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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是“工地上接到录取通知的小哥”

2018-09-07 12:31 作者:山中老兵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也曾是“工地上接到录取通知的小哥”

无意之中在媒体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位暑期中在工地打工的小哥收到北大录取通知书,并得到校方资助按时到校报到。这一消息很快“走红”网络。

一石激起浪千重。回想五十九年前的暑期,我不也是在“工地上接到录取通知的小哥”吗?我是谁?如今又在哪里?不就是一垂垂老矣、站在海边面对夕阳余辉、听海鸥刮噪、呆呆地望着天海相接之处,看血红霞云慢慢冷却的孤独老头吗?他-身伤痈,疤痕累累,但腰直不屈;他发长影瘦,目光呆滞,但思路清淅。这是-名慢慢凋谢的老兵,自知时日无多,站在中国最南端一个叫地角镇的海滩上,任潮水漫过双足,一篇篇翻阅逝去的岁月,叹息,悔恨;自责,痛惜。

一九五九年,共和国烈日炎炎,自古天无三日晴的贵州干得起灰,习惯凉爽气候的贵阳人热得像狗一样伸长舌头喘气。大地久旱无,大饥荒的幽灵一步步朝人们走来。

那一年,高考结束,邀约几位同学去新建的贵阳钢铁厂基建工地打工。粗木重石,烈日毒晒;喝凉水,啃馒头,吃不下这碗血汗饭的学生哥们连工钱都不要当了逃兵,留下我这个无路可退的青皮小子,挖基坑,拌砂浆;抬重石,背水泥。背上蛇蜕样的灰白色死皮可以一块块撕下来。肩头上隆起一砣死肉,臂膀上青筋暴绽,我成了撤哈拉黑人。基建工地千斤重石全由人工抬运,大杠、中杠,大牛、二牛;牛索是八号铁丝、小杠是青杠圆木。至今还记得抬重石的号子----喂,喂哩喂嗬哟,呐呢个歪歪好---呐,呐呢千嗨唷,呐呢个喂喂嗨。刚刚开叫的小公鸡嗓音混杂在成人沙哑粗砺的嗓音里,吼出人生为谋生存的壮美乐章,它和川江号子、黄河船工搬船号子异曲同工,挣命、博杀;嘶鸣、喧泄。

我为何不能像其它高考后的同学那样,半学期备考冲杀结束后的放纵:旅游、聚会,喝冰果露,笑靥如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公元一九五七年公私合营,汪氏家族曾得到国际博览会铜奖的“鼎新漆器社”灰飞烟灭,前店后厂的家一之间从米箩跳到糠箩。下有四个弟妹,仅靠父亲每月二十七元工资维系全家最低生活。身为长子,岂能面对父亲满面愁容视而不见?连续几年寒暑假期打工已成不二选择,学生时代的欢乐离我而去。就这样,在钢铁厂基建工地上喊着号子,迈着沉重步伐,任凭汗水顺着下巴鼻尖滴淌,为着每日工钱比父亲还多出几毛的二元钱,“喂,喂哩喂嗬哟,呐呢个歪歪好---呐,呐呢个嗨唷,呐呢个喂喂嗨----”

忽然有-天,后午,骄阳似火,一名中年邮递员站在工地高坎上扯开嗓门:“哪个叫汪富敦?挂号信!”

-身邮政绿,汗湿前胸成了墨绿,手中舞动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是光着上身,穿着短裤,栽跟跌斗爬到高坎上的。

一纸散发着油墨香味、一枚大红印章红得耀眼。反复看了三遍,还揉了揉眼晴。如同天小狗,我站在高坎上蹦跳挥手:“得喽!得喽!”

竟然忘记向邮递员大叔道一声谢谢。事后工地上有人告诉我,为了送达这份大学录取通知书,这位邮递员大叔去过我毕业学校,问遍校区教师宿舍家属,听到我已离校不再回学生寄宿宿舍,他不愿把录取通知书留在学校传达室,他深知这张纸的份量。得知我可能在贵阳钢铁厂工地打工后,在方圆八九公里、在成千上万人如蝼蚁工地上,邮递员大叔反复寻找,遂个工地问询,苦行跋涉两天后终于亲手把录取通知书送达收件人。邮递员大叔见到寒门学子得到录取通知书欢天喜地的熊样,抹抹汗笑了。

我要谢谢生养我的父母,谢谢培育我的老师!

我要谢谢邮递员大叔,谢谢大胡子包工头叔叔!大胡子说:“老子想不到挖土方挖出个大学生!”那年的八月二十六日,他多给我两个月工资,我怀揣一百零八元“巨款”离开工地,用部份钱购置了一条卡机布裤子,一双新球鞋,一个大花搪瓷脸盆外加一个红白相间网袋,甚至一个粉红色的塑料香皂盒。我是“衣冠楚楚”走到长途汽车站大学生接待站的。

但是,我对不住父母,对不住他们。我没有把大学读完!

公元一九六一年秋,一纸征兵通知书将我从大学课堂拉到东南亚丛林,入缅勘界作战,老挝胡志明小道护路作战,背死人,驾军车,八年硝烟战火,一身伤痛故乡

羡慕你,工地上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网红小哥!

再-次谢谢父母,谢谢老师!谢谢那位邮递员大叔!谢谢大胡子工头叔叔!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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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是“工地上接到录取通知的小哥”的评论 (共 4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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