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朝不倒翁——冯道
五朝不倒翁——冯道
2020年1月13日
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版图上继南北朝之后有名的乱世，各自纷争近六十年（公元907——960年）。除了后梁、唐、晋、汉、周五代而外，尚有吴、唐、吴越前后蜀，南北两汉闽平楚十国以及北部的契丹等等。
这段乱世的主要表现是政局动荡、战乱频仍、经济衰退、民生凋敝、国土沦丧（实际上从唐朝末期开始我国即有西域等大片领土被夷狄少数蛮族分裂出去）……然而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乱世也出英雄、出奇人。拿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说，不足为怪，以儒家的忠孝节义来解释，也各有千秋。
笔者在读《资治通鉴》等有关史料中发现，此段时期，出过一个非常有名、有作为的人物冯道。其人生于唐僖宗882年，病逝于后周世宗954年，享寿73岁，追封瀛王，谥号文懿。今河北沧州人，五代后唐开始历任宰相等职。少年勤读好学，善写文章，平生安于清贫，只以诗书为乐事。为古代仕人中难得的理解农人之辛苦者。冯道早年曾在后梁燕王刘守光手下干事，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李存勖、后唐明宗李嗣源、后唐闵帝李从厚、后唐末帝李从珂、后晋高祖石敬瑭、后晋出帝石重贵、后汉高祖刘知远、后汉隐帝刘承祐、后周太祖郭威、后周世宗柴荣十位皇帝，期间还向契丹耶律德光称臣。
他历经五个朝代（加上北部契丹）而不倒，且都干得出色，均获各朝君王提拔重用，始终位极宰相、三公、太师之位，成了乱世五朝中几十年的不倒翁，实乃史上罕见！笔者以为此人有如此经历，绝不是偶然的，也绝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可以断定，没有非凡的才干和胆识，是绝难胜任其职的。尽管后世有关文人、学者、史学家出于忠君观念，对其人行迹非常不齿，被辱骂为投降、变节等等，如宋代欧阳修骂他“不知廉耻，无气节！”，司马光更斥其为“奸臣之尤”。然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笔者仍然以为此人在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还是有精彩的闪光点的。据此不由不就其所处各朝代的主要作为，略加述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深恤民情，引帝重视
907年，后梁朱温立国后，国内一直刀兵不息，且荒淫无道，乱杀忠良，终于没当几年皇帝，912年被养子朱友珪从内乱中杀死，同时，由于北部还面临着契丹的严重威胁，所以后梁很快亡国。
当时晋王李克用坚决反对朱温叛逆篡唐的行为，并与之进行了英勇的斗争。李克用死后，其子李存勖继承其父遗志，继续同后梁进行不懈战斗。直至923年建立后唐政权，登上皇位，史称后唐庄宗。
在继位前，他还带头征战，屡显英雄气概，特别是在三垂冈战役中，一举重挫后梁军队，为其立国打下坚实基础。919年晋王李存勖回到晋阳，大宴征梁功臣，任命巡官冯道为掌书记。大臣郭崇韬奏请：会餐的人太多，应减少一些人数。李存勖很生气地说：“我为保卫国家不怕牺牲的人招待一下饭菜，难道也不能做主？如不行，我回太原去！”他马上召见冯道命令起草告示，冯道拿起笔迟疑徘徊，谨慎地说：“大王刚平河南，安定天下，郭的请求，并没有什么过错，也可以不听，只是不必惊动远近，如让敌国知道，必疑我君臣不和，反生嫌乱。”
当时百废待兴，各项事情正是用人之际，冯道一席话顿使晋王消除怒气，停出告示。
