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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住进了敬老院

2018-09-04 20:18 作者:岭上月明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外婆住进了敬老院

作者:岭上月明

今年七月,我的事业陷入低谷。我从深圳回到老家,心灰意冷,百无聊赖,闲着没事,在沾满尘土的旧书箱里,竟然翻出了我上初中二年级时写的一篇作文《外婆住进了敬老院》:

都说天酷热难熬,然而我们这里,今年入伏以来一直在下,淅淅沥沥,三天两头不见太阳,节气好像快进了,跳过火烧火燎的炎夏直接到了“天凉好个秋”!

妈妈说外婆住进了乡政府新建的敬老院,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外婆受了一辈子苦,终于能享几天福了,我真为她感到高兴!

很小时候,外婆就对我说,她是宣统手里的人,我妈是民国手里的人,而我是共产手里的人。我总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学了历史我才明白外婆所说话的含义:她出生的时候中国是清末宣统帝在位,我妈出生的时候已是中华民国,而我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后。生在新社会,长在新社会,与外婆、妈妈她们那几代人相比我们吃的苦少,幸福得多!(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外婆是一个苦命的人。在陕西民国十八年的年馑上外婆家除了她一人全都饿死了。小小年纪,她就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外婆生养了两女一子。旧社会缺医少药,她儿子(也就是妈妈的弟弟)长到四岁时因大肚子病死去。孩子死后埋到沟哇里,野狼野狗发现从土里刨出来,吃空了肚子,外婆还跑去抱着面目全非的尸体哭叫着:“娃回——娃回!”那时外婆真的气疯了,整天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见人就诉说她儿子的悲惨故事。没过几年外爷因心脏病死去。大姨八岁出嫁,妈妈十岁出嫁。后来外婆又找了男人,一起生活五年也死了。这样外婆一直守寡,成为队上的“五保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着。让我最难忘的是每年的六月十八日,妈带着我和弟弟给外婆去过生日。过生日就是来几家亲戚一起吃顿臊子面。最常见的是大家帮外婆干活——挑水、劈柴、磨面,找队上管事的要外婆每月的口粮。我和弟弟人小,但也不闲着,把外婆拾的、晾晒的干柴草从远处一点一点背到外婆住的隔壁空窑里。背柴草的间隙我们俩会爬到窑洞外的核桃树上抓知了、荡秋天,嬉闹声不绝于耳,给孤寂的院落带来生机和活气。外婆大半辈子住在窑洞里,离她最近的左邻右舍早已搬出窑洞住进新宅基地盖起的房子,只有外婆一家一人留在黑乎乎的窑里。尤其是多雨的季节,让人提心吊胆,万一窑塌了,睡中被土埋了,至死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如今,多亏党和政府为全乡孤寡老人创办了敬老院,外婆总算脱离苦海了!

中午,天公作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妈妈让我去敬老院看望外婆,并带上她早晨烙的韭菜饼和做好的搅团。我兴奋地连蹦带跳,跑下坡,跨过河,翻过沟,走上塬。一路上,我感觉一切新鲜而光亮,仿佛刚从画里走出来似的。看呀!头顶的天,瓦蓝瓦蓝的;漂浮的云,白雪白的;脚下的草碧绿碧绿的;路旁的花,艳红艳红的。树上的儿“叽叽喳喳”,在阳光的照射下飞来飞去,活像不知疲倦的孩子们尽情地吵闹着、玩耍着。我也成了一只长翅膀的小鸟,好像没花时间便飞到乡敬老院的大门口。这里的房子全是新盖的,白灰粉刷的墙壁经过正午阳光的反射亮晃晃、银闪闪,在乡镇中心的街道显得格外耀眼、夺目。院子里打扫得非常干净,院子中央长着三棵碗口粗的梧桐树,树下的阴凉处坐着三四个正在闲谈聊天的老大爷。其中一个老爷爷笑呵呵地问:

“小后生,你找谁呀?”

“我外婆!”

“她是哪儿来的?”

“何家头!”

“从从东往西数第三个房子!”

