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中篇小说《孤坟鬼影》

2018-04-24 14:42 作者:文教--徐军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高 歌

惊险反特小说《孤坟鬼影》前言

《孤坟鬼影》是部中篇小说,作者高歌。小说以破获“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案件为主线,讲述了发生在武夷山区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反特的故事。塑造了一批公安战线从事隐蔽斗争人物的形象。据说父亲也参与了当年案件的侦破,小说里的公安局长原型就是父亲。

《孤坟鬼影》成书于五十年代末期,60年刚一发行就引起轰动,旋即遭到封杀,没销售的书被悉数销毁。而后公安机关对流传在外的小说全力追缴。所以《孤坟鬼影》这部小说至今很难寻觅到原本一睹真容。

作者高歌也遭遇到坎坷的命运,一夜间销声匿迹。《孤坟鬼影》在当时的影响可以与反特故事影片《虎穴追踪》相媲美,当年在武夷山区公安系统工作的人们提提到《孤坟鬼影》这部小说,对其中涉及的案件都会津津乐道,但是提到作者却讳莫如深。

1996年,父亲病重。二姐在赣州老家照顾。父亲自知时日不多,对二姐讲述了《孤坟鬼影》前后尘封了四十年的秘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是建国初期,在九江赛湖“战犯管理所”当科长的父亲被组织选中,成为新中国第一批中国公安大学的学员,到北京学习。毕业后,父亲被派往江西公安厅工作。1956年,父亲调往赣州地区,在地处武夷山区的A县担任县长兼公安局局长。父亲的上级就是高歌。高歌当时是赣州地区公安处处长。

高歌是一个极具文学才华的人,当年被誉为公安系统的“大才子”。正是他的“才气”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原来,“班科”出身的父亲到任后,在A县运用在公安大学学到的专业知识,迅速的破获了一批悬案和大案。《孤坟鬼影》中的一些素材,如大恶霸“投河自杀案”,“供销社会计被杀案”的精彩情节,大多出自父亲的侦破案件。同时也掌握了国民党潜伏特务密谋组织“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为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准备暴乱的重大线索。

身为公安处处长的高歌,具备接触这些案件核心机密的条件,这些已经破获的案件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再加上“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这样重大的案件线索,无疑触发了高歌的创作灵感。

高歌调阅了父亲在A县破获的大部分案件,然后以“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密谋组织暴乱为主线,将这些独立而无关联的案件串在一起,写出了小说《孤坟鬼影》,然后在没有经过审查的情况下投稿。

小说《孤坟鬼影》出版的时候,“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案件正处于秘密侦查尚未“收网”阶段。由于小说的公开发行,其内容过于真实,惊动了国民党潜伏特务。结果并不是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把“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一网打尽,而是为首的主要特务逃跑去了香港,我公安机关在仓促中结案,只抓获部分成员。

《孤坟鬼影》作为文学作品,其情节的惊险刺激和文学价值是毋庸置疑的,至今在赣州文学史上也有一席之地。但是小说过于真实和超前,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作者也受到严厉的处分,调离了公安队伍。没能够将案件彻底破获,成为当事人也包括父亲心中永远的遗憾。

半个世纪过去了,父亲已经离开人世。不知《孤坟鬼影》作者现在是怎样的情况,据说有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年龄应该与我相仿。

正 文

在武夷山区

一九五七年一个寂静的夏天的早晨,旭日东升,霞光万遣,照射着长满青草和绿树的山坡,小草和树叶上的露水。象无数颗明珠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小鸟也象欢迎贵宾似的,从这个树枝跳到那个树枝,向着早晨的太阳高声歌唱。

在武夷山区的群山环绕之中,有一个偏僻的乡村。村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二、三十户人家,被那浓绿色的高山密林重重叠叠的包围着。高队上长满了无数的杉树、古松和绿竹,漫山遍谷,青翠可爱。

村外山下一畦一畦的梯田里,金黄色的早稻迎风摇曳,晚稻的秧苗也象绿色的地毯,一层一层由高而低的生长在梯田里。田下面两山中间躺着一条绿水滚滚的小河,河上架着一座石砌的拱桥。伐木工人撑着木排,一排排地顺水穿桥而下……

在小河南岸的小道上,走着三五成群的男女农民。他们都是高级社的社员,忙着下田生产。有些年轻的社员,连蹦带跳地唱着优美的山歌,歌声在山谷间引起了一连串的回音。在这些年轻社员的前边,有一对青年男女,他们一边并肩走着,一边小声细语的交谈着。男的看样子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蓝制服。他那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姑娘的脸。好久,他那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才说:“桂芳!我们俩……什么时候……”

“结婚,是不是?’姑娘还没等他说完就反问了一句。

“……”小伙子低着头,他那略微发白的长挂睑没有表情。两只眼睛不断地眨巴着,好像在想什么……。

姑娘边走边摆弄着那油黑的辫子,两只回大的眼睛,在一对波黑的眉毛下滚滚转动。她看到小伙子半天不讲话,噗哧地笑了。说:“你呀!小心眼里尽想好事,忙什么?我不是和你讲过了吗?我才十八岁,还年轻,现在正是学本事的时候,再说,我们俩不是早就决定了吗,不入党就不结婚?”

小伙子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你以为我真的着急啦?哼,我着急的是叫你快点进步,早点入党。”

“你呀,小嘴巴讲的是一回事,小心眼里想的又是一回事。”姑娘咄咄逼人的又说了几句。

“难道你不相信我?……”小伙子有些难堪的样子。

“哎呀,看你,又不高兴啦,是不是?”姑娘格格地笑起来。

小伙于还想说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后边有人跑上来,那人边跑边喊着:“李文彬!……文书!”一个身穿白布衫蓝短裤的大个青年,打着赤脚噼噼啪啪地跑来。

“囔什么?大惊小怪的!”李文彬有些不耐烦地说。

“哦! 我这真是‘老公公背儿媳,费力不讨好’哇……是乡长叫我喊你回去,又不是我……”大个子不服气的边说边呼呼地喘着气。

李文彬看了看桂芳,好象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一看有人在场,也就不说了。

“乡长叫你回去一定有事,你和人家刘大福吵什么?”桂芳说了李文彬两句。

“噢!是乡长叫我,那我错怪你啦。”李文彬一边向大福道歉,一边急急忙忙地跑回乡政府去了。

李文彬走后,桂芳一个人低着头继续走去,心里乐滋滋地想着:文彬说得对,他真关心我呀!是的,我应该努力学习、工作,争取早点参加共产党,好更多的受党的教育。更好的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

刘大福紧紧地跟在桂芳后面,一言不发的默默走着,他一心想早点赶到田里去参加生产。

这时,青年生产队的几个姑娘也从后边赶来。她们边走边开着玩笑。看见李文彬急忙往回走,姑娘们都偷偷地笑了。

一个头发有点发黄的姑娘笑着对另外一个个子较高、身体结实,脸晒得黑红的姑娘说:“邱小娥,邱小娥。你看,我们的生产队长该有多么积极呀,人家是生产恋爱两不误啊!”

“是呀,我家梁桂芳和李文彬是天生一对呀!两个都是共青团员,一个是生产队长,一个是乡文书,真是牛郎配织女哟。”邱小娥很羡慕地笑着说。

几个姑娘一边走一边开着玩笑,不知不觉赶上了刘大福。还是那个多嘴多舌的黄毛姑娘挤挤眼睛,用手拉拉邱小娥的衣襟,神秘地说:“小娥姐,你看,那不是大福吗?他跟在我们队长的屁股后边想什么好事?”

“你说什么?你这黄毛丫头!”不料,话被大福听到了,他马上提出了质问。

“唉,别欺负人哪,大个子!”邱小娥立即出来帮腔,两个眼睛瞪得圆圆的,歪着脖子装得很神气,可是她马上又哈哈地笑起来了。

“笑什么?……欺负人?我看你们人多欺负我!”大福边走边笑边反驳着。

“谁欺负你?”邱小娥的妈妈邱大娘也赶到了。这个老大娘是本村人人皆知的“邱寡妇”。今年五十岁了,从她那满脸的皱纹,就可以看出她是个饱受风霜的人……

还是在她二十七岁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因为参加红军的游击队,被当地的大恶霸蔡刚抓去杀害了。她的女儿小娥还刚满三个月,有些好心人劝她改嫁,可是这个女人却决心守寡。从那时起,她就依靠自己一双勤劳的手给人家洗洗缝缝,赚一点钱维持母女俩的生活。日子过得苦不算,而且还时常受地主、恶霸的气,动不动被他们诬蔑为“土匪婆”。就这样,她在解放前忍气吞声地度过了十五年。十五年中她暗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伤心泪,不知道熬过了多少失眠夜!但是她并没有灰心,并没有失望,她坚信红军早晚一定会回来。坚强的信念帮助她忍住了千仇万恨,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在那难熬的黑暗日子里,只有小娥才能给她一些安慰和愉快。”

一九四九年,她盼望了多少年的亲人——红军——回来了。人民政府给她烈属的光荣待遇。土改时翻了身,分得了土地和房屋,合作化以后她和女儿小娥都加入了合作社。从此,邱大娘的脸上老是挂着笑容。过去一个愁眉苦脸的老人,现在变成了喜气洋洋而且很喜欢开玩笑的老大娘。她两眼笑成一条缝似的对刘大福说:“不是大娘偏心眼儿,如今有些小伙子就象六月里的蚊于,姑娘走到哪里他就嗡嗡嗡的跟到哪里。”

姑娘们听见邱大娘这样一说,都笑得前仰后合。大家不约而同的立刻向刘人福发起了总攻:“怎么样?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说的?”

“就是你多嘴多舌,叨叨起来没个完,再多嘴多舌,将来准会像你姐姐邱大娥一样,变成个哑巴于!”刘大福指着邱小娥鼻于说。因为邱小娥有个同堂姐姐名叫邱大娥,是个哑巴,所以刘大福才这样挖苦她。

“你为什么骂人?你为什么骂人?”姑娘们一窝蜂似地围了上去。

“不要得理不让人哪!”大福仍不服气,一边加快了步于,一边继续反驳着:“人走路总有个前后哇,我在桂芳后边走就有问题,那你们这些姑娘走在我后边,象些个绿肚苍蝇似的嗡嗡嗡的也有问题吧?!”

姑娘们被大福这种出其不意的反攻,弄得一时咎不上话。

“快走吧!不要再开玩笑,天不早啦,快下田生产去吧!”梁桂芳以队长的身分下了命令,大家才停止了争论,往田里去了。

李文彬回到乡政府,见乡长李安平正在和供销社的会计宋天武谈话。不知为什么,乡长还对宋天武发脾气。

宋天武好象受了天大的委曲,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受了乡长一顿批评后,他好象有一肚子话要倾诉,但是由于他是个出名的“宋结巴”,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一句话到他嘴里,老半天也说不清楚。他两只小眼睛直眨巴憋得满脸通红,脖于上和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粗胀起来,才费劲地说出:“乡……乡长!我……我我……我心里难受哇!”

“难受?有什么难受的?你贪污公款五十多元,没把你送到法院去,就够宽大啦,你还难受?!”乡长的红黑脸,气得有点发紫了。

“不……不不不是。我心里有很多话,要……要和你谈……谈谈。”宋天武结结巴巴的继续向乡长说。

“哎呀!同志!生产这样忙,谁有时间和你谈谈、谈谈!”乡长更不耐烦了。

李文彬在一旁看得清楚,急忙走到乡长面前问道,“乡长,找我有什么事?”

“这不是。”乡长怒目看着宋天武说:“谈谈!谈谈!你去和他谈吧,我要到区里开会去了。”

乡文书走到宋天武面前说:“宋天武,乡长一天忙到晚,生产这样忙,你让他考虑考虑工作好不?”

乡长从椅子上站起来,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说:“唉!十点钟开会,现在都七点啦,还要跑二十里路哪,马上要走啦。”

“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不要。生产情况都在我脑子里呢。”

“乡长,那你就快赶路吧。”文书说到这里略停一下,转过身去又向着宋天武说:“乡长要开会去啦,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谈谈吧!”

“好哇!你和文书谈谈吧!”乡长接着又耐心地对宋天武说:“你要想开些,虽然你犯了错误,只要你能认识错误,改正错误,群众还会信任你的。”

“是!我……我一定改……改正错误!”宋天武眼泪汪汪地说。

乡长穿上他那件褪了色的旧蓝制服,戴上草帽走了。

乡长走后,文书就把宋天武让到里屋谈话去了……

不平凡的夏天

暮色已经 漫了山区。

乡长李安平冒着蒙蒙的细雨,从区上回来了。

他到家里,洗完澡,吃过饭,已经是晚间八点钟了。虽然,他一天来回赶了六十多里路已经很疲倦,但是他还不想休息,只是坐在床沿上深思着……

原来他到区里开会,是研究搞好夏收夏种问题。这个会是由县委书记李振吉下来亲自主持召开的。各个乡的党总支书记和乡长都出席了会议。只有李安平这个乡的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因病没有到会。

县委书记在会议上布置了要抓紧时机搞好夏收夏种。同时,还作了学习毛主席《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辅导报告。县委书记在会议总结时,特别强调“肃反问题”,号召大家提高警惕,保卫胜利果实,以争取农业大丰收的实际行动来巩固农业合作社……

李安平从床沿上站起来,拿起他那根细竹根制的小烟斗,装上黄烟,点着,叼在嘴上“巴嗒巴嗒”地抽了起来。青烟缭绕在他的面前,他沉思起来……

他想:毛主席说,“还有反革命,但是不多了,首先是还有反革命。”反革命在哪里呢?也许是指别的地方吧,我这里是太平无事啦……

他想着想着,感到这是多余的担心,于是顿觉轻松地坐回床沿,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多想想生产吧。”

“噢?在跟谁说话呀?”这时,乡党总支书记梁守正从外边进来,诧异地问道。

“啊,支书!你的病好了一些吧?”李安平抬头一看是梁守正来啦,急忙问好,让了个坐位,倒了一碗茶水。然后把区上开会的情况,向总支书记作了详细的汇报。汇报完了以后,他试探地问总支书记:“你说,我们这里还有反革命吗?”

“很难说!”梁守正的黝黑的面孔显得十分严肃地说:“但是必须提高警惕。”

“解放都七八年了,真还有反革命?”李安平有些怀疑地问。

“是呀!还有,但是不多了。”梁守正若有所思地说道。

“有几个臭虾米也掀不起大浪来!”

“老李,我们不应该麻痹呀!”梁守正带着批评的口吻对李安平说。

“好,明天早晨找一些积极分子和社队的领导干部先开个会,传达一下区里开会的精神。请你参加,身体受得住吧?”

“没什么大病,已经好啦,明天早晨我去。”梁守正说完就回家去了。

党总支书记刚走不久,乡文书李文彬又来了。一进屋来就笑嘻嘻地问:“乡长回来啦?辛苦啦!”

“没什么。”

“区里开的什么会?”李文彬的薄嘴唇一咧,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乡长把区里开会的情况告诉他以后,接着又掏出他那根竹子小烟斗抽起烟来,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问李文彬:“宋天武怎么样?谈了些什么问题?”

李文彬听乡长一问,马上就回答说:“哎呀!乡长要不问,我还忘了这件事情啦,”他用手搔搔头说:“这个人哪,是一脑子个人主义,他说他贪污了公款,群众批评他是贪污分子,没脸见人啦。”李文彬两只不大不小的眼睛眨巴两下,接着又说:“他说什么……这样活着丢脸还不如死了好。”

乡长一听气得满脸通红。拿着烟斗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敲。说:“死!他吓唬谁?没脸见人,他的脸比墙都厚!早知道没脸见人,为什么贪污呢?”

“是呀,这个人就是思想落后,不过,我们还是应该多帮助他。”李文彬随声附和地回答道。

“帮助!帮助还少啊?不会小会批评,个别找他谈过几次,他作了检讨,没给他刑事处分,只给他记大过一次,还不宽大呀?还得怎样帮助?!”乡长越说越上火。

“我倒不是说乡长对他帮助不够,”李文彬急忙解释说,“我是说今后还需要更多帮助他,因为这个人的思想太落后了。”

文书和乡长谈了半天,乡长的气才算平和了点。谈到十点钟,文书才回去。

第二天早晨,雨过天晴,空气新鲜,微风爽人,是这炎热的夏季里最难得的时刻。山巅笼罩着一层薄雾,好象戴上了一块白色的蒙头纱,显得十分美丽。

村里的住户,都在忙着做早饭,家家的烟囱,冒出一缕一缕青烟,在清晨的晴空里浮荡着。

村子中间,有一座高大的旧祠堂,这就是乡人民委员会的办公地点。

办公室里挤满了二十多个人,在那里开会。他们都是合作社和生产队的领导干部和附近生产队的几个积极分子。听了乡长李安平传达区里召开会议的报告之后,会场顿时喧腾起来了。大家争先恐后的抢着发言。一致表示要提高警惕谨防反革命分子破坏,保卫社会主义,搞好夏收夏种。

会场上发言的声音最大的是女生产队长梁桂芳。这个姑娘握着拳头站在人群中间,用她那尖亮的声音说:“县委李书记强调得好,我们决不能认为已经天下太平,高枕无忧。”

“我发言!”老社员万昌寿,这个受了半辈子苦,给地主当了二十多年长工的老头,早就等急了。梁桂芳的发言刚刚结束,他就蹦的一声站起来了。他用手摸了一下他那小黑胡,说:“解放前我给大恶霸蔡刚当了二十多年长工,没空上一条能遮住屁股的裤子,也没吃过一顿能填满肚皮的饭?”老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咳嗽两声,接着嘶哑地说:“可是解放后我又怎样呢?我住上了新房子,穿上了新衣裳,吃得饱,穿得暖,这要不是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的好,我作梦也想不到有今天哪!……”

会场上一时转向沉默,大家都被老人家的激动的发言感动了。

万昌寿用手擦了一下他那光秃的头顶上的汗,继续说:“前天我碰到大恶霸蔡刚的小老婆,那个出名的‘西宫娘娘’,她和我说,‘唉呀!合作社怎么得了哟,会累死人哪!’这个臊娘们,还想过太太生活,象过去一样。每天睡到太阳照屁股还不起床,抽洋烟卷,穿高跟鞋,出门坐小轿,她怎么会甘心呢?”老头边说边比划着,最后他高声喊道:“我们是要提高警惕啊!”

会场上响起了一阵放爆竹似的鼓掌声。大家都站起来喊着:“对呀!要提高警惕。”“对!我的意见把‘西宫娘娘’抓起来!”乡文书李文彬也尖着嗓子喊起来了。

“同志们!”总支书记梁守正站起来说,“对于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分子的破坏活动一定要检举揭发、批判、斗争,但不是采取都把他们抓起来的办法。更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肃清一切暗藏的反革命分子。”

李文彬听到总支书记的话,脸马上就红起来了,低下头一个劲机械地记着笔记。

总支书记最后严肃地对大家说:“大家要小心,不要认为我们这山沟里没问题。那些没改造好的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一定要乘机捣乱。刚才万昌寿老大爷不是说了吗?‘西宫娘娘’不就开始活动了吗?但是象‘西宫娘娘’这样的人绝不止一个,大家要提高警惕,随时注意发现反革命分子的破坏活动。”

“西宫娘娘”到底是什么人物呢?她是当地人人痛恨的大恶霸、“保密局”特务蔡刚的小老婆,名字叫张金花。

还是在一九二九年的时候,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来到了这块山区,领导农民群众实行了土地革命,没收了地主的土地,把财产分配给农民。那时蔡刚的父亲外号叫“蔡老虎”,是个大土豪,被农民抓住公审枪毙了,他家的土地财产也被没收了。蔡刚那时候二十五、六岁。吓得逃到了赣州城,在国民党军队里用钱买了个中尉副官。成天吃喝嫖赌,花天酒地。那时他就和舞女张金花勾搭得很热,成天鬼混在一起。

一九三四年,中国工农红军主力离开了革命根据地,长征北上抗日去了。蔡刚这家伙立即领着张金花还乡,向农民进行血腥的镇压,残酷报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有一次,他就杀了十五个红军家属和农民积极分子。从此,这块山区的人民又陷入了黑暗的统治。

当时,红军还有部分游击队在山区活动。国民党反动派妄想彻底消灭游击队,镇压农民反抗,就委派蔡刚当了“联保主任”。从此,这个万恶的屠夫,就更加作威作福了。

那个时候,他家里有两个老婆,一个是原配结发妻,一个就是从赣州带回来的小老婆张金花。大老婆住在东屋,小老婆住在西屋,两个老婆成天醋海生波,经常吵架。当然,蔡刚是喜欢小老婆的,经常住在西屋,气得大老婆老是哭天叫地。

当时农民看到他们家里的丑事,又是气又是笑。很多农民听见住在东屋的大老婆一叫骂,就背地里讥笑说:蔡刚这个王八蛋又到“西宫”去找“西宫娘娘”啦。因为张金花住在西屋,蔡刚又很庞爱她,所以人们给她起个外号叫“西宫娘娘”。

过了几年,蔡刚的大老婆醋味难忍,一气之下竟上吊自缢了。这一下“西宫娘娘”就更神气了。蔡刚不久又到保安团当了团长。后来还和“军统局”发生了关系,当了“军统”特务。一九四六年“军统局”改为“保密局”之后,他竟飞黄腾达被提为特务组长了。此后这个家伙反共更积极了,到处发展特务,搜集共产党游击队的情报,搜捕革命群众和进步人士,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一九四九年,人民解放军打到了蔡刚的老家,不久全县都解放了。广大人民破涕为笑、欢天喜地的庆祝解放,欢迎自己的亲人――人民解放军。

就在这个时候,蔡刚偷偷地溜回老家来了。有的农民发现他回来,马上自动组织一些人,拿着梭镖去逮捕他。可是,这个万恶的杀人魔王却突然投河自杀了……

宋天武之死

早饭后,太阳已经高高的升在晴朗的天空。合作社员们都愉快地下田生产去了。乡长李安平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打着赤脚,卷着裤腿,戴着草帽,手里拿着镰刀,往田间走。如果不知道他是乡长,谁都会认为他是个普通农民呢。实际上他也正是个土生土长的、受了半辈子苦的农民。由于他解放后工作积极,思想进步,群众才选他当了乡。当李安平路过供销社的时候,忽然想起一桩事:想找宋天武谈谈。

供销社在村东头,靠村小学附近的一栋瓦房里。李安平走到供销社门前一看,门紧紧的关着。右扇门上贴着一张白纸条,上边写着几个黑字:“今天暂停营业。”

李安平看过,心里纳闷:今天又不是月终盘点,为什么停止营业呢?……噢!这小子可能还在闹情绪呢!李安平一想就冒火了。走近门前用手啪啪啪门,高声叫着:“宋天武,宋天武,开门!”啪啪啪又敲了几下。

屋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开门。李安平用手狠狠地推推门,门是里边上销的。他心里想:人在屋里,为什么不开门呢?……可能是还在睡大觉吧?想到这里,乡长的气不打一处来,就怒气冲冲地高喊道:“宋天武!”咚!咚!咚!乡长气得用拳头边捶门边叫,“你也太不象话啦!人家都积极生产,你怎么还睡大觉?闹情绪也不能耽误工作啊!”

屋内还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声响。乡长正在发愣,刘大福从后面来了。他看见乡长在那儿发脾气,急忙跑过来问道:“乡长,什么事又来火啦?”

“什么事?你看,”乡长指着门上贴的那张白纸字条说,“这还象话,随便关门睡大觉!我叫了半天,他连个屁也不放!”

刘大福走到门前也敲了半天,还是没有人吭声。这时乡长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大事,神经骤然紧张起来。他十分恐惧地想:难道真的自杀了?他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叫刘大福把门板撬开。然后,李安平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

屋里,由于窗门紧闭,不透阳光,显得阴沉沉的。乡长顺着从门上射进来的光线,看到室内的货架、柜台和各种货物都摆得整整齐齐,没有什么变动。然后,他就慢慢地走到中门,准备到后屋寝室里去,看看宋天武是否还在睡觉。当他揭开门窗举步进屋的时候,猛然倒退一步,顿时毛发悚然,心里嘣嘣直跳。

原来他看到宋天武吊死在靠近宋边上方的屋梁上:一张惨白的面孔,瞪着两只半睁半闭、露着白眼球的眼睛,龇牙咧嘴的直硬硬的挂在那里。

刘大福听到乡长“呀”的叫了一声,马上就跑到眼前问道:“乡长,什么?”

刘大福走到中门往里一看,也吓了一跳!他心惊肉跳地急忙问乡长:“他怎么死了?!”

乡长没来得及回答,急忙走到尸体前面看了许久,然后悲切地对刘大福说:“完啦!”

刘大福刚想要说什么,回头一看,房门前已经围上了一群小孩子,一个个瞪着两只小眼睛,伸着脖子神秘地往屋里看着,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大福急忙跑到门前赶小孩走开,怕他们破坏了现场。

孩子们刚刚散开,乡文书李文彬也来啦。他一见大福就笑嘻嘻说:“那么大个人跟小孩闹什么?”

“谁闹!”刘大福瞪着两只大眼睛说,“出了人命啦!宋天武上吊死啦!”

“你说什么?宋天武死啦!”李文彬神色慌张地问。然后,三步并成两步的急忙跑到层里去。

他看到宋天武的尸体之后,回过头来,眼泪汪汪的对着乡长说:“唉!这个人的心胸太狭窄了!为了贪污几十元钱受点处分,就寻了短见!”

“唉!不要说啦!我有责任哪!昨天要是好好和他谈一谈,他也可能不会死!”乡长心情沉重地说。

“这也不能怨你呀,昨天我和他耐心地谈了半天,劝他放心,不要胡思乱想,可是他自己不愿意活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死也不能再复活啦,想办法处理后事吧!我看……”刘大福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文彬就接着说:“我看这样办吧,宋天武是个单身汉,无儿无女,老婆死了有三年多啦,连个亲人也没有,我们大家把他成殓起来吧!”

“文书同志!我不同意这样做。死了人么,也得报告公安局一声呀,公安局同志不是说死了人要现场检查吗?”刘大福表示不同意。

“噢!都把我弄糊涂啦。还是我们治保会主任同志想得周到!”李文彬笑着对刘大福说,“不过你学习的还是差一点,是‘现场勘查’,不是‘现场检查’。”

“算了,算了,不要扣字眼啦!这是什么时候,还有那么多闲心!”乡长李安平严声厉色地说,“刘大福的意见对,应该马上报告公安局。”

乡长说完之后,就和刘大福、李文彬走出房外去,然后将房门关好,用锁头锁上。转过身来又对大福说:“你在这里看着,谁也不许进去!你一个人要是害怕就再找一个人作伴。”

“有什么可怕的。”大福满不在乎地回答着。

乡长吩咐一番,就同文书回乡政府给公安局打电话去了。

是自杀还是被杀

黄昏时候,县公安局的侦察股长韩礼忠和侦察员小陈,带着现场勘查箱,从八十多里外的县城,赶到了现场。

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和乡长李安平,叫他俩吃过晚饭再去现场勘察,可是他们都拒绝了,要求马上到现场进行勘查,怕时过境迁,发生变化,影响对案情的判断。

韩礼忠和小陈随同党总支书记和乡长来到了现场。刘大福还在门前站着,在那里维护现场。他看见公安局来人了,高兴地上前欢迎。乡长把现场的情况,向韩礼忠作了介绍。然后,韩礼忠就开始了勘查工作。

侦察员小陈用照相机拍摄现场外景方位图后,韩礼忠用他那锐利的眼光,对现场周围进行了缜密的观察。他低下头去,哈着腰,一步一步地详细进行观察,那怕是地上的一根小草,一块石头,一征纸屑,一点痕迹,一点反常现象,都认真地观察,仔细地分析,他不忽略任何细情未节,旁人不大注意的东西,他都认真加以洞察,想从中发现点对案件有关的物证或线索,以求得鉴别案情是自杀还是被杀的证据。

当他绕到房后面的时候,发现供销社的北窗墙脚下边,好象有人走过似的,但足迹已经模糊不清,从窗下边直往北去,走到上山坡的草丛中就看不见了。

韩礼忠把发现的点滴情况,都详细的作了“观场勘查笔录”。现场周围勘查完了以后,韩礼忠又慢慢地走到房门前边,从门上到门下,仔细的用放大镜观察了一遍。但是由于房门已被乡长打开过,原状已被搞乱,门闩上也没有发现指纹。

房门打开,韩礼忠邀乡长、总支书记和刘大福共同到屋里进行勘查。外边布置民兵站哨,不准任何人进入室内。

韩礼忠等人走进屋里,只见一片漆黑,伸手不见掌,因为这时候已经是晚间八点多钟了。乡长想把汽灯点亮,被韩礼忠阻止了,告诉他现在还不能乱动任何东西,以免破坏现场。韩礼忠用电筒对营业房间进行了初步勘查。

侦察员小陈忙着拍照,拍照完毕之后,又进行了现场绘图,把一切主要物体,痕迹的分布情况:位置、距离、开状、大小比例都画在图纸上,忙得他满头大汗。韩礼忠对现场初步勘查以后,又进行详细勘查。开始对每件可疑物件,都小心的拿起来,用放大镜观察着。

当他拿起汽灯之后,特别注意地进行了勘查。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问题,才叫乡长把汽灯点上,屋内顿时亮起来了。

韩礼忠在营业房间工作了一个多钟头。由于天气炎热,营业房的门窗又都紧闭着,所以他身上的汗珠象雨点似的直往下流。他热得难受,他就脱下了白衬衫,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背心了。他用手巾擦了擦他那红黑圆脸上的汗,揉了揉他那圆大的眼睛,提了提精神。继续走进宋天武的宿舍,进行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工作。

宋天武的宿舍是和营业房只一板之隔的一间很小的房间。一排破旧的板壁,上面糊了一层报纸。屋里除了摆一张木床之外,还有一张没有漆的木桌,这是他的办公桌。这间小房间,就是宋天武的寝室兼办公室。在办公桌上,摆满了茶壶、茶碗、墨水瓶、毛笔、钢笔、纸张等物。靠近墨水瓶旁边有一张长方白纸条。上边是用毛笔写的黑字:

人有一张脸,

树有一层皮,

今生死落后,

来世再积极。

宋天武就吊死在靠床上边的木梁上,是用棕绳套在脖子上悬梁而死的。他直挺挺地吊在那里,瞪着眼睛,咧着嘴,两手略有点弯曲,攥着拳头,但是不十分紧。两腿微曲下垂,足尖稍向下。两只脚离地很高。脚下边有一张竹凳子倒在地上,看样子是登着这个凳子自缢的。

韩礼忠把整个房间仔细看过之后,走到外间屋的北窗前边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忽然,他转过身来问乡长:“李乡长,这个窗子你开过没有?”

“没有。”乡长不知道韩礼忠问这个事是什么意思,瞪着两只眼睛呆呆的望着那个窗子。韩礼忠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在观察着。

整个房间都勘查完毕以后,韩礼忠走到宋天武的尸体面前又细致的观察了一番。然后,拿出米达迟理了一下木梁离地面的高度和死者两脚离地面的高度。侦察员小陈又拍了几张照片,绘了几张图。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和刘大福一言不发的、默默地跟在韩礼忠后边仔细地看着。

“现在我们可以进行尸体检验了。”韩礼忠向党总支书记说。

“要把尸体卸下来吗?”总支书记愣然地问道。

“现在还不能。等把外貌检查完毕以后,再卸下来作尸体检验。”韩礼忠边说边看着宋天武的尸体外貌情况。

宋天武上身穿蓝布衫,下身穿青短裤,两足穿着木拖鞋,一只落在地下,一只仍然在脚上搭拉着。韩礼忠见宋天武的尸体外貌,从头看到脚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现象。然后他检查了宋天武的衣袋,除了有几串钥匙和十几元钱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这时,韩礼忠哈腰把倒在地上的竹凳子扶起,用放大镜仔细看过,侦查员小陈过来详细检查竹凳子上有无指纹,但没有发现什么。于是韩礼忠拿出米达尺又量了竹凳子的高度。一切都检查完毕,韩礼忠才登着一个高凳子在房梁上看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就把吊在木梁上的绳索解开,下边由刘大福、乡长、党总支书三人托着尸体,把它轻轻地放在床上。韩礼忠把宋天武的左右手都拉起详细看过,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象征。

然后,他拿起绳索,量过粗细,量了绳索套在脖子上的松紧程度和检查了绳索结扣的形式。侦查员小陈把这些具体情况都拍了照片,作了记录。把绳索解下之后,韩礼忠又检查了脖子上的索沟,并量过宽度深度,当把尸体翻过来检查后颈上的索沟时,韩礼忠猛的精神集中起来了。因为他发现整条索子在脖子上形成一个圆圈,这使他很感兴越,马上叫侦察员小陈拍下照片,作了详细记录。但是韩礼忠并没有说什么,仍然继续进行检验,把宋天武穿的衣裤全部脱下,认真的检验了全身。整个尸体都检验完了以后,现场勘查才告结束。

“怎么样?勘查完了吧?”乡长李安平有些焦急地问韩礼忠。

“完是完啦,可是现场还得保护起来。”

“还保护?天这么热,再放下去不都放臭啦!”乡长嘟嘟喃喃地表示不同意。

“到底是自杀还是被杀呢?”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小声地问道。

“你们着呢?”韩礼忠眯缝着两只大眼睛,略有笑意地问总支书记和乡长。

“我还没把握提出自己的意见。”总支书记谦虚地说。

“这有什么没有把握的!”乡长拿着他的草帽当扇子,边扇着边向韩礼忠说:“自杀是肯定啦,昨天他就找我,因为贪污受了处分,受不了啦,要自杀。我以为他吓唬人哪,谁知道他真的死啦!”乡长两手一摊,摇摇头,然后长叹了一声。

“好吧,我们先不忙争论,先把现场保护好。我们也应该去吃点饭啦。”韩礼忠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了。“吃完饭再详细讨论吧。不过现场的一切情况请对外不要泄露。”

韩礼忠嘱咐大家注意保密,然后把“现场勘查笔录”交给党总支书记、乡长和刘大福等看过,并请他们签了名盖了章,才动手把现场勘查中发现的一切物证,收拾起来。然后灭了汽灯。大家才走出房去。将门上了锁。并叫刘大福布置民兵继续保护现场,不准任何人进屋。

韩礼忠等在乡人委吃过饭,已经到了半夜一点钟了。县公安局李局长突然迈着健壮的步子走进了办公室。这个身材魁梧、三十多岁的公安局长,跑了八十多里路,从县里连夜赶到了这里,可是他的精神还是那样饱满。

总支书记和乡长看他进来,急忙上前迎接。并且亲切地问道:“怎么这样晚还赶来呀?这段山路多难走啊!”

