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乡音(小说)

2019-11-24 10:43 作者:丹水情韵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乡音【小说

万籁俱寂,传来远处广袤无垠原野中蟋蟀、蝈蝈、铃子的独奏、合奏,时高时低、此起彼伏,一道柔和的月光穿透窗玻璃,照得床前宛如白昼。

“谢家大女儿又改嫁了。”妻子斜视睡在她旁边的我,自言自语的说。

“啥?谢家大女儿不是过得好好的,改什么嫁,你开国际玩笑哦!”我根本就不相信,翻身半撑着身子,望着他妻子。

“是的,谢家大女儿确实改嫁了,听街坊邻居们说,她嫁的是一个弹花匠。”妻子一本正经地补充。

“那她原来丈夫赵雄呢?”我继续问妻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还不是‘不务正业’,说是在外面打工,一天到晚没得一个正经,鬼才知道他在外面究竟都做些什么。”妻子顿了顿继续又说“听说三天两天把女人往家里带,硬是没有一个是正形。”

“啊。。。哈。。。”

“算啦!算啦!明天再说,要睡觉了呢。”

真正躺下来了,怎么也睡不安神。透过窗玻璃,月牙弯弯的挂在浅蓝色的天空,仿佛是一只小舟漂浮在小河之中;不知又过了多久,月牙起了变化,变得好圆好圆,犹如是一只玉盘摆放在铺着蓝色桌布的桌上,不知又过了多久,月亮好像戴上了面纱,像是害羞的姑娘遮住了大半个脸。

谢家大姑娘与我是姑舅老表,俗话说:“姨表亲,不是亲,死了姨妈就断了亲;姑舅亲,才是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因为她跟我有着骨肉血缘关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嘴上虽不多提起,但在心里还是很上心的。

打这以后,我时常站在屋后的一个大平台上,目视着东北方向谢家表妹的住处地方,时刻关注着她那里的一切动静。

在我们谢家庄这个地方,生活节奏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是很慢。农忙时,赶几个早,辛苦几天,算是突击突击,等活儿忙消缓了,,大家又凑在一起摸牌、打麻将不亦乐乎。特别是每年秋收过后,尤其是入以来清闲起来的乡村便弥漫开柔美的音乐,这个村子那个村子都上演着动人的乐曲。你听,“嘣——梆梆——嘣——梆梆——”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像一首震撼人心的打击乐,它的低音部低沉而浑厚,高音部响亮而悠远,一声声,一阵阵,不了解实情的人还真以为,这里正在举行盛大的音乐会呢!

早就听夫人说起过。谢家表妹改嫁了,而且现在找的那个男的还是一个“弹花匠”。趁着闲暇无事,我放快脚步,循着音乐而去,来到了表妹家。其实,表妹与她原来丈夫只是一墙之隔,在原来居住的房屋靠南的空地上,现在又建起了四层小洋房。

这里我熟悉的很,从她先前老房子门前下几步水泥预制板台阶,来到了负一楼,走进了她的家,只见屋内原来四周的农具和桌椅等日常用品全都搬走了,偌大的空间放几条板凳,搁一床晒簟,晒簟上铺着很厚一层皮棉,一坨坨,一团团,像深秋天上被风赶到一起的白云,有的地方“云层”厚,有的地方“云层”薄。晒簟旁边,站着一位年纪大约在四五十岁左右的弹匠。头发黝黑,脊背伛偻。他拦腰扎一根灰不拉叽的布带,把一根弯曲的长竹扁插在后腰上。那竹扁像个变形的“7”字,“7”字的内弯紧贴着脊背,竹片越过头顶,弯过来的那一横上,用皮绳吊着一张弓,那“嘣——梆梆——嘣——梆梆——”的音乐,便是从这张弓弦上发出来的,美妙的旋律让多少丝竹高手都叹为观止。

虽说弹花匠工具大大小小五六件,为主的是那张弓,它由弯曲的长竹片、木弓和扃锤组成。

你瞧,那根竹片被摩擦得晶莹闪亮,那把扃锤也被磨得亮煌煌的。那张木弓,像拆下来的半架竖琴,比半架竖琴长,又像一张放大的小提琴弓。当然,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小提琴弓,它比小提琴弓厚实多了,用作弓背的木头把手这头粗些,弓尖那头略细,木头的主体部分直径不下十厘米。在小提琴系马尾的弓弦那儿,拴着一根三四毫米粗的皮线,叫扃线,是牛皮做成的,被切割得十分匀称,浅琥珀色,半透明;在琴弓的把手那儿,由厚竹片和木块组成旋钮,用来调节扃线的张弛度。