然而，李存勖即位后，一反先前倒后梁复大唐之志，完全忘记了父王的临终遗言，也做起了无道昏君的迷梦。他游猎扰民，踩坏民田，声色犬马，骄傲荒淫，不理政事，拒谏内外，吝啬钱财，招惹众怒。终致在位仅三年的时间，即逸豫亡身于乱箭之下，教训不可谓不沉痛！令人不解的是，恰在这样一些关键事情上，智者冯道却没留私毫有所作为的建言建树。
而在929年9月，后唐明宗李嗣源继位后与冯道的一次谈话中，从容地聊起近年来国家五谷丰登，四方无事的情况时，冯道却又意味深长地说：“我记起过去在先帝的幕府中任掌书记时，曾骑马经险要之地，我常担忧马被摔倒，小心紧抓缰绳，并没失误，等到平路放开缰绳，一不留神马就跌倒了。我看凡是治理天下的道理也和这差不多。”明宗表示赞同，他又问冯道：“今年粮食丰收了，百姓的赡养是否充足？”，冯说：“庄稼人遇上灾年就饿殍遍地，而到丰年又为粮食便宜而发愁。无论是丰年还是灾年都有困苦。士农工商中，只有种田农民是最勤苦的，陛下不可不察啊！”后唐帝听后非常高兴，深以为然。这也是笔者不由不深思，为何冯道对后唐庄宗和明宗前后的所作所为，在为臣的态度上为何判若两人？
二、机敏过人，引帝信任
后唐明宗曾敕令宫廷把豢养的所有鹰隼都放归山林，禁止以后再不得进贡。冯道称赞陛下仁爱及于禽兽。明宗说非也，朕是鉴于以前帝王外出打猎时，群臣呼涌，每每踩坏百姓庄稼的严重教训，觉得放鹰犬捕猎有害无益，故而不再干那样的事。
933年，后唐宫廷内乱，皇子李从荣造反被诛，冯道带群臣入朝见重病中的明宗，明宗悲泪呜咽不止地说：“我的家事闹到这种地步，实愧见到列为公卿啊！”。明宗在位时，粮谷丰收，兵戈战乱较少，史称为五代时期少有的小康世道。
934年，明宗去世后，冯道等人又看风使舵，率文武百官入朝，屡次劝进潞王李从珂继大位，太后即令其在明宗灵柩前继位（即后唐末帝）。不久又听信潞王，用药酒毒杀闵帝。老百姓谣言说：除去菩萨，扶立生铁。
因拥立有功，冯道被后唐朝廷任命为同平章事兼匡国节度使，相当于宰相。
936年，后晋帝石敬瑭在北部契丹的拥立下即皇帝位，废后唐主末帝李从珂为平民。冯道又见机行事，不久被任用为同平章事兼侍中。从此后晋朝廷事无巨细都委交冯道办理，甚至后晋帝曾把用兵的谋略也征询其意见。冯却巧妙婉转地回答：“征伐是国之大事，取决于圣上决断，我乃一介书生，只知谨守历代成规而已。”晋帝对此赞许，当时宠遇之幸，群臣无人能比。
三、淡泊名利，引帝去疑
冯道虽然能投机钻营，屡进朝堂，然为人还是比较宽容，忍让，各方面人士都能接受，适应能力比较强。
一次他在任后唐宰相后，因与儿女亲家刘昫为朝廷办一件什么事拖延，引朝臣不快，议论纷纷。末帝李从珂非常恼怒，撤换冯的宰相，改仍任司空一职，新任宰相卢文纪想叫他搞祭祀洒扫一事，不料冯道听后说： “司空者伺候扫除也，能为其职，有何惧哉？”，弄得朝臣们都不好意思，于是他们停止了这种不合适的做法。由此可见，其人胸襟还是比较宽大，遇事能够完全想得开，放得下。
四、选贤任能，引帝倚重
941年冯道屡次向后晋帝石敬瑭推荐同平章事杜重威能干，代替刘知远为都指挥使，随驾御营，引刘知远（后汉开国者）怀恨。
942年，后晋帝因契丹压力，患病不起。一日召来冯道独自对话，晋帝叫幼子石重睿出来拜见冯道，又命宦官抱着石重睿放到放到冯怀中，意为要其辅幼主。六月晋帝去世，冯却违背了他的遗言，与天平节度使、兵马使景延广谋议，鉴于时下困局，应立长子为嗣君，便拥齐王石重贵即皇帝位，是为出帝。事实证明，冯道当时未听后晋帝石敬瑭废长立幼的遗旨，从选贤任能的角度看，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五、耍奸息事，左右逢源
冯道后来了虽居后晋太尉、侍中之位（相当于宰相），然办事模棱两可，什么事都不拿主意。944年，有人对晋出帝石重贵说：“冯道是和平时期的宰相，现是艰难时期，好比让参禅僧人去飞鹰博兔，非其所擅。”于是贬其仍出任匡国节度使兼侍中。
时值契丹连年入侵，中国边民疲于奔命，受尽苦难，边境双方民众都讨厌战争。契丹太后也劝契主，罢兵还朝，促汉和藩。