“嗬!干我们这行工作的是不能八小时工作制的,为敌人的活动并不那样遵守制度。”李局长的浅红的腮帮上长着个微黑的富有美术意义的胡碴。他边说着边笑嘻嘻的眯着两只双眼皮的大眼睛。稍停一下,他又说道:“我下乡去参加夏收夏种,搞了十多天,今天才回到县里,可是刚刚到家,屁股还没有挨凳子.就听说你们这里发生了问题,我就急忙赶来了。”

李局长略微休息了~会儿,就叫韩礼忠汇报案情。总支书记、乡长还有侦察员小陈也参加了会议。韩礼忠把整个现场勘查情况向李局长作了详细汇报。然后他胸有成竹地说:“根据现场勘查的情况来分析,我认为宋天武是自杀的可能性很小,有被杀的嫌疑。”

乡长李安平一听韩礼忠说宋大武是被杀,他瞪着怀疑的眼光看了看韩礼忠。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微动了几下又没说。“你说是被杀,有什么根据呢?”

李局长态度很严肃地问道:“当然,现在我还不能作出肯定的结论,个过有些问题是很值得怀疑的。”

韩礼忠继续向李局长汇报,但是刚想要说,被李局长一摆手阻止了。李局长回过头来对总支书记梁守正说:“乡人委里还有别人在屋没有?”

总支书记小声小气地说。“没有,只有一个文书已经回去睡觉了。”

“那好 你继续谈吧!”李局长对着韩礼忠说。

“从现场整个情况看来,好象是自杀。因为没有什么凶器和可疑的物品及明显的痕迹。”韩礼忠掏出烟盒拿出一支香烟,点着抽了起来。看样子他已经很疲劳,但是他狠狠地吸了两口烟,抖抖精神继续说道:“但是从某些具体情节上来看,就有了问题。”

总支书记和乡长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韩礼忠,精神贯注地听着他的发言。

“第一,假如宋天武是自己上吊死的,他脖子上的绳子勒的索沟,就应该是脖子前的沟深,脖子后的沟浅,而在后边应该有段空断的地方。因为绳子吊在梁上勒的太紧,在后脖梗上端就会形成‘ 0 ’型的,可是宋大武的脖于。上的索沟恰恰是一个‘ 0 ’型,而且可以看出。它和勒在脖子上的绳子的方位不同。”韩礼忠两只手捏在自己的脖子上边说边比划着。“第二,宋天武尸体吊在梁上,他的两只脚离地面的高度是七十公分,可是他脚下边的竹凳子是他上吊时登的接足物,大家都会明白……”他转过头来对乡长、党总支书记说:“象宋天武吊得这样高。他必须登着东西,把绳子挂在梁上,然后把绳子弄个套子套在脖子上,最后决心把足下的凳子一踢,人就悬空吊在梁上了,”韩礼忠的头往后一仰眼睛一翻,作了个样子。接着又说:“而且人的体重一下坠,这个凳子的高度应该比尸体双脚离地面的高度会更高些。可是宋天武双脚下边的竹凳子却是四十五公分。大家想想看,宋天武这么大个子一上吊,不但没有往下坠,而且是往上缩了二十五公分。这不是奇怪的事呀!?”

李局长听了点点头,没说什么,一边认真地看着现场图纸和“现场勘查笔录”,一边认真地记着笔记。

“第三,”韩礼忠捻灭烟头,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供销社的北窗虽然是关着的,但是里边没有扣上。可是整个房子的窗门都关得很紧,并且都挂好了。特别值得提起的,是窗外面的地上好象有人走过,但是脚印已经看不清了。”韩礼忠理直气壮的、滔滔不绝的把自己的看法都说出来了。最后,他直言不讳地说:“从整个现场的情况来判断,我认为是这样:有人,看样子一个人办不到,可能是两个人,把宋天武勒死,然后伪装自杀的样子把他吊在梁上。凶手是很狡猾的,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现场没留下任何遗证和痕迹,是作完案以后从北窗跳出逃走的。”

“你们的看法怎样?”李局长听完韩礼忠的汇报以后,转过头来问党总支书记和乡长。

“我看韩股长的意见很有道理。不过,我在这方面是个门外汉,看不出什么。”总支书记很谦虚地对李局长说。

乡长听总支书记发言以后,不慌不忙地掏出他的竹烟斗,装上烟,点着,“巴哒巴哒”地抽了两口。然后说。“韩股长的发言是有些道理,但我也有些不同看法。”

“好哇!研究问题嘛,发表点不同的看法,对弄清案清案情是有好处的。”李局长笑着对乡长说,“作公安工作,搞案子,可不是儿戏,搞错了,不是伤害了好人,就是放纵了敌人哪,因此,大家可以大胆提出自己的看法。现在是研究案子嘛。”

乡长经过李局长的鼓励,胆大些了。接着他就把嗓门提高点说:“宋天武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在这个乡住了十多年啦。解放前在大恶霸蔡刚家里管了两年帐,对群众的态度还不坏,大家对他也没有什么意见。解放以后一贯表现还好,一九五三年供销社没人,就把他安排在那里工作。开始表现还好,最近发现他贪污五十元钱,受了记大过一次的处分。他受不了啦,找我谈了几次,也说过要自杀。你看,真的吊颈啦!这就是我说他是自杀的第一条根据,第二嘛……”乡长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想,接着说:“对!桌子上不是有他写的字条吗?写的什么……人有脸哪!……树有皮呀,唉!我的文化没有水,叫我讲也讲不明白。总的意思:他是不想活就是啦。”

“还有什么看法吗?李乡长。”李局长笑着进一步征求他的意见。

乡长闭上眼睛想了一下,说:“还有……对!”他好象又想起什么重要问题似的,“这个人平常待人很和气,从来没有人和他红过脸。你们说谁能和他结冤家把他搞死呢?……要说是图财害命么,供销社的东西和钱又没动。这不是明明白白的白杀吗?”乡长也理直气壮的发表了自己意见。

“李局长,你结论一下吧。”总支书记诚恳地向着李局长说。

李局长没有立即答复,一边用手摸着下腭,一边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说:“是呀,问题是很复杂。现在叫我作最后结论还早,我要到现场去亲自看看,然后再说。”

这样,李局长等人又来到现场作了详细的勘查。李局长借着汽灯的光亮。仔细地审查了韩礼忠记的“现场勘查笔录”,并和每一个实际情况进行了核对。当他检验宋天武的尸体的时候,他的精神特别集中,从头到足都认真地检验了一遍。然后他拉起宋大武的手详细地观察着。从手腕到手指,从拇指到小指,一个一个的都看过。最后他把宋天武的手指拨开,把每个指甲都检查过了。然后他拿起“现场勘查笔录”看了看,问韩礼忠:“手指甲的血迹为什么没记在这上?”

韩礼忠雯时脸红了。他很尴尬地说:。“我忽略了这个细节问题!忘了检查!”

“忘啦?李局长的态度立即变得很严肃,“你的工作职责允许你随便就忘了吗!你要知道粗枝大叶会给我们工作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呀!”

韩礼忠涨红着面孔,一声没吭,两只手在裤腿上下意识地摸着。他心里知道,李局长对待工作要求得十分严格,他是不允许别人的工作马虎一点的,对他自己要求得更严。

“你们看,”李局长拿着宋天武的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向着大家说,“这两个指甲都很长,指甲里边塞满了血,这很明显是搔出来的血。可是宋天武的全身没有一处搔的伤痕。那么这血是哪来的呢?如果是被杀。很可能是在和凶手挣扎的时候,把凶手的某处抓破啦。”

“对!”大家异口同声的表示同意。

“李局长急忙叫侦察员小陈把指甲里边的血迹用刀片全部刮下来,装在玻璃管里。然后又叫小陈从宋天武的尸体上取了血,装在另一个玻璃管里。现场勘查以后,李局长向乡长说:“尸首可以埋葬啦。要不都快腐烂了,但是明夭还得在这房子周围仔细勘查一下。”接着他又转过头向小陈说:“小陈,怎么样。马上转回县里去把这两个玻璃管的血都化验一下,看看是什么型的,时间越快越好,不然血会发生变化。现在马上出发,能挺得了吧?”

“没问题!两三天不睡觉那还不是常事。”小陈天真地说。

侦察员小陈刚走,李局长等人又回到乡人委。这时已经深夜两点钟了。李局长洗过手,擦过脸,掏出香烟给大家抽,他自己也抽着一根。然后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整理着他那不烫自卷的分头,向着总支书记和乡长等几个人说:“同志们!看样子宋天武是被杀的可能性很大。等明天,得出化验结果,我们就会作出最后结论,不过现在可以基本肯定是被杀的。理由不外乎是同志们的看法。韩礼忠同志的分析得对,我完全同意。李乡长的发言对我们也有很大帮助。就是:平常宋天武没有仇人,仇杀的可能性很小,屋里的钱一分未动,货物看样子也没动,不象图财害命那是什么呢?只有自杀或者是政治性的暗害了。根据现场情况来看,被杀的根据多些。当然李乡长提出他曾经说过想自杀的问题和现场上写的绝命书的问题,也应该认真研究,得出结论。”李局长说完又对总支书记说:“这个案子的政治性很大。希望你们提高警惕,严密监视乡里的不法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的活动!”

“是!我们一定注意!”总支书记说。

乡长在旁边也点点头,但是内心还不服气。他想:自杀就是自杀,叫你们这样分析来分析去,真是越分析就越复杂了……

“不过,这个案子很棘手,估计一下子不会那么容易武弄清。为了保密起见,我们研究的情况对任何人也不要说。如果有人问到这件事,就说象自杀。”李局长作了详细布置以后,天快亮了,大家才回去休息。

赖狗仔

天将破晓。山区里还静悄悄的。李局长和韩礼忠,忙碌了一天一夜,感到十分疲倦。但是他们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两个人谁都不讲话,眼睛都闭着,看样子好象是睡着了,可是他们的整个思潮却象海水般地翻腾着。

韩礼忠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他想起许多问题:想到自己在一九四九年刚解放的时候,区委书记李振吉(就是现在的县委书记)动员他参加革命工作的时候,他还有些怕,怕自己是个农民办不了“公事”。当时区委书记和他开玩笑似地说:“农民就不能办‘公事’吗?那还得请那些伪乡、保长来给我们‘办事’罗。”区委书记耐心地对他说:“干革命工作的绝大多数都是工农出身的,连我自己也是在北方给地主扛大活的。”经过区委书记的教育,他才自愿地参加了革命工作。经过剿匪反霸斗争的实际锻炼,特别是经过党的不断教育,他提高了阶级觉悟,学到了一些作群众工作的经验。由于他工作积极,对敌斗争勇敢,所以到了一九五一年就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同时被组织上调到省公安学校学习。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公安部门工作了……

他想了许久,开始有些睡意了,但是他又想起今天的案件来,睡意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想:今天李局长对自己的批评,实在有很大的教育意义。自己虽然做了五、六年的侦察工作,也破获了不少件,但是象今天这件复杂的案件,可还是大姑娘行结婚礼——一头一次呀。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工作经验少,而且工作也不够深人细致,不然怎么会忽略了对宋天武的指甲的检查呢……唉!做侦察工作的可不能只到大海里去找那些露出水面的岛屿,而是要深人海底,钻到淤泥里去找那些潜藏很深的小砂砾。

“……你要知道粗枝大叶会给我们工作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呀!……”李局长批评他的声音还在他脑海里萦绕着。

他正在沉思的时候,忽然听见李局长从床上坐起来,划着火柴,在点烟了。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李局长也没有睡觉。于是他就问李局长:“局长还没有睡呀?”

“你呢?你睡着了是不是?”李局长笑着反问了一句。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了。

李局长狠狠地连续吸了几口烟,香烟头发出的火光,映在李局长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正在紧皱着眉头思考问题呢。

“李局长,您在想什么?”的礼忠问。

“我想——”李局长拖长了声音说,“我想我们的工作还不够深入……”

韩礼忠一听心脏猛跳起来,要不是大还没亮,李局长一定会看到他那涨红的圆脸都红到脖梗了。韩礼忠想:局长和我想的是一个问题。他倒不是怕李局长的批评才红脸,而是因为自己的工作还有很多缺点,所以,感到惭愧。

李局长紧接着又说:“我们过去对这里的边沿山区是重视不够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个缺点,也是个教训。”

“是呀!正因为这样,问题就发生在这里。”韩礼忠也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李局长说。

“问题不仅仅是宋天武这个案件,很可能敌人正在这个山区里策划着什么重大阴谋。”

“局长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我倒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想来天武是被害这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了,而且很可能这里边还隐藏着敌人的阴谋活动。”李局长吸了一口香烟,接着又说:“更值得引起我注意的,是公安处侦察科赵科长,咋天给我打来个长途电话,要我注意武夷山区一带的敌情。具体情况他在电话里没有讲,他说马上会到县里来。他是无事不下乡,下乡必有事的。”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天已蒙蒙亮。这时韩礼忠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从枕头底下取出765式手枪。然后向着李局长说:“天亮啦。我要到现场外围再看一看去。”

“好吧!一块儿去。”李局长也从床上下来了。然后,两个人到现场去了。

三个民兵正在那里站哨保护着现场。李局长走到跟前向他们问了好。一这时民兵中走出一个大个于,李局长一看是治保会主任刘大福。于是就跟他握手,并说:“大福,你辛苦了!怎么没有休息一下啊?”

“睡不着哇!和在前线一样,一有了情况就睡不着了。”大福一边笑着一边说。这个从解放军回来的复员军人,从来也没有放弃他那军人应有的警惕性和责任感。

“李局长和韩礼忠、刘大福在现场周围仔细地勘查了好久,然后顺着供销社北窗的墙脚下往北山上走去。他们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走了大约有三百米的地方,发现有个乱石山岗。这个山岗很陡,约有一丈多高,下边就是一片长。满青草的山坡。

李局长走到乱石岗上边往下一看。下边的青草好象被什么东西压过似的,东倒西歪的。这时他叫韩礼忠和刘大福一起下去看看。他们绕过山岗,来到下边仔细一看,青草丛中还有血迹,看样子好象有人从乱石岚上滚下来碰破了什么地方流出的血。这是个重要的发现。一因此他们都全神贯注地,哈下腰来,顺着血迹向前搜索。血,一点一滴、断断续续地滴在地一上和青草上,一直向着西北方向滴去。

李局长和韩礼忠等顺着血迹继续向前搜索,一直走了有半里多路。血迹终于断了。他们站下来向四下观望一番,然后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看到青草被踏的痕迹,这时,他们继续向前探索。又走了有一里多路,尽是一片山林,到这里什么痕迹也看不到了。

他们站在树林中间四下观察了好久,最后,李局长问刘大福说:“从血迹的方向可以看出,流血的这个人是向着西北方面逃去的。这方面的情况你了解吧?”

“西北山坡下有一个小茅草房,出了这片树林就到了。”刘大福一边指划着,一边小声地说,“这个小茅草房里只住一个独身汉,他名字叫赖伍仔,因为一贯好吃懒做,又经常偷东西,所以人们给他起个外号叫‘赖’(癞)狗仔’。”

“这个人怎么样?”韩礼忠问道。

“不是个好东西,年因为盗窃耕牛被判了两年徒刑,前年夏天才从劳改队里释放出个。”刘大福想了一想又说,“我看很可能是这个家伙干的。”

“也很难讲,我们还必须进一步调查证实才行,现在还不能下肯定结论。”李局长说。

这时,天已大亮,太阳从东山升起,合作社社员们都往田间走去,一天的劳动又开始了。李局长和韩礼忠、刘大福,坐在树林中对新发现的线索进行了仔细研究。研究的结果决定叫刘大福到赖狗仔家里去看一看,以便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李局长和韩礼忠坐在树林中看着山坡下边的小茅草房刘大福蹒跚地走向赖狗仔的家。刘大福来到赖狗仔的屋里,见他正坐在灶前烧火做饭呢。赖狗仔一见有人到来,蹦的一下子站起来,神色显得十分惊慌。这个将近四十岁懒汉,长得高大的个子。他的脸色很难看。微词的脸上长了一圈黄胡子,在右太阳穴上有一块大疤,发着紫铜色的亮光,两只充满血丝的骨溜溜的大眼,凶光毕露,叫人一看见就感觉到他是个又凶又恶的人。他上身穿了一件很久未洗的有些发黑了的白布衫,下身穿一条破蓝布裤,脚下穿一双前边露脚趾后边露脚跟的破胶鞋。

刘大福一见他那个样子,就从内心里起了一股厌恶情绪,但是为了工作起见,他仍然装出笑脸对赖狗仔说:“赖大哥,一早就来麻烦你,我到后山砍柴,不巧把柴,不巧把柴刀砍断了,想找你借一把。”刘大福说着把一把断了的柴刀拿出给赖狗仔看。

赖狗仔故作笑脸的迎合着说:“主任!可以,可以!”说着急忙走到里间屋把柴刀拿给刘大福。

当赖狗仔递柴刀的时候,大福忽然见到赖狗仔的右手掌用白布扎着,从布里边还渗出鲜红的血痕。这时刘大福心里猛然一跳,想到:这不是他搞的是谁呀!干是很平和地问赖狗仔:“大哥,你的手怎么坏啦?”

赖狗仔被这突然一问,吓得脸色惨白。他停了片刻,才吱吱晤晤地说:“啊……这是砍柴不当心欲破的……”

刘大福没有再追问下去,就拿着柴刀,向赖狗仔说:“哎呀,那可要上些药哇,不然会化脓的。大哥,这柴刀我用完就送回来。”说完就走了。

刘大福从赖狗仔家里一出来。李局长和韩礼忠在山岗上看到赖狗仔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出来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急忙钻进了屋里。

刘大福来到李局长这里,见到韩礼忠正拿一张纸包着什么东西。他们见大福回来,急忙问道:“大福,怎么样?”

“发现了问题……”大福急忙把所见到的情况都向李局长报告了。最后并肯定地说:“我看宋天武肯定是他搞死的。”

“很有可能。”韩礼忠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似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又说:“从现场滴血的方向说明凶手是向他这个方逃走的,大福发现他手破出血,这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刚才我们看到他那个鬼鬼崇崇的样子,也说明他有问题。因此,这个人很值得注意。”

“是呀,这个人的嫌疑是很大的。”李局长说。

“是不是马上把他逮捕起来?”刘大福着急地说。

“作为重大嫌疑分子,又是现行案件,马上拘留起来是可以的,但是我们应该进一步了解一下我们所得到的可疑情况,不要被一此现象所迷惑,应该获得确实的证据。”

“这包血迹应该拿到县里去化验一下。是不是人血,是什么血型?”李局长从韩礼忠手里要过刚才用纸包起来、从地上刮起来的滴血,向着刘大福说,“马上派一个民兵送到县里去交给小陈。”

李局长和韩礼忠又把案情研究一下,然后决定叫韩礼忠在这里监视赖狗仔的活动情况。一切布置好了以后,李局长和刘大福就回乡人委去了。

韩礼忠蹲在山坡上的树林里,精神集中地监视着赖狗仔那间小茅草房。

赖狗仔,隔一会儿出来东张西望地向四下看看,然后又钻进屋里去……天快到晌午了,赖狗仔贼头贼脑地从屋里出来,慌慌张张地走到房后的茅草堆里,扒开茅草,从中拿出一个大布包,挟到腋下,撒脚就向西边跑去。

韩礼忠一看,心里一惊:这家伙要逃跑!他一边顺着树林向西追去,一边想:不能叫他跑了!……逃跑,更证实他是做贼心虚,如果叫他跑了,那不知又要费多少事才能抓到他……也不知他又要干些什么危害人民的事情。……

韩礼忠拼命追着赖狗仔。他边追边掏出手枪,当追到距离赖狗仔只有五十米远的时候,韩礼忠心里想:要是开枪,保险叫他一命呜呼,可是打死他是不行的,必须抓活的。于是他一边喊“站住!再跑我要开枪啦!”一边继续拼命地追!

赖狗仔被韩礼忠的喊声吓得急忙滚下山坡的水沟里去,韩礼忠也连滚带跳地追上前去。当韩礼忠追到赖狗仔跟前时,赖狗仔猛然从水沟里跳出来,顺手从左脚旁边抽出一把尖刀,狠狠地向韩礼忠剌来。韩礼忠由于从山坡向下跑的过猛,一时来不及躲避,被赖狗仔在左膀刺了一刀,鲜血立即顺膀子流出来。这突然一刀,刺得韩礼忠眼睛直冒金花。但是,这时候他也顾不得痛,急忙向后退了一步,举手就要开枪射击赖狗仔,但赖狗仔这个老奸巨猾的盗窃犯冲前一步,用左手一把将韩礼忠拿枪的手腕子抓住,把枪口推朝天,同时举起右手拿的尖刀,猛力地向韩礼忠刺来。

正在这紧张搏斗的时刻,韩礼忠急中生智,一面急忙“砰砰!”朝天放了两枪,一面用左手急忙抓住赖狗仔拿刀的手腕子。两个人互相抓着腕子拼命地挣扎着,坚持搏斗有五、六分钟。这时赖狗仔仗着自己个子大,死命地往下压韩礼忠,眼看着韩礼忠就要被仰面朝天地压倒下去了!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韩礼忠忽然想起过去在公安学校学习逮捕犯人搏斗的战术来。他看赖狗仔丫开两条腿,用力往下压自己,他就用左脚撑住中心支持全身,同时用右膝盖猛力地向赖狗仔的裆部的睾丸处一撞。这一招真灵。只见赖狗仔啊的一声,眼睛一翻,立即昏倒在地,右手拿的尖刀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韩礼忠一个箭步跳上去,忙把赖狗仔按在地上。

这时李局长和刘大福也赶到了,他们是听到枪声才急忙赶来的。刘大福急忙帮助韩礼忠把赖狗仔捆绑起来。这时,李局长把赖狗仔掉在水沟旁边的大布包捡起来,解开一看,是两匹蓝布。李局长转过身来,一看韩礼忠的左膀子上流出血来,急忙问道:“怎么出血啦!”

“没什么,刺伤的。”韩礼忠满不在乎地说。

李局长急忙走到韩礼忠面前一看,伤的虽然是不算厉害,但也有二公分深。于是他急忙用毛巾给韩礼忠扎上伤口。

李局长押着赖狗仔往回走,要到赖狗仔家里去进行搜查。来到赖狗仔的小茅草房里,李局长进行了仔细地搜查,但是除了赖狗仔的生活用品之外,什么罪证也没有发现。

这时李局长叫刘大福在门外看守赖狗仔,叫韩礼忠进到屋里。韩礼忠进到屋里就问李局长:“局长,发现什么啦!”

“什么也没有。”李局长用手绢揩了揩脸上的汗。

“犯人怎么办?押回乡人委去吧?”韩礼忠问。

“不,现在马上进行审讯,来他个趁热打铁。”李局长说着就叫刘大福把赖狗仔押进屋来。

李局长找一张板凳坐下来,一边燃上一支香烟,一边叫赖狗仔坐在床沿上。赖狗仔好象十冬腊月没穿棉衣似的,浑身直发抖,但是他又满头直冒汗。李局长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态度严肃地说:“赖伍仔!你现在再逃跑是办不到了。你也坐过监狱,被判过徒刑,政府的政策你是明白的,不用费话,还是老老实实的认罪吧!”

赖狗仔急忙跪倒在地,象鸡啄米似的直叩头,声音颤抖地说:“局长!开恩吧!我什么都讲,只要不杀我……”

李局长看他这副狼狈相,嫌恶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说:“站起来!”等赖狗仔站起来了,李局长接着说,“好!你讲吧!”

“我……我真该死!……我没良心!过去受过政府的教育,现在又偷东西!……”

“什么时间去偷的?偷谁家的东西?”李局长问道。

“前天,偷供销社的。”

“具体一点讲,是几点钟去的,偷了什么东西?”

“下半夜三点多钟的时候去的,偷了两匹蓝布。”赖狗仔看了看放在床上的蓝布。

“再没偷别的东西吗?”

“没有,要撒谎就枪毙我!”赖狗仔起誓发咒地说。

“你是从什么地方进屋的?”

“从供销社的北窗子进去的。”

“怎么样打开窗子的?”

“我本想用刀子把窗子拨开,可是到北窗子一推,窗子就开了。我想,这真是老天爷帮忙……”

“你进屋的时候,屋里没有人发现你吗?”

“屋子的人睡着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再说,我干这行也不是个生手。”

“是呀,这点我们知道,你干的很干净,在现场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赖狗仔把头低下,一声也不吭了。

“那你为什么要逃跑呢?这可跟你这个‘老手’有点不相称啊。”李局长带有讥讽的口吻问道。

“今天早晨治保会主任(说到这里他瞟了刘大福一眼)到我这里来借柴刀,看见我手上的伤痕,我就知道,这下子糟了……”

“你手怎么弄伤的?”

“偷东西以后,心里有点发慌,在下山岗的时候摔了一跤,叫石头把手掌划破了,出了很多血。”

“为了这一点,你就想逃跑吗?”

“不是。”

“那为什么?”

“……”赖狗仔脸色惨白,浑身直抖。

“怎么不说呀?”李局长又追问了一句。

“我……我怕……”

“怕什么?”

“怕人家说宋天武是我害死的。”

“宋天武死了你怎么知道呢?”

“昨天听到很多人都说宋天武死了。今天看治保主任一来,我心里就慌了。偷东西判几年徒刑我倒不怕,说我害了人命,那可就要杀头啊!……我一想,不好,我想溜走……”

“宋天武不是你害死的,那么是谁呢?要知道,那天夜晚你可是到过那里,并且盗窃了国家财产。”李局长拐弯抹角地问了一句。

“天呀!局长!可不要冤枉好人哪!……”

“好人!你还是好人!”

“不,我不是好人,但是我可没有害死人哪!……”赖狗仔放声大哭起来。

“好,你不要哭,允许你再好好想一想,政府的政策对那些抗拒的,可要从严处理的!”

李局长谈到这里,就叫韩礼忠把审讯记录交给赖狗仔看过,并叫他捺了指纹。

这时,李局长把韩礼忠叫到门外,说:“你和大福把犯人先押送到区政府去,暂时羁押在那里,今天晚间要继续审讯。”李局长说到这里看了看韩礼忠的伤口,关心地说:到区政府,马上去卫生所上些药,不要引起破伤风。”

韩礼忠答应一声就和刘大福押着赖狗仔,往区政府去了。

发现了新线索

群山苍苍,夜幕降临。社员们在田野里忙碌一天,都络绎地回家吃晚饭了。总支书记梁守正虽然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但是下午还是坚持下田参加生产了。他从田里回来,吃过晚饭,坐在门前树下乘凉。他的女儿梁桂芳凑到他的眼前,小声小气地问道:“爸爸,‘宋结巴’怎么自杀啦?”

“你怎么知道他是自杀的?”

“人家都那么说嘛。”

“又是李文彬说的吧?”

“爸爸,你看你……”梁桂芳小嘴一噘,羞羞答答地说,“大家都是那么说嘛。”

梁守正看见女儿有些不好意思,才笑眯眯地说:“是呀,是自杀啦!他活的不耐烦了,就想死呗。”

当他们父女俩正在闲谈的时候,老社员万昌寿来找梁守正,说有件事情要谈一谈。梁守正把万昌寿领到屋里。问他什么事,万昌寿压低了声音说:“有件事情,我想了半天想不通,才来找你谈谈。”

“好哇!你讲吧!”

万昌寿用手摸了一下小黑胡,说:“支书!你不是叫我们提高警惕吗!我有件事情觉得奇怪。”

于是,万昌寿就讲了这样一件事:前天晚间,大约是半夜十二点钟左右,万昌寿的老婆肚子痛得要死,哭天叫地的乱滚。弄得他实在没办法,就去请中医“杨麻子”。可是当他到杨麻子家里的时候,门上了锁,人不在家。当时急得他心里象油熬似的焦急。等了好久没办法,他就想回家去,可是还没走上半里路,对面来了一个人,他用电筒一照,那个人霍地骨碌一下钻到路旁边草堆里去了,把万昌寿吓了一跳。万昌寿拿手电筒再一照,才看清楚原来正是“杨麻子”。当时万昌寿是又惊双喜。急忙叫着:“唉呀!杨医生,我可找到你啦!我老婆的肚子痛得要死,快请你去看看吧!”

“杨麻子”的名字叫杨清。是当地的中医。因为他长得满脸大麻子,所以别人给他取个绰号叫“杨麻子”。

杨麻子听万昌寿请他去看病,他这才急急忙忙从草堆里爬起来似笑非笑地说:“唉呀!你可把我吓死啦!三更半夜的你也不先吱一声,我以为是坏人呢!”

杨麻子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跟着万昌寿看病去了……

万昌寿把这件事情告诉梁守正以后,紧皱眉头,慢吞吞地说:“你说这不是怪事吗?杨麻子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呢?为什么看到人,象兔子似的吓得乱躲呢?平常这个人不这样啊!?……”万昌寿用手摸着胡子,边想边说道:“昨天我听说,‘宋结巴’在前天晚上死啦,我的心就纳闷:宋结巴是前晚死的,杨麻子也是前晚从供销社那方面回来的,看到别人又那么惊慌,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事呢?”万昌寿以疑虑的眼光看了看梁守正,然后又说:“唉!也许是我这个老脑筋胡思乱想。梁书记,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告诉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那我可不敢担保了。”

“万大叔!你反映这个情况很重要。”梁守正严肃而和蔼地说,“我们当然不应该乱怀疑人。但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们可以调查调查。希望你不要对别人讲这件事。要是真有问题讲出去不好,如果没什么问题,讲出去就更不好。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出东山,李局长、梁守正和李安平就顺着崎岖蜿蜒的山路,走向区政府去。他们准备找县委书记李振吉去汇报一下案情,顺便研究一下这个案件的侦察工作。

李局长等人,刚刚走到区政府门前,就碰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看样子有三十多岁,蹲在地上正在刷牙呢,一看就知道是才起床的。

这个人看见李局长几个人来了,就急忙站起来,转过他那健康的身躯,用左手撩了一下分散在他额前的短发,右手还拿着牙刷在口里“咔哧、咔哧”地刷着,刷得顺嘴冒白沫。李局长仔细一看,那个刷牙的人原来是公安处的侦察科科长赵勇。他就高兴地喊道:“唉呀!我的老兄,你是什么时候,人不知鬼不晓的跑到这里来的?”

“澳?老李,是你呀!我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赵勇两只大眼睛乱转,看了看李局长又看了看梁守正和李安平,然后笑嘻嘻地说:“我是昨晚十二点才到的,正想找你去,你倒来啦!”

“就是你一个人吗?”

