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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连载:上海屋檐下·第1部·第47章有些距离

2019-12-05 11:38 作者:奇书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第47章 有些距离

可是,白何必须得叫醒她。

自己出去中饭得在外面吃,找老太太要饭钱。每月的养老金一取回,就全部转给了她,仅留的那五百块零花钱,买买彩票,剪剪头或买点用点什么的,也就荡然无存了。

如果自己中午在外吃饭,也要自己掏钱,那就更不经用,不能开这个头的。

“哎哎,我要出去走走看看,你得给点钱给我。”话音刚落,老太太就呼地翻过了身:“钱?什么钱?加了工资啊?”

“不是,我准备出去看瞧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白何解释:“你总得,拿点钱给我吧。”老太太睁大了眼睛:“你不是留得有500块零花钱吗?现在正用得着啊!我没钱。”又往里一翻滚,假睡过去啦。

白何只好悻悻然的咕嘟咕噜。

“工资每月不是全给了你?如果吃饭还要我自己掏腰包,下个月我就扣出来。”走出大屋。白何打开了电脑,抓起鼠标,按照老伴儿教的方法,开始搜索百度地图。

上海交通方便,内地远非所比。

输入详细出发地和目的地,百度地图就会自动寻找列出三种途径。轻轨,公交和专线,且三种交通工具,基本上都是无缝连接,至少百度地图上是这么显示的。

白何对历史人文地理,从来都有着特殊兴趣。

因此,他决定今天到上海远郊罗店看看。史册留誉的上海淞沪抗战,罗店是其最重要的战场,中国军队第一次在此,与气焰嚣张的日本侵略者交锋。

狠狠抗击并教训了小鬼子,自己也伤亡惨重,史称罗店为“血肉磨坊”

白何抓起纸笔,迅速把百度地图的路线抄写了下来。812路 →地铁3号线 →宝山23路全程约30.71公里/2小时23分钟/票价4元;187路 →840路全程约26.47公里/2小时27分钟……

好!武装齐备,可以走啦。

背起背包,白何就去开门,不防老伴儿在后面大喝一声:“回来。”“什么事?”“你那交通卡上没有钱,自己先充50进去,中午吃饭只能限定30元。”

老太太仍闭着眼睛,可思路清晰,吐词流利。

“还有,易拉罐带上没有?”白何一拍自己脑门,跑到阳台角拿起二罐“三得利”,老太太又叫了:“一罐!我没说二罐!一罐就是一块五,你有多少个一块五啊,?”

不耐烦,翻个身。

“还有,说话慢一点,咬词清楚一些,全上海除了我,没第二个人听得懂你那川普。”白何给老伴儿这么,老师训学生和大人训孩子一般一训,不禁有些冒火。

“那叫普通话,虽然不太准,可不是什么川普?再说这上海阿拉又懂得什么川普不川普的?”“医院呀!”老太太突叫一声:“忘啦?”

白何耸耸肩,拿出多装进背包的易拉罐,出去了。

大约二小时后,白何到了美兰湖站。按照百度地图的指引,白何要在这儿转乘区间车,到罗店镇。站在跨桥上,白何眼一亮,好大的湖!

湖水浩渺,波平浪静。

中秋气爽,风和日暖,有白鹜擦着湖面盘旋,有游艇在湖水飞驶,岸坡上,茵草翠绿,柳丝弄碧,人群如织,语花香……

在上海,真是难得看到这么大的湖,这么美的景!

几步下了跨桥,跑上草坡,突见漆成油绿色的铁丝网,自马路边沿起,牢牢的圈住了湖岸。白何靠近铁丝网,贪婪的看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湿润的空气。

有些遗憾地四下瞧瞧。

一下瞧到左面的铁丝网,有一条大缝儿,正迟疑不决间,二个颈脖挂着单反的同龄人走来,一弯腰钻进,然后一面抓景拍摄,一面渐渐远去。

于是,白何也跟着钻进。

脚一踩到滑润的湖边,顿感周身清凉,湖水拍打,不可言语。白何掏出了手机,刚嚓嚓了二张,肩上被手一拍:“师傅,停下的呀。”

白何惊愕扭头,一个面带凶相的老太,迎面而立。

“师傅,铁丝网是你扯开的呀?拿话来说。”白何眨眨眼:“我扯开了铁丝网?你看像不像有力气的人?65啦!”老太太脸孔松松,喘口气。

“和我同岁!我家老头子前年走的,就埋在水那边的坡上呀。”

指指游人如织的对岸:“去年修湖时给平了坟,赔了2000块,现在连个盒子也没有了的呀。好吧,50块!”伸出五根指头:“交钱走人。”

白何讶然:“什么交钱走人?你认错人了吧?”