恰好,我就站在第三个房子门前,向里一望,只见炕头上背坐着一位上身白下身黑的老人。“那一定是外婆了!”我心想,便叫出声来:“外婆——,我看望你来了!”外婆急忙转过身,满面笑容地说:“哦——,我明娃呀,快进来,坐,外婆给你倒开水喝!”我仔细端详着外婆,她好像年轻了许多,精神矍铄,气色很好。上身穿着白的确良衬衫,下身穿着黑的确良裤子,白布缠着的小脚还套着丝光袜子。原来稀疏的头发变多了,干瘦的脸红润起来了,额头上的皱纹舒展了,两双老花眼也有神有光了。“哇——外婆,你真变了!”我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变啥哩,人老丑似驴,越变越难看!”外婆像孩子一样天真地笑着。我抬起头看,房子顶棚是用竹篾均匀地扎成的小方块,整齐漂亮。墙壁雪亮亮的,直晃人的眼。桌子新铮铮的,能照出人影。上面放着新水壶,桌下放着新脸盆。炕上的席子、被褥全是新的,铺的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摸上去柔软、舒适。“啊,太好了!”我惊奇地说:“外婆,你有生以来第一次住这么宽敞明亮的房子吧!”“就是,就是——比我以前住的窑洞不知强多少倍啊!”外婆笑得合不拢嘴。望着眼前的情景,回想过去的一幕一幕,我的心又飞回到外婆住过的破窑里:洞子小,光线暗,要吃没吃的,要穿没穿的,求爷爷告奶奶,在村人的同情和怜悯中孤孤单单地苦熬着。编个顺口溜是这样的:女走出嫁无人伴,只靠穷队来照管;烧水做饭烟熏眼,时常叫地又喊天。我听外婆最多的话语是“阎王爷眼睛瞎了吧!阎王爷把我忘了吧!东南西北死人哩,为啥不死我呀?”想过去,看今朝,是的,我们应该感谢伟大的党,感谢人民政府,感谢新时代!改革开放的风,国家好政策的热流温暖、融化了外婆冰冻一世的心!

我愣愣地站着,想着——,忽然听见外婆自豪地说:“多少回我想死我最终没死,俗话说得好——能在阳间喝水不在阴间变鬼!我的苦没白吃,我把好时代等住了!我比我同时代、同岁数的许多人幸运,坏(方言读ha)鸟也遇个好谷穗!我要好好地多活几年!”敬的外婆,您虽然命运多牟,生活艰难,但您的善良、坚韧、乐观、自信无不感动着、启迪着、鼓励着我年幼而好强的心!

啊——!我们乡办的敬老院,孤寡老人安度晚年的幸福家园!

泛黄的纸张、歪扭的字体、稚气的文笔!——这就是十四岁的少年的我留下的珍贵记忆

我捧着三张稿纸,双手颤抖,眼眶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流淌。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年少的我不复存在,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我的母亲现在是我们村最年长的老人,已经八十一岁高龄了。母亲的一生虽然没有外婆那么悲苦,但也是跌宕起伏,坎坎坷坷。她随着父亲去新疆当兵十多年,保家卫国,支援边疆建设,然后他们从乌鲁木齐市复员回到家乡农村,辛劳、多子、贫困、疾病,面对生活的各种打击和磨难,母亲常常告诫我们姊妹兄弟:人活着,可以认命,但不能被它打倒,要做钢针,宁折不弯!而外婆在敬老院入住六年后去世,走完她八十二年曲折而又苦难的一生。外婆离世后,乡敬老院一位患精神病的老人晚插电褥子引发火灾,扑救不及时,房子烧焦烧塌,一人烧死,多人烧伤,加之新换的院长管理不善,乡敬老院撤销,人员转移到县敬老院。曾经的地方变成了面粉加工厂,整天轰轰隆隆。每次回到家乡,路过这里,睹物思人,不觉黯然神伤!

一个人到这世界究竟是干什么来着?无儿无女,形单影只;生儿育女,受苦受难。命运叵测,世事难料。去年是我人生中活得最窝囊、最黑暗的一年,辛辛苦苦打拼半生,积攒的一百万元因投资失败,所剩无几。真是痛不欲生,度日如年啊,我的天塌了,我感觉我的生活完全失去意义,我走到了死亡的边缘!与此同时,在我周围一个又一个不珍爱生命、轻易舍弃生命的坏消息接踵而至:我们村上有个女的,因为夫妻吵架喝农药而死;邻村有个小伙,因为失恋,在女方家用菜刀砍断左手,失血过多而死;镇上有位老汉因为儿子不跳楼自尽;邻县有所高中一个学生上课玩手机,被老师没收并给以警告处分,此学生想不通也跳楼身亡。一个人在最痛苦绝望的时候,难道死是最好的解脱吗?

我曾抱怨外婆、母亲她们没上学、不识字,一辈子是文盲;我曾自卑祖辈无名、背景无光;我曾羡慕书香世家、名门望族;我曾哀叹命运不公,我们不是什么二代、三代;我也曾万念俱灰,想一死了之!然而,读了儿时的习作,从多灾多难的外婆身上,从依然健在的母亲身上我看到一种罕见的强大的精神力量,这就是:人这一辈子,不管经受多大的苦痛和灾难,一定要坚强、乐观地生活下去,勇敢地走到生命的尽头,不寻短见和自毙,不负苍天和厚土!请相信:从头再来,挺住,雄起,我们总有走出阴霾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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