“不,李萍同志也来啦。”

“哦!你们真是‘夫唱妇随’啊!”李局长开玩笑地说。

“我可是因公出差,不是跟他来游山玩水的。”侦察员李萍从屋里走出来,边梳着她那微烫了的头发,边笑着对李局长说。

“噢?你这个人一说就到哇!”李局长忙上前去和李萍握手。

李萍是侦察科长赵勇的爱人,也是他的得力助手——一个久经锻炼的侦察员。她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而且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是她那消瘦的身材,穿上一套“北京蓝”的制服,脚上着一双白色的力士鞋,看起来真象个女学生。

李局长转过身来向赵勇和李萍介绍了梁守正、李安平。彼此互相握手问好后,他们就到区政府的楼上找县委书记去了。

县委书记李振吉,坐在靠南窗一把藤椅上,他一边抽着香烟,一边精神集中地看着全县农业生产情况的报告。他听见楼梯“格登格登”的响,知道有人来了。急忙放下报告材料,从椅子上站起来,移动着他那高大而健康的身体,走到门前,看见李局长等人,就很客气地让大家进屋坐下,给大家倒茶然后他向公安局李局长说:“老李,你们怎么这样早就赶来了?案子搞得怎么样啦?”

“韩礼忠同志已经向您汇报了吧!案子还没头绪。赖狗仔是抓到了,但是他只承认偷了东西,不承认害了人。”李局长从手皮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以后,一边看着,一边将宋天武的案件的全部情况向县委书记做了汇报。汇报完了以后,态度十分严肃地说:“情况很明显,宋天武是被杀的,但是就说是赖狗仔害死的,现在还没有充分根据。”

“是的,昨天我审讯到半夜两点钟,他死也不承认害死了宋天武。”韩礼忠说。

县委书记李振吉边听着李局长的报告边看着整个案件的材料。他听完李局长的汇报,紧皱着浓黑的双眉,两只圆眼睛闪耀着深邃而锐利的光辉,缓慢地眨巴着。忽然,他转过头来向着侦察科长赵勇说:“赵科长,你是专家,你看这个案子怎么样?”

“李书记您太客气啦!”赵勇很谦虚地说,“李局长亲自到现场看过了,我同意他对这个案子的分析意见。赖狗仔盗窃了供销社的布,这一点是肯定了。但说他害死宋天武,这里边还有些问题值得研究,一、赖狗仔为了偷东西不致于害死人,如果是在偷东西时被宋天武发现了,两个人厮打起来,而赖狗仔一时失手把宋大武打死,那宋天武身上为什么连点伤痕都没有呢?”

“是呀!我也这样想。”李局长表示同意地说。

“老梁,老李,你们是本地人,情况熟悉。你们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县委书记又问梁守正和李安平。

“我同意李局长和赵科长的意见。”梁守正说。“宋天武显然是被害的,不然他脖于上勒的绳印为什么是圆的呢?我听韩礼忠同志分析案情的时候,心里就明白了。后来李局长亲自去检验又发现宋天武的手指甲里还有血,这很明显是与凶手挣扎的时候搔出的血。”梁守正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之后,他又看了着乡长李安平,说:“不过李安平同志有不同的看法。”

“噢?老李,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谈一谈吧!”县委书记对着李安平说。

李安平顿时脸色有些红涨地说:“我是个大老粗,看问题可能有片面。不过我总是这样想,宋天武没有什么仇人哪,谁会害他呢?再说他死以前就和乡文书李文彬谈过,说他贪污公款受了处分。没脸活啦,可不是,死的时候还写了几句话,什么人有脸哪,树有皮呀……这不明明是自杀的吗?我看不会是赖狗仔害死的。这一点我同意赵科长的分析。”

乡长李安平又把自己的意见向县委书记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完以后,他直盯盯地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县委书记,想从县委书记的表情里探索一下对自已发表的意见的反映。

“我提几个问题。”赵科长从旁边插门道,“现在从现场勘查的情况看来,说他是被杀的根据是充分的。李乡长这儿点分析也很有必要,因为客观上有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实还都是些现象,现在我们应该求其本质。那就是:第一,宋天武和乡文书谈些什么话,是李乡长亲自听到的呢?还是乡文书对你讲的呢?第二,宋天武的桌子上的字条,是宋天武本人写的呢?还是别人写的呢?现在看来可以肯定不是赖狗子写的,因为他不识字。”

“对!”县委书记表示同意的说,“赵科长的意见很对。我们看任何问题,都应该透过事物的现象去观察本质,而不应该仅从表面上去看问题。”

乡长的脸通红了。他声音有些激动地说:“我这个大老粗的眼光就是直的,不会拐弯。”他边说边擦着头,“宋大武说他要自杀我没听到,是乡文书告诉我的,宇是谁写的那我就更不知道啦。”

“乡文书这个人怎么样?。”县委书记问李安平。

“文书,没问题。是共青团员,工作一贯表现不错。”李安平很有把握地说。

“叮啷啷……”电话铃响了。侦察员李萍拿起听筒问:“喂!哪里?……公安局……找李局长?”李萍把电话听筒递给李局长。

李局长接过听筒:“喂!是我呀。啊!小陈哪!怎么样?化验结果怎么样?……宋天武手指甲里的血是‘A’型…… 什么?……宋天武本人的血是‘B’型……啊,赖狗仔的血是‘AB’型的。”李局长的脸上立即出现愉快的表情,“笔迹鉴定的结果呢?……纸条的字不是宋天武亲笔字……不会有错吧?……好!好!”

“争论的问题解决啦!宋天武是被杀再不要怀疑了。”李局长的两只大眼睛看了李安平一眼,然后向着县委书记说道。

乡长顿时面红耳赤,什么话也没说。但是他心里想:“什么‘爱’的‘必’的,反正血都是红的……”

“那么凶手是谁呢?”县委书记自言自语地问道。

“是呀!凶手可能是两个人,因为一个人要想勒死一个人,又把尸体吊在梁上,那是难办的。”李局长用手整理一下他那波浪式的卷发,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凶手是很狡猾的,而且是很有经验的。现场都被他弄得干干净净。但是敌人忙中出错,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有一个凶手的血是‘A’ 型的。现在可以肯定这个凶手不是赖狗仔,因为血型不对,但是赖狗仔嫌疑还不能完全否定。还有那张伪造的死者绝命书上写的宇,我们可以查到。”

“啊!有一个问题我忘记谈了。”总支书记梁守正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他说:“昨天晚间万昌寿老大爷到我家报告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他说在宋天武死的那天晚间,大约是半夜的时候,他发现我们乡的中医杨麻子半夜三更从供销社那方面回来。杨麻子碰见万老大爷的时候,吓得钻到草堆里去了……”梁守正把万昌寿反映的情况向大家作了详细的汇报。

“哦!这倒是巧合呀!你没调查一下,他半夜三更去做什么?是不是给旁人看病去了?”赵科长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地问道。

“我调查过了。那天晚间,除了万大爷的老伴肚子疼,别人家都没有害病的。”

“这个人的政治情况怎样?”李局长问梁守正。

“这个人是一九四八年秋来到我们乡的。平常表现还不错。对人很和气,给穷人看病有时不给钱也可以,群众对他都满意。但是来到我们乡以前他作过什么,我们不清楚,大家认为他没什么问题,所以也没有进行调查。”梁守正把杨麻子的情况作了简单的介绍。

“杨麻子是不是凶手,当然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这个人的嫌疑是很大的,必须弄清楚。”赵科长一边吸着香烟一边对着李局长说。

李局长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是呀,我看就从这条线查起吧。”

“那么,另外一个凶手是谁呢?”韩礼忠正在作着记录,忽然从旁边插问了一句。

“另外一个凶手是谁,现在我们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但是只要找到一个凶手,那另外一个也就好找了。”李局长说道。

“是不是赖狗仔呢?”韩礼忠带有怀疑的口气问道。

“现在还很难说。不过从整个案情看来,他的可能性很小。”李局长说到这里稍停一下,接着又说:“明天先把他送到县看守所去。宋大武的案件是否与他有关,侦察的结果会弄清楚的。”

“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侦察员李萍两只眼睛滴溜溜向每一个人扫了一下,然后对着李局长说,“杨麻子是不是凶手,唯一的办法是要找到证据。而现在能成为证据的最好是弄到他的笔迹和血液。”

“对!李萍同志的意见很对。”李局长表示赞成地说。

“笔迹倒好弄,可是血液怎么能弄到呢?”韩礼忠搔着头说。

“可不可以派一个医疗工作组,以检查疾病的名义,检查一下那个村里每个人的血,一方面可以给群众看看病,另方面可以弄到我们要弄的血液,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梁守正忽然献上一计。

“派一个医疗工作组倒很容易,但是普遍作一次血液检验,这未免惊动太大,甚至会惊动敌人。”县委书记表示不同意。

“是呀,我们的敌人是很狡猾的。在这生产紧张的季节里,又没有发生传染病,忽然派一个医疗工作组去看病验血那不但会惊动敌人,而且般阻有意见。”赵科长也表示不同意。

大家研究半天也没找出一个好办法来。的确,平白无故要想把一个活人的血液弄到一点,是不容易的……

屋内沉默了片刻,还是县委书记打破了寂静。他笑着对李局长说:“老李呀,我看这样吧,一下子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你还是和赵科长去研究一下。办法总会想出来的。只要紧紧地依靠群众,什么困难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根据县委书记的指示,做案件的侦察工作就从“杨麻子”这条线索着手进行。

案情刚刚研究完,县委书记又向着赵科长说:“赵科长,再把形你的来意讲一讲吧!”

“是呀,老赵。你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到底为啥跑到这山沟里来啦?”李局长问道。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赵科长笑了笑,两只大眼睛眯成两条黑缝。接着说。马处长指示我和李萍下来调查一下敌人的活动情况,顺便调查一条重要线索。”

“什么重要线索?”李局长一听赵科长说调查一条重要线索,一急忙河道于他知道、这个老猎手跑到哪里,那里一定有野兽的踪迹。他绝不会平白无故乱溜达的。

“是这样的,我们破获了一起‘保密局 ’的预伏案件,在破案中,从潜伏组长的口供里得知,他们是在一九四九年解放前夕潜伏下来的。据他了解,同时有潜伏任务的还有‘保密局’特务蔡刚,也是个潜伏组长。据说这个人是你们县里的。”

“蔡刚!”总支书记梁守正听了一怔,“蔡刚是我们乡里的人哪!”

“是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霸,在刚解放不久就投河自杀啦!”乡长李安平也惊奇地说。

“我们也查过这个人,据说解放不久,他从外地跑回山区,当时有些群众想去抓他,可是这个家伙投河自杀了。因为那时正是山洪暴发的时候,水涨得很大,尸首也没找到。”韩礼忠急促地补充说。

“梁书记,李乡长,你们是本地人,这个人自杀的情况到底怎样?”赵科长很客气问道。

“那天我到山里去砍柴没在家。后来,听人家说他是投河自杀了。”梁守正说。

李安平接着也说:“蔡刚这小子自杀那天我在家里。那天水涨得很大。蔡刚的老婆就是那个‘西宫娘娘’,坐在河边上嚎啕大哭,‘天呀,地呀’地哭个死去活来。很多人都去看热闹。可不是,蔡刚的鞋子还在河沿上,蔡刚的帽子顺水漂下有一里多远挂在树枝上。后来‘西宫娘娘’还请人捞尸体,捞了很久也没捞到。‘西宫娘娘’还请道士念了三天经。”

“那么说,这个人是死啦?”县委书记李振吉问道。

“是死啦。大镇反的时候,我们就调查过,现在有七、八年的光景,也没有发现什么。”李安平肯定地说。

“也许是死啦,不过敌人的活动是狡猾的。特别象蔡刚这样的老特务,他什么鬼把戏都能耍出来。今后应该进一步了解一下,特别要注意他老婆的表现。”李局长向着梁守正和李安平说。

“是呀,蔡刚投河自杀只见其鞋帽,没见其尸体。这就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赵科长态度严肃地说,“临来时马处长指示得很严格。蔡刚这个人一定要找到。活着要找到人,死了要找到坟。”

“我看这样吧,”县委书记指示说,“宋天武被杀这个案件的政治性很大,蔡刚这条线索也很重要,必须查个水落Z石出。因此,我的意见,赵科长最好留在这里帮助我们指挥。这个案件的侦察工作。因为李局长全县的公安工作很忙,所_以需要你留在这里。”

“好吧,这在我倒不是帮助,而是应尽的职责。只要有党委的领导和李局长跳示,我愿意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不过。我得请示一下马处长。”

“那投问题。今晚我给马处长打个电话,要求他给予帮助。”县委书记很高兴地说。

“我还有个要求,”赵科长站起来说。“这里是个山区。外来人很少,来一个生人全村都会知道。我们公安人员突然到乡里去,一定会惊动敌人,这对我们的侦察工作是很不利的。我的意见,多里的具体工作由梁守正同志掌握,我先住在这里。”

“那当然可以。”县委书记同意地说,“不过梁守正同志,你们要注意和赵科长联系,更要注意保密,头脑要清醒,不要上了敌人的当。”说到这里,县委书记看了看李安平说:“特别是你,可不要再犯主观主义啦!”

李安平满脸通红,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

巧查杨麻子

在去乡人委的路上,邱大娘和她的女儿邱小娥搀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这个女人披着纷乱的头发,看样子很久未梳,肮脏得有些难看。她那瘦弱而苍白的脸上,长着一双空幻而呆涩的大眼睛,样子显得很憔悴,浓浓的鼻涕顺着她那两个鼻孔里流下来,好象两条浆糊似的淌在她的上嘴唇上。她身上穿一件补了补丁的蓝布衫,靠上领的两个扣子也没扣,下身穿一条青布裤,两个裤脚上沾满了泥巴,在膝盖处还撕破了一块,露出白白的膝盖。她脚上穿着一双破布鞋,随着她那摇摇摆摆的身躯而“踢拖、踢拖”的拖拉着。人们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神经有些不正常的女人。

她们三个人走进乡人委的办公室,正碰见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和乡文书李文彬。总支书记一看邱大娘来了就打招呼说:“啊,邱大娘和小娥来干什么?”他看了看那个被搀扶着的女人又说:“噢!这是谁呀?”

“哎呀,老梁大叔!我看你是不认识她啦,这是我的哑巴侄女邱大娥。”

“哎呀!一晃八、九年没见啦,孩子长这么大啦!怎么没有那时精灵了呢?”总支书惊奇地看着邱大娥。

“唉!别说啦!这孩子的命真不好哇!又聋又哑就够受的了,现在又得了疯病,你说该多可怜哪!”邱大娘有些伤心地说道。

“你把她弄这来干什么?”乡文书好奇地问道。

“来这里上个户口。”

乡文书找了一个椅子让邱大娥坐下,然后拿出户口登记簿,接过邱大娘交给他的“户口迁移证”仔细地看着。只见户口迁移证上写着:邱大娥,年二十五岁。女性。下边备考栏里注明:该女人是一聋子哑巴,并有神经病。迁移的理由是:到她大娘家里养病。

文书登记好户口以后,笑嘻嘻地对着邱大娥说:“你叫什么名字?”

邱大娥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文书,好象什么也听不见,机械地坐在那里。邱小娥看着李文彬问邱大娥的话,就哈哈地笑起来,用手点着李文彬说:“你呀,你这个文书大概也得神经病啦!怎么和一个哑巴说起话来啦?”

李文彬猛然清醒似地笑着说:“我可真是糊涂了,怎么和她讲起话来啦!”

户口登记手续办完以后,邱大娘和邱小娥又搀着邱大娥一摇一摆的回家去了。

一晃几天过去了。村里的人都知道邱大娘的哑巴侄女又来啦。有些人过去看见过邱大娥。那时邱大娥在这里住了半年多,孩子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很聪明。现在,人们看到这个又哑又疯的邱大娥,真有些不认识她了。人们都同情这个姑娘。有些好心人就劝邱大娘给侄女去请医生看病,邱大娘说到伤心处,眼泪都流下来了。

一天早晨,天空虽然满布密云,但太阳光不时打云背后透露 出来,照得山林间斑斑驳驳的。邱大娘和邱小娥领着邱大娥,沿着山坡的小路往村东头走去,她们是到村东头找中医师杨麻子去给邱大娥看病。当她们走到中途,四下无人家的地方,那个又哑又疯的邱大娥用极细微的声音对着邱大娘说:“大娘,到那里的时候可要注意,不要露出马脚。”

邱大娘也用低微的声音说:“放心吧,姑娘!”

原来这个又聋又哑又疯的邱大娥是由侦察员李萍扮演的。她根据侦察科长赵勇的指示,就跟总支书记梁守正找邱大娘和邱小娥共同商量了一下。邱大娘一听要帮助公安机关作事,心里可高兴啦,她在一九五O年,就协助公安机关搜集了很多反革命分子在苏区时候犯下的罪恶材料。这个老大娘对反革命是恨之入骨的,所以这次一找到她,她就满口答应了。于是,李萍就以邱大娘的侄女邱大娥的身份来到邱大娘的家。好在人们都知道邱大娘有这么一个哑巴侄女,又有邱大娘的帮助,所以人们也分辨不出她是真邱大娥还是假邱大娥。

邱大娘等人,走出村东头不远的地方,就看到在山坡下边,密林丛中,有一所孤独的茅房,茅房的四周,用荆棘编着一道不整齐的篱笆。茅房的门旁挂着一块长方形的黑漆木牌,上边写着五个白字:“中医师杨清”,这也就是“杨麻子”的家。

邱大娘和邱小娥扶着李萍,走进杨麻子的屋里,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正坐在一张竹椅上看报纸。

这个人的褐色的面孔上,长着一个连一个的大麻子,他的头顶几乎全秃了,发着闪闪的亮光,他那两只眼睛,凸得高高的,分摆在那根宽大的鼻梁的两旁。一张大嘴巴的周围,长了几根稀稀拉拉的黄胡子。他穿着一身褪了色的灰色长衫。要是人们初见他,真会认为他是个和尚,可是他就是外号叫“杨麻子”的中医师杨清。

杨麻子看有人进来,忙站起来打招呼。说道:“邱大嫂,什么风把你刮来啦?”

邱大娘笑眯眯地说:“唉!找医生还有啥事,还不是看病!”

“给谁看病?”

“这不是,”邱大娘指着李萍说,“我这个哑巴侄女又得什么疯病啦!你说可怎么好!”

“啊!大娥姑娘又来啦?一晃八、九年,我都不认识啦。”杨麻子在解放前夕看见过邱大娥,最近听说邱大娥又来啦,所以他一看见大娥就比较熟悉地说,“什么时候得的病啊?”

“有一年多啦。有时候好些,有时候疯起来就打人。”邱大娘唉了一声说道,“可真愁死人哪!”

杨麻子让“邱大娥”坐下,就给她摸脉。李萍坐在那里象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望着杨麻子。她忽然发现杨麻子的右手背上有两道被人搔破的血痕。李萍表面无任何表情,心里却暗暗的想着:这两条血痕是不是宋天武抓破的呢?如果不是那又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杨麻子摸过脉以后,装模作样地拉长了声音说:“从脉象看来……倒有些‘沉弦而数’的现象。”

“你说什么?”邱大娘不知所以地问道。

“啊,这‘沉弦而数’嘛,是我们中医脉象的术语,大嫂子你不明白,”杨麻子一边解释一边接着说,“这姑娘神经错乱,不避亲疏,看样子得的是癫痫病。”

“什么病!”邱大娘不知道他讲些什么鬼话。

“癫痫病就是你说的疯病。”

“哎呀,你可真是神医呀,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病。”邱大娘笑着对杨麻子说。

邱小娥在一旁看着妈妈和李萍演的这场滑稽戏,心里好笑,但是不敢暴露出来。李萍这时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观察和思考问题上去了。她用那好象呆板的眼光把杨麻子屋里的一切都观察到了。

这时杨麻子对着邱大娘说:“这姑娘的病要扎针。”

李萍一听要扎针,心里灵机一动,想起临来时赵科长交待的办法来。她就用腿暗暗地碰了邱大娘一下。邱大娘急忙对着杨麻子说:“杨医师,这孩子扎针恐怕不行,惹她来火了,她又会闹起来的。”

杨麻子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怕闹就能不扎针嘛?不扎针她就不会好。”

杨麻子拿起银针刚要给李萍扎针,李萍的两眼一瞪,就张嘴吐舌“啊”地喊了一声,接着就是“哇呀,哇呀”地闹起来。

邱大娘急忙扶着李萍。这时杨麻子还想硬给李萍扎针,可是当他刚刚用左手拉住李萍的手,李萍就狠狠地在他手背上搔了一把,搔得杨麻子的手背上鲜血淋淋。

邱大娘急忙掏出白手绢,一边忙着给杨麻子擦血,一边嘟嘟喃喃地埋怨说:“唉!你看怎么样,这个病姑娘啊!”

杨麻子被这突然一搔,吓得急忙往后退了两步,闹了一个趔趄,险些没有弄个仰面朝天,连银针也掉在地上了。他带着惊恐的面孔看着那只鲜血直流的左手说:“哎呀!这姑娘可真厉害,……这个孩子的病可不轻哪!”

邱小娥一边忙着拉李萍,一边心里在笑,真有些憋不住啦,恨不得痛痛快快的大笑一场,心里才舒服。她很佩服李萍这个机警劲儿。

李萍为了装疯装得更象,又转过身来拉住邱小娥的头发在故意厮打着。邱小娥拼命地叫着:“妈呀!妈……”

邱大娘急忙上前把李萍的手掰开。狠劲把她按到椅子上,李萍这才呼呼地粗喘着,闭上了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但是顺嘴里还冒出许多白沫子……

杨麻子又吓又累,满头大汗,顺着那光秃的头顶一串一串地往下流,流在脸上的麻子的坑里,停滞一下又滴下去……

“杨医师,你看怎么办哪?”邱大娘焦急地问。

杨麻子坐在竹椅子上一边喘气,一边扇着扇子,等了半天才说:“哎呀,看样子扎针是不行啦。”

“能不能吃些药呢?”

“也好,吃药也行。”

“不管怎么都好,只要能把孩子病治好,我可就感恩不尽哪!”邱大娘带有哀求的口吻央求着。

杨麻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架上找了一本药书,翻看了半天,然后拿起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一张药方:“勾耳三钱天麻二钱全蝎一钱半茯神三钱连翘二钱菖蒲一钱半远志一钱半磁石三钱枣仁三钱琥珀八分(研兑)桔络一钱半甘草八分煎水服”

药方开完以后,杨麻子就按着方子一样一样地捡了药,包成两个纸包,交给邱大娘说:“先吃这两服药看一看,以后再来看。”

邱大娘付过药钱以后,就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扶起李萍,邱小娥用两手搀着李萍。李萍仍然闭着眼睛摇摇摆摆的出了门。

邱大娘走出门口,回过头来对着杨麻子说:“杨医师,今天可麻烦你啦。这个疯姑娘也不知好歹,把杨医师搔成那个样子,可别见怪呀!”

“哪里,哪里,她疯疯癫癫的怎么好怪她呢!”杨麻子啼笑皆非地说。

邱大娘谢过杨麻子,和小娥扶着李萍一摇一晃的回家去了。

黄昏时候,邱小娥提着竹篮子,来到区政府的后门,正碰上赵科长坐在门前。赵科长看见邱小娥的打扮和面貌,就知道是李萍派来的通讯员。因为赵科长已接到乡总支书记梁守正来的秘密电话,所以他特地在门前等着。他急忙站起来,走到小娥面前问道:“你是小娥吗?”小娥点点头。

赵科长就忙把小娥领进他的专用办公室去。小娥忙把李萍的信交给赵科长,同时还交给他一个纸包。赵科长精神贯注地看着信件,他一边看一边笑。然后他到隔间屋里请来了李局长和韩礼忠还有侦察员小陈。赵科长把李萍的来信交给李局长看过以后,又叫邱小娥把侦察杨麻子的情况讲了一遍。

大家听邱小娥讲完以后,都禁不住地笑起来了。李局长高兴地说:“李萍和邱大娘还有小娥同志,演的这出戏真不坏呀!”

赵科长忙把李萍带给他的纸包打开,见里边包的是一块沾满血迹的白手绢和杨麻子开的那张药方。他看了以后交给侦察员小陈说:“快把这块手绢上的血型化验一下,再把这张药方的笔迹鉴定一下,看看和宋天武屋里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字是不是一样。”

小陈拿着手绢和药方出去,到他那间临时技术室去了。

赵科长和李局长留邱小娥吃过饭以后,小陈笑容满面地拿着化验单和笔迹鉴定书走到赵科长的办公室。

赵平长和李局长一见小陈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八分。急忙问道:“怎么样,小陈?”

小陈高兴地说:“手绢上的血是‘A’型,和宋天武手指甲里的血型是同型,药方上的笔迹与宋天武屋里留下的那张纸条和门前贴的那张纸条的字是一样的。”小陈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原来两张字条和今天拿来的那张药方对比着说,“你们看,这药方上的‘天麻’的‘天’字和‘今天暂停营业’的‘天’字完全一样,这个药方上的‘一钱’的‘一’字和人有一张脸”的‘一’字也是一样,药方上的‘全蝎’的‘全’字和‘今生死落后’的‘今’字的笔法完全相同。再从整个笔法的特征和运笔方向、字体的结构来看,也完全是一个人的笔迹。”

赵科长和李局长仔细检查以后,完全同意小陈的结论。李局长掏出香烟,点着以后,衔在嘴上抽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沉思了半天,然后对赵科长说:“老赵,害死宋天武的是杨麻子是肯定啦,但是另外一个凶手是谁呢?难道就是杨麻子一个人干的吗?”

“不会。一个人是干不了的。”赵科长肯定地说。

“我看把杨麻抓起来突击审讯一下,就会从他口里供出另外一个凶手来。因为他绝对不会把全部罪恶包揽下来。”侦察股长韩礼忠提出个意见。

“不行,”赵科长不同意地说,“如果仅仅是个杀人案,那倒可以考虑这个意见。现在全部案情我们还没充分掌握,就急于这样武断地进行,那是不行的。”

“是呀,敌人为什么要害死宋天武,这里一定有很大的阴谋,究竟有多少敌人活动在这山区,我们还没掌握。如果现在就抓起杨麻子,那是有证据的,但是因抓他一个人而弄成打草惊蛇,那不是弄巧成拙了吗?”李局长也同意赵科长的意见。

经过研究,决定暂时不捕杨麻子,但要把他严密监视起来。于是赵科长就给李萍写了一封回信,信上除了给予鼓励之外,特别要她提高警惕,紧紧依靠群众,把杨麻子监视起来,以便扩大线索。同时又给乡总支书记梁守正写了一封信。信上嘱咐他要提高警惕,防止敌人继续进行暗害活动,特别提出要对乡文书李文彬进行调查。因为宋天武的死和他也有些关系,那就是宋天武究竟和他谈了些什么?为什么就在和他谈话那天晚间宋天武就被敌人暗害了?这里边可能有问题。再说,杨麻子是他舅舅,这里边的问题就更值得怀疑了。因此必须立即调查这个人的行动和他的出身历史。

赵科长写好信以后,把两封信都交给李局长看过。李局长看过信以后态度严肃地说:“我完全同意你的部署。乡文书李文彬是有嫌疑的,应该调查清楚。”

赵科长把信封好以后,叫韩礼忠把邱小娥找来。邱小娥进屋以后,赵科长热情地问她说:“小娥,辛苦你啦,今晚你要连夜赶回去,路上有韩礼忠同志护送你。”

“有什么辛苦呢,我给党做事情是应该的。虽然我不是党员,但我是个团员,我甘心愿为政府作事,再说,政府肃清反革命,也是为了老百姓过太平日子。”

“谢谢你,小娥同志!”赵科长和李局长异口同声地说道。

赵科长又和韩礼忠说:“你今晚要和梁守正同志、李萍同志会见,把下一步工作的意见转告他们,要特别小心哪,不要叫别人看见你们。”

邱小娥提着篮子和韩礼忠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去了。

偶然的发现

黄昏时候,虽然太阳早就下山了,但是天气还是十分闷热。社员们在一天劳动之后,吃过晚饭,三五成群地坐在大树下乘凉、谈心。

梁桂芳匆匆忙忙地来到乡文书李文彬的宿舍里。这个女生产队长在一天辛苦劳动之后,想找自己的情人来谈谈心。可是当她走进李文彬的房屋一看,人不在家,梁桂芳真有些灰心,想要找他,他偏偏不在家。哪里去了呢?出去啦?……出去为什么不关门呢?……

梁桂芳正在思索,忽然听见外边有脚步声。梁桂芳不见其人,只听其声就知道是李文彬回来了。梁桂芳从窗户往外窥视,只见李文彬正从厕所那边走来。这时梁桂芳才明白,怪不得他不关门,原来是上厕所去了。

梁桂芳想跑出去迎接李文彬,但是她马上就改变了念头。她急忙走进李文彬的卧室,躲在蚊帐后边。她想,我叫你看不见,然后再猛然吓唬一声,看你胆量多大。哎呀,那才好玩呢!梁桂芳想和李文彬开玩笑,所以她连大气也不敢出地躲在蚊帐后面。

李文彬进屋以后马上把门闩上,又把窗户关上。然后点起煤油灯,屋内顿时亮起来。梁桂芳心里纳闷:你这是发疯啊,天气这么热还要关门闭户的。

梁桂芳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见李文彬把墙上一块砖头拿下,然后把手伸到墙洞里去,拿出一支毛笔,还有一个装着白水的小瓶,梁桂芳一看心里好笑,这个人可真会增产节约哇,连墙都当成柜子啦。

李文彬又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信纸、信封,然后坐在椅子上,伏在桌子上写起信来了。梁桂芳一想不对呀!他给谁这样秘密写信呢?……也可能是又给我写信吧……桂芳一想心里甜滋滋的。这时她躲在蚊帐后边一动不动,想暗中看个明白。只见李文彬先是用钢笔写,然后又把信纸翻过来,用那支白色的毛笔探进装着白水的小瓶里蘸些白水,在信的背面又写了些什么。梁桂芳一看感到稀罕,怎么还有用白水写字?

李文彬写好信以后,又把毛笔和小瓶放进墙洞里,然后又把那块砖放好,要不发现这个秘密,你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墙里有问题。李文彬回过身来,又坐在椅子上,拿着钢笔在信封上写字。

梁桂芳想看看到底是给谁写信,就蹑手蹑脚地屏住呼吸走到床头,用手拉着蚊帐遮着身子伸出头去看。只见信封写着:“××市东北路第三饭店刘传芬同志收”。

梁桂芳一看,心里一惊:哎呀,不是给我写的信哪!那为什么这么神秘呢?心里就有些怀疑起来:刘传芬是什么人呢?城市里的姑娘可是不少,是不是他另有所爱呢?……梁桂芳越想越疑心了。

正在这时,李文彬又把窗户打开,把灯吹灭,然后开开门走出去了。

梁桂芳心中闷闷不乐,也没有叫他。等李文彬走后,她也从房门溜出去,怀着一颗不愉快的心回家去了。

梁桂芳回到家里,看见妈妈已经睡觉了,爸爸还没有回来。她就脱了鞋躺在床上,心里仍是闷闷不乐,翻来覆去,再也没有睡意。她心里想:李文彬这个人平常表现不坏呀,为什么偷偷摸摸背着我给女人写信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咳!也可能是我瞎猜疑,是不是他的亲戚呢?……梁桂芳左思右想的睡不着。

天快到半夜的时候,桂芳的爸爸才回来。原来,梁守正是根据韩礼忠传达赵科长的指示,监视杨麻子去了。一直到半夜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才回来。他走进自己的家里,本想找桂芳谈一谈,想了解一下李文彬最近的表现,同时准备向自己的女儿进行一些政治教育,可是他看桂芳已睡了,就没有惊动她。

梁守正对自己的女儿的婚事一贯很关心。老两口子就是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不关心她的幸福呢?自从梁桂芳和李文彬发生了发情关系以后,梁守正就有些不大同意。因为他知道,李文彬表现一般还好,但是这个人有些滑头滑脑的,不够老实,虽然自己不同意,但是自己是党委书记,怎么好去干涉女儿的婚姻呢?这要叫别人知道了,不批评自己是个老封建吗?正因为这样,梁守正才没有表示什么不同意的意见。可是当他知道李文彬也有嫌疑的时候,就有些为女儿担心了。因为桂芳年纪很轻,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他怕她会上当,所以他才要找桂芳谈谈。

两个坏蛋

夜已深了。这是下半夜两点钟的时候。村里的人家都闭上了门户。全村无一处灯火,显得格外寂静,只有那广阔无垠的漆黑的天空上,遥遥地闪烁着几颗银色的星星。

靠村北边的山坡下的竹林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顺着竹林偷偷摸摸地往东边走去。当这个人走到村东头杨麻子的房屋附近。他就从竹林中走了出来,然后又很快地趴在地上,躲在草丛中。等了约有十多分钟,他看没有任何动静,就爬行到杨麻子的屋后篱笆前边。他伸手拉住绑在篱笆上的绳子,轻轻地拉了三下,然后伏在地上等着。等了片刻,从屋里出来一个人,贼头贼脑地向四下探望一番,然后轻轻地咳嗽一声。这时那个伏在地上的人才爬过篱笆,很快地走进屋去。

在杨麻子的后屋地下,有一间阴暗的地下室。杨麻子领那个人走进地下室以后,马上点起一盏不甚明亮的油灯。

“怎么样?副司令!”杨麻子声音颤抖的问道。

“放心吧,老兄。我们做的这件事是人不知鬼不晓。”来的这个人洋洋得意地说。

这个人就是乡文书李文彬。这个混入共青团的内部阴险的特务分子,原来是一九五O年从香港派遣进来的特务。他本来姓张,叫张子斌。一九四九年在广州市读书。他的叔父张天元是个“保密局”的大特务。在广州市解放的前夕,他的叔父领着他逃到香港。不久,把他送到特务机关里受训。然后就把他派回广州市。他在广州市住了一个时期,就接到特务机关的指示,设法来到这个山区,以找他“舅舅”杨清为名,住在这个村子里。杨麻子见人就讲,他这个外甥是个苦命人。幼年丧母,今年父亲又死了。自己一个人在广东无依无靠,才来到这里。

李文彬来到村里以后,“积极”参加生产。在土地改革和镇压反革命运动时期,他表现得更“积极”。村里成立合作社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报名参加。由于他一贯“工作积极”、“思想进步”,所以他在一九五三年就参加了青年团,并调到乡人委当了文书。村里的人都说他是个好青年。因此梁桂芳才爱上了他……

杨麻子听说没有事,心里略为安定。然后坐在椅子上,继续向李文彬问道:“副司令,外边是怎样讲法?”

