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虱子的故事

2019-12-16 08:25 作者:生如夏花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虱子的故事

作者:唐仪天

很早以前,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田里头的燕麦,人里头的贼,身上的虱子。这三样东西,一个拔不尽,一个除不掉,一个捉不完。农家人年年除草,总是除不尽麦地里的燕麦,不是农人不勤快,实际是造物主高明,燕麦为了适应传宗接代,植株上的果实不在同一时间成熟,它是熟一粒落一粒,休眠期也不同,这样就有效地保证了下一代的传承和沿袭。而做贼的大都是贫穷潦倒,无法生存的人,或者是一些胸怀鬼胎、好吃懒做之徒,还有一种就是逼上梁山的英雄,他们在人世依靠正常的生存法则,已经无法维持和维护生命,只好落草为寇,担着贼的名声,过着裤带上别着脑袋的营生。而虱子作为堂堂七尺之躯的人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蟊虫而已,但是,它用锲而不舍的毅力,摧毁了人类的忍耐,才让人感觉愈发的心烦意乱,有狠无处使,有气无处出。

虱子是天下最无耻的东西,无论你怎样讨厌它、憎恶它,它依然不离不弃的伴随着你、依附在你的身上、借助你的体温温暖着自己,用叮你、咬你、恶心你的方式,完成喂养自己的职责,哪怕你有倒拔垂柳的力气,愚公移山的恒心,对于虱子来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的事情,它丝毫不会畏惧你,依然恬不知耻趴在你的身上生生息息,代代繁衍。

在虱子的眼里,人其实就不是人。这么硕大无朋的物件,虱子永远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像我们面对一座大山。任它爬遍你的周身、走遍你的坎坎坷坷,它永远也模拟不出你的形态和模样。不只是因为它生存在阴暗的环境中,更重要的是你的确比它高大得太多太多了。在它的“心”里,人类就是它无边无垠的土地,是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财富之源、生命之源。那么,所有的生存和繁衍就只能在这里完成,也只能在这里完成。当你辛辛苦苦的拿着铣把䦆头在地上为生活劳作时,它丝毫不会感激,也不会有任何知觉,它们在你身体的阴暗处,习以为常的料理着自己的生活、干着自己的活生——无度的嗜血或者尽情的交媾。

多么贫瘠的土地也不乏生命的踪迹;多么瘦弱的身体也会有虱子的寄生。这就是我们绞尽脑汁,耗尽体力也不想离开的世界另一种版本。好死不如赖活着,越是贫困越有期盼。总想出人头地,总是寄人篱下。这就是你想坚强活下去的动力。朋友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村子里有位老人的儿子因工作原因,当兵二十年未归。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他想把二十年萦绕于心的敬之心,合盘端出来报答养育之恩。问母亲想吃点什么?母亲颤颤巍巍、嗫嗫嚅嚅地说:儿呀!妈就有时候想吃点好的,有时候不想吃点不好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吃成了这位老人今生的唯一,尤其是吃好的。

在这里我无意责备这个老年的、贫困的母亲的真实诉求。二十年的风风雨把她打磨成了老人,也磨消了年轻时的意志。之前的岁月里,她把全身心精力都奉献给了家庭和儿女,现在面对儿子——这一颗她生命里的丰硕果实时,这个要求是真实的、朴素的,再也不是高大上,再也不是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虚无缥缈。生命的首要不就是以艰辛地劳动喂养自己的过程吗?有的人用自己的智慧和劳动,喂养了自己,喂养了众生;而有的人就不同了,他从不想去劳动,却想无尽的拥有,世上饿殍遍野,他因此而盆满钵溢。盆子里盛着的是被迫而逝的冤魂,鉢里流淌的是被压榨而死的血肉。

这些人对社会和人类的危害,远远在区区虱子之上。他们的名字叫贪官。他们道貌岸然,手握权力的利刃,张牙舞爪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像嗜血的虱子一样,趴在社会和人民的肌体上贪婪的榨取、无度地吮吸。更可恶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自恃强悍的国家也是这样,爬在西半球肥沃的土地上,猎犬一样虎视眈眈的扫视着世界,只想自己作威作福,容不得别国体壮腰圆。历史就变成了一步榨取与反榨取、吮吸与反吮吸、侵略与反侵略的教科书。

可悲的人类,从原始一路走来,一路血雨腥风。

虱子嗜血是天命所归,它遵从的是造物者的意图。人类偌大的身躯,喂养一群虱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题是它污浊了健康的躯体,还要传播一些疾病,这就是它罪恶的渊薮,也是让我们更加讨厌它的理由。

俗话说:穷虮子饿虱子。人的生活越是紧迫,虮子虱子就分外的多。屋漏偏逢连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穷的标准是什么?穷的标准无疑是饥寒交迫,缺衣少食。