这样一张弓,加上背在弹匠背上的那块竹片,总得有二十来斤重吧,要是弹匠师傅的身体不结实,背着一二十斤重的弓,即便什么也不做,站两个小时也够戗,更不用说弹棉花了。

你瞧,那位站在晒簟边上的弹匠师傅伛偻着腰,胳膊却还结实,尤其是那只拿扃锤的右手,大臂小臂上,全是一坨坨鼓起来的肉疙瘩。他两腿分开,左脚上前半步,右脚向右前方分开,他把脊背上悬着的那张弓移到铺开的皮棉上,悬起弓背,弓弦埋到棉花里,右手举起扃锤,用力朝扃线捶去,一阵阵“嘣嘣——梆梆——嘣嘣——梆梆——”的音乐,就从棉花堆上飞出来。

时不时见他举起扃锤砸向扃线的时候,扃锤的锤沿有力地弹动扃线,“嘣——”的一声,扃线高速颤动,颤动的扃线搅起棉花纤维,待到弹匠师傅转动把手,翘起扃线,再在悬空的扃线上捶几下,“梆——”的一声,颤动的扃线把棉花纤维纷纷弹开去,晒簟上空立刻飞舞起散乱的棉纤维。

侧耳细听,因为扃线被埋到棉花里,发出来的声音便显得低沉:“嘣——嘣——”之后,弹匠师傅翘起扃线,再砸上两锤,扃线发出清脆的“梆——梆——”声,才算奏完音乐的一个小节。弹匠师傅不断地把扃线埋到棉花堆里,砸两下扃锤,翘起扃线,再砸两锤,这样不停地砸,不停地翘起扃线,那便是音乐演奏的不断延续:“嘣嘣——梆梆——嘣嘣——梆梆——”当然,这种音乐,看你怎么听。你也可以在“梆梆——”这里划分音节线,那么,我们听到的音乐便成了“梆梆——嘣嘣——梆梆——嘣嘣——”设若从第一声“嘣——”后划音节,这段音乐便是“嘣——梆——梆——嘣——”“嘣——梆——梆——嘣——”如果从第一个“棒——”后划音节,那旋律自然变成“棒——嘣——嘣——棒——”“棒——嘣——嘣——棒——”

我想他多像一位出色的音乐演奏家,把棉花弹得有韵有致,举起扃锤砸向扃线,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而我呢被此情此景陶醉,而他既是一位音乐的演奏者,又是一位陶醉在音乐中的听众。

由于经常来他家,基本上熟悉了他工作的一些流程。在我认为,他既是一位出色的音乐弹奏家,又是一位出色的舞蹈家。

那给棉絮铺网线。你瞧,新打的棉絮,被面上密密地拉着横的竖的和斜的网线,这些网线,是用来网住松软棉花的。可他有一套专门的工具给棉絮铺网线,那是四根被刨得很平整的木头,两根长的,另两根稍短些,由四根木头组成一个长方形的框框,大家管它叫做网线床,网线床边沿打着许多小孔,小孔上插着些小木桩。这些小木桩,是用来给棉絮挂网线的。

给棉絮铺网线,不能漏掉敷线耙子吧。敷线耙子的主体是一根不宽的竹片,竹片顶端安着一个滑轮,以便把网线送到棉絮的另一边;竹片底部安装着一个绕好的小纱锭。只见他站在棉絮这边,把纱锭上的棉线绕到竹片顶端的滑轮上,再把竹片朝棉絮对面伸过去。弹匠的徒弟则站在棉絮那边,伸出手来接棉线,他把滑轮上的线头牵下来,搭在棉絮边上,掐断线头,用手指头把线头压紧。这些动作,徒弟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看着徒弟压好线头,他把竹片一扬,再伸出一只手,捞住滑轮带过来的棉线,也像徒弟一样,两根手指头掐断线头,往棉絮上一压,线头跟棉絮紧紧粘在一起,这么一去二来的,棉线被拉直,铺在松软的棉絮上,直铺的棉线成了棉絮的经线,横铺的棉线成了棉絮的纬线,然后,师徒俩还要交叉着拉出两个方向的斜线。当棉絮这一面铺好网线后,他把棉絮卷起来,翻个身,再在棉絮另一面也密密地铺上网线,之后,把棉絮边上掐断的棉线压紧压实。