“自杀。”李文彬露出狰狞的面孔,冷笑着说,“开始我有些放心不下,因为公安局的什么股长、局长都来到这里进行了现场勘查。我怕干得不干净,会被他们发现破绽,可是他们都是一些饭桶,什么问题也没发现,说是自杀就都滚回去啦。又听说抓了一个盗窃犯,就是那个赖狗仔,你说可笑不可笑。”

“哼!不是我们弟兄自夸,我们都是党国栽培出来的专门人材,干这么点小事还会出毛病!”杨麻子用手摸了一下他那光秃的头顶,阴险地笑着。

“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要没有我冒着生死的危险,打入敌人的内部,我看宋天武这个叛徒就会把我们出卖了。”李文彬气势汹汹地说。

“咳!可惜宋天武还是司令的亲信呢!”杨麻子皱着眉头说,“可是他却亲自去出卖司令!”

“司令,他是越老越糊涂啦!找了这么些酒囊饭袋、无义的小人!”李文彬越说越显出凶恶的神色。

“这个人不是个正牌货,当然靠不住。他可没有康彪和廖万财那些人强,那些人都是我党的军官和骨干。”

“那些人!”李文彬瞪着两只眼睛说,“不管他是谁,在敌后工作都不能过于相信,这是一条宝贵的经验,所以我除了司令和你以外,都不和他们发生横的关系,这就是为了安全,安全就是胜利。”

“老兄真有远见,实乃我党后起之秀,兄弟实在敬佩!”杨麻子点头晃脑地虚伪奉承了几句。

“哼!宋天武这家伙也是该死,他偏偏找到我的面前来出卖我们的司令,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哇!”李文彬显得傲慢的样子自吹自擂地说。

原来宋天武也是个特务分子。他是在解放前夕,被大特务蔡刚拉入“保密局”特务组织的。因为宋天武知道蔡刚很多罪恶事实,蔡刚为了进一步拉拢他,所以把他吸收到特务组织里。解放后,经过土改,镇反等一系列社会改革,和共产党伟大政策的感召,他想到政府投案自首。但是他对蒋帮还有幻想。他想:如果我不去投案自首,将来国民党再回大陆来,那我不就可以成为一个坚持敌后斗争的有功之臣吗?起码也可以弄个一官半职的。所以他就没有及时到政府坦白自首。等了一月又一月,盼了一年又一年,幻想蒋介石再回大陆的希望已成泡影。这时他又想到政府去投案,可是他一想:唉!晚了!早几年去投案,政府一定会宽大我,可是现在太晚了!政府一定会枪毙我:……就这样,过了一年又年,去了一岁又一岁,他一直处在犹豫不决的矛盾中。但是他那罪恶的包袱却越背越重。这次他贪污了公款,被查觉以后,他想这下子完了,一定要受到法办,可是他承认了错误以后,却受到了宽大处理,这使他受到很大的感动。他想到解放八年来,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把中国建设得多么富强啊!说良心话,共产党比国民党可强万倍……生在这个社会里,人人都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自己却象个老鼠似的,总不敢光明磊落地生活,这样的生活要过到什么时候为止呢?……他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才下定决心:到政府坦白去!但是,他却碰见了自己的同党——这个狡猾的特务分子李文彬。因为他和李文彬在组织上没有发生过关系,根本不知道李文彬也是个特务,而且还是自己的上级。只知道李文彬是个“政府的工作人员”,所以当乡长李安平叫他去和李文彬谈谈的时候,他就向李文彬坦白了自己的罪恶,并检举了蔡刚的罪恶。

李文彬听了宋天武的坦白和检举以后,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又庆幸上帝保佑,这个“叛徒”偏偏碰到了他。当时他就起了杀人灭口的狠心。于是他假惺惺地劝宋天武不要怕,说政府一定会宽大你。同时告诉宋天武一定要保守秘密,暂时对任何人也不要讲这件事。

宋天武怀着感激的心情回到供销社去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李文彬利用到他“舅舅”家串门的名义,找到了杨麻子。两个万恶的特务分子就商定了谋害宋天武的勾当……

在当天晚间十一点钟的时候,村里人都入睡了,但是只有供销社的宋天武还没有睡。他点着一盏暗淡的油灯,正在那里写坦白检举材料。这时候,李文彬和杨麻子偷偷摸摸地来到了供销社。

李文彬轻轻地叩门,宋天武走到门边一问是李文彬来了,就急忙开门把他迎进去。李文彬走进宋天武的办公室坐下来,笑嘻嘻地说:“老宋啊,你今天到政府去坦白了自己的问题,这很好。乡长说一定会宽大你,你放心好了。”

宋天武一听更加高兴,急忙点头致谢,并给李文彬倒茶点烟。正当宋天武和李文彬在谈话的时候,杨麻子已经悄悄地把一张早已写好了的纸条贴在前门板的外边,然后偷偷地把门关好锁上,就溜到屋里来,躲在门后边。

就在宋天武转过身去倒茶水的时候,李文彬从衣袋里掏出一根早已准备好了的绳子,猛地一下套在宋天武的脖子上。宋天武刚想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文彬把脖子勒住了。这时杨麻子一面急忙跳进屋里把灯吹灭,一面急忙奔到宋天武面前,抓住宋天武的手,怕他挣扎引起声响被外人发现。

可是就在这时杨麻子的右手背上,被宋天武抓破了两条。当时杨麻子是顾不了那么多,急忙同李文彬用力勒紧绳子,把宋天武勒死了,然后,按他们原订的计划,把宋天武吊在梁上,伪装成自缢的样子,把写好了的假绝命书放在宋天武的桌子上。然后拿走了宋天武还没有写好的坦白检举书……。一切都干完了,他们才打开窗跳出去,然后又把窗子关拢,才逃回家里……

李文彬忽然发现杨麻子的左手包着纱布,急忙问道:“你的手怎么啦?”

“唉,是那个疯姑娘给我搔的。”杨麻子就把那天给“邱大娥”看病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个人怎么样?不会有问题吧?”李文彬这个狡猾的家伙,对外来的一切生人,都要做详细的考察,所以,当李萍以邱大娥的身份到乡人委登记户口的时候,他就故意和李萍说话,其目的就是考察一下,到底是不是哑巴。

“没问题,谁不知道她是邱老太太的哑巴侄女,解放前我还看过她。”杨麻子笑了笑又说:“搔这一下也好,可以把我左手的伤痕也遮盖一下,辊人要问就也说是疯姑娘搔的。”杨麻子一边说一边伸出左手给李文彬看。

“这是怎么搞的?”李文彬问道。

“是那天晚间宋天武给抓破的。”

李文彬想了一会儿,说:“不过也没啥,宋天武的屋子里被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共产党他们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杨麻子鬼鬼祟祟地对着李文彬说:“司令说,上面来了密写指示,叫你设法到山里去一趟,选对一下空投的地点,做好准备工作……。不过,去的时候可要小心哪!”

“不要紧,”李文彬满不在乎地说,“我是‘共青团员’,怕什么?我看老兄你倒要小心点,不过也不用怕,你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别人也不会怀疑你。”

李文彬说完就站起来,向杨麻子告别。这时已是三点多钟了。李文彬趁着黑夜鬼鬼祟祟地溜了回去。

“西宫娘娘”的秘密

七月下旬,晴天碧空,万里无云。在盛夏中午的田野里,金黄色的稻子一摆一摆的,随着一阵阵微微的清风,吹来芬芳扑鼻的稻香味。合作社的生产队员们,正在烈日之下,汗流满面的高兴地忙着收割。

女生产队长梁桂芳飞镰快割走在最前头。别的生产队员也不甘落后,一个赶一个在竞赛着。唯有“西宫娘娘”落在最后边,吃力地、一镰一镰地割着稻子。

正当大家忙着生产的时候,乡文书李文彬戴着草帽打着赤脚从村里走来了。邱大娘割了一把稻子,刚直起腰来,就看见李文彬走在田塍上。于是邱大娘就开玩笑地说:“文书,又找桂芳来啦?”

“不,邱大娘。”李文彬笑嘻嘻地说,“乡长叫我到山里去调查一下副业生产的门路。”他边说着边往山里去了。

梁桂芳虽然看到李文彬来啦,但是也装着没看到,因为她为了信的问题心里还有些不满意,所以没有理他,自管哈着腰忙着割稻子。

李文彬刚走不久,生产队就开始休息,大家都跑到山旁的树林里纳凉吃中饭去了。只有“西宫娘娘”走在后边,扭呀扭或地慢慢地走着。

邱小娥看见“西宫娘娘”那个样子,就讥讽地向生产队员们说:“嗳,你们看,‘西宫娘娘’没有轿抬着是不能走路的。”

大家听小娥一说,又看了看“西宫娘娘”那个丑相,都哈哈地笑起来。

“西宫娘娘”有四十来岁,她那一张焦黄的脸上,长满了雀斑。过去,当太太的时候,虽然脸上的香粉擦得有一寸厚,也遮盖不住她的缺陷。现在被监督生产,不敢再擦香粉了,因此雀斑越发显得又黑又密。她看见大家都在笑她,就瞪了瞪她那双向下吊的三角眼,没有说什么,就坐在一旁吃饭去了。

她刚吃了有半碗饭就哇哇地呕吐起来。梁桂芳急忙走上前去问她:“怎么啦?是不是有病啦?”

“西宫娘娘”咧着她那宽厚的嘴唇,两手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哎呀!身体有点不舒服……”

“那你就回家休息去吧!”梁桂芳以生产队长的身份关心地说。

“哎呀,生产这样忙,我怎么好意思去休息。”西宫娘娘口是心非地说。

“有病么,当然应该休息,只要你好劳动,认真改造自己,有病大家会照顾你的。”梁桂芳严正地说。

“哎呀,我可感谢大家!”西宫娘娘点头哈腰地一边说着一边走了。

“西宫娘娘”走后,生产队员们又议论起来。有的说她过去怎么样坐轿子,有的说她最近又有些不老实,天天叫感粮食不够吃,也有的说她一参加劳动不是肚子痛就是屁股痛。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邱大娘把梁桂芳拉到一旁,小声地说:“桂芳,你这姑娘年轻不懂事啊,依大娘看,‘西宫娘娘’并没有什么病。”

“她装病也不会呕吐哇?”

“咳,傻孩子,你懂什么。”邱大娘笑眯眯地说,“我看这个臊女人不老实,是偷了野汉子啦!你没看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啦,又动不动呕吐,这不是怀了孩子是什么?”

梁桂芳猛然醒悟地笑起来了。

晚间九点多钟的时候,忽然雷电交作,大雨倾盆而下,冷空气立刻驱走了闷热,屋里顿时感到凉爽了些。

总支书记梁守正,叫自己的女儿和老婆坐在门口瞭哨,告诉她们不准任何人随便进来。如果有人来找,就说屋里在开会,拒绝会见。

在里间屋,坐着梁守正和乡长李安平,还有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留着黑胡子的老头,他戴一顶破草帽。穿一身破旧的青布短衣长裤,脚上着了一双草鞋。这个“老头”不是别人。就是侦察科长赵勇。他怕惊动敌人,所以才化装来到村里和梁守正、李安平会面。

梁守正把最近发现的情况向赵科长作了详细的汇报以后 赵科长很感兴趣地说:“你们工作得很好,发现了‘西宫娘娘’这个‘秘密’,很有价值。”赵科长用拇指和食指摸着那撮假胡子,笑了笑,接着说:“据你们调查,‘西宫娘娘’根本没有和什么人通奸,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哪里来的呢?也可能是‘鬼胎’?”

梁守正和李安平一听都笑了。

“我看蔡刚这家伙还在。”赵科长带着肯定的语气说。

“那为什么在土改和镇反的时候,到他家搜查几次都没有发现呢?”李安平怀疑地说。

“是呀,解放有八年啦,群众都要求肃清反革命。邱大娘不知来到乡政府多少次,要求政府把蔡刚抓到,好给她报仇。万昌寿老大爷为了找蔡刚的下落,还到福建去追查过,可是连他的魂也没看见过呀!他能呆在哪里呢?”梁守正也感到奇怪。

“我看我们调查工作还是做得不深。要不就找出‘西宫娘娘’的野汉子,说明她是通奸怀的孕,要不就是蔡刚隐藏在什么地方,偷着回家和老婆睡觉才怀了孕。不然,怎么能说的通呢?”赵科长进一步给梁守正和李安平一些启示。

“是呀,有道理。”梁守正表示同意地说。

“我的意见,还是布置专人,秘密监视西宫娘娘,总会发现一些问题。”赵科长对着梁守正说。

“好,我一定会想办法布置人监视她。”梁守正坚决表示说。

“杨麻子有什么活动吗?”赵科长问遣。

“这家伙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在家里装好人。”梁守正说。

“要注意!敌人的活动是相当隐蔽的。不要看他表面老老实实,背地里说不定又在搞些什么罪恶活动。”赵科长转过身来问李安平,“他的外甥李文彬怎么样?”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今天上午我叫他到山里去调查副业生产的门路去,吃晚饭的时候就回来啦。”李安平说。

赵科长听李安平说完以后,马上态度和蔼地对李安平说:“老李,以后不要叫他到外面去乱跑。这样就更便于我们对他的控制和监视。”

赵科长作了一番交代后,又问梁守正是否找桂芳谈过李文彬的事情。梁守正说准备找她谈,但是又怕孩子感情用事,会弄出问题。

赵科长看了看梁守正说:“你这样谨慎是对的,但是不找桂芳谈,桂芳不知道警惕,那就更会坏事。你应该以党的书记和她爸爸的身份找她好好谈谈。”他略停一下又说:你们应该时刻提高警惕,不能麻痹。”至于李文彬是否是敌人,我已经派韩礼忠同志到广东去调查他的出身历史,看调查结果怎样。”

“杨麻子的来历弄清楚了没有?”梁守正问道。

“公安局给湖南省石门去信调查过。据回信说:‘查无此人。’我又叫韩礼忠带着杨麻子的照片亲自到当地去调查去了。”赵科长说完就站起来:“天不早了,我要走啦。”

“外面还下着雨呢,一等一会再走吧!”梁守正和李安平都想挽留赵科长。

赵科长笑着说:“借我一把伞吧,趁着下雨的机会更好出村,别人不会看见。”

梁守正给赵科长拿来一把雨伞。然后笑着说:“要不要和李同志见一面?”

“不啦,很不方便,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赵科长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梁守正说:“找个机会交给邱大娘或者小娥,叫她把这封信交给李萍。”赵科长说完就打着雨伞走了。

赵科长走了以后,梁守正叫李安平坐下,然后态度平和地说:“老李,赵科长对你指派李文彬到山里去这件事,看样子是有些意见。”

“意见?有什么意见?难道我为了搞副业生产,为了增加社里的收入还不对?”李安平这些日子心里就有些意见,一听梁守正这一讲,他的火不打一处来地说:“你是支书,你天天搞案子,不专心搞生产,将来生产搞不好,社搞垮了。我看谁负责?”

“谁负责?我负责!我们大家负责!”梁守正被李安平顶撞了几句,心里也有些火,态度变得很严肃,但是马上就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李安平是不吃硬的,再说自己又是个书记,同志之间有了矛盾也应该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解决。于是他尽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是声音仍然有些激动地说:“老李!……你关心生产,关心社,这我知道,可是现在有反革命分子在破坏我们的生产,破坏我们的建设,要是不消灭他们,生产能搞好吗?”

李安平看梁守正的态度缓和下来,气也就消了一些,他知道,和梁守正是没办法吵的,因为梁守正在同志面前象因棉花一样,打他,他也不会硬起来的。于是李安平也就没有再吵下去。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吧哒,吧哒”的抽烟。梁守正看李安平不吱声了,这才态度和蔼地说:“老李,县委一再指示我们要提高警惕,我们这里又发生了问题,可不能再麻痹啦!”他讲到这里想了一下又说,“当然,这些日子我对生产抓得是少一些,你对我的批评也对,可是不把反革命分子消灭了,那我们的生产也会遭到破坏。我看这样吧:你多管些生产,我多搞些破案工作,这不是又搞好了生产,又搞好了对敌斗争工作吗。你看怎么样?”

“好吧!”李安平站起来,向梁守正说,“很晚啦,我要同去睡觉啦。”说完就走了。

赵科长从梁守正家里出来以后,打着伞,冒着雨快要走出村子的时候,正碰见李文彬。李文彬看见一个老头向区政府那条路走去,心里就发生了怀疑,什么人天这么黑了还上区里去呢?李文彬自从害死宋大武以后,心里老是不踏实,这几天真象他刚从香港回到大陆那个时候一样,碰到什么人都好象是在监视他似的,心里老是感到恐惧。但是有时他又会自己安慰自己的想:这都是在特务训练班受训时给自己留下了这种神经过敏症……

虽然这样想,但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对所遇到的一切问题还是要调查证实,直至自己的怀疑得到解决为止。因此,他笑嘻嘻地问赵科长:“老大爷,这么晚到哪里去啊?”

“啊?我是山南乡的,看姑娘去,白天生产太忙,赶个夜路。”赵科长装作老头的声音一边回答着,一边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李文彬看雨下得很大,听“老头”讲的也合乎情理,再没有间什么,就回家去了。

奇怪的山火

第二天夜晚十点多钟的时候,总支书记梁守正坐在屋子里和女儿桂芳在谈话。

“桂芳!”梁守正态度严肃地对着女儿说,“这几天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没啥。”桂芳板着面孔说。

“没啥,为什么有些不痛快呢?”

“……”桂芳把头低下,用手摸着辫子。

“桂芳,你不是小孩子啦,眼看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啦,又是共青团员。有啥事都应该对爸爸讲,再说爸爸可是党总支书记呀!”

桂芳知道爸爸看出自己这几天的情绪有些不正常,她想对爸爸谈谈自己的心事,可是又觉得事情有点难谈,怎么好意思在爸爸面前说自己怀疑情人和别的女人有关系呢?

“怎么样,怎么样,你这个死老头子又想干涉我女儿的亲事吧?”桂芳妈从里屋走出来听见梁守正的谈话,马上质问道。

“没有你的事,睡你的觉去吧!”梁守正有些不耐烦地说。

“没有我的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终身大事我可不能不管。”

“妈妈!你看你,嚷吵什么?!”桂芳劝着妈妈说。

“爸爸和我谈正经事。”

“啊!你们父女两个人都不叫我讲话,我可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啦!”桂芳妈一甩袖子走到里屋睡觉去了。

“桂芳,你说话呀!一个共青团员在党的面前应该忠诚老实!”

桂芳一看爸爸的态度十分严肃,知道再不谈是不行的。于是她就眼泪汪汪地说:“这个人过去我一直认为他是很好的。可是……”

“可是什么?”

桂芳无奈,只得把那天晚间偶尔发现李文彬偷偷地给一女人写信的事和他从砖墙里拿出白色毛笔用白水写字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原原本本的对着爸爸说了一遍。然后抽噎着说:“爸爸你说……他该有多么不老实……”

梁守正一听桂芳的话,心中感到吃惊,他心情激动地对着桂芳说:“哎呀!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不好意思么!……”桂芳忸忸怩怩地把头歪到一边去。

“傻孩子!这是什么问题,还不好意思?!”梁守正真有点发火啦,“根据你说的情况,他好象是写密信哪!好人为什么会写密信呢,只有特务才这样办哪!……”

“啊?!”桂芳一听“特务”两字,头都有些发昏了.眼冒金花,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倒不是肯定说他是特务,但是他的行为是可疑的。”梁守正用手摸抚着桂芳的头,安慰地说,“爸爸为什么要找你谈话呢,就是要告诉你李文彬这个人可能有政治问题。我问你,你知道他解放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桂芳摇摇头没讲话。上牙齿咬着下嘴唇,眼泪噗哒噗哒地落在身上。

“你知道他的出身历史吗?”

桂芳又摇摇头。

“是呀!这一点我也有责任。过去思想太麻痹,虽然也知道他有些滑头滑脑的,但是他的工作表现还不坏,所以对这个人的出身历史审查了解得就不够,对你的帮助也太少!”

“爸爸!……”桂芳抽抽搭搭地呜咽着,一下子把头贴在梁守正的身上。

“一个共青团员对待自己的婚姻问题,不能只从个人的感情出发,应该首先在政治上互相了解,要正确地对待自己的恋爱问题。”

梁守正对女儿进行一番耐心的教育以后,态度十分诚恳地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假如他是特务,当然和他一刀两断,坚决断绝关系!”桂芳严肃而坚决地表示了态度。

“好!这才是一个共青团员应有的态度。可是因为现在还不能说他就是特务,所以也不要急于和他公开决裂。只是注意考查了解他的言行就行。”

“好!我一定按党的指示去做!”

梁守正看女儿答应得很干脆,就笑了。然后又马L转为严肃地说。“但是我们可要把话说清楚,可不能感情用事,把党的机密给泄露了。”

“爸爸,请你相信我,我以团籍向党保证!桂芳态度严肃地说。

梁守正笑着说:“这就对了!”

父女俩正在谈话,忽然听见外边锣声猝响,人声喧哗”

“着火啦!南山着火啦!……”

梁守正一听外面有人喊着人啦,顿时心惊肉跳,急忙跑到门口,一看在五里多外的南山上烧起了一堆熊熊火焰,把半边天都映红了。

他转过头来叫桂芳:“快!快去救火!”

村里的人都被惊动起来了。男女老少拿着竹扫帚,扛着竹竿子、铁锹,往火场方面跑去。群众来到火场,一看火是从南山的东西两头烧起的,火势很凶,很快就漫延开来。风吹火焰“呼呼”吼叫,火烧山林“僻啪”直响……总支书记梁守正率领群众在山东头打火,乡长李安平领着群众在山西头打火。两个火场的战斗十分紧张。

在东边,梁守正和刘大福两个人战斗在最前线,火焰象凶神似地向他们扑来,燎在他们脸上,象烙铁烫的一样难。受。可是他们不顾一切地继续拿着大竹扫帚打火,领导群众挖防火道。

在西边,乡长也在领导群众拼命的打火。李文彬在灭火斗争中表现“待别积极”。他光着膀子,拿着扫帚,站在火海中东打西扑地战斗着。眼看火已经把他的裤腿烧着了,老社员万昌寿跳上前去一把将李文彬拉出来,感动地说:“你不要命啦!”然后就把文书裤子上燃烧的火扑灭了。

“你不要管我,救火要紧!”李文彬满不在乎的顽强地战斗着。但是他内心里却在笑:“我李文彬干得多巧哇!用火烧他们,还得叫他们说我好……”

原来这是李文彬纵的火。他白天利用上山调查副业生产门路的时候,把两只定时的凝固汽油纵火器,暗放在南山东西两头……

梁桂芳在一旁一边打火一边看得清楚,她看李文彬那样积极救火,心里就想:难道他这样积极还会是特务吗?……唉!也许这是表面一套哇……她想起李文彬暗地里鬼鬼祟祟地干那些事。心里又怀疑起来。

火,眼看快扑灭了一这时忽然有飞机的声响从南方自远而近的隆隆地飞了来。飞机越飞越近,霎时间飞到了上空,在火场上边的天空飞翔,转眼就飞到北山上空去了。

“哎……我们的飞机来救火啦!”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高声喊叫起来。人们立刻都仰起头来往上空着。

“快打火!看什么?”李文彬一边打火一边喊着。人们这才不看飞机又去打火。

刘大福正在打火,也看到飞机从南往北飞过来了。这个有军事生活经验的复员军人,他一听“噗啦噗啦”的响声,就知道不是自己的飞机。于是他慌张地向着梁守正说:“不好,来敌机啦!”他用手指着隐约可见的在北山上低空盘旋的飞机。

这时,大火已经扑灭了。只有一堆一块的小火还在燃烧一梁守正告诉群众要把火彻底扑灭,不要留下一星之火。然后转过身来向着刘大福说:“走!带民兵到北边去搜山!”

刘大福忙拿出哨子一吹,喊道.“民兵集合!”

二十多个小伙子“啪啦啪啦”地跑过来,立即排成队形。“跑步前进!”刘大福象在前线作战一样在前头一挥手,领着队伍跑向北山。梁守正年纪大了一些,也跟在后边呼呼的喘着气跑。从南山到北山,看起来离得很近,可是走起路来却有十里多,真是“望山跑死马”呀!刘大福和梁守正带领民兵来到北山的时候,飞机早就飞,远了,连一点响声都听不到了。民兵爬上山坡,由梁守正和刘大福分成两队率领着顺山进行搜查。

走了一段路,只见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纸片,梁守正拿起一张,一看是飞机投下来的反动传单。民兵们分开搜捡反动传单,很快就把反动传单捡光了。有的民兵好奇地拿着反动传单看着,只见上边画着诬蔑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漫画:几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士兵,拿着枪绑着几个农民。漫画一边写着:“反对共匪抓兵拉伕!”

“呸!这漫画上画的,和国民党那时候抓兵拉伕的情形一样。共产党才不抓兵拉伕呢!”一个民兵愤恨地说。

“他妈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们还能讲出好话!”另一个民兵也忿怒地说。

民兵们痛笃了一顿,就把反动传单堆在一起,用火烧掉了。

“哟,烧了真可惜啦。”一个民兵讥讽地说。

“什么?反动传单烧了有什么可惜的?!”

“留着擦屁股不很好嘛?”

大家一听都哈哈地笑起来了。梁守正和刘大福领着民兵又搜查了一会儿,没有再发现什么东西,就领着民兵回村去了。

这时南山的火也全部扑灭了。梁守正走在路上,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这山火是怎么起的呢?为什么同时从一个山的两头烧起来呢?……是谁不注意引起的山火呢?还是什么人放的火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火着得太可疑:为什么在这盛夏的季节里,会燃烧起那么旺的山火呢?这不是有人纵火是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起山火的时候又来了敌机呢?怎么那么巧呢?………这奇怪的山火……这突然来的敌机。……唉呀!这可能是敌人搞鬼!

梁守正想到这里更加感到不安,马上加快了脚步,想快些回去打电话报告给赵科长和李局长。

机智的女侦察员

……在锣声响亮,人声喧哗的时候,在全村男女老少都去救火的时候,邱大娘和小娥也准备上山打火去。

这时,侦察员李萍一看山火烧得那么凶,眼看着国家的财产遭受了损失,心情十分焦急,也想去救火,可是她刚想动身的时候,就被邱大娘拦住了。邱大娘小声地对她说:“傻孩子,你怎么能去,不要忘了你是个又聋又哑的‘疯子’,怎么能去救火呢?!”

李萍一听,这才答应不去了。邱大娘和小娥刚走,李萍一想:不对,为什么烧这么大的山火呢?是不是敌人纵火呀?!……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就慢慢地走出房门,一看南山的火把天都映红了。她看到全村的人都上山打火去了,心里更有点着急。她想:全村人都上山打火去啦,可要防止敌人乘机进行破坏呀!于是她就靠着墙根往村东头去,想看看杨麻子的活动情况。她躲在一棵大樟树后边,站在那里暗中窥视着……呆了好久,突然发现有两个人影从杨麻子屋里出来,鬼头鬼脑地向四下观望,然后就往北山方面走去。李萍心里一蹦,顿时感到全身的细胞都紧张起来。她一边监视着那两个人影一边想: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好人。他们往北山去干什么呢?

李萍心里想:一定是敌人又有什么阴谋活动。于是她就暗中尾随着那两个人。走了大约有五里多路,翻过一个山头,来到一个山窝地带。四面都是群山密林,唯有这块地区是个多草的盆形山地。那两个人影隐隐约约地在草地上移动,然后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趴在地上了。李萍躲在森林里继续监视着那两个人,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尽量屏住呼吸,精神集中地听着、看着。时间紧张地过去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光景,忽然听到有飞机的响声隆隆地震破了山野的沉静,由远而近地从南方飞来,转眼间就飞到了头上。

这时,那两个趴在地上的人霍地站起来,一个人一举手,发射出一道白亮的光芒,一闪一道白光,又一闪又是一道白光。李萍一看心里就明白了:这是给敌机发射目标,敌机可能要空投!

正想时,敌机已经飞过去了,然后兜个圈子又飞回来,在空中盘旋一圈,从机身上落下一个东西——黑糊糊的上边带着一个白伞。唰地一下子丛上边掉下来,很准确地落在山窝里。李萍乍看,认为是空投特务下来啦,可是她仔细一看不是人,是一个长长的东西,沉重落在地上……

这时,那两个人急忙跑上前去,用降落伞把那个东西包好,然后由一个人背起来往西边树林走去。李萍悄悄地跟在后边,想跟踪敌人,看他们把东西拿到什么地方去,可是她刚走几步,就觉得一个沉重的东西突地打在自己头上,她顿时眼前发黑,火星四射,身不由主地倒下去了!……

原来在李萍监视那两个人的时候,却被另外一个早就潜伏在森林里的敌人发现了。这个家伙就悄悄地走到李萍身后,拿着木棒子狠狠地打在李萍的头上。这个家伙把李萍打倒以后,就向着那两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喂,来一个人!”

于是,那个没有背东西的人就跑来了。

“什么事?”

“打死一个来监视我们的人!”

“还不快跑!”来的那个人一听有人发现了他们,马上就要逃跑,可是又被那个家伙一把抓住了。

“笨蛋!胆小鬼!快把她抬到山洞里去!丢在这里叫共产党找到了那不就糟啦?!”

于是,这两个家伙就慌慌张张地抬着李萍往西边树林里走去。走了约摸有半里多路,穿过森林、草地,来到一个长着几棵高大樟树的山脚边,樟树周围被那密密麻麻的小树环绕着。如果有人坐在樟树下面不吱声,就是走到跟前也很难发现。

这三个人走到一棵又粗又高的老樟树跟前,蹲下来用手把杂草扒开,树的根部就露出个只能钻得进一个人的洞口。他们贼头贼脑地向四下看了看,没听到什么动静,前边那个扛着东西的人就很快的钻到洞里。然后,转过身来又把飞机丢下来的那个东西拉到洞里。后边那两个人,抬着李萍走到樟树前边轻轻的放下。然后,一个人先钻进洞里去,转过身来用手拉着李萍的双腿,后边那个人抱着李萍的头,把李萍拖进了洞。随之后边那个人也钻到洞里去了。

这个洞是个很奇怪的洞。从樟树根部的洞口进去,就是一个不大的石洞,可是把石洞里边一块大石头搬开,就是一道倾斜的楼梯形的石阶。下石阶需要低着头哈着腰,再钻一段,就是一个阴森森的大山洞,里边足可以住上二十多个人。最先进洞的那个人,划着火柴,点起早就放在洞里的一个带玻璃罩的煤油灯,洞里霎时间亮了起来。石洞里摆设极简单,只有几块平板石头和一块不方不圆的平面大石块,仿佛是当椅子桌子用的。在洞口附近,有一个石砌的锅台和几箩筐米,看样子,是有人在这里煮饭。石洞顶上,顺着石缝流出一条清亮的山水,水滴沿着石壁流下,又顺着石壁下边的小沟流向别处。

李萍被拖进山洞以后,由于洞里的温度很低,凉气逼人,很快就苏醒过来了,原来她是被打昏了。她慢慢的睁开眼睛,挣扎地站起身来,用手揉了揉眼皮,还以为是在屋里呢。可是她再仔细一看,心里哆嗦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想起刚才的情形,但是究竟来到什么地方,她是无法知道的。

“嗬!他妈的,没死啊?!”那个用木棒子打李萍的人,用手摸着连鬓胡子,瞪着眼睛看着李萍。

“也好,问问她是什么人派来的?”一个左眼珠都斜到鼻梁里边去的斜眼子,板着冷冰冰的面孔说。

“你是谁派来的?说!”那个扛着东西的家伙是个瘦瘦的矮子,他用手抓着李萍的头发凶恶地问道。

李萍开始有些发慌,可是她很快就镇静下来。心里有些痛恨自己:“唉!怎么搞的!”她恨自己太疏忽大意,结果不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被敌人抓住。作为侦察员来说,她感到万分惭愧。一时感情冲动真有些想哭了,但是她立刻用冷静的、理智的头脑,抑制了自己的激动的感情。她想: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只有想办法和敌人作斗争。至于个人的生死存亡她还根本没有想到。

“嗯!怎么不说话?!”连鬓胡子又瞪着眼睛叫着。

李萍很想痛骂敌人一顿,可是她一想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样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如还装聋作哑地对付敌人,即使是死在这里,也不能叫敌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这样,那怕是自己死了,敌人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这些万恶的魔鬼早晚也会被消灭的,如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不但暴露了侦察秘密,而且敌人马上就会转移、逃跑,那不是更糟了吗?想到这里,李萍就“哇呀,哇呀”的装起哑巴来了。她一边“哇呀,哇呀”地叫着,一边用手比划着。

“他妈的!还想装哑巴!快说!”矮子伸出食指点着骂道。

“好!不给她一点厉害她不是会谈的!”连鬓胡子转过身去把飞机投下来的木箱子打开,里边装十多支卡宾枪和美国制的手枪、子弹,还有不少罐头盒子。“去!到洞口去瞭望一下,小心有人来!”连鬓胡子以命令的口吻向着那个斜眼子说。

斜眼子从木箱里拿出一支手枪,装上子弹,咔地一声顶上膛,然后钻到洞口去了。

连鬓胡子也从木箱子里拿出一支手枪,装上子弹,上了顶膛火,然后拿着手枪对着李萍说:“说不说?不说老子枪毙你。”

李萍仍然象什么也听不懂似的“哇呀,哇呀”地叫喊着。

“好!给你点厉害看看!”连鬓胡子说着就拿起三发卡宾枪子弹,夹在李萍的手指缝里。然后用双手捏着李萍的手指头,说:“说不说?!”