我的童年乃至少年就是在贫穷中度过的。那个时代,不是一个人、一个家庭在穷,是整个社会的贫穷。那个时代不是人们不勤快,而是整个社会和人民都竭尽全能的奋战。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给我们留下的是破烂的山河。国家一穷二白,人民一穷二白。科学技术、机械制造从零开始,贫穷能够激发起人民奋发的意志,贫穷却难以治疗身体的饥寒交迫。

贫穷导致了虮子虱子的变多。几乎是在睁眼闭眼之间,脑屏上总能闪现出这样的画面:工闲的母亲坐在门前的树荫下,抱着儿女脑袋,分开髹如毡毯的头发,像在田里薅草一样,掐死隐藏在头发里吃得膀大腰圆的虱子;夜晚昏暗的油灯下,父亲或者母亲总是翻开孩子破旧的棉袄,认真的搜寻或掐死藏在隐秘处的虱子。而一个壮年的男人站在一群男人女人的堆里,翻开肮脏破旧的裤腰掐虱子,也是再稀松平常,无伤大雅的事了;那些成年的妇女互相抱着脑袋掐虱子,几乎成了农闲工休时的一种娱乐,沾满黑血的指甲盖,让今天的人看到必定作呕不止。

在我们村子里,虱子最多的人首推庄三爷,他是大队油坊的会计,每天在油坊里干活,衣服外面沾满了油渍,久而久之就像一件闪闪发亮的皮衣。他住在油坊的一间简陋办公室里,每天晨起干完一些必要的营生后,太阳便以天最大的热情光顾了油坊向阳的门面。庄爷没有时间耐心细致的捉虱子,那样会耽误他的正事。他把明秀秀的棉袄脱下来,翻开里子用一把糜草扎的笤帚,狠狠地扫一遍,地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类似于麻籽大小的东西蠕蠕而动。然后,他用脚底胡乱地踩几下,就出现“啵唧啵唧”的声音,这些声音,与其说是生命罹难的垂死叫嚣,不如说是死亡之神的大声嚎啕。具体他身上有多少虱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无自豪地告诉大家:我的肉甜,虱子吃。他执掌着村子里油坊的大权,在村子里韵事不断,他肉皮的甜与不甜,也只有和他有过切肤之交的人才知道。其他人知道的,只能是他的超越常人的多虱子和勾连女人的黑能力了。

按照庄爷的理论推断,我的肉皮也是甜的。甜的依据就是虽超不过庄爷,但也不少。小学时,我的食宿都在父母的呵护之下,这时候,我身上虱子多的优势还没有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上了高中离开父母,住在学校三间大的大通炕上,才渐渐地展现出这一特征来。那个大通炕,至少住着十多个半大小伙,炕上铺的是厚厚的麦草,麦草之上才是我们简陋的毛毡被子,这是一个交流和繁殖虱子的最佳温床。一个挨着一个的铺窝,一字儿排在一个长达十米的土炕上,虱子可以在我们注意和不注意的情况下自由的窜来窜去,没有声音,也没有痕迹。想吃谁的血就吃谁的血,想和谁有肌肤之亲就和谁亲密无间的住到一起。虱子是我们宿舍里最自由开放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它是我们少年大家庭里的一员,与我们同欢乐共自在。

我不知道,在我们被仓促的铃声召唤了去上课的时候,它们寂寞不寂寞?孤独不孤独?有个别一些机灵的家伙例外,它们早已或者压根就潜伏在我们的衣服中,随同你一起上操、听课、参与我的一切活动。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我认真听讲,陶醉于老师触动灵魂的讲述时,就会感觉身上的某个部位有一只我随身携带的生命在移动,还时不时撩拨我神经的琴弦,让我奇痒难忍、好不自在。我不知道老师的讲课是不是也触动了它的什么?它在我的衣服之下,身体之上,显得格外激动,总是导致我离神分心。无奈之下,我只好把手伸进目标明确的活动区域,几乎是手到必擒。我羞于把这样的物什拿出来昭示在日光之下,大众之前,只能在擒拿到手后就地正法。我对它采取暴力处决的方式,极其简单轻松——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轻轻一捻,虱子马上就会粉身碎骨。我弄不清我在高中的课堂上脸红心跳的处决了多少个不守规矩的虱子?但是,我决心要和这个微不足道的家伙血战到底。

其实虱子多的原因很多,我们没有内衣,或者有件内衣在冬天几乎没有换洗机会。寒冷的天气、单薄的衣服,加一件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减一件立马赶到冷风刺骨。我妈怕我冻着,用卖猪卖鸡积攒的钱,给我买了一件红色的加绒纤维线裤。这条线裤一上身,立即引起了虱子们的注意,这些为我保暖的绒绒,变成了虱子们繁衍子女的温床,它们像埋地雷一样,在我线裤的毛绒之间埋下了数不胜数、珠圆玉润的儿女——虮子。虱子的阵营逐渐强大,这件事令我十分恼怒。回家后我告诉父亲母亲,父母说实在没有钱买“灭虱灵”为我消除霸凌,只好在大队库房里包来一包“六六粉”试试效果。我母亲煮了一大锅滚水,把我的线裤扔进去,然后,把“六六粉”撒到里面,整个院子都弥漫了农药的味道。这次行动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过了一个阶段,药物失去效果,大通铺上的“移民”又迅速迁移到了我的衣服和被窝,我妈不得不痛钱财,买来“灭虱灵”。“灭虱灵”形似一只粉笔,我每天晚上就像老师板书一样拿着粉笔,把对虱子的满腔仇恨涂在衣服的旮旯拐角,不定缝隙。虽不能彻底根除,但是,也能短时期的杀灭虱子。然而,一宿舍的室友,不可能同一时期采取这一措施,所以就导致了交叉传播。局部的清除能取得区域性胜利,无法达到全面性的胜利成果。