老太太点头:“没错,就是你。你一下轻轨,我就注意到了的呀。结果,嘻嘻,你真的钻进了铁丝网,50块!交钱走人!”“前面有人钻呢,你怎么没看见?”

白何愤怒了,早听说过。

上海的钓鱼执法颇具特色,没想到还真让自己碰上了,钓鱼罚款呀?老太太又摇头:“别人我没看见,就注意到了你的呀。没见这杆上贴着告示?”

白何顺着她指头瞅过去。

可不,路边的电杆上贴着告示,字太小,瞅不清。“禁止钻铁丝网钓鱼,拍照,踩坏青草……你自己去读读,和我老头子一样大,怎么这样不遵纪守法呀?”

白何愤然:“国家有这样规定的吗?你拿出来,我倒是看看。”

“镇委会规定的!”老太太叉起了腰,瞪起了眼睛,像一条恼怒而充气的母鱼:“镇委会就是国家,国家也就是镇委会。50块,交钱走人的呀。”

说话间,又有三个老头儿拿着鱼杆,从铁丝网缝中鱼贯而入。

老太太像没看见似的,逼视着白何:“告诉你,不交钱,甭想离开。一个钟头后,罚款翻倍,以此类推,看谁熬得过谁的呀?”

白何明白了,看来,这镇委会的布告和罚款,是专门针对陌生人的。

真是倒霉!兴冲冲的赶来,就触了这个霉头。50块呀,老伴儿给我的中饭钱才30元,罚了款,中饭吃不成,我还得倒贴20元?你妈妈的哟!

一歇风吹过,湖水荡开一圈圈涟漪,老太太扬起一缕缕花白头发……

白何忽然有主意,他指指电线杆:“我得认真看看,镇委会如果是这样说的,我就认罚。”“看吧看吧,看仔细一点呀。”老太太得意极了,掏出一大迭电影票般大小的罚单。

“镇委会就是国家,国家就是镇委会。国家还会撒谎开玩笑的呀?”

白何朝电线杆走二步,斜睨到老太太正舔舔手指头,低头点着罚单呢。哒!白何忽然拔腿就跑,那老太太虽然点着罚款单,可眼角一直瞟着白何。

猛看到对方撒丫狂逃,便一面骂人,一面拔腿就追。

“我把,你个,老不,不,不死的,逮到派出所去,让,让,让”渐渐没了声音。好在,从美兰湖逃之夭夭后,白何顺着一条大路,一路打听一路行。

居然就不知不觉到了罗店。

进了当地人所说的老镇,放眼望去,一片热闹欢腾,商铺饭馆比肩挤踵,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哪有半点当年战火燃烧的影子?

当然事隔60多年,时间之水冲走了一切。

可毕竟是“血肉磨坊”啊!那二军对垒的钢铁轰鸣,那嚣张嚎叫,那誓死抵抗,层层叠叠的尸体,血流成河的田野山庄,就真的一点没留下什么?

按照出发前的构想,白何进了罗店老镇。

晃悠晃悠的就择那老屋,田野,丘陵和人踪少有的幽巷逛荡。可寻找了大半天,毫无收获。实在纳闷和不服气的白何,就开始了寻问。

可无论是老人,中年人,年轻人,都摇头回答不知道。

其中那个微胖的年轻人同,还奇怪的反问到:“大伯,你问这个干什么用的呀?”“没用,就是问问。”“即然没用,问他干鸟用?”

年轻人,是个彩票站老板。

憨厚又有点小狡黠,一看就是那种长期处于城镇边缘化的新兴农民,指指好像刚修的房间:“买几注,试试手气的呀。到我们罗店来的游客很多,大多是访古买彩的,像你这样问什么打仗的,我还是第一个碰上。”

白何看到,新修的屋子很宽敞。

一半布置得像新房,一半放着彩票机,墙壁上张贴着许多中了大小奖的废彩票;屋外,是一大片凹凸不平的褐石坝,一直凹凸不平的延沿到,屋右的一座大石桥。

中秋下午的阳光,照得大石桥一片斑斓。

桥下,是不宽却清澈的小河水。一丛丛蒿草,在河岸迎风摇曳,有一种古老又苍凉的味道……“这桥?”白何转了话茬儿:“有点日子了吧?”