李萍又是“哇呀,哇呀”几声。连鬓胡子瞪着眼睛,咧着嘴,咬着牙,狠狠地把李萍的手指往一起一捏。李萍骤然感到痛彻心腑,霎时间满头大汗,眼光昏花……

“说不说?!”连鬓胡子一边捏着李萍的手指头一边咆哮着。李萍内心燃起了抗拒的怒火,她左手被捏着,于是她用右手狠狠地打了连鬓胡子一下,紧接着又狠狠地搔了一把,搔得连鬓胡子的鲜血顺脸直淌。连鬓胡子啊地一声急忙用手捂住脸,这时李萍的手指才被松开,子弹“噼啦啪啦”落在地上。矮子在旁一看不好,急忙上前来殴打李萍,李萍嘴里没说话心里在想:“我和你们拼啦!”于是她就一边高声“哇呀,哇呀”地叫喊,一边和矮子厮打,但是由于力气不足,终于被矮子按倒在地,反背双手的给捆绑起来了。连鬓胡子被李萍搔得更加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他掏出枪来就要打死李萍,可是被矮子一把拉住,说:“你要干什么?这是在什么地方?乱放枪要被敌人听见,那还了得?!

连鬓胡子这才把枪放下。但是他仍然不肯罢休。他用刀把降落伞上的绳子割下来,用手弄了一个套子,然后阴险地笑了笑:“这个东西好吧?”说着把把绳子套在李萍的脖子上。

李萍这时闭上眼睛,装着发疯的样子,咬紧牙关,顺嘴冒着沫子。但是她的内心却在激烈地斗争着:“李萍啊!李萍!你是什么侦察员哪?!……党培养你七、八年,你为什么不能很好地完成党交给你的光荣任务呢?!……”李萍心里一阵难过,眼眶里盛满了泪水,但是她仍然尽最大的努力来控制着自己。

连鬓胡子用手拉着绳子,正想要勒死李萍,斜眼子忽然从洞口跑了进来,说:“慢,慢点!杨参谋长来啦!”

连鬓胡子放松绳子,回过头来一看是杨麻子进来啦。

“干什么?杨麻子惊奇地问道。”

“共产党的探子,勒死她!”连鬓胡子摆着立正的姿势回答着。

杨麻子走到李萍面前一看,勃然大怒地说:“见鬼!什么共产党的探子,这是个哑巴!”

“她是装的。”

“谁说的?”

“她不讲话么!还搔人呢!”连鬓胡子捂着脸说。

“混蛋!她是个又聋又哑又疯的邱大娥,我还不比你们认识得清楚!前天我还给她看过病。”杨麻子嘴里没说下去心里可在想:“搔了你?我早就领教过了!”

“报告长官!我看不管她是什么人,搞死算了,不然放回去就会暴露我们的秘密。”矮于走到杨麻子面前说。

杨麻子在石洞里转来转去,一时心里拿不定主意。他想:“弄死倒很简单,可是他家里一定会找哇……如果不放走或者把她搞死,他们家里人到处一找,那不更坏事吗?……要是共产党知道她失踪,引起了怀疑,那就更糟糕!……”杨麻子是怕政府对宋天武的案件也怀疑起来,对自己不利,但是他这个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没敢对自己的部下谈。他停了停又想:“怕什么?她是个又聋又哑又疯的人,她知道什么?放出去她也不会暴露什么秘密……”想到这里,他就叫连鬓胡子把绳子从李萍脖子上拿下来。并说:“把她放走,她能暴露什么秘密!”

李萍听得清清楚楚,内心里发出了胜利的微笑。于是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张开了嘴,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杨麻于……看着看着,她又“吱呀,哇呀”地喊了起来。

杨麻于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怕这个疯子又要援他。他停了一会儿对着连鬓胡子说。

“快点把她送出去,我们也快回去,不然上南山打火的人回来,我们就不好回去了。”

连鬓胡子与矮子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谁都不敢出洞去送李萍。杨麻子一看就气汹汹地说:“胆小鬼!”怕什么?快送走!”

连鬓胡子拿出手帕把李萍的眼睛蒙上,就拉着她出洞去了。这个狡猾的家伙还不放心,怕李萍知道这个山洞的位置,所以把她的眼睛蒙上了。矮子也随后出洞。

这时,杨麻子把所有的武器放好以后,才走向洞口去。杨麻子钻出洞口,叫斜眼子把堵在洞口的大石头放好,然后才顺着樟树洞口钻出去。他隐藏在树林中观望了许久,才对着矮子和斜眼于说:“快些回去,路上要特别小心!”然后就分别回家去了。

连鬓胡子拉着李萍的脖领于战战兢兢地走在树林中。这个家伙拉着李萍在山林里兜圈于,他是怕李萍知道这个山路。转哪,转哪,大约转了有二十几分钟。李萍一边走着一边想:“这个家伙搞什么鬼?要把我送到哪里去呢?”她边走着边“哇呀,哇呀”地喊着。

连鬓胡子听李萍一叫,心里就吓了。他怕李萍的叫声被人听见。就用手去捂李萍的嘴,可是被李萍咬得他指破血出。他没有办法,只得把李萍反绑着的双手解开,并急忙把李萍眼睛上蒙着的手帕拿掉,然后狠劲推了李萍一下,一转过身就钻进了树林。李萍睁开眼睛.只见眼前金星团团转,什么也看不见。这是因为眼睛被蒙得太紧,乍一睁开的原故。她用手操了揉眼睛,定神一看,才看清楚自己是在靠近村北头的山林里。她站在那里半天没动,想了一下又“哇呀,哇呀”地叫起来。她是怕敌人在暗中监视她才故意这样做的。不出她的所料:连鬓胡子正躲在树林中暗中监视着她。当他看到李萍还在“吱呀,哇呀”地叫喊时,他才放心地笑了笑。心里想:“他妈的!真是个该死的哑巴,可把老子吓死啦。”然后才偷偷摸摸地走开,回家去了。

李萍一边叫着一边往村里走去。这时她看见南山的火已熄灭,人们在吵吵嚷嚷地往村里走来。邱大娘和小娥打完火回来,一进门看李萍没有了。大娘心里一惊:这孩子到哪里去了呢?

她和女儿小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心里就更加慌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啦?!

正当她们母女两人万分焦急的时候,文书李文彬领着李萍回来了。原来,李萍走到村里,正想要回到邱大娘家的时候,打火的人都回来了。她想躲避又无处躲,于是她又“哇呀,哇呀”地叫起来。这时正碰上李文彬迎面而来。李文彬一看是那个疯子,心里又发生了怀疑:为什么这个疯子在这个时候又出来了?……他为了进一步了解这个“疯子”,所以他就大声地叫着:“你乱跑什么?”

问了半天李萍也不吱声,还是摇摇摆摆的走着,“哇呀,哇呀”地叫。李文彬看她确实是个有话问不清的哑巴疯女人,但是还不放心,为了弄个水落石出,他就领着她到邱大娘家里去了。

“邱大娘!邱大娘!”李文彬走进邱大娘的门就叫起来。邱大娘和小娥出来一看是李文彬领着李萍回来了,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马上就走上前去对李文彬说:“哎呀!天老爷,可口来啦!她上哪儿去啦?”

李萍被小娥拉到床头坐下,还是“哇呀,哇呀”地叫着,然后就瞪着眼睛呆呆地坐在那里。邱大娘急忙对着李文彬说:“你说可怎么好?我和小娥打火的工夫,她就跑到哪里去啦!这样疯疯癫癫的早晚也要出事情!”

“是呀,这个病要不治好,这姑娘可真可惜了!”

李文彬说完就要走,邱大娘再三表示谢意,李文彬假惺惺地说了一声:“这有什么,照顾病人是应该的。”然后就走了。

李文彬走远以后,邱大娘急忙走到李萍面前小声地问道:“你到哪儿去啦?”

李萍没有立刻答复,急忙走到门前,看看李文彬确已走远,一才迅速把门关上,猛然抱住邱大娘,急促地说:“话说起来可长啦,我碰见敌人啦l 大娘.你赶快找总支书记,就说我马上要见他……”

狡猾的恶狼

天还没亮,赵科长和韩礼忠就来到了总支书记梁守正的家。他们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三下,屋里很快就走出人来。

梁守正打开门一看是赵科长。就高兴地说:“快进来!李萍同志也在这里。”

梁守正领着他们走进东间屋,这是他的临时办公室兼宿舍,西间屋就是他老婆和女儿桂芳的宿舍,母女俩还在睡觉,谁也没有惊动他们。赵科长一进屋就看见乡长李安平,还有自己的爱人李萍都在屋里。李萍见自己的丈夫又变成了长黑胡子的“老头”,彼此一看都笑起来了。

“我知道你又会化装到这里来的!”李萍紧紧地握着赵勇的手。

“怎么样?哪里受伤啦?”赵科长一见到李萍就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头上挨了一下,受了些震荡。”李萍用手摸着后脑勺说。

“唉呀!好危险!”韩礼忠站在一旁看着李萍。

“是啊,太危险啦!”梁守正说着转过头去问赵科长:“你怎么来得这样快?”然后拿过凳子让赵科长和韩礼忠坐下。

“接到你的电话,我和礼忠同志就赶来了,”赵科长坐下之后,接着说,“敌机入境不久,我就接到公安处马处长的紧急指示,说防空部队通知有一架美造B-17型蒋机窜来我区,在你们这个山区有空投象征。你们发现了什么情况?”

“看到敌机来啦,我们也去搜查过,只捡到了些反动传单,谁知道……”梁守正懊丧地说,“还是李萍同志说一说吧!”

于是李萍就把自己如何监视敌人,怎样被敌人打昏,又怎样与敌人斗争,以及所发现的问题,一一向赵科长汇报了……然后她懊悔地说:“我太大意了,没有很好完成党交给我的任务,险些把事情弄糟,请求组织上给我处分!”

赵科长态度严肃地半天没讲话。梁守正看了李萍一眼,然后向着赵科长说:“我看主要是我的错,太麻痹啦!领着民兵搜查一下,找到一些反动传单就认为没什么啦!”梁守正态度十分诚恳,停了停又说:“李萍同志没有错,我看她还立了功,要不是她,那敌人的空投就发现不了啦!要处分也是处分我!”

“现在不是处分谁的问题,如果要追究责任,那也应该由我负责,我对敌情的估计不足,”赵科长看了看李萍,严峻地说,“一个侦察员麻痹大意,那就是对党对人民不负责任的表现!”他瞟了李萍一眼又关切地说:“搞了七、八年侦察工作啦,告诉你多少次要提高警惕,可是你……”

李萍一声没吭,低着头坐在那里。

“要不是着山火,多到北山去一些人,可能会发现敌人空投的情况。”梁守正把发生山火和敌机来的过程又向赵科长说了一遍。然后他说:“你说巧不巧,偏偏是着山火那时候来敌机?”

“这不很明显吗:山火是敌人有目的放的。敌人是很狡猾的,他们放山火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调虎离山计’,把群众都引到南山上去打火,他们好在北山空投,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这两处山火可以给敌机指示目标。空投下的反动传单也是这样:一方面为了达到他们反革命宣传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掩护空投。”赵科长分析了敌人的活动阴谋。

“啊!真是狡猾的敌人!”乡长李安平恍然大悟地咬着牙说。

“是呀!我们不应该把敌人都看成是傻瓜,他们是很狡猾的,如果我们麻痹大意,那就会吃大亏,上大当!”赵科长说。

“咳!……”李安平用手直打头,懊悔地说,“我这个脑袋是个木头做的,真太麻痹啦!……”

“发生山火的时候李文彬在场不?”赵科长问道。

“在场。打火的时候,他表现的最积极,看样子真不象个坏人。”李安平带着怀疑的口吻说。

“好是假装的。”梁守正气愤地说,“我看这个家伙是特务!”

“有什么根据?”赵科长问。梁守正就把女儿桂芳发现李文彬写密写信的事情向赵科长说了一遍。

“啊,这倒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赵科长很高兴,然后又对韩礼忠说:“韩礼忠同志,你把调查李文彬的情况也向梁书记谈一谈。”

“据李文彬过去交代的历史和社会关系来看,他说是广东省中山县的人。从小就死了母亲,他的父亲是个工人,经常出外做工,所以他就住在外婆家,由外婆供他读书。他的舅舅杨清是人中医,经常到外地去卖药行医。后来在湖南省石门县开了一个小药房,以卖药和给人治病为生。到了一九四八年,他舅舅因生意不好,药房关门了。又改业到处卖药行医,从湖南来到江西,就在这个村里落户了。到了一九五O年,李文彬的外婆和父亲先后都病死了。这时,他才从广东家乡出来,来到江西找他舅舅。”韩礼忠说到这里拿起茶壶倒了一碗茶水,渴了几口,接着又说:“这次我到广东省中山县去调查他的情况时,当地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个人。至于他舅父的情况,在当地也是‘查无此人’。这时,我就知道,他过去交代的情况都是假的,在当地是无法弄清的,没有办法,我又到了广东省公安厅去,要求他们协助弄清李文彬的情况。省公安厅很重视这个案件,他们把我带去的李文彬的照片翻洗了几百张,发给全省各地公安机关查认。后来到底在广州市查清了李文彬的真实历史。据广州市公安局调查证实:李文彬真名叫张子斌,他的叔父张天元是蒋帮特务机关‘情报局’驻香港站的负责人。李文彬这家伙,一九四九年解放前夕就和他叔叔逃到香港去了。可是他在一九五O年又回到广州,住了一个时期,后来又来到这里。现在又发现他与敌人用密信联络,这就可以证实李文彬是蒋帮特务机关派遣进来的特务。”韩礼忠很熟悉地谈了李文彬的问题。

“这个家伙真狡猾!”李安平气得脸色发青了,牙根咬得嘎嘎响。“唉!我太麻痹啦,叫他隐藏在我们乡里这么久,可是我还一直拿他当个好人看待,还帮助他加入了共青团……我这不是帮敌人的忙了吗!”

“是呀,有了麻痹思想,就会看不见敌人的活动,在客观上甚至帮助了敌人。”赵科长耐心地对着李安平说。

“杨麻子到底是什么人?”李萍问韩礼忠。

“这个坏蛋,更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东西!”韩礼忠气愤地说,“第一次我们分别去函到广东中山和湖南石门县调查,可是那里根本没有这个人,这一次我到湖南省公安厅去查了一下敌伪档案,发现有一个‘军统’特务刘万金的照片和杨麻子的照片很相似。但是档案上已注明:‘刘万金于一九四入年九月因病死亡’,再说刘万金没麻子。杨清是满脸大麻子,这情况又不对头了。后来,我到刘万金的家乡慈利县去调查,当地群众都说刘万金于一九四八年就死啦。”韩礼忠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略停一下,接着说,“可是当我把杨麻子的照片拿给群众看的时候,大家都感到吃惊,一致认定杨麻子就是刘万金。但是,当我说明杨清脸上有麻子的时候,群众又都摇头,说刘万金没麻子。”

“那么,到底是不是呢?”梁守正焦急地问。

“你不要急呀,”韩礼忠微笑地说,“我当时想,这里边一定有鬼。因此,我就下定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山。”

“后来,我问群众,刘万金死的时候,有谁看见啦。有几个老年人说亲眼看见过刘万金的尸体。我问他看清楚没有?他们说看是看到了,但是当时正是‘秋老虎’九月天,气候十分火热,尸体已经腐烂,面目已经看不清楚。我又问他们谁最早看到刘万金的尸体?当时群众都说只有刘万金的大徒弟刘三拐知道得清楚,因为刘万金死的时候他在场。刘万金是当地的青帮头子,又是‘军统’特务。他是利用‘青帮’封建组织,来进行特务活动。他手下有许多徒弟,但是和他最亲密的就是大徒弟刘三拐。这个刘三拐由于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在解放后被捕判刑,在县里劳改。”

“于是,我就到县公安局劳改队里找到了刘三拐。

“这个瘸子一走三晃,怪不得人家叫他刘三拐,他见到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人物,就有些发慌。当我问到他的师父刘万金的情况时,他就更有些紧张。

“开始,他还一口咬定说刘万金是死啦。当我把杨麻子的照片拿给他看的时候,问他这是谁?他吱晤地说:是我师父刘万金的照片……

“这时,我就态度严厉地说:你可要老老实实!要知道,你现在是在劳改,如果继续隐瞒自己的罪恶,包庇坏人,那你可是罪上加罪!打开窗子说亮话,你的师父没有死,你知道!

“这家伙听我这么一说,就发抖了。急忙跪在地上象小鸡啄米似的直叩头。哀求说:‘政府宽大!政府宽大!我实是罪该万死!”

“这时,他就承认他的师父刘万金没有死。”

“那么,那么尸体是谁的呢?”刘安平瞪着两只大限问道。

“那是特务机关把一个国民党的伤兵搞死以后,偷偷地把尸体弄到刘万金家,把刘万金的衣帽穿戴上,假装成刘万金的尸体的。”

“真缺德!”梁守正气愤地骂道。

“很显然,这是特务机关有计划地布置刘万金潜伏下来的。”赵科长说。

“是的。从此,刘万金就变成‘与世长辞’的‘死鬼’了。”韩礼忠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继续说道:“这家伙也就在那个时候,来到了我们这里,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中医师‘杨清’。”

“那他脸上的麻子又是怎么搞的呢?”李安平好奇地问道。

“呸!特务分子什么鬼把戏都能搞出来,那是他用炒热的黄豆烫出来的麻子。”

大家一听韩礼忠的汇报,都感到特务分子太阴险,太狡猾了。

“是呀,不管敌人再怎样狡猾,孙悟空总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的!”赵科长意味深长地说。

“梁书记,李萍同志发现那三个人,你能不能想起来是谁?”赵科长转过头来问梁守正。

“啊,那三个人嘛?……”梁守正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天,说,“啊!是有这么几个人,他们都住在山东边那个村。那个连鬓胡子好象伪军官康彪,这个人有四十来岁,高大的个子,满脸连鬓胡子……”

“是呀!是好大的个子。”李萍说。

“那个矮子好象被管制分子、国民党区分部的宣传委员廖万财,斜眼子好象地主张有道……”

“梁书记。我看只是‘好像”,还不能肯定,应该调查证实才行。”赵科长笑着说。

“啊,想起来啦!”梁守正好象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说着就站起来,走到床前,哈下腰,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箱子,打开锁,从箱子里拿出很多档案材料,翻了一阵,从中拿出三份档案,对着李萍说:“这是他们三个人的档案,里边都有相片,请你看看就能认出是不是他们。”

李萍把档案里的照片都拿出来,一张一张的仔细看过,然后高兴地说:“是呀,是他们三个,一点也不错。”

赵科长和韩礼忠从李萍手里拿过照片来仔细看过,这时,赵科长对李萍说:“你可要看清楚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还相信我的眼睛,你也应该相信我不是个疯子。”李萍笑着说,赵科长等几个人也笑了。

赵科长又把档案材料看了一遍,然后对着梁守正说:“你这个书记可真变成公安专家啦!档案工作都搞得这么好!”

“哪里,这是公安员同志搞的,他到省公安学校学习去了。我这个书记就亲自当起公安员了。”

“这是书记亲自挂帅啊!”赵科长很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又说:“看起未,敌人对你们这个山区是很重视的。从敌人空投武器的情况来看,他们是想在这个山区搞游击活动。你们应该特别注意,要把民兵工作加强,防止万一。”

“赵科长!”李安平态度有些紧张地说,“不是我胆小怕事,我看敌人的活动太猖狂啦,搞得不好我们会受到损失,是不是快点破案呢?”

“是啊,我们是要快点破案,争取先发制敌,但是马上破案还太早。你想想看:蔡刚究竟隐藏在哪里,我们还没找到。刘传芬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我们现在还没弄清,隐藏武器的山洞在什么地方。也没找到,敌人到底有多少,仍然没有全部掌握。这些问题要不彻底弄清,就急于破案,那不是抓了小鱼,跑了大鱼吗?我们要一网打尽!”赵科长用两只手作了个手势。然后又说:“我们不要怕,只要敌人的活动已经被我们发现,那就不必怕。怕的是我们麻痹大意,根本就不知道敌人的活动。”

李安平的脸立刻红涨起来,他那黝黑的面孔,现在是又黑又红了。赵科长说完以后,又布置梁守正要加强对已经发现的敌人的控制工作。同时要设法找到山洞的所在地和蔡刚的下落。

赵科长布置完工作以后,又对韩礼忠说:“你要住在这里,但是工作方法要注意,免得惊动敌人。要很好依靠群众查找山洞和蔡刚的下落。我要回去向县委李书记、李局长汇报一下这个案件的情况,请示他们对下一步工作的指示。”

梁守正看赵科长要口区里去,就对着李安平挤了挤眼睛,然后说:“你领着韩礼忠同志到你家休息一下,我也要去躺一会儿,叫赵科长和李萍同志再谈谈。”李安平笑了笑,领着韩礼忠就走了。

这时,梁守正要到西间屋去休息,可是被赵科长一把拉住了,笑着说:“你先不要忙。我们还要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赵科长让梁守正坐下来,然后对着他和李萍说:“你们这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立刻用电话报告给县委李书记和马处长了。首长们除了在工作上给予指示之外,对李萍同志的身体也很关心。他们指示我,叫李萍同志立即回县里,到医院进行检查,并叫她住院休养一个时期。”

“你没说我的伤很轻吗?”李萍一听焦急地说。

“可是当时只接到梁书记的电话,说你头部受伤了,谁知道你伤到什么程度哇!”赵科长看了看李萍又说:“首长们再三指示我,说一个人被打昏过去,大脑一定受了震荡,叫我从卫生所拿些药来给你吃。”说着就从衣袋里拿出两瓶白色药水,“这是‘澳合剂’,是治脑震荡的。医生说吃过药要你好好休息。”说到这里他又看着李萍说:“要回县里去,还得请邱大娘辛苦一趟,请她送你去,不然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我不回去。”李萍两眼泪汪汪地噘着嘴说。

“李萍同志,还是回去休养一个时期好,这里的工作有我们负责。”梁守正劝着李萍。

李萍是个意志坚强的女人。她父亲是机械厂的工人,她自己念书念到初中毕业以后,也到工厂跟她父亲学钳工。一九四九年解放不久,她就参加了革命,被分配到公安机关工作,到现在已经有八年的斗争历史了。在这尖锐复杂的对敌斗争中,她经常和赵科长并肩作战在一起,和那些狡猾的敌人,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在这斗争过程中,她逐渐锻炼成为一个很能干的女侦察员。虽然在斗争中也受到过挫折,但象这一次受到的挫折,却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李萍本来心情就有些不爽,总觉得自己在执行任务中出了毛病,险些影响了整个案件的侦察工作,因此,从内心里感到很惭愧。可是现在上级又叫她回去休养,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上级对自己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但是对一个侦察员来说,从激烈的斗争中被调回去休养,那可真象一个战士从火线上被调到后方休息那样难受。李萍坐在床边上,低着头,两只手下意识地捻着自己的衣襟。她心情激动地想着:“……眼看着敌人这样猖狂地进行破坏活动,广大人民的生命财产随时都有被损害的危险,我怎么能安心地回去休养呢!……不消灭敌人,我决不回去!……”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对赵科长说:“老赵!你是了解我的,现在叫我回去休养,比打我骂我还难过!”

赵科长对自己的爱人是很了解的。他知道李萍的性格,现在如果叫她回去休养,她的确一定很难过的。赵科长心里想,现在李萍的伤并不重,还可以坚持斗争,再说把李萍留在这里对侦察工作也有很大的帮助。因此,赵科长才说:“好吧!不回去。我把你的意见转达给首长。”

“我的意见?首先要表示一下你的意见。”李萍知道赵科长如果不表示肯定的意见,那上级还会坚持叫自己回去休养的。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赵科长笑着说。梁守正看赵科长同意李萍留下,自己也就不再坚持了。这时天已蒙蒙亮,赵科长叫李萍快回到邱大娘家里去,然后自己也回区政府去了。

孤坟鬼影

夏季的深夜。阵阵微风吹摇着树梢,带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月光射在树叶上反映出一层银色的光辉。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山林中的夜景显得特别幽静。只见那参天的杉树笔直的、静静的竖立着,还有那翠绿的竹林,纵横的交错着……

韩礼忠和刘大福还有万昌寿老大爷,在这森林中,已经连续搜索了三个夜晚,但是还没找到山洞。今天晚间他们又搜索了多半夜,仍然什么也没找到。到凌晨三点的光景,他们都感到有些疲倦了。万昌寿领着韩礼忠、刘大福,在敌机空投的地区搜查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山洞,这才又钻到西山的森林中去了。他们蹑手蹑脚地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个山坡下,找到一块密集的树林,他们就钻到树林中去,坐在草丛中休息。

韩礼忠坐在万昌寿的身旁,对着万昌寿的耳朵小声地说:“万大爷,要不是你领路,我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对这个山区真熟啊!”

“唉,傻孩子!”万昌寿也小声地对着韩礼忠说,“我是生在这山区,长在这山区,不是大爷说大话,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家去。不过这个地方过去我可来的很少,因为这里以前是‘禁区’,蔡刚是不许穷人到他山里来的。”

“大爷,你看那是什么?”刘大福用手指着山腰处一个黑糊糊的土堆说。

“那是‘吊死鬼’的坟。”

“怎么就是一个孤坟呢?”

“唉!根据迷术讲法,吊死的是屈死鬼。屈死鬼是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只得孤苦伶仃的在这深山里受清风。”

“大爷尽吓唬人,哪里来的‘吊死鬼’啊?”刘大福压着嗓子说道。

“唉,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听老人话。这个坟是蔡刚大老婆的坟。自从蔡刚讨了小老婆——‘西宫娘娘’,就把她甩啦。后来,这个大老婆就捧个醋坛子上吊死啦。这不是吊死鬼是什么?”万昌寿用手指在刘大福的头上点了一下,笑了笑。

“你不要讲鬼呀神呀的!”刘大福说。

“啊,你小子还有点迷信哪?”万昌寿打趣地说。

“迷信倒不迷信,可是在这深山夜里,一讲鬼我的头发就直竖。”

“不要说话啦!”韩礼忠对着他们两个说。谈话一停止,顿时又无声无息,森林里显得格外寂静。

这时天空里布满了灰白色的云块,把月亮掩蔽住了。三个人正静默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坟地那边传来了一阵隐约可闻的沙沙的响声。这时山里的风也大了点,把大树刮得呼呼直叫。刘大福被这风声和沙沙的响声吓得一跳,霎时全身毛骨悚然。他虽然知道没有鬼,但是此刻也不知为什么却象鬼真的来了似的。刘大福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坟地那个方向。随着一阵风声和沙沙的响声,突然从坟墓后边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刘大福一看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难道说有鬼,鬼就来了吗?!他急忙用手揉了揉眼睛,见到那个黑影的脸上长着两只圆圆的发着亮光的眼睛。刘大福急忙对韩礼忠说:“你看那是什么?”他用手指着那个黑影。

韩礼忠一看,那个黑影接着就唰地一声不见了,再看什么也没有了。

“你是年老眼花啦,看不见。”刘大福说。

“我恍惚地看见一个黑影,可是没看清楚就不见啦!”韩礼忠压低了声音对万昌寿说。然后转过身来又问刘大福:“你看清楚没有?”

“看是看清楚啦,可是不象个人样,披头散发的,两个圆圆的大眼睛冒着亮光。”

“真见鬼啦!”万昌寿说。

为了把这个突然发现的问题弄清,韩礼忠立刻领着刘大福、万昌寿在坟地周围搜查了半天,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你心里害怕,眼睛发花了吧?不然哪里来的鬼呢?”万昌寿有些埋怨地对着刘大福说。

三个人边小声说着边低着头在林中继续搜索着。

“哎,哪里有一股臭味?”韩礼忠用鼻子嗅了嗅问道。万昌寿和刘大福用鼻子嗅了嗅,也说有臭味。万昌寿和刘大福用鼻子嗅了嗅,也说有臭味。

于是,他们就顺着臭味找上去。走了没有几步远,终于找到了,韩礼总蹲在地下用手电筒照一下,发现是人拉的屎,看样子还是新拉的呢。

“这是人拉的尿。很明显,是刚才发现那个‘黑影’拉的。”

三个人研究一下.断定这准是有人住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夜晚出来拉的屎。

“这一定不是好人!”万昌寿说。

接着,三个人又继续在山林里找了半天,仍然没有找到什么。

天已经大亮了。韩礼忠才回到总支书记梁守正家里。梁守正起床不久,正在洗脸呢。他一见韩礼忠回来了,就急忙用毛巾擦过脸,问韩礼忠:“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吗?”

韩礼忠就把夜里在坟地旁边发现黑影的事情告诉了梁守正。梁守正一听,又兴奋而又吃惊地说:“找到山洞了吧?这一定是坏人隐藏在深山里!”

“是啊,我也这样想,可是就没有找到山洞。”韩礼忠皱着眉头说。

“找不到,今天叫大福再去找。你先去休息,晚间再到山里去找。”梁守正很有信心地说。

当天夜晚。天上堆起了一层层、一迭迭的乌黑的云块,人们好象闷在一口大黑锅里一样,什么也看不见。韩礼忠同乡长李安平和万昌寿老大爷又来到了孤坟附近。李安平劳动了一天,大家劝他休息,他坚持要来。他还对着大家说:“过去我只重视生产不重视对敌斗争,现在我可不再犯那个错误啦。”因此,他连家也没回,就同韩礼忠来了。他们决心要找到山洞,弄清昨夜发现那个“鬼影”到底是什么。

他们趴在树林中的草丛里,一动也不动的、聚精会神地听着,看着。到半夜的时候,狂风呼呼地吹起来了。风一吹动,森林中的树木好象跳集体舞似的,东摇西摆直摇晃。忽然,响起了一个霹雳,震裂了整个黑暗无边的天空,霎时间,暴雨倾盆而下。韩礼忠和李安平、万昌寿急忙躲在一棵大树下边避雨,但是风狂雨急无济于事,大颗雨点唰唰地打下来,打在人的头上、脖子上,特别冰冷。三个人被风吹雨打得浑身直打战,但是谁也不想回家去。他们有个共同的想法:“坚持到底,不找到山洞里的敌人,决不收兵!”

雨,下了有一个钟头才停止,风,也不吹了。森林里异常寂静。韩礼忠穿着冰冷的湿衣服,感到十分难过。这时他对着李安平说:“李乡长,咱们把衣服脱下来,拧干了再穿吧。”

李安平和万昌寿老大爷都点点头,然后,他们就把衣服脱下来,拧干以后又穿上了。这时,才感到好受些。他们刚穿好衣服,就听见从孤坟东北方面的树林里,又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沙沙的声音。韩礼忠瞪大着眼睛,朝着那个方向注视着。忽然,看见一个黑影从树林里移了出来。韩礼患急忙用胳膊碰了李安平,小声地说:“出来啦!出来啦!”