其实,后来我才发现不仅仅是我的皮肉香甜无比,我们宿舍的全部室友都具备皮肉香甜的特质,因为他们和我一样,被我和衣服里都蠕动着一种讨厌的、龌龊的寄生虫,它们有着同样的名字——虱子。

夜晚的时候,小伙伴们七嘴八舌的总结着消灭虱子的经验和技术,诸如:把衣物投入滚水中烫、放在冰天地里冻,或者用一把铁锤在虱子、虮子密集的区域捶打,这些都是环保绿色的方法,其次就是用药物毒杀。总之,是自称为我们那个时代少年最最痛恨的东西。

这条线裤因为质量好的缘故,我一直穿到毕业后的若干年,还舍不得扔弃。有一年,我为生计奔波到武威,我住到了表哥家里,我的表嫂是个善良而又勤快的女人。她看到农村来的表弟因农村卫生条件限制衣物不太干净,想给我洗洗。我羞于把衣服脱下来给她,因为我的衣服上还残存着多年积攒下来的虮子们的干尸,尽管已经不那么珠圆玉润、活力充沛,但是,依然那么龌龊扎眼、羞于示人。我没有抗拒过嫂子的坚执和诚心,我的心里却永远抹不去那种望见她羞愧和尴尬。

如今,嫂子已经年过花甲,早已退休,我也年过半百,谈及以往,表示相互理解,各自都哑然一笑。

穷啊!穷汉的身上虱子多。同样,穷乡僻壤也容易产生贪腐。甘肃的贫困落后在全国也是有名的,贪官却多如牛毛。这些贪官污吏光鲜地坐在主席台上,高喊着扶危济困、扶贫攻坚,而暗地里却做着搜刮着民脂民膏的勾当,他们是寄生在社会和人民身上的虱子。

这些年来,因为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变,我的身上早已没有了虱子。究其原因,无非是衣服多了,换洗勤了;洗澡多了,身子净了。要想没有虱子首先要从自身抓起,自身的洁净是灭绝虱子的唯一途径。

由此我就想,一个国家就是一个放大了的人体,自上而下的风清气正、洁身自好是决定没有贪官污吏、贿赂腐败的前提,人们文化、道德、修养、信仰的完善,是阻止这些“虱子”产生的必要条件。没有赶不走的虱子,只有不洁净的躯体。

有句格言说得好:规则如渠,行为如水。把持住自己,不越过渠岸,你就是一流清水,你就是一支能够润泽生命的圣水。假如你冲脱了堤岸,穿透了坝墙任意漫漶,你就是浑水猛兽,你就是罪恶渊薮。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只有相对的自由。

没有一个人不痛恨虱子,而虱子就在你的身体上爬来爬去,而虱子就在你的身体上繁衍生息,不是虱子对你一厢情愿、不离不弃,而是你自己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我特别赞成当下正在实施的打黑除恶,这些黑恶势力是一群发了疯的虱子、成了精的虱子,漫过渠岸的水,他们罔顾法律,在强大的权力保护下践踏着法律的尊严,侵蚀着道德底线,蚕食着人民的利益,膨胀着自己的能力,吸吮着健康的血液,喂养着肮脏的生命,传染着泊来的淫靡,这些虱子作恶多端,他们早已对“六六粉”、“灭虱灵”产生了强大的耐药性,除了洁身自好,唯一的方式就是用强大的国家机器剿灭。

虱子的故事已经结束,捉虱子的故事刚刚开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精彩的生命,期待精彩的演绎。

2019年6月5日初稿写于苏武社区家中当晚完成修订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ddnbkqf.html

虱子的故事的评论 (共 9 条)

  • 浪子狐
  • 残影
  • 淡了红颜
  • 生如夏花

    生如夏花虱子的故事已经结束,捉虱子的故事刚刚开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精彩的生命,期待精彩的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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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淡泊明痣

    淡泊明痣虱子的故事已经结束,捉虱子的故事刚刚开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精彩的生命,期待精彩的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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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蓝桥

    蓝桥虱子的故事已经结束,捉虱子的故事刚刚开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精彩的生命,期待精彩的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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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侃瞎周

    胡侃瞎周 学习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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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华馨

    华馨不错,看透人生,看透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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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蓝桥

    蓝桥欣赏佳作,赞并推荐,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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