给棉絮铺网线算得上轻柔舞蹈的话,那么,磨压打好的棉絮,使棉花粘连在一起的程序,就属于大动作舞蹈了。当然,磨压棉絮的边沿时,他站在晒簟边上,用两只手压着按摩板,挨着转圈儿。你瞧那师徒俩,一边一个,站在晒簟一边,弯下腰,双手按着磨压板,他们把磨压板旋向左边,腰和屁股就扭向右边,他们把磨压板旋向右边,腰和屁股就扭向左边,那也是一组很优美的舞蹈动作吧。

磨压是用一块圆形木板做成的,取的是一根大树的横截面,可能是从一棵皂角树或者枣树上锯下来的吧,总之,是能做砧板的那种木头,树的直径总在40厘米左右。木板厚4到5厘米,磨压板正面的四周略微翘起一些,它的背面安着一根提梁,让人想起博物馆展出的西汉时期的铜镜,只不过,磨压板比铜镜大得多,磨压板的正面跟铜镜正面一样,十分光滑,照得出人影子,人的影子经磨压板一照,放大了许多,而铜镜呢,映照出来的是人的真实图像。

当他用双手按着磨压板压棉絮时,看不惯轻柔舞蹈的人们依然觉得不过瘾,只有当他站到磨压板上,把两只脚放在磨压板背面的提梁两侧,用身体的扭动来磨压棉絮时,才显出他的真功夫。当然一般的师傅是先踩着棉絮,再小心翼翼地站到磨压板上去的而他则从地上轻轻一跃,稳稳地站到磨压板上,借助跳上去的惯性,身子稍稍往下一蹲,脚下的磨压板就在棉絮上转起圈儿来,就跟玩杂技似的,弹匠师傅脚下的磨压板在棉絮上一圈一圈地转,每转一个圈,丢出半个旧圈,再画出半个新圈。

这时,只听得晒簟在他的脚下咯吱咯吱响,磨压板挤压着棉絮,发出轻微的哧哧声。你再看他那双脚就像在磨压板上生了根似的,两只脚夹着磨压板的提梁,仿佛跟磨压板长在了一起。他的膝盖微微弯曲,屁股稍稍下坐,上身略朝前倾,头直立,目光平视,两只手臂自由地张开来,在空中画着曲线,实际上是摆动手臂,以保持平衡。想想看,这是不是一组优美的舞蹈动作?

瞧,一切准备就绪,他已经在棉絮上扭动起来,他把磨压板挪向右边的时候,胳膊跟着朝右边甩去,屁股顺势扭向左边;当他把磨压板挪向左边,胳膊同时朝左边甩去,屁股顺势扭向右边,让人立刻想起转呼拉圈的动作,所不同的是,转呼拉圈时,会转的人,呼拉圈就像是黏在腰上,脚下是不移动的,磨压棉絮时,他的腰里是空的,脚却粘在磨压板上。

这会儿,他全身都在舞蹈中,怕是他的思想,他的情绪,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舞动起来了吧,晒簟的咯吱声是在给他打拍子,空气中飘飞的棉纤维是他的伴舞。他的徒弟,本来站在一边,用手在磨压棉絮,可是看着看着,两手也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磨压板,他神情专注地站在地下,模仿着师傅的动作,把地面当成棉絮,情不自禁地磨压起来,徒弟的心里一定在想象,他已经站在棉絮上了,他一定在想,现在,他跟师傅一样,站在磨压板上,正在棉絮上滑行,这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哟!

不只是徒弟觉得快乐,就是站在一旁的我,也不禁跃跃欲试,等到他磨好棉絮,跳下晒簟,我费劲地爬上去,把脚踏在磨压板上,我扭动屁股,试着滑动磨压板,可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立刻栽倒在松软的棉絮上。幸好一双脚没有固定在磨压板上,如果固定了的话,我的脚踝说不定就被折断了。

一床新棉絮打好了,他把棉絮叠好,拿红色的棉线扎个十字,棉絮的四角高高地翘起,我把脸埋进棉絮里,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又有一种被婴儿抚摸的感觉,痒酥酥的,热乎乎的,耳边仿佛响起“嘣嘣——梆梆——嘣嘣——梆梆——”的音乐,眼前则是他轻快地扭着屁股甩动双臂的舞蹈

月牙弯弯的挂在浅蓝色的天空,仿佛是一只小舟漂浮在小河之中;不知又过了多久,月牙起了变化,变得好圆好圆,犹如是一只玉盘摆放在铺着蓝色桌布的桌上,不知又过了多久,月亮好像戴上了面纱,像是害羞的姑娘遮住了大半个脸。我早就离开了老家,心中只是在为表妹默默地祝福!十多来耳旁似乎还萦绕着那动听的音乐,眼前仍然再现着那优美的舞蹈。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novel/vyoibkqf.html

乡音(小说)的评论 (共 7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