李安平也同样碰了万昌寿一下,这时,三个人的目光集中地跟随着那个黑影活动。那个黑影好象一个人在地上爬行似的,一动一动地向前移动着,一直走到孤坟那里。接着,在附近转了一圈儿,就朝着韩礼忠这边爬了过来。

韩礼忠急忙把手枪对准那个黑影。心里想:他往我们这里爬干什么?……是不是被他发现啦?李安平和万昌寿也看见了,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把手里拿的长枪对准那个黑影。那个黑影越爬越近,眼看着距韩礼忠只有五米多远,这时韩礼忠想猛力地跳上前去活捉他。但是正想要动的时候,那个黑影发出一阵哼哼的叫声,转过头就向东北方面跑去了。这时韩礼忠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野猪。韩礼忠等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李安平小声地对着韩礼忠和万昌寿说:“真见鬼!叫‘四条腿的’把‘两条腿的’吓着了!”

这时,东方已经发自,天快亮了。万昌寿老大爷对着韩礼忠说:“快亮啦,回去吧!这一夜又算自过!”

韩礼忠转过头去向东方看了看,然后说:“走吧!昨夜没找到,今夜再来,早晚也会找到这个山洞。”

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向村里走去。可是刚爬上一个山坡,就看见从山下边一棵大樟树的根部冒着一缕缥缈的青烟。

“你们看,那里怎么冒烟呢?”李安平指着那棵大树说。

三个人悄悄地走到山下那棵大村附近,躲在一簇树丛后边,仔细窥视。看了好久,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这时,韩礼忠就叫李安平和万昌寿在那里就地监视周围的情况,自己拿着手枪,趴在草丛中向那棵大树爬去。爬到大树跟前,他轻轻地把野草扒开,这才看见树根部有个可以钻进一个人去的洞口。烟,就是从洞里冒出来的。韩礼忠心里想:“洞里有人烧火哇……这下子可找到啦!”他想钻进洞里去看个究竟,但是一想不行,谁知道里边有多少人?……赵科长再三指示,找到山洞要记住地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这时韩礼忠才又爬回车安平和万昌寿那里,并高兴地把发现的情况告诉他们。

“这烟,大概是洞里做饭冒出来的。”李安平两眼神秘地看着从大树那里冒出来的青烟。

“是呀,敌人在白天是不敢做饭的,只得在天还没亮以前烧饭。”万昌寿蹲在树后边小声地对着李安平说。

他们在那里蹲了很久,只见从洞口里冒出的烟,已渐渐地消散了,洞口再也不往外冒烟了。韩礼忠从衣袋里拿出个小笔记本.把洞口的方位记录下来,并画了个简图。

“西宫娘娘见驾”

天大亮了。旭日的光辉映红了东方半边天。但是因为昨晚下了大雨,所以山间都笼罩着一片昏蒙的雾气。

韩礼忠和李安平等,把发现的洞口记住以后,就准备回家里去休息一下,吃点早饭,因为几天没有睡觉了,现在是又困又饿,感到四肢无力。他们刚走过一个小山坡,就听见对面有人走来的脚步声,但是由于白茫茫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韩礼忠用手拉了李安平一下,两个人急忙躲到路旁的树林里去。走在后边的万大爷,也很快钻进树林中。

他们刚刚钻进树林,就看见一个女人,扛着扁担,拿着柴刀,蹒跚地向山里走了去。李安平仔细一看,原来是“西宫娘娘”!这个贱娘们儿居然大清晨就上山打柴来啦!……李安平一想不对!虽然村里有的人习惯一早上山砍点柴,可是西宫娘娘为什么偏偏往山洞那个方向去呢?

李安平正在猜想的时候,韩礼忠走到他的身旁用手推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李安平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并向万大爷招了招手,这时,三个人又跟踪“西宫娘娘”去了。

他们仍然躲在树林里,间隔一定距离,借着浓雾的有利条件。暗中尾随着“西宫娘娘”。就这样走了一里多路,韩礼忠偶然一回头,忽然发现身后边还有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来,把他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掏出了手枪,但仔细一看,来的原来是刘大福。刘大福走到韩礼忠面前,咧开他那宽大的嘴笑了笑,然后小声地说:“你以为是坏人来啦?”然后又用他那圆大的眼睛向着前方瞟了一下,说:“走!跟着她!”

这时,韩礼忠和刘大福在路西边的树林里,李安平和万大爷在路东边的树林里,继续暗中尾随着“西宫娘娘”。

“西宫娘娘”来到北山就砍起柴来。她用柴刀一下一下地砍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小树,砍树的“咔咔”声,震荡着山林,传出一连串的回音。

韩礼忠这时走到李安平面前说:“我们俩到山腰的树林里去朝下面看,这样看得更远一些。”说完两个人就走了。

这时,刘大福和万大爷藏在草丛中暗中监视着“西宫娘娘”。太阳越升越高了,山间的浓雾也越来越稀薄了。“西宫娘娘”砍完了柴,用绳子捆好,再把两小捆木柴穿在扁担两头,然后蹲下去,把柴挑起来就往山下去了。刘大福和万大爷看得清清楚楚。韩礼忠和李安平站在山腰的树林里,也看得很清楚。他们看见“西宫娘娘”砍完柴就往回走,心里都失望地想:这一次又白来了,什么也没有发现!正想着,突然看到“西宫娘娘”走到孤坟旁边,把柴担放下来,然后坐在草地上,拿出手巾擦起汗来。她一边擦汗一边向四周探望,看了好久,没有发现什么,她就站起来,向坟周围的一片短矮紧密的杂木林中钻进去了。

刘大福和万大爷向四下看了看,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也就钻进了离孤坟不远的一片树林里去,监视“西宫娘娘”的行动。“西宫娘娘”走进杂木林里,就脱下裤子,蹲在那里撒尿。韩礼忠和李安平离得远看不清楚,但是刘大福和万大爷离得近却看得很清楚。他俩一看“西宫娘娘”蹲在那里撒尿。就急忙把头转向一旁,心里想:“呸!真臊气!”

可是当他们再转过头来看“西宫娘娘”的时候,“西宫娘娘”已经不见了。刘大福和万大爷躲在树后边悄悄地向前移动几步,走近杂木林,在那里寻找了有半个多小时,但是什么也没看见。“西宫娘娘”哪里去了呢?

正在纳闷的时候,只见孤坟前面,铺在地上的那块石板掀开来了,“西宫娘娘”急忙从石板下边一个洞口里钻出来,然后用手一推,石板又恢复了原状。这时“西宫娘娘”一边紧了紧裤带,一边贼头贼脑地向四下看看。刘大福和万大爷早就躲到附近的大树后边去了。“西宫娘娘”从杂木林中钻出来。看没有什么人,就大模大样地走到坟的前边,挑起柴担,往山下回家的路上走去。

刘大福和万大爷偷偷摸摸地爬到孤坟旁边,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但是没有发现别的可疑情况,只见那块长方形的厚石板,足有三尺长二尺宽。很明显,这下边就是一个洞。刘大福想掀起石板钻进洞里去看看,但是因为韩礼忠早就告诉过他,只把山洞的情况弄清就可以,不能进洞里去,所以他们观察一番就离开了。可是他们刚走没几步就发现草地上有几颗盐粒。刘大福用手把盐粒捡起放进衣袋里。然后就和万大爷向韩礼忠那里走去。

他们到韩礼忠和李安平这里以后,四个人坐在深草中间,小声地研究刚才发现的情况。刘大福把盐粒拿出来,交给韩礼忠,说:“这是在坟旁边捡到的。”

韩礼忠用手接过盐粒以后,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说:“看样子是‘西宫娘娘’刚才带来的,如果是以前掉在这里的,那昨夜晚下那阵大雨一定会把它冲走或者溶化掉。”

大家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韩礼忠的分析。

“这是‘西宫娘娘’给人送盐吃来啦。”刘大福两只大眼睛乱转,坐在那里小声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看她还有一个任务。”万大爷用手摸着他那长在下颏上的短小的黑胡子笑眯眯地说。

“什么任务?”李安平不知所以地问道。

“是‘西宫娘娘’‘见驾’来啦……”大家一听都笑了。

“我看蔡刚一定藏在这个山洞里。”李安平也同意地说道。

“我看也是。”刘大福也同意李安平的看法。

“这里很可能是敌人活动的‘大本营’。”韩礼忠说到这里又转过头去向山下那棵大樟树那里看了一下,然后说,“奇怪的是今天早晨我们发现那棵大树下边的洞里不知道住的是什么人?”他想了一会儿,就对李安平说:“情况很复杂,我们必须把这块山区严密地控制起来。”

“那不会惊动敌人吗?”李安平问道。

“不会。白天,我们可以布置民兵以打柴的名义分布在附近,暗中进行监视,夜晚,是敌人活动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亲自隐藏在山洞附近来进行监视,以便掌握敌人的活动情况。”

魔鬼密会

第二天夜晚。天空里淡淡地飘着一块块灰白色的云,风吹云动,月亮渐渐地突出云块的包围,露出她那皎洁的玉面来。

月光照射在寂静的崇山峻岭间,好像山都在微微颤动。笔直的大树斜撒下长长的黑影,遮暗了半边山,几声猫头鹰的怪叫,从树林中传出来,在远方响起了悠悠的回声……

赵科长刚从县里来到村里,韩礼忠就向他汇报了昨天发现山洞的情况。赵科长为了进一步侦察敌人的活动,因为他今晚就亲自率领韩礼忠、万昌寿和刘大福来到这深山中,埋伏在山洞四周,暗中监视。

他们趴在深草中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山洞周围,连大气也不敢出,精神集中得连心脏的跳动声都可以听见。时间一秒一分的过去,手表“咔咔”的响声使人分外焦急。等啊等,直等到下半夜一点多钟,才看到孤坟前面石板下边的洞里钻出一个人来。

刘大福一看。精神遽然紧张起来。他很自然的想起了昨天晚间万大爷讲的“吊死鬼”的情形。他一看,从坟前洞里钻出来的又是昨天晚间看到的那个,高大的个子,披头散发,两只圆圆的眼睛有时闪着亮光。

那个人从洞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向四下观望,看没有什么动静,就钻到孤坟东边的森林中去了。赵科长正趴在东边树林中的深草里,他早就看到从孤坟那边走来一个人,正朝着他趴着的地方走来。赵科长恐怕被那个人发现,但是这个时候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趴在草丛中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那个家伙踉踉跄跄地走来,在离赵科长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走过去了。

这个时候,韩礼忠、万昌寿和刘大福早已看得清楚,他们都为赵科长担心,这要是碰到了可怎么办?!那个家伙走过去不远,大约离赵科长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就哈下腰在树林里捡什么东西呢。赵科长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在地上捡的是干树枝,捡了好久,才捡了一小捆。然后他抱着干树枝,蹑手蹑脚的又从赵科长的身旁走过去,钻回孤坟前面的洞里去了。韩礼忠看见那个家伙钻回洞里以后,就从南边爬行到赵科长身旁,用极微的耳语对着赵科长说:“看清楚了吧?昨天晚间出来的就是他。”

“看清楚啦。这个家伙的个子可不小,很象蔡刚的个头。”

韩礼忠看了看夜光表,已经快到两点钟了,于是他问赵科长:“时间不早啦,什么时候回去?”

“不忙。天亮以前回去就行。”

赵科长小声的和韩和忠谈了几句,就不吱声了。他们仍然趴在草丛中继续监视着那个山洞和孤坟。过了半点多钟,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山林中静得使人有些烦躁。

正在这沉闷的宁静的时刻,忽然听到从南边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刘大福顺着脚步声仔细看去,突然看见两个人影从南边的树林中贼头贼脑地走来,他们走到孤坟附近就分开了。一个从东边绕到孤坟旁边,一个从西边绕到孤坟旁边的树林里。这两个人都没有进洞去,他们站在不同的地方,探头探脑地向四下环顾一番,然后站在孤坟旁边的那个人,就走到坟前石板那里,停了停,又走向坟右边一棵大树前,将手伸进树的根部不知拿到了什么,只见他用手拉了三下,又等了一会儿,坟前铺在地上那块石板就自动的掀开了。这时那个人才跳到洞里去。那个人刚刚跳进洞不久,这时,站在树林里那个人也悄悄地走到坟前,又回头看了一下,才急忙跳进洞去。然后,坟前那块石板又关上了。

赵科长等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他们知道,这是敌人来到山洞和住在洞里的特务会面的。赵科长用他那锐利的眼光向四下搜索着,他想继续观察一下,是否还有敌人前来,但是把各处都观察到了,也没有发现一点动静。他心里想:这两个家伙是谁呢?如果是已经被我们发现和掌握的敌人,也应该有人监视他们哪?难道我们的人没有控制住敌人的活动?

赵科长正在想着,忽然发现南边山林中又向这边走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虽然步子跨得非常轻,但还是被赵科长发觉了。赵科长认为又是敌人来了,可是他仔细一看不对,来的那个人右臂上扎了一条白手巾,这是自己人!是谁呢?赵科长正在纳闷,那个人借着树干的遮蔽,往孤坟这方面走来。当他走到离赵科长不远的地方,赵科长两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那个人猛然躲在大树后边,仔细地朝着赵科长这里观察着。赵科长又轻轻地拍了一下,那个人才从地下爬到赵科长附近。

赵科长一看是李萍,心里很高兴。于是他慢慢地爬到李萍身旁,轻声地问道:“就是你一个人吗?”

“不是,梁书记和李乡长也来了,他们在后边等着。”

“刚才来的那两人是谁?”

“是杨麻子和李文彬。”

“还有别人来吗?”

“不知道。如果有,那也会有人跟来,因为所发现的敌人都有群众在暗中监视着。”赵科长用胳膊肘碰了李萍一下。暗示她不要再讲活了。

于是,他们又静悄悄地趴在草丛中监视着敌人。在孤坟前面铺的那块石板的底下,是个洞口,从这个洞口下去。就可以看到一个向北直通的小洞。从这个小洞钻进去,要低着头走十多米,看起来好像到头了,其实在顶上还有一个好像天窗似的小洞口,从这个小洞口爬上去,再往北边走三米多远,就到了一个能容纳四十多人的大石洞。因为石洞离洞外边较远,所以赵科长他们从外边是什么也听不到。

在石洞里边,点着一盏光色暗淡的小油灯,给这黑糊糊一的山洞罩上了一片影影绰绰的光亮。在灯旁边两块大石头上,坐着杨麻子和李文彬。他们正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在谈话。这个人是一个瘦长个于,长着一张长瘦的脸,由于长期不见阳光,所以他的面色分外苍白。他的眼睛近视得非常厉害,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这个人,就是当地人民恨之入骨的大恶霸、大特务蔡刚。这个狡猾的魔鬼,在一九四九年刚刚解放不久的时候,就假装投河自杀了。其实他根本没有死,一直隐藏在这个不见阳光的阴森森的山洞里,继续进行着恶毒的反革命活动。

他用手托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深度近视眼镜,抬高了眉毛,瞪着两只眯缝眼.对李文彬和杨麻子说:“怎么样?你们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在这夜静更深的时候,我们的行动是神不知鬼不晓哇!”李文彬阴险地笑了笑。

“老弟,不能大意听!不是为兄过于胆小,做我们这行买卖的处处要加小心哪!”蔡刚一本正经地带着教训的口吻说。

“是呀,司令的指教,实乃金玉良言。”杨麻子点头哈腰地奉承了两句。

李文彬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冷笑了一下,说:“司令的指教当然有理,做地下工作的当然要谨小慎微,但是我在‘特种训练班’受训的时候,美国教官教导我说,在敌后工作必须胆大心细。”李文彬傲慢地接着说:“事实证明,我在敌人的心脏内部活动这么久,除了我谨慎之外,更主要是我对党国的无限忠诚和我那勇敢无畏的精神。”

“嘿嘿!”蔡刚听了李文彬的话,冷笑了一声,然后态度凛然地说:“文彬兄年轻有为,又是美国教官亲手栽培起来的,为兄当然敬佩,不过你要知道,没有我蔡某在大陆保存这块地盘和我手下这班人马,我想老兄也无立足之地!”

李文彬这家伙,依仗他叔父的势力,对蔡刚是有些瞧不起的,也正因为这样,蔡刚才不敢得罪他。

杨麻子看李文彬和蔡刚话不投机,就从旁边和解地说。“嗯……我看司令是年迈德高的老将,文彬是个后起之秀。你们都是党国的栋梁!”

蔡刚和李文彬一听杨麻于的话都皮笑肉不笑地打起哈哈来。

“咱们闲言少叙,言归正传吧!”蔡刚似笑非笑地说,“宋大武的事情没暴露马脚吧?”

“风平浪静,万无一失。”杨麻子洋洋得意地说。

“空投的武器和吃的罐头司令都看到了吧?”李文彬问蔡刚。

“不但看到啦,而且还吃到啦。”蔡则指着放在石桌上的一个已经打开的罐头说,“美国的牛肉罐头真鲜美呀,多少年没吃到喽!……”说到这里他又用手托了一下眼镜,翻了翻近视眼,又说:“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啦!”

“司令指的‘东风’是什么意思?”杨麻于不知所以然地问道。

“所谓万事俱备,那就是要人有人,要枪也有枪。”他咳嗽一声,吐下口浓痰,然后又说:“我这个‘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的司令,要在共产党的心腹之地爆炸一颗惊动全世界的‘原子弹’!要让那些个穷共产党知道知道我蔡某的伤害!我要不把那些穷小子杀光誓不为人!”他好像疯狗要咬人似的吠叫着。

“请示司令,是不是马上行动?”杨麻子问道。

“不,上边有密信指示,叫我们做好一切准备,但是为了慎重起见,上边不日即可从香港派一位特派专员前来指导我们的行动。据说还会带电台来,以便在行动后直接与上边联系。这就是我说的‘东风’,只要他一到,那就可以行动。”

“哎呀!那太好啦!没有电台联系太不方便啦。”李文彬喜形于色地说:“你们应该加紧工作。但是要特别小心!不要在行动之前弄出事来。”

蔡刚说着又对李文彬说:“你要把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的名单和那些个穷小子的名单搞好,等我们行动以后,我要用机枪点名!”

“那没有问题,我早就搞好啦。”李义彬露出狰狞的面孔。

蔡刚看了看李文彬,又说:“副司令!不是为兄和你开玩笑,你可要特别注意,不要叫那个共青团员梁桂芳把你迷住啦!更要小心你那个老‘岳父’!”

“没问题。女人嘛,只要她爱上了你,那她的眼睛就看不到你的坏处了,她既然爱上了我,就不会怀疑我,不过我那个老‘岳父’可有点难斗,但是他也不能把我这个‘共青团员’当坏人看!”李文彬满不在乎地说道,稍停一下,他又笑嘻嘻地对着蔡刚说:“不过司令也要小心!尊夫人的肚子可有些大啦,外边的风声有些不好。”

蔡刚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可怕的。我已经是个‘死人’啦,谁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的,再说我那个‘不打粮的烂地’,种上了种子也长不出庄稼。她有过性病,怀过几次肚子都流掉啦。”

“没关系,实在没办法,我这个‘医生’可以给她开一服打胎药。”杨麻子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

李文彬站起来,走到蔡刚睡觉用的小竹床上坐下,然后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啦,现在已经四点啦。司令有什么吩咐?”

蔡刚离开石凳子站起来,在石洞里踱来踱去,想了一会儿,才说:“要向香港站张天元站长发一封密写报告,说我们这里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希望他快派专员前来,我们一定欢迎他。”

“信是直接发往香港还是经刘传芬那里转递呢?”李文彬问道。

“当然是从刘传芬那里转啰,在电台没有到来以前,千万不可直接往香港通信,不然要叫共产党发觉,那就一切都完啦!”他用手推了推眼镜,冷笑着说,“哼!要从刘传芬那里转信,那共产党就发现不了我这个‘大本营’,如果刘传芬要被共产党发觉,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刘传芬就知道把信转给‘表姐’,但是他也不知道‘表姐’就是你李文彬。”

杨麻子和李文彬都龇着牙笑着说:“司令的高见极是!”

三个魔鬼谈完了。杨麻子和李文彬就向蔡刚告别了。当他们钻出洞口以后,就躲在孤坟旁边的杂木林中向四下探望,看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才前一个,后一个地离开孤坟回村里去了。

赵科长等都看得清清楚楚,直等到杨麻子和李文彬走远,他们才悄悄地集合到附近的树林里去。赵科长布置李萍和刘大福继续暗中跟踪杨麻子和李文彬的行动。然后他对着万昌寿说:“你看清楚没有,是不是蔡刚?”

“是,是蔡刚。他死了剩骨头我也会认出来。”万昌寿肯定地说。

“从今天起,要把这个孤坟严密监视起来,老大爷,你看在哪里隐蔽起来好?”起科长问。

万大爷摸了一下小黑胡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忽然高兴地用手指向东边一指说:“有办法!你们看,东边的树林里有几棵空心的大树,躲在空心树里,两三个人都可以。”

说着,万昌寿就领着赵科长和韩礼忠到东边树林里去了。赵科长看过之后满意地说:

“万大爷,这个地方再好没有了。”他笑了笑又说:“这个光荣的任务就委托你老人家啦,韩礼忠同志可以帮助您。”

万昌寿笑眯眯地说:“只要你们信得着我,我尽力而为!”

三个人看天已快亮,就顺着林中的羊肠小道回村去了。

分析案情

在县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县委书记李振吉、公安局李局长和公安处来的马处长听取了赵科长对于侦察工作中侦悉情况的细致汇报。

马处长听赵科长汇报完了以后,坐在沙发上精神集中地思考着问题。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干部,虽然已年近四十,而且在抗日战争年代里,肺部和左膀前后负过两次重伤,但是他那油黑的分发梳得规规矩矩,连一根白头发都没长,两只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特别精神,再加上两腮长着的微黑的胡碴,衬托着他那又红又亮的圆脸,显得精神十分饱满。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边,坐在一个藤椅子上,笑着对大家说:“这个案件是很复杂的。敌人在失败的前夕,就有计划地布置了潜伏工作,更狡猾的是这些潜伏特务都隐蔽得很深。蔡刚假装投河自杀,实际上一直隐藏在山洞里,还在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刘万金假装病死,改名杨清,用黄豆把脸烫成麻面,从湖南转移到这里当起‘医生’来了。这些狡猾的狐狸,认为‘死了’就没人注意他们了。可是不管敌人再怎么狡猾,只要他们还活在人间,而且还在进行反革命活动,那早晚都会被发现。”他稍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但是话又说回来啦,为什么敌人能隐蔽这样久呢?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这股敌人自从受到镇反运动的震慑以后,他们的策略是‘长期潜伏,待机活动’,所以过去我们没有发现,第二个原因,是我们的思想太麻痹,特别是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做得不够。因此,敌人才能够潜伏得这样深,这么久。”

“是啊!我们的思想是有些麻痹,工作做得也不深入。就拿蔡刚来说,我们调查过几次都说是‘投河自杀’啦,以后就没有深入追查。”公安局李局长检讨了工作上存在的缺点。

“是呀,麻痹思想,对我们来说,是十分有害的。”县委书记看了看李局长,然后又转过头问马处长:“马处长,讲一讲你对这个案件的看法吧!”

“这不很明显吗,从整个案情可以看出,敌人是想在山区搞武装暴动,他们妄想利用武夷山脉的险要山区建立游击根据地,但是敌人的阴谋计划是肯定要失败的。”

“那么赖狗仔与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呢?”县委书记又问李局长。

“这只是个巧合,根据侦察证实和审讯赖狗仔的结果看来,赖狗仔确实不是害死宋天武的凶手。害死宋天武的是李文彬和杨麻子,他们想杀人灭口。因为宋天武据我们调查证实,在解放前参加了特务组织,解放后一下没有坦白交代,这次他想到乡人委去坦白,可是偏碰到了李文彬,李文彬为了杀人灭口,所以在当天晚间十二点多钟的时候就和杨麻子将宋天武害死了。”李局长说到这里,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点着以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又说:“就是在李文彬和杨麻子害死宋天武之后三小时,也就是下半夜三点钟,赖狗仔又到供销社偷东西去了……”

“哦,问题是很复杂。所以我们要求公安干部必须和医生一样,要经过仔细的诊断,然后才能慎重地下药,绝不能只看事物的现象而不求本质。要不,那就会把案子弄错,甚至冤枉好人。”县委书记说。

“是呀!所以毛主席经常教导我们既要‘提高警惕,肃清一切特务分子’,又要‘防止偏差,不要冤枉一个好人’。”马处长态度严肃地补充了两句。

“马处长,××市东北路第三饭店那个刘传芬的情况侦察清楚了吧?”赵科长问道。

“我已布置公安局进行了侦察,据侦察了解:这个家伙也是‘保密局’的潜伏特务。看样子他那里是敌人的联络点。”

“不知道他现在表现怎样?”赵科长又问了一句。

“这个人现在表现很消沉。他的老婆得了子宫瘤病,刚刚开刀不久,现在还住在市立医院里,也可能是为这件事担忧。”

“请问马处长,他有什么社会关系没有?”赵科长又以请示的语气问道。

“社会关系并不多。就有一个内兄,是他老婆的哥哥名叫孙福海,在第三饭店当副经理,又是饮食业工会的副主席。孙福海历史上没什么问题,现在表现也很好。看样子他对刘传芬的政治情况是不了解的,因为刘传芬在一九五一年才和他妹子结婚。我已经找孙福海谈过话,他愿意帮助我们了解刘传芬的问题。这个人的立场是很坚定的。”

“马处长,这个案子能不能争取快一点破?”县委书记说。

“是啊,我们尽量争取早日破案。只要把敌人的全部组织情况和活动情况弄清,那就可以破案。但是,敌人是搞武装行动的,我们必须很快破案,必须行动在敌人的前面!”马处长态度沉着地用手指敲着桌子。稍停一会儿,他又说:“为了推动侦察工作的深入发展,我准备在刘传芬的身上弄些情况,问题就在于现在是否具备这个条件。”

“对!我也同意马处长的意见。如果能把刘传芬拉出来,那会弄清很多问题。”县委书记对马处长提出的意见表示完全同意。

马处长皱着双眉深思了一会儿,又问赵科长:“你们对敌人的控制工作做得怎样?”

“控制得很严密。因为县委和乡党委对这个案子都很重视。乡总支书记亲自领导群众进行工作。”

“是呀,侦察工作只有加强党的领导,坚决依靠群众,才能战胜敌人。”马处长态度严肃地说。

会议从晚间八点钟开到晚间十点多种才结束。为了加强侦察工作,马处长决定派赵科长到××市去亲自掌握刘传芬的情况。他并决室亲自留在县里,掌握案情,指挥作战。

当马处长和赵科长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他关心的问赵科长:“李萍同志怎么样?身体没受什么重伤吧?为什么不回来休养呢?”

“没什么,伤不重,还可以坚持工作。”赵科长带些侷促的样子把李萍的意见转告了马处长。

“好哇!真是个好同志!”马处长很亲切地说。

“不过,她的经验还不足,险些搞出乱子来。”

“经验是从实际工作中得来的,这一次她不就有了经验吗?”马处长笑着对赵科长说。

“马处长,你休息吧!明天我就走,你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啦,工作中的情况要及时向党委汇报,有什么问题直接请示党委。”

赵科长说:“好!我会按你的指示去办!”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晚间八点多钟,刘传芬的爱人孙玉梅刚刚从市立医院里出院不久,正躺在床上。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色苍白得象纸一样,眼珠已深深凹到眼眶里去了。

刘传芬刚刚从饭店回来,就忙着给爱人烧开水,又忙着给刚满两周岁的小儿亚男煮牛奶。他真象在饭店里当服务员照顾客人一样忙个不休。他给小儿亚男喂过牛奶以后,就到外屋去休息,可是他刚到外屋又看见那六岁的大女儿凤英正躺在床上光着身子睡觉呢。他怕孩子受惊,就用被单给孩子盖上。一切家务事都办完了以后,他才坐在椅子上休息。

但是他坐在那里渐渐有些不安起来,感到满腹焦虑。他想起爱人的病,又想起治病花了二百多元钱,好在工会给了些补助,要不然爱人的生命就难保了……

他从椅上站起来,踉跄地走到床前拿起枕头,从枕头袋里拿出一封刚从香港寄来的信。他把信拆开,从里面抽出一封寄给他的信和另一封封得严严密密的信。这封套在信里的信,封面上写着:“请转交表姐亲收”这是特务机关给蔡刚的指示信。信是从香港寄给刘传芬,再由刘传芬转寄给李文彬,每次都是这样迂回转递。

刘传芬把特务机关寄给蔡刚的信放在枕头里,然后又用显字药水把特务机关寄给他的密写信显出来。只见信上是这样写的:

传芬吾兄阁下:比维兴居康宁,慰如所祝!旯来函索取经费一事,不日即可托便人捎去。但因当前财经有亏,尚不能使兄满足,量兄为党国大业所计,当然不会为分文而计较。祝兄工作顺利。贵体安康。

敬颂

大安

天元上七月二十八日

刘传芬看完信,怒气冲冲地把信撕成了碎片,然后用火把信烧了。他把信烧掉以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双了捧着他那张茧形脸,坐在那里生气。他平素好像喝醉酒似的红脸,现在气得有些发青了。他忽然两手紧紧攥着拳头,一双脚狠狠地在地板上顿了一下,险些把孩子们都惊醒了。然后他又坐在那里心情愤恨地想着:“他妈的,‘为党国大业所计’,呸!别说鬼话啦!老子在这里冒着生死给你们卖命,他妈的连几个臭钱都不给,没钱谁给你们卖命?!……我们在大陆出生入死的拼命为党国效劳,你们他妈在香港、台湾吃喝玩乐,打牌、玩女人也叫为党国效劳?!……”

刘传芬的心情十分沉重。他想起解放后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所取得的辉煌成就,想起自己从参加饭店工作以来,工作如意、领导上对他又很关心,自己的爱人得病,要不是工会补助。早就一命呜呼了!……又想起女儿凤英和小儿亚男该有多么天真可爱呀!……这样如意的工作,这样温暖的家庭,这样富强的国家……一切都使他感到莫大的感慨,但是他想起自己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想起自己是个国家不能饶恕、妻儿不能原谅的特务分子,心情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怎么办?我可怎么办哪?!”他忧愁地们心自问着。

“难道我还胡混下去?……”他的眼前好像有一个万丈深渊,一片漆黑,无限渺茫……“我为什么整天象个老鼠似的不敢光明正大的生活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为什么不做个光明磊落的人呢?……”

他越想越感到自己是站在悬崖上,随时都有死的危险。

“我去投案自首!”他忽然起了这个念头,但是一刹间又打消了。“不行啊!太晚啦!解放八年啦、我还没坦白,现在坦白是不行啦!”他害怕坦白以后,受不到政府的宽大,反而会自找苦头,“混下去吧!活一天少一天,这一辈子算完啦!……即使政府会宽大处理我,留下我的头,叫我去劳改,可是我的爱人也会和我离婚哪!准会和我这样一个特务生活下去呢?……那时候我的凤英和亚男不是变成无依无靠的孩子了吗?……”他想到这里感到无限的悲伤。

他左思右想:不去坦白继续千下去不行,去到政府坦白也不行。他是进退两难,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他正在忧虑万分的时候,忽然,内兄孙福海从外边走进来。这个四十来岁的壮年人.身体相当健康,他的精神饱满,红光满面。他走进屋里,一边搧着扇子,一边急忙走到刘传芬的爱人面前,看了半天,见她已经睡着,就没有惊动她。然后,他从里间屋出来问刘传芬:“传芬,玉梅怎么样?”

“还好!”

“啊!你怎么啦?”孙福海看刘传芬眼泪汪汪的、愁眉苦脸的样子,忙问道。

“没啥!”

“玉梅的病不是见好了吗?有什么难过的?”

“没什么!”刘传芬用手背揩了揩眼泪。

“唉!你这个人心里有事就是闷着不讲:”孙福海关心地说,“玉梅和你结婚六、七年啦,孩子都有两个啦!你自己又有工作,领导上也很关照你,玉梅的病要没有工会的补助,那不早就完啦!你自己想想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是看到玉梅有病,……心里感到难受!……”刘传芬吱晤地说。

“玉梅的病不是见好了吗?还有什么难受的呢!”孙福海又进一步地问道。

“…………”刘传芬低着头没吱声。

“传芬哪!你是三十五岁的人啦,可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事要想得开些,要是想不开可和我谈谈么!”

刘传芬心里一惊:“难道他知道我的心事吗?!”但是他还是一声不吭,故作镇静地坐在那里。

孙福海看到刘传芬一声不吱,想继续谈下去,又怕弄成僵局,所以他就用缓和的语气说道:“不要想不开呀!玉梅的病用不了几大就会好啦。”

刘传芬一听心里又放心了。他想原来他认为我是为玉梅在伤心呢。其实,你怎么知道我的内心的痛苦呢!……他想到这里便抬起头来,强打精神地说:“我是一时感情冲动,没有什么!”