年轻人伸出六根指头。

“600年了的呀,据说明成祖朱棣特地为这桥题过词儿,乾隆爷还从桥上走过的呀。”年轻老板很高兴,谈兴大发,拉过一条高木凳请白何坐下。

白何摆摆手,示意就站站聊聊。

四点多了,肚子饿着,而太阳似乎也开始了打阴。“区里市里相关领导来这儿,镇委会都会提前给我打招呼,做好清洁,准备好茶水板凳,思量好那些话说,那些话不能说的呀。”

年轻人好像有点关不住自己的话匣子了。

“其实,说实话,我最欢迎那边来的,”他对白何挤挤眼睛:“那边来的,年轻的,老的,男的,女的,”白何有些恍惚。

“那边?”

“那边的呀,”

年轻人买弄似的,就是不点破:“个个来了就嚎啕大哭,跪地嗑头,那个香烛呀招魂幡呀花圈呀,啧啧,”白何突然明白过来,频频点头。

“然后呢?又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年轻人耸耸肩膀:“有的给钱,有的捐物,前脚走,后脚镇委会就交给了区里市里。镇委会还有二个干部,从中扣留,结果给一绳子捆到了牢里的呀。”

听罢,白何往桥头一站,掏出手机递给对方。

“麻烦给照二张,行吗?”年轻人接过,嚓嚓嚓!然后还给白何:“多照了几张,我知道大伯来一趟不容易。我看,不如再来,”

白何掏出了10元钱:“即然如此,就给我打5注大乐透,讨个好兆头。”

年轻人站在彩票机外,反手麻利的几捺捺,吱……一张彩票出来了。他拈在自己手中看看,摇摇头:“大伯,这五注有三注都是上期开过的,没搞头的呀,我重给你打过。”

吱……“嗯,这下行了,”

交给白何,接过了10元钱:“‘祝你好运气。”白何虽然喜欢时不时的碰碰手气,可对买彩并没有过研究,接过看看,就揣进了衣兜里。

临走时,他偶然朝屋子的侧门里瞟瞟。

瞟见了一张军人的放大相片,正严肃的看着自己:“咦,这是你爷爷吧?”白何觉得那墙上的军人,与眼前这个年轻的彩票站老板,很像,就随口问。

“还在不在啊?”白何歪打正着。

年轻人却佩服得五体投地:“是我爷爷!大伯,原来你是学易经的的呀?”白何有些讶然的看看他,这个年轻人居然知道易经?看来,孺子可教呢。

“不是,我是搞文学的。”

“文学我知道的呀。”

没想到,年轻人二眼放光,像遇到了知音:“你能写写我爷爷吗?”“写你爷爷?为什么?”白何觉得挺有趣儿,不禁打趣儿到。

“是因为你爷爷还在那边吗?”

“不,早战死了。”

年轻人语出惊人,指指屋里的地下:“就睡在这下面!原先是睡在上面的,后来坟给推了的呀。”白何心里沉沉:“你爷爷是?”

年轻人说出一个名字。

白何似曾听说过,便摇摇头:“这我不能写,写了也不能发表,没用的。”奇怪的是,被拒绝后,年轻人也没什么感到意外,只是淡淡到:“不行,就算了。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的呀。现在谁还记得呢?记得又有什么用的呀?”

“这事儿,镇委会知道不?”

“当然知道,过去就不说了,现在每年清明,镇委会领导会来家里慰问,还送上一些礼物。”年轻人指指那二台彩票机。

“一般申请人每台要缴三万块钱的押金,并且只能申请到一台,不是福彩就是体彩。我呢,全靠镇领导关心,不但申请到了二台,而且只收了我一台的押金的呀。”

白何高兴的拍拍他肩头。

“年轻人,不错呀,还是有人记得嘛,你还要怎样呢?好自为之吧,再见!”“拜!大伯,欢迎下次再来!”年轻的彩票老板,给了他一个十分时髦的回礼。

出了罗店古镇,顺着来路往回走。

半小时后,就回到了美兰湖轻轨站。看看时间还不算太晚,白何打算绕到美兰湖近处瞧瞧。毕竟这么远来一趟,不捧几掌湖水玩玩儿,似乎还没过瘾。

穿过马路,走近湖边。

白何忽然站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着他,守望着波光潋滟的湖水。白何连忙一转身,正要转身走开,老太太突然回过了头。

