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两次尴尬（《追梦之旅》之十三）
可是好景不长。到了大学二年级，也就是1959年的上半年，国民经济出现困难，国家缩减了对大学的拨款。学校突然取消了学生的助学金，我一夜之间变成了两手空空的弃儿，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
路在何方？靠父母吗，不能，也不忍心。父母亲就靠两只手种那十几亩地，辛苦一年收入也就十来石粮食，能养活3个弟妹已很困难，哪能抽出钱来供我上学？事实上，在上大学的4年间，除了1959年暑期，在父母亲极力催促下回家结过一次婚外，为了节省钱，我再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向家里伸手要过钱；家里除了给我寄过衣服鞋袜外，也没有给我寄过一分钱。
想来想去，只有靠自己，怎么办？勤工俭学。在学校的帮助下，我承包了一家企业的夜校语文教学课程，学生都是20多岁的男女青年。每周一到周五，我白天在学校和其他同学一起学习，晚上到企业教课。每晚两节，每节45分钟。工厂离学校有半个小时路程，我吃过晚饭放下筷子就直奔厂里，上完一个半小时课程，9点多钟再急急赶回学校。当时每节课的报酬4角5分钱，每月下来可收入18元钱，供自己的生活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那段的苦，我至今回忆起来，还觉揪心。那时，大学的课程还很紧张，我还得抽出时间为夜校备课。我最头疼的是古典文学，诗经呀，楚辞呀，佶屈聱牙，学起来非常艰难。教古典文学的刘持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教授，在台上讲起课来旁征博引，绘声绘色，可是台下的我听着常常精力不济，迷迷蒙蒙。晚上顾不得整理笔记，又得急急奔向夜校授课。
紧张之中难免忙中出错，我果真出错了。事情出在期末考试前夕，因为忙于备考，有几节夜校课没有备课，加上精神紧张，出了两次尴尬事儿。一次是在讲解中国著名关口嘉峪关时，竟迷迷糊糊地念成了“嘉谷关”，自己还没感觉出来，幸好一位夜校老师听到，小声在我耳边提醒，我才面红耳赤地向同学们道歉，说我刚才念错了。好在憨厚的同学们并没有起哄。
还有一次，是在讲解李白的诗歌《横江词》第三首“横江西望阻西秦，汉水东连扬子津。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次峭帆人”时，我滔滔不绝地讲了李白当时急于北上长安，突然被长江风浪所阻时的心情和这首诗的艺术特色，突然一个学生举手提问：“请问老师：峭帆人是啥意思，是否应该是艄帆人？开船的不都叫艄公嘛！”其实这个词我们学校的傅庚生教授讲过，正确解释应该是耸立的船帆，在这里也可解释为急帆。可是我因为没有备课，竟忘记了，一时语塞。只好说：“没有错，就是峭帆。”这位学生在我模糊的回答中，犹犹豫豫地坐下了。为了修补失误，我不得不在第二天的讲课中重新回答了这个问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两次失误，时过60年我仍然历历在目。这些年来，强烈的自尊心一直啃噬着我，我觉得我愧对那些和我年龄相当，对我这个大学生又崇拜有加的学生们。如今，这些学生应该都已进入耄耋之年，不知他们还是否记得我这个教过他们的“语文老师”，我真想向他们当面道一声：“对不起！”
这样的紧张生活持续了一年，以后国家又恢复了学校的助学金制度，我的勤工俭学才告结束。其实回忆起来，那段虽苦，还是苦中有甜的。它在我的经历中多了一个职业：“教师”。在大学毕业以后的多年间，我曾长期在机关和事业单位工作，几次申请回到教师岗位上，可是直到退休也没有实现，成为一件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