“是吗?那就好。”孙福海也就随声附合地说,“不过你要为玉梅想想,为两个孩子想想,也要为你自己的前途想想,可不要想不开忧愁出病来。”

“不会……”刘传芬勉强地笑了笑。孙福海劝了刘传芬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刘传芬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起孙福海刚才对他讲的话,感到很有道理,可是自己却没有勇气把心事讲出来。他想啊想,想了很久,才睡入梦乡……

第二大清早,孙福海就到公安处赵科长指定的地点来会见。赵科长热情的迎接了孙福海,倒茶敬烟之后,孙福海就把昨夜晚了解到刘传芬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做了详细的汇报。赵科长听过汇报之后,笑眯味地对着孙福海说:“以你的看法,他为什么那样悲伤呢?”

“我看他心里有鬼。”

“是不是为你妹子玉梅的病担心呢?”

“不是。看样于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痛苦。”

“你们是亲戚关系,又是同行同业,在一个单位工作,你没发现他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吗?”赵科长又问了两句。

孙福海想了一下,说:“唉!过去,我太麻痹啦不正因为是亲戚又是同行,所以我才只看到他表现还积极,就没有从政治上去观察他。”他稍停了一下,又说:“说实在的,也不是一点问题也没看出来,如他经常和香港通信,说他姐姐在香港一个纱厂工作,可是就没考虑到这里边会有问题?”

“是呀,我们不应该随随便便从政治上怀疑一个人,但是革命警惕性还是必须有的。”赵科长耐心地说道。

赵科长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皱紧双眉想了一会儿,又说:“这样办好不好,今天晚间你请他去看‘天罗地网’的电影,看完以后把他请到你家去吃饭,顺便再谈一谈,看他有什么表现,如果条件成熟就和他公开谈。”

“唉呀,那要是谈僵啦怎么办?”

“不要紧,我也去,但是不能公开出面,你得给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必要的时候我再出面。”

“那就好办,如果叫我一个人唱这一台戏,那可有些难办。”孙福海笑着说。

“但有一件,你家里不能再有别人。”

“没问题。我女儿在师范学校念书,她住在学校里不会回来,我老婆吃完饭就上夜校去,要到十点多钟才会回来。”

“那就这样办。到时候要见机行事,不要慌张。”赵科长做了一番嘱咐,然后又问孙福海:“你可知道你这是救你妹夫还是在害你妹夫呢?”

“我明白,这是救他不是害他。”

“那就好。”赵科长很高兴地说。

孙福海又和赵科长谈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傍晚七点多钟,孙福海和刘传芬看完电影,孙福海就领着刘传芬到家里来,他们坐在外间屋的一张桌子旁边喝酒淡天。孙福海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建,然后问刘传芬:“传芬,你看这个电影好不好?”

“好,很好!”刘传芬自从看了“天罗地网”电影以后,心里更加苦恼和恐惧,现在突然被孙福海这一问,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吹暖的应付着。

“好在哪里呢?”孙福海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嗯……都很好。”刘传芬又扬起脖子唱了一盅酒,好像不在意似的,但是他想尽力摆脱这个话题。

“唉!你这人真怪,看电影都不能说出感想来。”孙福海死抓住这个题目不放松。

“感想嘛,倒有。”

“是什么?”

“镇压反革命嘛!”

“就是镇压吗?难道就没有宽大的吗?”

“当然有宽大的。”刘传并见逃不出这个活题,便马马虎虎地应付着。

“什么样人才能受到宽大呢?”孙福村义是一步紧一步地问着。

“坦白从宽嘛!……”刘传芬感到来头有些不对,更有些慌张了。

“是呀!坦白,政府就可以从宽处理。”孙福海又暗示地说。他看刘传芬在继续喝酒,有些想要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就有些着急了,但他马上又想起赵科长指示过他,不要发慌,于是就安定下心来,继续问刘传芬:“可是有些人对政府的政策还有怀疑。”

“有什么怀疑?”刘传芬放下筷子怔怔地问道。

“怀疑政府是不是真正宽大处理呀,又考虑到即使是宽九项多是留条命,去劳改,还是不能完全宽大呀……”

“是呀……会有这样想法的。”

“那样想对不对呢?”孙福海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刘传芬,好像就是问刘传芬似的。

刘传芬感到今天这次谈话就好像说他自己似的。虽然他尽量想不谈这个问题,但是对方抓得紧紧的,使他难以逃避。他只好强作镇静地说:“那样想法也是必然的,政治问题,涉反到生命和前途,有这样想法也不奇怪。”

“但是,那要看是什么入,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如果是解放初期,人们对共产党的政策了解得还不够,或者是刚从台湾、香港派进来的,对党的政策有怀疑,当然不足奇怪,要是一个在大陆生活七、八年的人,仍然对共产党的政策有怀疑,那可就有点奇怪啦!”孙福海单刀直入地说。

刘传芬顿时满头大汗,心里忐忑发抖。他越来越感到孙福海是在说他,但是他仍装作不懂似地说:“天不早啦,我要回去看看玉梅。”

“忙什么?光喝酒还没有吃饭呢?”

“我不想吃………”

“唉!想得开一些,不管怎么样也得吃饱饭哪!”

“怎么?大哥,我有什么?我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今天说话怎么拐弯抹角的呢?”刘传芬有些不打自招地、神色惊慌地说。

“嘿嘿!”孙福海冷笑一下。“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刘传芬一听知道自己露了马脚。于是他就装出笑脸说:“大哥今天可能喝醉啦,尽开玩笑。”

“开玩笑,这是关系到你的前途和生命的问题,也是关系到玉梅和两个孩子的幸福的问题,我还开什么玩笑?!”

“啊!大哥你……”刘传芬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安静点,安静点!”孙福海用手把刘传芬拉到跟前,继续耐心地说,“你不要再装糊涂啦!你哥哥不会害你,我不看金面还要看佛面,你也得为玉梅和两个孩子想一想!”

“大哥,你真知道啦!”

“不知道我也不会找你。”

“那可怎么办?!……”刘传芬立刻呜咽咽的哭起来了。他悲哀地苦诉着。“大哥!……你要救救我呀,我解放前被人家欺骗参加了‘保密局’特务组织,解放后我一直隐瞒没有交代……”刘传芬想顶多交代一下历史问题,但是现行的活动还不敢说。他是怕政府不会饶恕他,所以才主动交代一下历史问题。

“不管解放前还是解放后,只要彻底坦白,人民政府就会宽大处理。”

“可是宽大又能宽到什么程度呢?”

“那就看你自己喽,政府的政策是很清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折罪,立大功受奖’,你自己是何去何从,自由选择。”

“立功?‘立功折罪,立大功受奖’,政府能照办吗?”刘传芬抱着怀疑的心情问道。

“能!”赵科长突然从里屋走出来。

“啊!……”刘传芬猛然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赵科长这个不速之客。

孙福海急忙站起来向着刘传芬说:“这是公安处的赵科长,是我的朋友,不要伯,有天大的事情他会帮助你解决。”

刘传芬一看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真是骑虎难下了。也只得心惊脸笑地应酬着。赵科长态度和蔼地坐在桌子旁边。这时孙福海给赵科长拿来了一双筷子和一个酒盅。赵科长拿起酒壶给刘传芬和孙福海各倒一杯酒。然后自己也斟满了一杯,笑嘻嘻地举起酒杯说:“来,干一杯!为我们的相会和为刘传芬的新生干一杯!”

刘传芬和孙福海都举杯一干而净。刘传芬这时候又惊又喜。不知道自己是高兴呢,还是害怕。赵科长又给刘传芬斟满了一杯酒,然后笑着对他说:“老刘,你应该相信政府的话,只要作诚心坦白,争取立功,政府一定会按着政策办事的。”

刘传芬一看不坦白是不行啦,于是他就说:“我相信政府的话,一定真诚坦白,争取重新做人!”

赵科长看到刘传芬表示真心坦白,就叫孙福海到门外去照顾一下,防止别人突然进屋里来。孙福海走后,刘传芬就坦白了自己的罪恶活动……

原来他是一九四七年受欺骗参加特务组织的。那时,他刚从初中毕业,正在南昌市过着失业的生活,天天流浪街头。想找点工作,比找黄金还难。正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张引人注意的招生广告。那广告上说得天花乱坠,说是为了造就人才,为社会创造福利,需要招收一批有为青年,到上海受职业训练,即可保送到社会事业单位去服务。刘传芬一看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立刻跑到招考处去报名,进行了很简单的考试。不久,他就接到了被录取的通知书。他乐得连嘴都会不上了。可是当他到学校受训以后,才知道他是被骗了,原来那是“保密局”办的一个特务训练班。从此他就误入了歧途,当上了特务。但是一个青年人在那个社会里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他不但逐渐地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们学会了欺压人民的本领,而且也学会了敲诈、勒索、打牌、玩妓女。从此,他就陷入到罪恶的深渊里去了。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特务机关突然把他凋去受职业训练。学理发,学当茶房,学饭馆的招待员等职业知识。不久,毕业了,他给派到了××市,通过社会关系,他被介绍到“广东酒家”当了招待员。从此,他就以这个职业作掩护潜伏下来。_特务机关给他的任务就是长期潜伏,没有特务机关的指示,不许进行活动。直到一九五三年,驻香港的特务机关才派专人与他取上联系,给他的任务是搜集各种情报,并负责给一个代号叫?表姐’的转递信件和经费,实际是给蔡刚和特务机关做联系工作。特务机关经常以他“表姐”的名义和他联系……

刘传芬把自己的一切罪恶都向赵科长做了交代,然后泪流满面地对着赵科长说:“我……我罪该万死!望政府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一定争取立功!”说完,他又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赵科长“这是香港站给‘表姐’来的信,是叫我给他转发出去的。”

“里边说些什么?”赵科长问。

“唉!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纪律规定。我只能转信。不能看信,不管是香港方面给‘表姐’的,还是‘表姐’给香港站的,都不能看。”

“很好!你能真诚坦白,又能把这封信交给我,这说明你已经决心与特务机关一刀两断了。只要你愿意立功,政府表示欢迎!”赵科长热情地说。

赵科长说完就把信放在衣袋里,然后说:“天已不早啦,你可以回去了,今天晚间你得辛苦一点,把你对我坦白的问题全部写出书面材料。然后再写一份决心书和立功计划。”

“好!我一定照办!”刘传芬点头鞠躬地说。

赵科长又和刘传芬谈了一会儿,进行了一番教育,就离开孙福海家回公安处去了。

孙福海又对刘传芬进行了教育,然后刘传芬笑着对他说:“谢谢大哥,我可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我一定争取立功赎罪!”

赵科长回到公安处,立即把刘传芬交给他的那封信拆开,然后用显字药水把密写字显出来。他仔细看过信,才知道“情报局”驻香洪站准备派一个代号“1035号”的专员来蔡刚这里视察工作。他看完信,又将密写还原了,然后原封不动的把信封起来。

这时,他用专线电话给马处长打了电话。把工作情况和香港给蔡刚的信的内容都向马处长作了报告。根据马处长的指示,叫他把信立即发出,并做好“迎接”“1035号”的准备工作。

“1035”在香港

香港的夜晚。霓虹灯五彩缤纷地闪着光辉。街道上杂沓的人群,嘈杂喧闹的声音,令人头昏。马路上,汽车接连不断,不时地发出“嘟嘟”的喇叭怪叫声,绿色的电车分为上下两层,高高的象个两层的小洋房似的一个接一个飞驰而过……

街上,一些穷苦的劳动者,还在汗流满面的拼命背运着一袋袋沉得的货物。东一个西一个的乞丐,一边躲避着警察,一边向那些有钱的老爷们乞讨着。可是那些买办老板们,此时正挎着穿高跟鞋的太太们在逛夜消遣。在一家舞厅里,一圈围绕在四周墙上的淡绿色的电灯,映着微弱的光芒。肉麻的爵士乐正奏得起劲。一些醉醺醺的舞客,个个都紧紧搂着一个妖艳舞女,随着“蓬嚓嚓”的音乐旋律,在光滑的地板上狂跳着试情舞……舞客当中有一个年约三十四、五岁,留着西装头,穿身灰色西服的男人,他就是代号“1035”的特务王非。他怀里搂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她擦着满脸香粉,两只圆圆的眼睛上边,画了两条又黑又弯的眉毛,一张大嘴巴搽得血红血红。一看就知道她是个肉感的、卖弄风骚的舞女。当她和王非互相偎贴跳舞的时候,故意装出一种狐媚的娇态,不住地飞着情眼……当音乐停止,一场舞跳完了的时候,王非拉着舞女的手,走到单间去了。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要了两杯“白兰地”和咖啡,一边喝,一边闲谈着。

“王先生,你说要到哪里去?”舞女娇声娇气地问道。

“这可是秘密,”王非小声地、神秘地说,“咱们俩要不是老相好的,我可不会告诉你,我要到大陆去。”

“哎哟,有什么神秘的,我还不知道你是吃那碗饭的。”舞女眼睛一飞,笑眯眯地说。

“是呀,你要不知道,我还不对你讲呢。”

“什么时候回来?舞女问。”

“很难讲,也许是去去就归,也许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王非喝了一口“白兰地”,他的神色忧虑。

“不,你会回来的,要不可想死我啦!”舞女故意献媚地说。

“是呀!但愿上帝保佑我能平安无事。”王非歪着酡红的酒脸说,“说真心话,我也舍不得你这个小宝贝呀!”他用手拧了一下舞女的脸蛋。

“舍不得?要是真心,我们俩就到澳门去,买一幢别墅过上几年舒服生活,何必去卖命呢?”舞女一本正经地说。

“哼!到澳门去,就装到了大陆是不是?那一套鬼把戏不行啦!”

“为什么?你们不是有很多人跑到澳门去给香港这里送大陆的情报吗?”

“那是过去,现在已被上级发现啦,这条路行不通啦!”

“那你不去大陆不行吗?”

“不行,这是上级的命令,再说也有一大笔钱哪。于我们这行的和赌博一样,不豁出命来碰运气是不行的。搞得好,我妈能升官又能发财,这是个好机会。”

“什么时候动身?”

“不知道。上边叫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两个人闲扯了一会儿,就到旅馆里开房间去了……

第二天晚间。王非来到天后庙道一座五层楼旅社的第三层一个房间里。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屋里的电灯十分明亮。屋的四周围是淡绝色的粉墙。墙上挂着一些名人的字画、油画,还有一张裸体女人画片。

这间屋子地下铺着很厚的黄色丝绒地毯。屋中央放着一张长方形的红木桌,靠北墙摆着两个长大的沙发,靠南边是玻璃窗,但已被绿色的窗帘遮住了。王非坐在沙发上,略等片刻,从里屋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这个人方头大耳,满脸横肉,两只深陷到眼眶里去的大眼睛贼溜溜地乱转,上嘴唇留着一撮日本式的小黑胡子,他那短短的灰白头发上边还擦了一层油。这个家伙,就是蒋介石集团的“情报局”特务机关设在香港一个站在负责人张天元。他靠在堂皇而华丽的安乐椅上,脸笑心不笑地对着王非说:“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随时听您的吩咐。”王非彬彬有礼地说。

“准备好了什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张天元板着面孔说,“我要你做好到大陆以后的思想准备,到大陆以后你要特别小心,要说共产党愿意听的话,要办共产党愿意办的事。”

“是!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去办。”

“但是你可不要忘记你是干什么的,到大陆以后不要叫共产主义思想把你迷惑住!”

“请站长放心,我一定忠于党国!”王非态度坚决地说。

“这次去大陆的任务很艰巨。”张天元摸了摸他那撮小胡子说,“我在大陆上的力量,先后都被共产党给收拾啦!就剩下这张王牌啦!我这支‘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能够在大陆生存下来,费了我多少心血啊!”

“是,我知道。”王非故作奉承地说。

“我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张天元傲慢的冷笑了一声。“我要把那张王牌拿出来,要在共产党的心腹之地给它扎上一把尖刀!”他咬牙切齿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

他说完就站起来,走到西墙上掀开一张油画,里边露出了一张中国地图,他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山脉说:“这是武夷山脉,是一个危崖绝壁的天险之地。对我们进行游击活动很方便。”

“这次派你去的任务就是亲自考察一下这个地区的实有力量,我就是这么一张王牌啦,没有充分把握我是不用的。因此,为了慎重起见,才特派老兄亲自前往。到那里你要加紧工作,把考察结果马上发报给我,以便决定行动的时间。”

“那里不是没有电台吗?”

“是啊,我离开大陆的时候给蔡刚留下了一个电台,可是他们弄坏了,这次你要带去一个电台。”

“我带?这次是从空中去吗?王非心惊胆战地问。”

“不,从深圳公开合法的过去。我考虑过了,最近在那里空投了一次武器,现在又到那里空降危险性太大。”

“经过深圳带电台那可危险哪!”王非更加惊慌地说。

“老兄的安危我考虑到了,所以不叫你亲自带去。我已经派人偷渡过去,你到广州以后,会有人交给你。”

“在什么地方?”

“在从深圳开往广州的火车上,会有人转给你。”

“请问站长,我到大陆考察工作以后,是马上回来呢,还是长期在那里?王非心慌意乱地问道。”

“回来?你想到哪里去了?”张天元疾言厉色地说,“派你去,一是为了亲自考察一下那里的力量如何,二是派老兄亲自出马领导那里的游击武装,这是党国对你莫大的信任。”

“愿为党国效劳!”王非表示得很坚决,心里却象抱了一块冰似的有些不寒而栗。

“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久,就会听到你们轰动世界的好消息。”张天元倒满了两大杯白兰地,举起酒杯狂妄倨傲地说,“为我们不久的将来在大陆胜利会师而干杯!”

两个人干杯以后,王非向张天元说:“站长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张天元想了想说,“到大陆见到我的老朋友蔡刚和我的侄儿张子斌,请代我向他们问好,告诉他们,我不久就会返回大陆。”

“是!我会照办!”王非惟命是从地回答着。

“你到大陆第一个要见面的就是刘传芬,这个人还忠实可靠,就是爱钱如命,老是伸手要钱。这次见到他给他一百元人民币。你见到他,要把情况弄清以后,再去找蔡刚,如果他和他‘表姐’已经断绝联系,那就说明蔡刚那里出了问题,那时你马上就转回香港来!”

“是!我一定照办!”

张天元最后把到大陆以后和蔡刚接头的办法和暗语、暗号都向王非作了详细交代。然后伸出手来说:“好啦!你可以走啦,今天要立即动身,祝你一路平安!”

王非向张天元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上前去握了握手,说声“再见”就走了。

自投罗网

正午时候,天上的日光黄刺刺地照着城市的街道。已经到八月了,但是天气还是那么闷热,丝毫没有凉爽的感觉。东北路第三饭店里。挤满了顾客。服务员刘传芬正忙着端菜送饭。这时,突然从外边走进来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人。他留着西装头,上身穿白府绸衬衫,下身穿一条灰色凡立丁西装裤,脚上着一双红色凉皮鞋,看样子好像那个机关的干部。他迈着均匀的步伐,走到一个空单间里坐下来,一边扇扇子,一边拿“菜谱”看着,看样子是在挑选可口的菜饭呢。

刘传芬走过来热情地给他倒了一碗茶,然后笑容满面地问道:“同志,您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好,什么可口就吃什么吧。”那个顾客拿着“菜谱”,看着刘传芬说。

刘传芬一听心里一跳:“这不是暗语吗?”他心里想,“是不是1035号到?!……”

于是他就很快的用暗语回答说:“什么可口,也得您来挑选,您不说我也不知道。”

“可是你不报菜名,我也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菜呀!”那个顾客又用暗语问道。

刘传芬心里更有些紧张,知道这个顾客是“自己人”,于是他就提高了嗓门报道:“干炸里脊、熘什瓣、炒肉丝、炒肉片、辣子鸡、熘鱼片、木须肉、熘肉段,请问同志你要什么菜?”刘传芬象打机枪似的很快就把特务机关规定的暗语说出来。

这个顾客就是代号1035号特务王非,他看刘传芬对答如流的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就笑嘻嘻地说:

“随便来几个菜吧,再来一瓶葡萄酒!”说完就挤了挤眼睛。

刘传芬点了点头,说声“好!”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刘传芬就把酒菜都端上来,摆在王非面前,然后小声地说:“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王非一边擦筷子一边小声地回答着。然后又说:“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规定个时间和地点!”

刘传芬点了点头就出去啦。过了一会儿,刘传芬就又转回来,一看王非已经喝完了酒,刘传芬就问他:“吃好了吗?”

“吃好了,算帐!”

刘传芬算了算然后说:“一共是二元五角钱。”

刘传芬在接钱的一刹那间,向王非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的是会见的时间与地点。王非急忙把纸条放在衣袋里,然后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大摇大摆地走出饭店去。但是,他刚刚走出门去,从饭店里又走出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他一跨出店门,很快就钻到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这是侦察员小陈,他早就跟上王非了。

晚间八点多钟,人们不断地来到公园里乘凉、游园。人们一进那座牌楼式的园门,便踏上了一条平坦而宽阔的园路。路的两旁有花坛、草地和多叶的大树,在大树下边有预备给人坐的石椅子。围绕着公园有一个人工挖掘的环湖,湖两岸有很多小树,在湖中间还有一座假山,山上有一座凉亭。在靠湖边的小树下边一个僻静的地方,坐着两个人,这就是刘传芬和王非。他们按着白天约定的地点按时到这里会见了。

王非的眼睛不时地向四下探望着。这个狡猾的特务,自从他进来以后,时刻都在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他看看附近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才压低了声音对刘传芬说:“张先生给你问好,还给你带来一百元钱。”说完就从衣袋里拿出一迭钱来交给刘传芬。

刘传芬用手接过钱来,很快就揣在衣袋里,然后小声地说:“谢谢您!”

“你的处境如何?”王非问道。

“很好,平安无事。”

“‘表姐’那里怎么样?”

“经常和我联系,也平安无事。”

“你明天给张先生发一封信,说我安全到过。”王非说完,想了一会儿又说:“还有,你明天把信发出以后,就再不要和张先生联系了,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那我今后和谁联系呢?”刘传芬诧异地问道。

“什么时候需要联系会告诉你。”

“你要住在这里还是很快就回香港呢?”刘传芬问道。

“那是我的事情。需要你知道的事我会告诉你,不需要你知道的事就不要问,这是敌后工作的纪律!”王非态度冷冰冰地说。

“是!”刘传芬连忙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谈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走出公园去了。王非走出公园,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九点了。于是他就东张西望地看了看,看身后没有人跟踪,他就急忙招呼路旁一个三轮车工人说:“东兴旅社。”

“三角钱。”

“好,走吧!”王非很快就上车了。那个三轮车工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体很结实,蹬起三轮就象飞也似的奔驰。

三轮车走了一段路就钻进了一条巷子。王非一看,急忙问道:“这是到哪里去?”

“到东兴旅社嘛,走近道便宜,才是三角钱。”三轮车夫作着解释说。

“哦!快走吧!”王非听了三轮车工人的解释才放下心来。

又走了一段路,三轮车工人突然把车往旁边一拐,就进了一个大院子里。王非一看不对劲儿,刚想下来,还没来得及动身,在院子里的赵科长和一个侦察员早就把枪对准他的胸前。说:“不许动!你被捕啦!”说着就把逮捕证拿给他看。

王非立即举起双手,声音颤抖地说:“同志!不要误会,我是好人。”

“不会误会,我等你很久啦。”赵科长态度威严地说。于是就命令那个“三轮车工人”和另外一个侦察员把王非带进审讯室里去。

那个三轮车工人就是侦察员小陈。他走到王非面前把手铐“咔”的一声给王非带上,然后把他带到审讯室去了。

在一间宽敝而肃静的审讯室里。赵科长正在审讯王非。王非这个顽固的特务分子,虽然被审讯很久,但是仍然怀着伐幸的心理,认为公安机关不知道他的底细,所以他仍旧一口咬定自己是“好人”。赵科长态度严肃地对王非说:“我警告你!人民政府对顽固的特务分子是坚决镇压的!”

王非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满头冒汗,但是他仍然不吭一声。这时,侦察员小陈从外边领来一个人,这个人是东兴旅社的服务员,他提着一个红色的大皮箱,放在审讯室中央。赵科长指着那个皮箱问王非:“这是你的吧?”

“是。里边没什么,不信可以检查。”王非故作镇静地说。

“服务员同志,这东西是他的吧?”赵科长转过头来又问那个服务员。

“是,是他的。他住在202号房间。”赵科长叫服务员在搜查证上签名以后,就叫他回旅社去了。

然后,赵科长叫侦察员小陈把皮箱打开,里边装了两套蓝色中山服和一些肥皂、牙刷、牙膏等日用品,还有一筒“康宁”奶粉。赵科长把每一件东西都仔细检查过了,最后他拿起那筒奶粉,用手掂量一下,感到很重,就冷笑着问王非:“这是什么?”

“是我在广州买的奶粉。”王非的脸色惨白,好像僵尸似的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筒奶粉。

“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王非战战兢兢地说。

于是赵科长就叫侦察员小阵把装奶粉的铁筒打开,然后把奶粉倒在一张白纸上。但是正在倒奶粉的时候,突然“嘣”的一声从铁筒里边掉出一个四方的油纸包来。

“这是什么?”赵科长的眼睛瞪得圆圆地问王非。

王非霎时心慌意乱、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赵科长把那个四方的纸包拿起来,打开,看了看里边包的是个小型收发报机,就冷笑地说:“噢!是美国出品的‘POP’式收发报机,这就是你先生吃的奶粉?”

王非把头低到胸前,浑身颤抖,吱吱唔唔地说:“那确实是我在广州买的奶粉……里边装的收发报机我不知道。”这个顽固到底的家伙仍想抵赖。

“哼,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巧事啊!”赵科长讥笑地说道。

审讯到这里,赵科长就把放在桌子上的小闹钟拿起来,用手拨弄几下,然后用他那锐利的眼光看了看王非。王非见赵科长的眼光那样威严,立即把脸转过去,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时桌上的小闹钟突然响起来了,把王非吓了一跳。赵科长看了看王非问道:“请问你,现在是几点钟啦?”

“十点三十五份。”王非看了看闹钟不在意地回答着。

“十点三十五不认罪,还等到什么时候?”赵科长旁敲侧击地问道。

王非一听赵科长的话,心里就凉了!他知道赵科长说的“十点三十五”是指出他的“1035”的代号。这时他才知道再狡猾是无用了,什么都被他们知道啦!于是,他嗵地一声跪在地板上,声音颤抖地哀求道:“求长官饶命吧!你们什么都知道啦!”

“不知道就不会‘请’你到这里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好,不然人民政府的法律是不会饶恕你这个顽固分子的!”赵科长声色俱厉地说。

“不,不,我可不敢顽固,只要留我活命,我什么都讲。”王非哀求着说。

“站起来!”

王非急忙站起来,坐在椅子上,一五一十的、原原本本的把自己全部罪恶和“情报局”想在武夷山区搞游击活动的阴谋计划全部供认出来……

“张天元叫你在什么时候行动?”赵科长听完王非的口供以后,又提出一个问题。

“时间没有确定,他叫我考察完毕,认为可以行动的话,就叫我发报联系,听他最后的指示。”

“行动以后你们准备怎么办?”

“张天元指示我,行动以后要把共产党斩尽杀绝!……”王非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们有多少人能把共产党斩尽杀绝呢?”

“蔡刚报告,说他可以组织一千人。”

“你相信吗?”

“不相信……吃空额这是我们国民党军队的传统。”

已经到下半夜两点钟了,赵科长才审讯完毕。侦察员小陈把王非带下去以后,赵科长把王非的口供和缴获的收发报机都包在一起,然后提着包裹,坐着“吉普”车到党委汇报去了。

赵科长向党委汇报完又坐着“吉普”车飞快地赶到县公安局。到公安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东方已经出了太阳。他连饭也没吃,就急忙把整个案情和1035号被捕的经过以及全部口供情况都向马处长、县委书记李振吉、公安局李局长作了详细汇报。他汇报完了以后,又说:“上级党委指示:要尽快的破案,及时地打击敌人。党委要求必须全部、干净、彻底地消灭敌人。不叫一个敌人漏网,但是也不允许冤枉一个好人。”

“是呀,上级党委的指示很正确。因为敌人的阴谋活动已经全部被我们发现啦,现在必须争取先发制敌,因此必须早日破案。”县委书记说。

“但是敌人整个组织到底有多少人,现在我们还没有全部弄清,当然,蔡刚说有一千人,那显然是吹牛皮,可是究竟有多少?这个问题不解决,在破案时想要一个也不漏网是很难办到的。”马处长一边吸着烟一边说道。

“我提个意见,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可以……”李局长把自己的意见讲给马处长和县委书记听。

“很好!我看可以这样办,李书记你同意不?”马处长用征求的口吻对县委书记说。

“我也同意。”县委书记说。

孤身入匪穴

第二天黄昏,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身穿一件灰色干部服,下身穿一条蓝布裤,手里拎了一个蓝布旅行袋,大模大样地来到了杨麻子的家。

这个人一进门就看到杨麻子正在那里给一个老头看病。杨麻子一看进来一个陌生人,立即打招呼,说:“同志,你有什么事?”

“看病!”那个人用手捂着肚子。

“好,好!请稍微等一下。”杨麻子点头笑脸地说。

过了一会儿,那个看病的老头走了。杨麻子就请那个人坐在桌子旁边。他瞪着两只浮肿的眼睛,把那个病人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番,然后笑嘻嘻地说:“同志,你是哪里来的?怎么没见过呢!”

“我是农产品采购局的,到乡下来采购东西,路过这里,没想到肚子痛得要命,没有办决才来请你给看看。”

“好哇!摸摸脉看。”杨麻子说着就把那个人的左手拉到桌子上摸起脉来。

杨麻子一边摸脉,一边看着那个人,他越看越感到这个病人来得很突然,他心里想。过去为什么没有看见这么个人呢?……是不是1035号到啦?于是他就用三个指头摸着脉,并轻声地咳嗽两声。

那个病人不慌不忙地把放在桌子上给摸脉的手动了一下,然后把大拇指弯到手心里,只剩下四个手指头伸得直直的,也轻声咳嗽两下。杨麻子一看心里一惊,他想“这是自己人哪!”因为杨麻子过去是个青帮头子,所以特务机关和他接头的暗号仍然采用“三老四少”的问答方法。就是,问号是三个指头摸脉咳嗽两声,答号是伸直四个手指头咳嗽两声。

这时,杨麻子就用暗语问道:“同志,你病了多久啦?是新病还是老病?”

“我这是旧病复发。”那个人笑了笑,也用暗语回答着。

“你是自己人?”杨麻子鬼鬼祟祟地问道。

“1035,”那个人小声地说。

杨麻子急忙站起身客客气气地说:“欢迎!欢迎!”

“你是万金兄吗?”那个人小声问道。

“请到里屋讲话!”杨麻子急忙把那个人让到里屋,然后他走到门外向四下看了看,又回于屋里把门关上。杨麻子走进里间屋忙给“1035”倒茶。然后又以特务机关早已规定的暗语问道:“请问老大贵姓?”

“好说老大,在家姓王,出外姓潘。”

“请问老大在帮?”杨麻子又问了一句。

“好说老大,称不起在帮,投师晚离师早,少受前人慈悲,沾祖师灵光,借前路走。”

“请问老大共有多少帮!”

“共有一百二十八帮半。”

“何为半帮?”

“各帮无半不成帮,半帮是火船请祖收徒皆在内,乃姚祖担任。”

杨麻子见“1035”对答如流,就急忙站起来说:“你可来啦,大家都等着你呢!”

“蔡司令可好?”

“他很好,谢谢专员的挂念!”

“见他方便吗?”

“不方便哪!他住的地方离这很远。”

“啊,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我想办法,请专员略等几天。”

“等几天?唉呀!我有要事要与他当面会谈,拖延几天误了大事可怎么办?”

“好,好,我尽量想办法。”杨麻子点头哈腰地说。

“等几天,那叫我住在哪里?”