二道目光碰碰,相互呆呆。

“你?”“我,”“好呵,这回我看你往,你你,你给我站住!”白何拔腿便跑,老太太跟着就追,白何感到自己身后,仿佛有一台会呼吸的热风箱。

“你,你给我站住,不,不要脸的,死,死,死老头子,”

后面有姑娘在笑:“一准是老头儿出轨,被老太太追来了的呀!瞧老头儿跑的,年轻时一定是短跑寇军!”

真是冤家路窄,可怜的白何居然差一丁点儿,又落到了那个“执法”的老太太手里。

回到租赁房,阳光己滑下高楼,灿烂无垠的余辉,映得水泥森林后面,霞光万丈,金碧辉煌,有点像国产纪录片的经典镜头。打开防盗门,屋里一片寂寥,只听得大屋里有熟悉的轻响。

蹑手蹑脚,白何探头看。

嗬,老伴儿还躺在床上,空调被横在自己腹部,靠着床头玩平板电脑呢。“回来啦?”“嗯。”“快把昨天的剩菜热热,我饿坏了,还有饭没有哇?”

白何满肚子不高兴:“我怎么知道?我也没吃晚饭呢。”

“可你吃了中饭的,对吧?”老伴儿津津有味的玩着,眼皮儿抬抬:“我可是早饭中饭都没吃哦,弄饭弄饭,快。”

白何相信,老太太说的是实话。

上星期天,没带彤彤。二人就这么各自呆在大小屋里,一个玩平板,一个打电脑,谁也不说弄饭吃饭。实在饿得不行,就自己跑到厨房下碗面吃。然后碗筷一扔,又飞快猫回自己的位子……

饭后,老太太又开口。

“拉拉我。”白何就拉拉她。“哎哟哎哟,慢一点轻一点,这骨头怎么像要散架一样呀?”老太太有点夸张的叫着,这让白何头皮有点发麻。

他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某次。

头发乌黑,娇艳可人的她,也是这样娇滴滴的嚷嚷着,吓了白何一大跳。稍纵即逝,烟红尘,俱往矣!老太太到底咕嘟咕噜的起来了。

看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整天,背脊累得够呛。

退休教师就那么在床上盘腿打坐,闭着眼睛,双手平摊放在自己腿部,犹如老僧入道,千年不动。白何趁机回了电脑屋,抓起了鼠标。

照例杀毒,清理电脑。

0K!一切良好!再进入百度查巡,输入“罗店‘血肉磨坊’”后,字样就跳到了查询界面。细细一番查找后,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如下字样。

“……第十八军二十七师少将副师长××在陈诚的严令下,亲率敢死队,趁向日军突袭,夺回了罗店前沿阵地,不幸在回军途中,中了日军冷炮牺牲,鉴于战事残酷匆忙,就地掩埋,后被国民政府追赠为……”

白何倏然睁大了眼睛。

六十年前那血肉横飞的场景,是如此鲜活的展现在他眼前,令他激动不己。白何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凡是回忆和阅读。

眼前脑里,总是栩栩如生地展现众多的人物形像和情节,就宛若在自己面前上演一样。

以后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形象思维。枪炮轰鸣,杀声震天!窗外,暮霭深浓,弯月朦胧,传来一阵阵树叶被风撼动的哗啦啦响声……

良久,白何面向罗店方向,缓缓合起手掌举到自己额前,静静的祈祷……

尔后,鼠标点到今晚的开奖,白何下午在罗店买得那五注大乐透,好像中间有一注中了个什么奖?于是,白何周身上下掏摸寻找着那张彩票,准备拿出来对对。

可找遍了全身,杳无音讯。

看来,是自己揣失手了,只好罢休。在外溜哒了一整天,现在该干点儿正经事儿啦。白何又点开那部长篇,开始了修改。

同时不忘看看。

自己发在起点中文,以及天涯读书上的二部中篇。按照签约要求,二部签约作品需要天天保持更新,不能断更,到了月底才会有VIP全勤奖。

全勤奖不多,日更字,全月30万字不断更,也才1000块钱的奖金。

可这对白何说来,己经够了。每月如果有二部中篇签约VIP更新,就是2000块钱的收入,对自己在上海租房带孩子,也算是种格外收入和心理安慰。

叩叩!“出去走走!”