947年契丹攻灭后晋，文武百官纷纷投降，当然冯道也在内。有鉴于他的名声，契丹主又命冯道为太傅，担任枢密院顾问。有亡国之臣刘继勋指责冯是后晋与契丹绝交的主要策划者，契主说：“此老头非多事人，不要乱猜忌他！”
契丹人所过城邑都化为丘墟，契丹主对藩汉群臣说：“把中国搞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燕王赵延寿的罪过！”。麻答接任契主后，又命冯道为前威胜节度使、中书令，兼弘文馆判官。时冯道会同安葬契丹先主耶律德光，途中忽遇汉兵袭击，杀声震地，火光冲天，磁州节度使李縠（hu）请冯道慰问勉励士兵助力杀敌，契丹人害怕而纷纷北逃。大家推举又冯道为节度使，冯道又耍滑地说：“我是个书生，只能向上奏报事情罢了，应从众位武将里选择留后。”
六、扶良除奸，助力国运
当时后晋石敬瑭对契丹称臣，不惜割让燕云十六州，并称耶律德光为父。刘知远对石敬瑭的做法不以为然，他认为，对契丹称臣即可，当儿子则太过分，割地贡钱财，只会使其贪得无厌，将来更是后患无穷，刘知远的话是对的。契丹之乱后，幽州行营招讨使刘知远，顺应民心时势，再三谦让之下，于947年在太原即皇帝位，史称后汉高祖。
刘知远继位后，他不计前嫌，尊重人才，仍然任命前契丹威胜节度使冯道为太师。还算较有作为，可惜高祖不久病死，后汉隐帝刘承祐继位。有许多地方抗命朝廷，停止缴税，以防契丹入侵为名，不受朝廷诏令。隐帝派大将郭威为招慰安抚使，各军都受其调度。郭威上路，向太师冯道请教，冯说:“李守贞自认为是老将，士兵之心都归附他。望你不要吝惜官家钱财，要用以赏赐士兵，这样就夺走了他所倚仗的势力。”郭威听从了冯道之策，从此众人之心开始归附郭威。
后汉隐帝时文武大臣互看不起，常起矛盾。950年，隐帝在混乱中被杀。郭威赶到后命人欲将隐帝厚葬，有人建议比照三国时高贵乡公旧例葬之，郭威不允许，并说：“紧急之时，我不能保护天子，罪责已经够大了，何敢再贬低国君呢？”。太师冯道见机率领百官拜见郭威，郭威见到冯道仍行拜礼，冯道像平时一样接受拜礼。他慢条斯理地说：“侍中这一路不容易啊！”在兵众一片万岁声中，暗中拥立郭威继任天下。951年正月，太后正式下诏，授郭威传国玉玺，即皇帝位，史称后周，是为后周太祖。冯道又被太祖任命为太师、中书令，体念百姓之苦，下令全国停止一切进贡。
枢密、平卢等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年性情狂妄，专横至极，屡次奏请以颜衔、陈观等取代后周太祖郭威任命的范质、李縠等人为宰相，夺权僭越野心暴露无遗。后周太祖不同意，王峻固请换之。无奈之下，太祖紧急召见宰相、太师等人入朝商议，下令将王峻软禁。太祖郭威见到冯道等人留下了眼泪，说：“王峻欺人太甚！想翦除朕左臂右膀。朕只有一子郭荣，还专置障碍，不准进京。他视群臣如案板上的肉，待朕身如几岁的孩童，真是岂有此理！”冯道等人唏嘘不已，随后贬王峻为商州司马，死于任途。
七、刻编史书，力谏君命
当初任后唐明宗宰相的冯道，奏请矫正《九经》，朝廷同意。953年，该书刻制完成，进献后周朝廷。从此虽然世道大乱，但九经仍然传播了下来。同年，后周太祖又派冯道到洛阳迎来太庙社稷诸神位，准备在大梁举行祭祀天地大礼，惜不久病危。急召殿前都指挥史李重进入宫托付后事，命王溥为宰相，后周太祖当日去世，遗命晋王郭荣继皇帝位，是为后周世宗。
954年正月，世宗听说北汉主领兵入侵，欲御驾亲征。朝臣都说陛下新继位，人心未顺，不可轻易出动。世宗说：“北汉刘崇庆幸我国有大丧，轻视朕年轻新位，有吞并之心，真不可不亲自前往征伐。”。太师冯道一再争辩，世宗说：“昔日唐太宗平定天下，未尝不亲自出征，朕何敢苟且偷安？”，冯道说：“不知陛下能不能成为唐太宗？”，世宗说：“以我的兵力强大，打败刘崇，犹如大山压碎鸡蛋罢了！”，冯道又说：“不知陛下能不能成为大山？”。世宗不高兴，只有宰相王溥鼓励出征，世宗听从了他的话。当年三月，后周世宗命冯道护送后周太祖灵柩前往山陵，安葬嵩陵。世宗在高平大败北汉及前来助阵的契丹军，重赏了有功将领赵匡胤（北宋开国者）、符彦卿等人，分别升任为殿前都虞候，河东行营都署知太原府尹。