“你的安全我负责。”杨麻子说着就领着“1035”走到床前,他把床一般,床后边的墙脚下,就是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里一片漆黑。杨麻子点起油灯以后屋里才亮起来。杨麻子请“1035”坐在一张木板床上,然后带有歉意地说:“请专员原谅,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您得委曲一时。”

“没什么。在敌后工作比不了在香港,现在应该艰苦些。”“1035”平心静气地说。

杨麻子请“1035”吃过晚饭,就把地下室的暗门又用床掩住了。原来这个“1035”并不是特务王非,而是公安处侦察科的赵科长,为了彻底把敌人的全部组织活动情况侦察清楚,根据公安处马处长和县委书记李振吉的指示。乔装成王非来找蔡刚的。

赵科长坐在暗室里,感到十分寂寞。他从木板床上站起来,借着油灯的光亮对地下室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只见这个地下室四周都是阴森森的。里面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木板床以外,还有三条板凳。他把整个地下室进行了仔细检查以后,就坐在床上,一时感到心情沉闷。他想:“敌人搞些什么鬼!什么他妈‘三老四少’的鬼名堂!。……”赵科长为了记住敌人规定这套暗语,一个夜晚的时间没有睡觉,象小学生背书一样,看一遍再闭着眼睛背一遍,一直到记得烂熟为止。现在和杨麻子是接上头啦,但是他心情又有些焦急地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蔡刚呢?……敌人要把我关在地下室多久呢?……”他恨不得一下子就见到蔡刚,好很快的把敌人一网打尽!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好像有一团熊熊的烈火在燃烧。老是平静不不来……赵科长是个有十多年侦察工作经验的公安干部。他深深地体会到,战斗在无形战线上和战斗在公开战场上一样,每一次胜利,都是经过尖锐复杂的斗争取得的,而每当胜利的前夕,又是最尖锐最复杂的时刻。一个公安干部越是在这尖锐复杂的斗争中。越需要有一颗对党对人民无限忠诚的心和有一个对尖锐复杂的情况能够冷静分析的头脑。“心要热,头要冷啊!……”赵科长躺在床上一边自思自想着,一边考虑着如何应忖敌人的审查和计划着怎样彻底地消灭敌人。

到了下半夜两点多钟。他才稍有睡意,昏昏沉沉的、似睡未睡地躺在床上。就在这个时候,李文彬偷偷地来到杨麻子家里。他和杨麻子坐在前屋里,交头接耳地谈着。

“1035号到啦!”杨麻子好像得了什么惊人的消息似的对着李文彬说。

“真按时到达啦!”李文彬又高兴又惊讶。但是想了想,又说:“靠得住吗?不会出问题吧?”

“不会。我在接见他的时候,进行了严格的盘问,他都对答如流。看样于,这位专员是个很能干的人。”

“电台和经费带来没有?”李文彬问。

“我没敢问,他也没有说。”杨麻子小声地说。

“怕什么?不管他是多大的人物,按着敌后工作要求,他得受我们的审查。”李文彬说着就掏山手枪来,“我要见他!”

“副司令!不可莽撞!人家是上边派来的!”杨麻子神色惊慌地说。

“上边,他能上到哪里去?难道他还能上到我叔父的上边去?”李文彬狂妄自大地说。

“当然不能,不过要是得罪他对我们可不利,人家是专门来考察我们的专员哪!”杨麻子急忙解释着。

“不要紧,一切有我。”李文彬说着就把手枪放在裤袋里。杨麻子把床搬开,领着李文彬走进了地下室。

这时,赵科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进来,就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杨麻子走近板凳前边把灯点着,拨了拨灯火,屋里顿时亮起来了。杨麻子走到赵科长面前向着李文彬介绍说:“这是边派来的王专员。”

李文彬看了看赵科长,突然后退了一步,掏出手枪对准赵科长的胸口,说:“什么王专员,这不是公安局的吗?!”

赵科长一听吓了一跳.“难道他认识我?……”但是他马上又心平气和地说:“你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你不要假装正经!王专员和我叔父是朋友,我在香港时候就认识他。”李文彬瞪着两只小眼睛恶狠狠地说。

赵科长一听心里可有点慌张:“难道王非这小子骗了我,他说李文彬不认识他呀?……”他想了想又迅速冷静下来。心里想:这家伙一定是耍花招。于是赵科长笑了笑说:“张子斌!把你这套收起来!”他说着就坐在床上,神色自若地又说:“没来的时候所天元兄说你是个调皮鬼,果然和我玩起这套来啦!”

李文彬一听赵科长叫他的真名,又提到自己叔父的名字,心里就解除了一些怀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真名除了自己的叔父知道以外,别人是不知道的。但是,他仍不放心,紧接着又问赵科长:“你说你认识我叔父,请问他的面貌是啥样?”

“嘿嘿!你这小子是在大陆上叫共产党吓怕啦?”赵科长开玩笑似地说。

“不要废话,你说他是什么样?”李文彬握着手枪板着面孔说。

“天元兄今年四十九岁,个子长的比你稍微高些,胖胖的圆脸,上嘴唇留着一撮小黑胡,你说对不对?”赵科长不慌不忙地说。

李文彬一听,急忙把手枪收起来,带着笑脸走到赵科长面前,一边握手一边表示歉意地说:“王专员,请你原谅。在敌后工作不得不多加小心!”

“没啥。干我们这行的应该这样。”赵科长态度平和地笑着。

杨麻子也从旁边笑嘻嘻地说:“文彬兄处事一贯谨慎,请专员原谅!”

赵科长看了看杨麻子,说:“没关系。”然后又对杨麻子说,“你到外边看着点,我要和副司令谈谈!”

杨麻子急忙走出地下室,站到房门外偷偷地向四下瞭望着。杨麻子走后,赵科长对李文彬小声地说:“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对党国很忠诚。”李文彬说。

“当参谋长还称职吧?”

“行。头脑很清醒,处事很果断。”

“不过要注意!你是天元兄的侄儿,我才这样说,在敌后工作,不要轻易相信人!”赵科长表示亲近的样子说。

“是!感谢专员的指教!”李文彬也表示亲近的样子。

“这次我是奉你叔父的指示前来的。带来了电台和经费。但是天元兄指示我,这里的情况不考察清楚,我是不交货的。”赵科长说到这里把声音压低了些。“子斌!来到这里你就是我的亲人了,你应该把真实情况告诉我。”

“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李文彬说。

“蔡刚怎么样?”赵科长又问。

“这个老杂毛我是瞧不起的,他天天住在山洞里避风,一些冒险事情都是我出马。前次宋天武的事情要不是我亲自把他干掉,蔡刚早就被共产党从山洞里抓出来啦!”

“干得好!天元兄经常夸奖你能干。”赵科长又给李文彬戴了个高帽。然后又说:“宋天武过去不是表现还好吗?”

“这个该死的!开始表现还好,可是在共产党天下呆了几年就变心啦!没想到他竟敢出卖司令!”

“人心难测啊!”赵科长的眉头彼得紧紧的,对着李文彬说。

“电台和经费放在哪里啦?”李文彬问道。

“在这里。”赵科长说着就把蓝布旅行贷拿过来,从中拿出那筒奶粉,和一大叠人民币,说:“这罐头盒子里边装的是收发报机,这是10元钱一张的,一共是五千元。”

李文彬见钱眼开地笑了笑。然后说:“这就好啦,没有电台太不方便啦:”

“子斌!蔡刚说他可以在这里搞一千名游击队,这个问题大元兄还有些怀疑。”

“哼!吹牛皮没死罪。他把全乡的人都算在内啦!”

“是呀,所以大元兄才派我来这里进行考察,这说明天元兄真有远见,实在令人钦佩!”

“是呀,我叔父是蒋总统和美国人最相信的人。”李文彬得意洋洋地说。

“子斌,你要对党国负责,对你叔父负责,这里到底有多少人?我看力量不足是不能轻举妄动的,问题没弄清楚,我也不能把电台和经费交给蔡刚。”

“不要听他瞎吹,我看不会有很多人,这个老家伙的底子我还摸不清楚吗!不过现在要干也行,一干起来那些反对共产党的人就会参加我们的队伍。”

赵科长本想再问下去,可是他又怕问多了反会引起对方怀疑。于是,他对着李文彬说:“什么时候领我去见蔡刚?”

“明天晚间。”

“好吧,你快回去吧!天亮就不好走了。”李文彬从地下室里出来,走到屋前对杨麻子说:“你可要当心!注意专员的安全!”

“我会照应,请副司令放心!”杨麻子送李文彬出去,就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晚间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李文彬借着漆黑的深夜,鬼鬼祟祟地来到蔡刚住的山洞里。这时,躲在空心树里边的韩礼忠和万昌寿早就看见了。韩礼忠和万昌寿、刘大福,他们每天晚间都躲在这棵空心的大树里面,暗中监视着敌人的活动。

李文彬来到山洞里,见了蔡刚就把“1035号”已经到达的消息和怎样审查过“1035号”的情况都告诉了他。蔡刚一听说“1035号”已经到来,高兴的要跳起来。他用手推了推眼镜,喜笑颜开地说:“嗨!我蔡刚出头露面的日子到啦!”然后,他又态度严肃地对着李文彬说:“不是为兄多怪你,你处事谨慎这是对的,一但是做事粗鲁就不应该。‘1035号’是上边派来的人,我们绝不应该随便得罪他。”

“怕什么?他是上边派来的更应该了解我们的处境不易,谈不上得罪不得罪!”

“电台和经费带来没有?”蔡刚又问道。

“带是带来啦,不过人家不见兔子不放鹰,没有留到我们的实力,他是不会轻易交货的。”

“尽管他来考察好了。不要说我的实力多少,就是我蔡刚能在大陆上生存到现在,这就是莫大的功劳。”

“可是我们人太少了,真要打游击我们力量是不足的。何况司令已经和上边讲了,说可以搞一千名游击队呢。这次上边来人啦,我看司令如何交代?”李文彬嘟嘟喃喃地发了一顿牢骚。

“我怎样交代?我的副司令!你是张天元的亲信,这事与你就毫不相干?再说大陆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只要我们干起来,别说一千人,两千人也很快就会有的。”蔡刚气得额上的青筋直跳。

两个人正在争论,忽听洞内的小铜铃响了三声,他们知道是自己人来了。李文彬就急促地对着蔡刚说:“来啦!他们来啦!”

说着李文彬就走到洞口,一伸手把铺在孤坟前边的石板推开,这时就从洞口跳下两个人来。前边是杨麻子,后边就是赵科长。李文彬领着他们走进山洞。见到蔡刚,急忙向赵科长介绍道:“这位就是‘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的蔡刚司令。”

赵科长急忙走到蔡刚面前,笑着和他握手说:“久仰!久仰!久闻蔡兄在敌后为党国效劳,今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惭愧呀!惭愧!为兄这样狼狈不堪,请多加原谅!”蔡刚虽然嘴里说得很谦虚,但是他此刻已经摇摇摆摆的装出一副司令官的架子了。

“哪里,哪里,相信蔡司令不久就可以出头露面轰动于世。”赵科长又奉承了几句。

蔡刚让赵科长坐在石凳子上以后,从箱子里拿出一把特制的锁头,啪地一声放在石桌子上,这时他的右手已经放在衣袋里握着手枪,说:“对不起,王专员!我们还有个见面礼!”

赵科长不慌不忙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啪地一下放在石桌子上,然后泰然自若地笑着说:“蔡司令,请你开锁!”

蔡刚拿起钥匙“咔”地一声把锁头开开了。这时他才放下心来,知道来人真是上边派来的。因为在张天元逃走以前,就给蔡刚留下一把特别的锁头,告诉他如果以后派人前来接头的时候,必须用钥匙把锁头打开。这件事只有蔡刚和张天元两个人知道。这时,蔡刚分外热情地对赵科长说:“天元兄可好?”

“他很健康。来的时候叫我给你和子斌问好!他说不久就可以在大陆和你们见面。”

“但愿这一天早日到来!”蔡刚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两个人客套一番之后,赵科长就以特派专员的身份查问这里有多少人,这些人的政治上是否可靠,蔡刚都—一作了答复。然后赵科长对着杨麻子说:“你到外边瞭望一下!”于是杨麻子就出去了。

“不要紧,在这深山密林的山洞里,我给你保险。”蔡刚满不在乎地说。

“不能大意呀:”赵科长故意装得谨慎的样子。然后他又对蔡刚说:“不是兄弟不相信司令,来的时候天元兄告诉我一定把实力弄清,然后才能决定是否行动。”

蔡刚冷笑了一声,就从箱子里拿出一份名单,交给赵科长说:“我蔡某是真金不怕火炼,你看吧!这是我的全班人马。”

赵科长看过以后又说:“人可是不多呀!蔡司令不是说可以搞到一千人吗?”

“这十五个人是我的骨干,只要上边叫我蔡某今天行动,用不了三天,我就可以招来一千两千!”蔡刚抬起手来高声说道。

“武器呢?”赵科长又问。

“武器可是不多,上次空投的太少了。加到一起一共只有十支长枪,七支短枪,十个下榴弹。”蔡刚掐着手指头算着说。“不过也不算少,共产党用大刀长矛可以打天下,难道我蔡刚有这么多新式武器还打不了天下吗?”

“蔡司令说得对。武器不成问题,只要这里干起来,我可以打电报请求台湾继续支援。”

“什么时候可以通电报啊?”李文彬急切地问道:“要通,现在就可以通,不过武器的数目我还得检查一下。”

“王专员你太认真啦!”蔡刚板着面孔说。

“哪里,这是天元兄的吩咐,小弟不得不照办。”赵科长带着解释的口吻说。

于是蔡刚就领着赵科长走到石洞的东北角下,把一块大石头搬到一边,就露出一个洞门。蔡刚先下到洞口,赵科长和李文彬随后也下去,他们用手电筒一照,就看到一个很大的石洞。洞里堆了几箩筐米,靠放米地方不远就有一个石砌的锅台,看样子这是煮饭用的。蔡刚走到石洞里边就把一个用降落伞包着的木箱子打开,然后把里边的抢枝、手榴弹都搬出来,叫赵科长看。

赵科长一件一件看过之后。就笑着说:“很好!有这么多武器,我们就可以坚持打游击。”然后他又说:“蔡司令,你这地方真好哇,活象一个地下宫殿。”

“哈哈!”蔡刚张着大嘴笑着说,“要是没有这个保险地方,那我早就和阎老五见面啦!这是上帝给我安排的好地方呀!我从这里可以直通一个大樟树下的洞口出去,还可以从你们进来的那个坟前的洞口出去。这是多么理想的地方啊!我足足在这个山洞里呆了八年啦!”蔡刚边指划边介绍着说。

“蔡司令真是‘在深山修真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啊!”赵科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唉!也真难‘修行’啊!我储备了五年的粮食,心想蒋老头五年会回来,可是现在八年啦!这几年可真难过啊!特别是共产党搞他妈什么统购统销,可把我‘统’坏啦!弄得我‘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啊!”蔡刚好像诉苦似的说。

“是呀,这点上边都知道。蔡司令真不愧为党国的功臣哪!”赵科长又奉承他两句。

这时赵科长一边看着山洞,心里一边想:“这个山洞和李萍讲的那个山洞一样,怪不得李萍说这个山洞很大,可真不小哇!”

一切都看完了以后,蔡刚又领着赵科长和李文彬回到原来的山洞里去。这时蔡刚扬扬得意地问赵科长。

“王专员,怎么样?”

“很好,兄弟感到十分满意!”

“那就请你架起电台。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天元站长吧!”蔡刚用手托了托眼镜。

“当然会报告给天元兄,可是蔡司令未来的计划如何。兄弟也要一同报去。”赵科长一边说一边从奶粉盒子里边把电台拿出来,然后很熟练的架设起来。

蔡刚用手推了一下眼镜神气活现地说:“不是为兄夸海口,只要上边批准我采取行动,我马上就可以把乡政府拿下来,然后控制整个武夷山区,建立起游击活动区。”蔡刚越说越大声,他那狰狞的面孔,露出杀人的凶气,“我要把那些穷小子统统杀光!”

“蔡司令对上边还有什么请求吗?”赵科长眼看着反革命分子这样嚣张,心里气得直发颤,但是表面上还得笑脸应付。

“有。希望‘国军’快些回来,好与我们早日胜利会师!”蔡刚自吹自擂地说。

赵科长坐在石凳子上,把电门扭开,戴上耳机,不慌不忙地对准他所需要的波长,作好发报的准备,然后对着蔡刚说:“现在就要发报啦,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没有,请给天元站长问安!”蔡刚瞪着两只近视眼看着收发报机。

赵科长叫到呼号以后,就“嘀哒哒”地发起报来。发完报以后,赵科长又闭了发报机,扭开收报机。这时只听见:“嘀哒——嘀嘀哒——嘀……”地响起来。

赵科长一边收报一边笑容满面的看着每个字码,因为电报是马处长发来的。内容是决定立即破案。赵科长收完报立即把密码翻成文字交给蔡刚说:“这是天元兄的回电。”

蔡刚拿着电报紧贴着近视镜看着。只见电文上写的是“蔡司令并王非兄:条件成熟,一望火速行动。并希与大陆一切反共抗暴的势力相互策应,掀起民众抗暴运动。

胜利!

张天元八月五日”

蔡刚看完电报以后笑嘻嘻地说:“好!叫那些个穷小子看着蔡某的厉害!”然后他又对赵科长说:“王专员,你看什么时候行动啊?”

“那就看司令你啦,我这里是人地两生,无能为力啊!”赵科长反问了一句。

“我看事不宜迟,说干就干,给共产党一个措手不及。”李文彬从旁边插上说。

“副司令的意见很好。我看明天夜里十二点就干!”蔡刚也同意李文彬的意见。

“两位司令都同意立即行动,小弟当然拥护。”赵科长也表示同意。

蔡刚看了看李文彬说:“副司令可立即设法通知所有人员明天半夜十二点到这里集合,但是必须严加保密。如果有暴露机密者,格杀勿论!”

李文彬答应立即通知,但是他想了一下又说:“不是小弟怕事,我看明天我先不来。”

“不来。为什么?”蔡刚诧异地问道。

“我可以继续留在共产党内部,咱们来个里应外合。这不是更好吗?”李文彬露出阴险的笑脸说。

“噢!很有道理,行动以后,你可以在共产党内部暗中进行破坏活动。”蔡刚终于同意了李文彬的意见。

赵科长一听李文彬不来这里集合,心里感到焦急,万一叫这个万恶的家伙逃跑了可怎么办?于是他决定把这个情况报告给马处长。因此他又对蔡刚说:“很好。蔡司令不愧为老前辈,一切布置都很周到。我们应随时把情况报告香港站,以求得上峰的及时指示。”

蔡刚一听到赵科长的奉承,就高兴的同意了赵科长的意见,叫赵科长迅速发报联系。于是,赵科长立即把这里发生的情况用电报向马处长作了报告……

一网打尽

第二天早晨,金红色的太阳从东山冒出,耀眼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区政府的办公室里,一阵阵醉人的南风从窗口吹进来。

在办公室里,公安处马处长、县委书记李振吉、公安局李局长正在紧张地研究破案的准备工作。他们把整个案件的全部情况,都进行了认真的研究。研究的结果,认为敌人要在武夷山区搞游击活动的问题已经全部证实,敌人的整个组织和全部活动情况已被侦察清楚。根据赵科长的来电,知道敌人要在今天夜里十二点进行暴乱。因此,必须马上破案。

马处长伏在桌子上翻阅档案材料。他一份一份地翻阅过以后,说:“我们必须走在敌人的前边,那就是在今天晚间十二点钟以前研案!”

“对!让敌人到我们监狱里来‘庆祝’他们的‘胜利’吧!”县委书记风趣地说。

“刘传芬应该怎么处理?李局长拿着刘传芬的档案材料问马处长。”

“这个人的罪恶是不小,但是他终归还是坦白了,更重要的是他有了立功表现,因此,应该按着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折罪,立大功受奖’的政策处理,我看可以提出免予刑事处分的意见。”

“对!我同意这个意见,只要反革命分子决心改恶从善,那人民就会给他一条光明的出路。”县委书记表示同意地说。

“那个‘西宫娘娘’张金花长期包庇反革命丈夫应该怎么处理?”李局长又拿着“西宫娘娘”的档案说。

“包庇反革命这也是犯法的行为,应该依法处理。”县委书记态度严肃地说。

“是的,应该依法惩办!”马处长也表示同意。

“其余那些反革命分子必须坚决、彻底、干净、全部依法逮捕起来!”县委书记紧皱着眉头用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

“是呀,这些个顽固的反革命分子如果不坚决地把他们消灭,那人民的生命财产就会遭到损失,社会主义建设就会受到破坏。”马处长用手指点着放在他面前的那堆档案材料,态度严峻地说。

几个人研究完了以后,马处长就对着县委书记说:“我们研究破案的意见,请县委很快讨论一下,好办理法律手续。”

“好!我立即通知常委会召开紧急会议进行讨论。”县委书记说到这里稍停了一下,又笑了笑说:“我看万昌寿、邱大娘、刘大福、邱小娥还有孙福海这些人能积极协助公安机关破案,应该给予表扬和奖励!”

“是呀,没有党的领导,没有群众的积极支持和协助,就靠我们公安机关那么几个干部,是难于完成这样艰巨复杂的斗争任务的!”马处长态度诚恳地说。

一切都研究完了以后,马处长和李局长又亲自去组织力量,准备破案工作去了。

晚饭后,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在远山的上空。

在山坡一棵大树底下,坐着一对青年男女,这是梁桂芳和李文彬正在月下“谈心”呢。梁桂芳,这些日子和李文彬的关系更加密切,真是有点形影不离了。其实这是梁守正根据赵科长的指示,专门布置梁桂芳来监视李文彬的。李文彬坐在梁桂芳的身旁,两手一边撕着一根树枝一边说:“我们俩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结婚呢?”

“快啦,我爸爸说今年秋收以后就叫我俩结婚。”梁桂芳故意装做忸忸怩怩的样子,摆弄着她那两根又长又黑又亮的辫子。

“那时候你能入党吗?”

“啊,你还没有忘记我们的诺言哪!”梁桂芳的脸上勉强堆着一层笑容。但是她心里却燃烧着仇恨的怒火。她心里想:你这个狡猾的特务,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跟我结婚!

“好哇!到那时候我要大办婚礼!”李文彬暗自得意地说了句双关语。他心里正在幻想着他们暴动成功以后如何以“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副司令”的姿态神气出现的情景。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就站起来,顺着山坡往李文彬的宿舍走去。李文彬这时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妄想着未来,但是他也担心着现实:不知道今夜晚的暴动能否顺利成功。……暴动以后,又要坚持游击多久,“国军”才能回来?……

两个人默默地走进屋里。这时李文彬一看手表已经快到十点钟啦,离暴动的时间就差两个小时了。他想把梁桂芳撵走,自己好作些暴动的准备工作。因此,他就嘻皮笑脸地说:“桂芳,天不早啦,回去睡觉吧!”

“忙什么?人家要和你谈谈嘛!”梁桂芳故作娇气地说。但是她心里正在焦急地等着:他们怎么还不来呢?!……

李文彬一见梁桂芳不肯走,他的心情一动又想起“好事”来了。他想:过去我不敢动你是怕暴露我的本来面目,今天我可不怕了。于是他就把门关起来,咧着他那薄薄的嘴,眯缝着他那对不大不小的眼睛,动手动脚地往梁桂芳身上摸,梁桂芳一看来头不对,心里一时有些发慌,急忙推开李文彬说:“你这是干什么?”

“嘿嘿!爱人么,玩一下有什么关系?”说着就狠劲地把梁桂芳搂在怀里拼命的吻……

梁桂芳气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叫着:“你干什么?该死的!”

李文彬一时兽欲发作,也顾不了桂芳的挣扎和叫喊,就用尽吃奶的力气把桂芳推倒在床上,梁桂芳这时也顾不得再以“爱人”的身份作掩饰了,气急之下,一口把李文彬的胳膊咬得鲜血淋淋。

李文彬呀地一声站起来,急忙用手捂住流血的胳膊,瞪着两只眼睛对桂芳说:“你怎么咬人哪!我是和你开玩笑嘛!”

正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李文彬一听心里一跳,顿时脸色惨白!他知道是出了事,可能是公安局来人了。在这惊恐万分的情况下,他转身就往后窗逃去,但是他刚爬上后窗,却被梁桂芳一把抓住了。这时李文彬才明白梁桂芳原来是监视自己来的。于是他转过身来就打梁桂芳,霎时间两个人搏斗起来。

李文彬抓住梁桂芳的辫子,用力一拳,就往后窗跑去,桂芳一边叫喊,一边紧抓住李文彬不放。李文彬个急转身,用脚一蹬,把梁桂芳踢倒了,他这时急忙掏出手枪来,正想朝着梁桂芳开他,李局长已经从后窗跳了进来,对准李文彬的后脑,用手枪把子狠狠地打了一下,李文彬身子一晃,倒在地上,手枪也从手里落在地上了。

因为李局长怕开枪惊动了其他敌人,所以他才急中生智的用手枪把子把李文彬打昏了。这时梁守正和乡长李安平也从窗子里跳进来,三把两把地把李文彬捆绑起来。

梁桂芳这时也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在怒视着李文彬。李文彬被绑后就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着,哆哆嗦嗦地叫道:“我没犯法,为什么逮捕我?……我是共青团员,要到监察委员会去控告你们!”

你是混入共青团内的特务分子!”梁守正态度威严的喝道。

“你们有什么证据?”李文彬象个恶狗似的叫着。

“有!”梁桂芳说着就走到墙边把一块砖拿掉,从墙洞里拿出李文彬隐藏在里边的密写药水、情报底稿、共产党员的名单和阴谋暴动的计划等等罪证。

“张子斌副司令!你被捕啦!”李局长瞪着两只威凛凛的眼睛对着李文彬说。并随手拿出了一张逮捕证给李文彬看。

李文彬这个混入到共青团内部的、狡猾多端的特务分子,终于不得不低下头去,浑身颤抖的被带走了。

时值半夜,一轮明月,悬挂在高空,几点星星射出微弱的光辉。森林里,十分寂静,无数的苍松、古树都默默地站着,在月光的映照下拖着长长的黑影。就在这夜静更深里,那些垂死的、决心与人民为敌的反革命分子,都按照蔡刚的指示,先后来到这深山石洞里集合了。他们都象些幽灵似的鬼鬼祟祟地来到孤坟前边,迅速地跳下洞口去,钻进山洞去。

这时,万昌寿老大爷和韩礼忠、刘大福都躲在那棵空心大树里,暗中监视着敌人的活动。在山洞的四周,有公安处马处长和公安局的李局长率领着侦察员李萍,还有一个班的武装民警和一个排的基干民兵,埋伏在孤坟周围的林林草丛中,等待着一举消灭阴谋暴动的敌人。当敌人都钻进山洞以后,还有一个敌人仍然贼头贼脑地蹲在孤坟前边的杂木林中,看样子是个放哨的。

这时,在山洞里除了赵科长以外,已挤满了一群杀气腾腾的魔鬼。这当中有杨麻子、矮子廖万财、斜眼子地主张有道、连鬓胡子伪军官康彪,还有一些反动地主、富农、坏分子等等一共有十四个反革命分子。他们都精神紧张地站在山洞里,等待着蔡刚的吩咐。

蔡刚这时穿了一身八年前穿过的将校呢的黄色军官服,腰上扎了一条皮带,上边还挂了一支手枪,要不是缺少个军帽的话,此时,他真象个司令官了。他看人已经到齐了,就推了推眼镜小声地对着赵科长说:“王专员,人已经到齐啦,现在就发给他们武器吧!”

赵科长一听,态度平静地说:“不忙。我看我们要先进行精神训话,然后再发枪,不然人多手乱,走火打伤了自己人还是小事,搞得不好会影响大局。”

蔡刚一听也同意了。他看了看到来的人,然后,站在石凳子上,背着双手,挺着胸脯,拉着沙哑的声音说:“各位弟兄!”

“兄弟受党国的重视,担任‘闽粤赣边区反共救国军’的司令,要领导大家举行暴动!”他把右手举得高高的叫喊着,“现在大陆人心浮动,灾难深重,蒋总统……”说到这里他啪地一声来了个立正姿式,“蒋总统领导强大的国军,在盟邦美国的帮助下,很快就要回来了。”这个家伙为了鼓舞土气,又瞎吹起来。“我们大家应该勇敢作战,先把乡里的党团员和那些穷小子杀光,然后把所有的财产都分掉。”

“暴动以后,希望大家要亲联亲、友联友把那些反对共产党的人都扩充到我们反共求国军里来,我要亲自领导大家在武夷山区坚持游击战争,不久国军到来,诸位都是党国有功之臣,那时,我们就可以当官发财,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正当蔡刚在滔滔不绝地训话的时候,赵科长心里想:万恶的匪徒,你们是活不长久了!……但是他的心情仍很焦急:马处长和李局长怎么还没来泥?……

就在这时候,山洞外边也开始了紧张的斗争……韩礼忠站在空心树里,看到敌人已经钻进山洞以后,就和刘大福偷偷地从空心树里爬出来。然后他们按着已经商量好了的办法,分做两路悄悄地爬向孤坟那里去。蹲在孤坟前边杂木林里那个家伙,手里拿着卡宾枪,仍然在那里东张西望地放哨呢。刘大福从西边绕过去,向着那个放哨的前边慢慢地爬行,韩礼忠从东边躲在树干后边偷偷地摸上去。当刘大福离那个放哨的不远的时候,那个放哨的还没有发现他。这时韩礼忠也摸到那个放哨的后边了。就在这时候,刘大福突然掷了一块石头,啪地一声落在那个放哨的附近。那个家伙猛然一怔,端着枪心惊胆战呆望着,但是,就在他发怔的一刹那间,韩礼忠已经从他的身后摸上来,猛然一下子把一根结好圈套的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用劲一勒,象勒死狗似的把家伙拖到一边,那家伙还没来得及考虑是怎么回事儿,就被勒得不省人事了。

这时侦察员李萍握着手枪在前边带路,同马处长一起领着几个武装民警火速地钻进山洞里去,另一方面,李局长领着几个民兵也从东边樟树根下的山洞口钻进去。洞外有韩礼忠和刘大福、万昌寿等领着民兵把两个洞口严密封锁了。

这个时候,山洞里的敌人还在开会呢。蔡刚站在石凳子上讲得顺嘴冒沫子。当他的训话快结束的时候,才假惺惺地说:“……我的话到此为止,望各位弟兄能效忠党国,英勇作战!”他说到这里看了看赵科长,“现在请上面派来的王专员给大家训话!”

赵科长大模大样的、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了两步,态度平和地说:“各位!今天是我们进行暴动的日子,也是我们即将消灭我们敌人的日子,因此,希望诸位能在蔡司令的领导下,为党国奋勇作战!”

赵科长刚说到这里,马处长和李局长就从两个洞口同时钻进来,高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这些特务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得目瞪口要霎时间乱成一团。但是他们想要逃跑是已经无路可走了,要想作垂死的挣扎,枪枝又没在手里,无可奈何,只得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来。

就在这一瞬间,蔡刚掏出手枪要抵抗,当他刚刚把手枪举起,准备射击马处长的时候,就被站在他旁边的赵科长一把抓住手腕,随手一拳,把他的手枪打落在地,并且把手枪对准蔡刚,声色俱厉地喝道:“不许动!”

蔡刚一看是赵科长,就“啊”地一声说:“你?!……”

“我是你们上面派来的王专员!”赵科长用讽刺的口吻冷笑地说。

这时,马处长命令民警把所有的特务分子都绑了起来。当所有的敌人都被绑好了以后,侦察员李萍就走到杨麻子面前用着讽刺的口吻说:“杨医生,请你再给我看看病吧!”

杨麻子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是那个又聋又哑又疯的邱大娥吗?!这时他才明白自己是上当了。于是把头低下,不敢看李萍的脸。可是这时站在杨麻子身后的连鬓胡子康彪用膝盖狠狠地顶了杨麻子一下,咬牙瞪眼地说:“你这个饭桶!”他嘴里的话虽然没说下去,但是心里却在想:“我说她是个公安人员你说不是,怎么样?要是依我的主见早就把她勒死了,可是现在……”

“把他们带走!”马处长命令道。

这时候,这些丧心病狂的特务分子,一个个地被押出山洞去……当这些万恶的反革命分子被押进村子的时候,村里的群众都被惊动起来,纷纷地打着火把,争先恐后地跑来看。反革命分子一个个被火把的光焰照得脸色青白,真象魔鬼似的难看,蔡刚的近视眼镜也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现在他眯缝着两只近视眼,低着头,高一步,低一步的,浑身发抖地被民警押过去。杨麻子也被反绑着双手,他见到群众急忙把头低到胸前,只露出又秃又亮的脑盖,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当这批反革命分子走到几个妇女面前的时候,有位老人手里拿根木棍子,对准蔡刚举手就打,张口就骂:“你这个千刀万剐的!”

原来是邱大娘。她一看见蔡刚就气得咬牙切齿的,霎时间二十多年前的仇恨都涌集心头。要不是李萍跑过来劝阻,她真会把蔡刚活活打死。这时路两旁的群众也都高声地叫骂:“该死的反革命!”

“要求政府枪毙蔡刚!……”

这些万恶的反革命分子,真象过街老鼠,在群众的咒骂声中被民警和民兵押往县里去了……

(完)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novel/vzrsrkqf.html

中篇小说《孤坟鬼影》的评论 (共 6 条)

  • 沈家农民
  • 淡了红颜
  • 心静如水
  • 襄阳游子
  • 花开为君颜
    花开为君颜 推荐阅读并说 佳作欣赏,赞,推荐阅读。
  • 浪子狐
    浪子狐 推荐阅读并说 欣赏,推荐!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