老伴儿命令般说到,又飞快窜到了厨房:“白何,你过来。”“有事儿吗?”白何感到脑子里,刚好有一点灵感在蠕动,生怕自己一起身,就全部不小翼而飞。

“说!”

“我让你过来。”

老伴儿提高了嗓门儿:“回来就坐在电脑前敲呀敲的,你还让人活不活啊?”“要活要活。”白何只好过去:“什事儿啊?”

老太太得意的指指冰箱。

“换了,你看,八成新呢。”“哦,几时换的?”白何上下打量着新冰箱。白色的冰箱被擦得锃亮如新,乍一看上去,像是刚从店里提回来似的。

可仔细查看,就会发现锃亮如新的下面,众多的刻痕,污损和老化。

“重要的是,保不保温?”白何蹲下查看着有无门缝?还好,门缝严密,没有漏光漏气之虞。白何又拉开看看,轻轻关上,满意的搓着手站起。

“房东虽然抠门,可一交涉,问题也就解决了哇,总算不错。我估计这冰箱也是二手货,不会超过1000块钱。”

老伴儿瘪瘪嘴:“说出来吓你一跳,300块。那二手老板亲自背来的,房东现场给的钱呀,我亲眼看到的。”“不管怎样,人家换了。”“是主动她换的吗?”

老伴儿仍没解气,瞪着老头子。

“如果不是我厚着脸皮非逼着要她换,她能换的呀?如果按照你不闻不问,现在不还在用那个20多年前烂冰箱?这些上海阿拉,”

“医院呀!”

白何高叫一声:“医院!”这话灵,老伴儿马上停止,偏偏头,若有所思的说:“是不是到儿子家看看?也不知彤彤今天好不好?”

白何不太愿意:“就出去走走算了,小俩口在家的,不太方便嘛。”

“方不方便都要去。”老太太关好冰箱,盯老头子一眼:“穿衣服,穿那件才买的休恤,配那条泥巴色长裤,让人看起精神,把小孙女儿交给你带,大家才放心。”

于是,白何按照老伴儿吩咐,穿好衣服裤子。

然后习惯性的去背大背包,被老太太一把夺了下来:“我看你是背成了习惯,这会儿又不是早上,你背包干什么?真是才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白何咧咧嘴巴,好嘛,我一不注意又成了刘姥姥啦。

穿过欧尚时,白何建议:“是不是给彤彤买点什么?回回去空着手,不好嘛。”老伴儿皱起了眉头:“这事儿我想过,那你倒说说,买点什么拿去才好?”

这又把白何问住了。

的确!真的不能怪老太太舍不得,问题是老俩口买什么去,儿子媳妇似乎都不满意。儿子媳妇的不满意,也倒不是嫌东西贵贱。

而是认为老俩口买不来,什么都不合自己胃口。

有好几次,自认为见过世面,颇具品味的老伴儿,精心为小孙女儿选择的进口饼干,小皮鞋或小大衣什么的,价格不菲,都是好几百上千的。

精美的包装,华丽的外文,瞧着就让人愉悦不己。

可送过去后大半个月,早上去接彤彤理家收拾时,竟然发现它们一件件,一个个,一筒筒,都还簇新的连包装都没拆开,原滋原味的放在原处……

白何看看四下。

咦,今晚多了好几辆小花车,卖冰糖葫芦的,卖糖画的,卖拆纸的,耍魔术的……这些平时的街头小摊小贩们,今夜,名正言顺的走进了欧尚超市。

看看横空拉起的大标语,原来,超市在搞“民间艺术家走进欧尚之夜”亲民销售活动周。

老俩口便买了一张喜洋洋大糖画,兴冲冲直奔明丰苑。果然,糖画受到彤彤的欢迎,这小可一口一个:“喜洋洋,宝宝喜洋洋!”捧着糖画舍不得吸一口。

白驹照例只是点点头:“!妈!”