八、有关名人的评价
954夏四月，太师、中书令冯道去世。高龄而终，历五代、五世老臣，史上罕见！冯道少年时以孝顺谨慎闻名，后唐庄宗时代开始尊贵显赫。从此历朝官职不离将军、宰相、三公、三师的职位。他为人清净简朴，宽容大度，别人无法测知他的喜怒哀乐，他能言善辩，足智多谋，与世沉浮，左右逢源，曾经作《长乐老叙》，自述荣辱礼遇情况，当时的人每每用有德行度量来推崇他。
而与此相反的是，北宋欧阳修曾写文论指出，冯道身为士大夫，历各朝而逢迎不倒，毫无人臣气节、礼义廉耻，且以自身经历不以廉耻，反以为荣，十分不齿。
《资治通鉴》作者司马光也认为：正派女人不从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做臣子不忠，即使才器过人，足智多谋，政绩卓著，也不值得看重了，因为大节已经亏损。历事五个朝代，十一位君主，清晨当仇敌，傍晚为君臣，毫无羞愧之心，大节如此，哪里值得称道呢？
司马光还写道：有人说，大唐皇室灭亡，群雄相争，在此时丧失臣节，不止冯道一人，岂能独怪之？臣以为，忠臣担忧国运如同家运，见危献生命，君有过应加力谏。国清应出仕，国昏应隐避。如冯道者，尊崇处太师位，权力居宰辅。国家在时，拱手闭嘴无功受禄，遇事不置可否；国家灭亡，便苟且偷生，迎拜新主，上表劝进。国君兴亡一个接一个，他的荣华富贵依然故我，此乃奸臣之最！
又指出有人认为冯道能在乱世中保全自身，远离祸害，已经不错，算得上贤能了，臣以为遇到困难要敢于舍已，成全仁义，决不能为追求活命，而损害仁义。
在司马光看来，这个仁义可能就是国家大义吧。
司马光又认为，冯道之错，当时君王也有责任，他既为前朝宰相，说他忠臣却背叛前君，事奉仇敌；说他智慧，却听任国家变为废墟。且后来的君主对他既不诛杀，也不抛弃，却再而用之，他又怎么肯要求自己竭尽忠诚，从而派上其用场呢。
近代还有学者王夫之等人也对冯道有不齿的评论和看法，当然这些都是站在儒家忠君的立场上看问题的，有明显的时代局限性。
九、冯道对后世的借鉴意义
五代冯道作为一个历史人物，已经去世1000多年了。从封建忠君思想来看，他可能有许多的历史污点或过失，且无论从做人以及为官两方面来说，都难以争辩。然而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从人、事总是进步的角度，以当今的眼光来看，其人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也不能简单地否定他当时存在的人生价值。
首先，从人才强国的战略来看，冯道这种人显然是不可或缺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冯道的行为和操守，对国家人才的引进、利用，应该是有所启发和借鉴意义的，对这种人即要用其所长，扬弃所短，择善而从之，则不善者而改之；
其二、中华民族有和合待人，谐和万邦的友好传统。冯道这种思想态度，真是当今社会乃至今后若干年所需要的，在国家建设、经济、军事、文化、外交上，有时还很需要这样的人才；
其三、从冯道的做官做人演进看，他很能围人，团结人，这是做人做事做官的很牢靠、很重要的基础。一个人只要能够团结人，有很好的人缘，又加上有良好的毅力和意志，也就没有干不成的事情，除非他（她）自己不想努力；一个国家也是如此，只要善于发现善于使用，善于团结各类人才，善于结好友邦，互惠互助，互相合作，也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没有融化不了的坚冰。
我以为这就是古人冯道行迹对现代人和事的启示和借鉴意义。
（说明：此文撰写过程中参考了通鉴等史料及网上有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