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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面(4)最后的嘱托

2019-03-06 09:36 作者:WeiNi淋雨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最后一面(四)

——最后的嘱咐

我是有多年未回村里过年了,原因之一是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临近天,子女们就把老人接在了城里,节自然也就在城里共度;二是爷爷的兄弟姊妹也已陆续离开了人世,我们也就不需专程回村拜年了,村里的年味也就如那些完结的文档存在了记忆的磁盘里,不再更新了。

今年,村里元宵节要闹红火,堂妹年前邀请我回去,主要是同学们都多年不见了,趁此机会欢聚一下,我为了重温那记忆中的年味和儿时的情谊欣然前往。这里要说明一下,其实堂妹仅小我20天,所以我两从小一起读书,也自打有了这层同学关系,她就再没叫过我哥哥,最后甚至感觉同学的关系比之兄妹的关系更甚。

堂妹家自我记事起就在村头开着一家饭店,大爷负责掌勺,大娘负责记账,作为元老级的饭店,生意一向红火,一家人便从村里的老院搬在饭店楼下的地下室居住,大爷爷去世后,大奶奶之后也跟着搬了过来,方便孩子们照顾。因为小时候常常在大奶奶家叨扰,大爷爷大奶奶对我也很是关照,这次回村,我首先就想先去看望一下大奶奶。我刚刚踏上往地下室的楼梯,就听到大奶奶问:“是玲玲吧?快来快来”,我有些诧异,估计堂妹已提前通知了她我的到来,我赶紧加快了脚步,但这台阶竟如此不平,忽高忽低,还有断层,我是连爬带跳,却是走也走不完,眼见就到大奶奶住的房间门口了,熟悉的闹铃响起,原来这竟是一场,没有什么红火,没有什么聚会,时令更是到了烟花三月。还没完全从梦中清醒的我心想,改天一定要抽时间回村转转,尤其是看望一下大奶奶去。掬一把清水拍在脸上,我感到有个光点在脑回路闪现了一下,继而一阵悲伤席上心头——大奶奶已于年前去世了。

去年中秋,全家照例在村里过节,我带回了未婚的妻子,因喜事将至,一家人其乐融融。中秋照例也要看望一下大奶奶的,临行前,爷爷奶奶谈起大奶奶不住得叹气:大奶奶今年身体已大不如前,记忆力更是衰退厉害,不自觉得删掉了很多人和事,前两天上厕所又摔倒在厕所门前,磕伤了脑袋,现已卧床不起了,大家的心头不觉蒙上了一层阴影。跟大爷大娘堂妹简单寒暄后,我们来到了地下室,因饭店繁忙,阴暗的地下室白天只有大奶奶一人居住。来到大奶奶的房间门口,奶奶带着家人走了进去,未婚妻紧紧拉住我,有一丝害怕,不敢进去,我们就暂留在门边,也就屋子很小,放不小这许多人。奶奶先叫了一声“大嫂”,我听到屋里角落里夹杂在喘息声中的一声问询“宝秀吧?”我记起,大奶奶之前得了白内障,人得凑很近才能隐约看到,大部分时候是通过说话来辨认。奶奶告说孩子们回来了,过来看看您,妈妈接上去问候大奶奶,但大奶奶已经记不起妈妈是谁了,妈妈给了很多的线索,大奶奶最后叹息着说到:“忘了,忘了,我糊涂了,糊涂了啊”,大奶奶是一个精明而骄傲的人,凡事缕得都很清楚,也从不服软,很是强势,这是我听到她第一次嗟叹,不止是我,连奶奶也是第一次从她这个相处半辈的大嫂口中听到丧气的话,妈妈也终于死心不再多问,把话题转到了我这里:“玲玲也回来了,带着还没过门的媳妇,看您来了!”大奶奶忙问:“玲玲?哪儿呢?”家人给我让开了一条路,这才终于拉开了我眼前的帷幕,让耳朵退到了二线,房间里光线很暗,所有靓丽的色彩都遮上了一层黑纱,器具就都染上了古旧的气息,屋里充斥着浓浓的中药味,房间左右各置一张单人床,大奶奶就躺在左边的床上,一个白色的网兜罩着头上敷着的纱布,我完全想不起老太太的样子了,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我当时也没有看清的缘故。我在床边叫了声“大奶奶”,妻子也在我身后跟着我轻轻地叫了声,大奶奶着急的摸索着我的手,我急忙把她的手拉住,又赶紧唤了她一声,她一手紧撰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又伸向空中摸索,我定了一下,拿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妻子,妻子忙握住大奶奶的另一只手,大奶奶凝视着她手的方向叫了一声“玲玲”,我赶忙答应,然后等着她叫了我名字之后的问询和教导,就像过去一样,我们所有人都安静得等着,像仪式中的族人等着族长祈福,那一刻悠长而静谧,我透过微弱的光线中飘浮的微尘看着大奶奶,“好好过!”,我有些诧异,“你们……好好过!”大奶奶紧撰一下手又重复了一遍,不禁一段往事席上心头,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用力的点头,“我一定我一定!您放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回家的路上,大家心头阴霾的密度又高了一分,“哎!想咱大娘,那么聪明厉害的一个人,以前跟人说话哪还用组织语言,现在想了半天就说了个‘好好过’,真是任谁也逃不过时间,不得不跟老天低头啊”。但对于我,“好好活”三个字有如闸门般打开了我一段追悔莫及的往事,那时的我才上高中,骄傲、自大、不可一世。

