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枝桑葚的名义致敬夏天
以一枝桑葚的名义致敬夏天
文/芙蓉山人
虽然出身于湘西的雪峰山里，但是对于许多野草野花野果虽然司空见惯，却叫不出名字更不知道是可以食用的美味。譬如桑葚，就曾经是我司空见惯的错过。
说起来，我与桑葚结缘良久。小时候我家院子断垣的一角里有一个菜碗口粗的桑树，高达十几米，枝叶非常繁茂，夏天时节就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把个断垣之角遮蔽得阴凉阴凉。而这阴凉的桑树之荫，恰是我们全院的人们休憩的佳处。
树下放上几张长条木凳，或是几张竹椅，就成为全院人争相拢聚的场所。白天人们在树下摇着蒲扇纳凉，因为高温导致的懒洋洋似的昏沉和迷离，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日子就在这样舒服的迷离中从眼角和摇扇中流过。晚上最是热闹，人们结束一天工作，都来到桑树下，纳凉消暑、共话桑麻，大人们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家长里短的闲扯，小孩们要么托腮聆听要么围绕桑树相互追逐嬉戏，这断垣之角的桑树之荫几乎是星空下最美的山村夜景。
对于桑树，能带给我们快乐的还不止这些休憩。小孩们最乐于干的事情就是养蚕了。养蚕，在雪峰大山里绝不是江南一带的丝绸产业，仅仅就是小孩儿的乐子。因为院子里这株桑树的存在，养蚕就成为了我们这个院子里小孩们春夏最骄傲的事情（别家院子里没有桑树，即使养蚕，也需要到我们院子里来摘桑叶，或者上山去摘）。春天桑叶吐绿时，人们就开始养蚕了，但我从来都不知道蚕种从何而来，只知道时节一到，就有大一点的孩子们用一个装注射针剂的纸盒盛装作蚕卵给院子里每个孩子分一些，然后每个小孩每天都虔诚地各自瞪着纸盒里的蚕卵，观察着蚕卵由白变黑，由黑而产出一只只小小的黑褐色的幼蚕。此时就要摘最嫩的桑叶，擦干露水，喂食蚕宝宝了。蚕宝宝爬满桑叶，悄无声息地努力啃食着美味的桑叶，身体一天天长大，白白的、软软的、肉乎乎的，直到通体透明。此时，这通体透明的表征就是吐丝结茧的征兆了，蚕宝宝停止进食，开始吐丝作茧，把自己裹成一只椭圆的白色丝球。这一盒子的丝球，在十几日之后，都破茧成蝶，这些蛾蝶又开始产卵，小孩儿们又开始一轮更大规模的循环养殖。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大家围在桑树下攀比各自的蚕宝宝，看看谁养得多、谁的蚕宝宝个头大；有时候大家同时换上桑叶，静静地趴在盒子边上，看看谁的蚕宝宝最先把桑叶啃完。那时候没有什么玩具，这养蚕就能成为夏天中小孩们最大的乐趣。(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初夏时分，桑树上一串串绿色的果实就开始变红变紫。那时候只知道叫桑果，不知道学名叫桑葚。而这桑果一串串、红红紫紫的在桑叶间摇曳着，就像一串串小小的灯笼，煞是好看。可惜那时候我们竟不知道这桑果能吃而且是果种珍品，大人们甚至告诉我们这果子有毒，因此人们只是看着它花开花落果盛果衰，每天，那一串串桑果跌落在地上，一层层，像满地的黑紫色的蚕虫，被院子里的鸡群啄食，但是也从未看到鸡被毒死，个头反而长得越来越壮实。小孩们只是捡拾这些桑果挤出紫色的桑汁，用于化妆嬉戏，指甲上、手上、脸上，学着戏台上的人们，把自己涂得像怪物，然后彼此快乐地在院子里舞刀弄棒。
而，关于桑葚的美味认知，确实四十年之后，当我落居距离原乡上千里之外的温州南村的事了。我常常于周末爬山，初夏时分，从茶山路口上山，在大罗山的山腰中，路边一块桑葚园开始采摘桑葚和叫卖，我第一次非常诧异这一树树黑紫黑紫的桑葚竟然能当果子吃。果园的老农说：“你尝尝，很好吃的！非常营养的水果，滋阴壮阳呢！”望着这蚕体一样的桑果，我麻着胆子吃了一颗，呵，清香甜润，这种甘甜，是其他水果都无法比拟的，由此马上爱上了桑葚。因此，这几年，每到桑葚成熟之际，我都会于周末开车到这片桑葚园采摘和购买桑葚，甚至这园子里自己泡制的桑葚酒。一来二去，和这片桑葚园以及这位老农竟然结下不解之缘。
这段时间好多朋友都在朋友圈里晒桑葚，也看到很多朋友在写桑葚，我亦忍不住回忆起我对桑葚司空见惯的无知来。
其实，生命中熟视无睹的事情真的很多，无知错过的事情真的很多。而这，实际缘由我们的不存疑的习惯和缺乏对事物的探索精神。对世界的认知以及事物的进步，就因为我们的好奇与冲动。而我们常常安逸于我们的现状，就像安逸我们桑树下夏天里的纳凉、养蚕、嬉戏，而不敢张口尝试一下满树的红红紫紫的桑果，错过四十年的美味和四十年的认知。
上周，去大罗山采杨梅时，我开车路过桑园，看到老农依旧在卖桑葚，感叹现代种植技术能够维持长达一个多月的桑葚采摘期，感叹这桑葚带给这个夏天的特别的甜蜜。因此，下车摘一枝桑葚枝，插在车门上，一路盘山而下，看红红紫紫的桑葚在车门上迎着山风烈烈摇动。
我想以这枝桑葚致敬这个夏天，我想以这枝桑葚祭奠我懵懂的过去和缺乏探索精神的无知，我想以这枝桑葚开启我勇于探索勇于尝试的未来。
这枝桑葚，改变了我对事物的看法，我开始留心我身边的所有平凡的事物，开始认知，开始与它们做朋友。生命的长度有限，但是生命的宽度完全可以被好奇和探索张力到无限。
2018.6.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