰,滚筒用力要均匀适当。”

四年前,我回老家陪同父母探亲,准备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他。没想到,他竟远远地认出我,并快步向我走来,我也大步迎上去。当时,他紧抓住我的手,开口便道:“你成才啦!你大哥是我们乡第一个保送的大学生,你是我们乡第一个博士毕业的大学老师。”说得我满脸通红,愧不敢当。他本想让我到他家坐坐,笑言要跟我重新切磋棋术,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只好婉言谢绝。而后,他反复交代我,将来出书时一定要给他寄送过去,但遗憾的是自己至今也没有独立出版过满意的专著,此后也未曾再与他互通音讯。

今年教师节那天,我忽然再次想起他,并从另一同学那里获悉他名字的正确写法,因小时候一直用方言喊。没想到,他竟于教师节前一日去世。如今,我只好于回忆他的音容笑貌之余,不禁地对他产生景仰之情和追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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