那是2006的大年初一,全家一早来给大爷爷大奶奶拜年,大爷爷那年身体已是病入膏肓,行动不便,整个人无比的消瘦和苍白,一家人简单问候之后,就来到了另外的屋子,让老人好好休息。过年,作为学生的我走到谁家肯定会被问起学习情况,去年的我以优异成绩考上重点高中,因失去了管束,也就放飞了自我,成绩如过山车般一落千丈,妈也第一次因学习对我产生失望,我这个从前别人眼里的别人家孩子一下沦为了反面的教材。所以当大奶奶家人毫不例外的问起时,一根在我与父亲间暴燥的火线就此点燃,我们争吵了起来,更准确的说是我在澎湃激昂阐述我的理想和自由,所谓我的路我要自己走,走好走坏只是我自己的事儿。正当我的演讲即将到达高潮,门被“咚”的一声推了开来,大爷爷身披一件旧的军大衣,拄着一根桌腿粗的树棍站在门口,父亲和叔叔赶紧把老人扶在房间的沙发上,他挺直身板坐着,不住得喘着粗气,从隔壁的屋子走来这一段不几米的道路已经费了他不少的气力。老人安顿好后,我忍不住又继续的演讲,“玲玲!”大爷爷愤怒的叫停了我,我看着他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两手如鹰爪嵌在沙发的木扶手中,身体微颤,脸庞青筋迸出,因消瘦而凸出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就像一根崖柏,灵魂的气力和威严依旧。我呆立原地,动弹不得,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看着他那苍白的坚韧的头发和那同样质地的胡须,才发现,须发已经成为他身上最具生命力的东西了,他用我从不曾感受的威严对我说了三个字——好好学,我当时感受这三个字并不仅仅是以唇齿和气息的配合发出的,而是以细胞的对抗、血液的奔流、脏器的跃动、身体的震颤所印制,再让灵魂辅以严厉目光的直视往我心上篆刻的,但那时的我太骄傲了,以无谓的姿态报以了无声的抗议,终于,大爷爷的目光暗淡了下去,软软的窝进了沙发。几个月后大爷爷去世,我感到一根针在我的心头穿刺,一针一针刺出“好好学”的字样。出殡当日,我跪地嚎啕大哭,眼泪中写满了悔恨,但就算把眼泪哭干,这悔恨又岂能刷去。

中秋后没多久,大奶奶去世。是天意亦是心意,两位老人留给我的最后的嘱咐均是“好好”起头的三个字,一生的教导和希冀凝结为这最简单的两个字,一个“好”,不够,要让它翻个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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