“彤彤今天没什么吧?”老伴儿没话找话,瞧着儿子有些发肿的脸孔,担心的问:“睡眠还是不好呀?”白驹点头,瞟瞟一边的妙香。

妙香照例不冷不热,似笑非笑。

“白驹一个人睡还失眠,真没见过的呀。”白何则抱着小孙女儿,在屋里晃来荡去的。曾几何时,老俩口挤在这小二室一厅。

虽然窄小一点,和儿子媳妇也没多少话讲,可气氛也还算比较和睦。

现在呢,和睦不翼而飞,有一种莫明其妙的隔阂,陡然横起,真不知是怎么搞的?“你那,车,怎么了?”眼瞅着儿子又露出了些许不耐烦,退休教师连忙转了个话茬儿。

她实在是很想与儿子说说话,拉拉家常。

可这白驹,原来还好一些,现在却越来越嫌与老妈说话似的,这让老伴儿心里一直堵塞着。其实,关于车呀房呀这类敏感事儿,她是不愿意主动提出来的。

自从上次和儿子吵了嘴,却见白驹一直没动作,又担心是不是自己作过了头?

毕竟,年轻人的生活需要与自己不同,绝对不能用自己的理解,去要求儿子云云。对此,退休老师心里一直十分清楚。

按说这样的敏感的话抛出来。

正合对方心意,白驹正巴心不得,应该马上顺势而为才对。可这小子像没听见似的,垂着眼皮儿根本不答理。老伴儿敏感到事情有点儿不妙,这小子又不知在生什么闷气?

房门没声的推开了,一股穿堂风吹来。

响起白何的招呼声:“亲家,吃过了?”“要八点了的呀,怎么可能还没吃过?”香妈的回答,有些生硬:“哦、奶奶也来了?”

老伴儿扭过头,微笑迅速堆上了本是阴郁的脸孔。

“亲家呀,我们来看看彤彤。这人呢,带起累,一天不见又心慌,不知为了什么呀?”“缘分!缘分的呀。”香妈变得热情了些。

瞧着被白何抱在怀抱,双手捧着大糖画,瞅着瞧着就是舍不得舔一口小外孙女儿,有些言不由衷。

“带着累,不带累,有了这小冤家,左右都是累,真不知怎么办才行的呀?奶奶,你有空不?”老伴儿起身:“有空,有事?”

亲家点点头:“我们外面散散步去,有个事情我想请教请教你的呀。”

老伴儿就跟着亲家下了楼,不忘回头吩咐白何:“你玩一会儿就回租赁房,我和亲家聊聊天就回来。”

二亲家下楼后不久,感到索然无味的白何,也找个借口下了楼。

沿着美食街,慢腾腾闲逛着回去。

从美食街这边回去,路虽远点可风景如画,是平时白何一个人时,最喜欢走的回程路。华灯初上,夜色氤氲。街这边,便利店,小餐厅,小超市灯火通明。

街那边,一溜儿暗红,香肩诱人,连街灯也似乎显得有点暧昧。

白何走着逛着想着,竟然神差鬼使的越过了大街,到了暗红浮动的人行道上,慢慢腾腾的前行。确切的说,白何早就想来看看这些所谓的按摩院。

尽管以他这个年龄,显然是老人不宜。

可那蕴藏着无限风流传奇,千古不变的暗红门,却从来是历朝历代文人们的必趋门。去过并深陷其中的,津津乐道,余味无穷……

那“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柳永·鹤冲天)

那“梳洗罢,独倚望江楼。地尽千帆皆不是,斜辉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温庭筠·忆江南

那“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周邦彦·兰陵王),仿佛都在这中秋之夜,缠绵而起,百转千回……

妈妈咪呀!妈妈咪呀!

但见一间间暗红之里,眼波横流,白臂纷沓,长发披肩,温香偎玉!而人行道上,人影稀少,行色诡谲,偶而的擦身而过,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低着头,鬼鬼祟祟,欲罢不能。

与对面的灯火明亮,人来人往,截然不同。

佯装着无聊而闲逛一歇,可怜的老头儿,有贼心无贼胆,到底缺乏勇气去叩那些,蒙着薄莎巾的玻璃门……

当他快要走出人行道时,一个大约是早从门后,窥视他很久了的小姐,突然推开了玻璃滑门。

“大哥,进来的呀!老这样走来走去的不烦呀?”吓得白何一怔,转身便逃。后面居然传来那小姐轻浮的嘲弄:“慌什么?你妹在家偷人,回去吵嘴打架的呀?”

白何气得脸孔发青,后怕连连。

“好险好险!幸亏没进去,这险冒不得!”白何悻悻儿的沿着人行道往回走,一面下意识的打量着,他早就发现,在上海,成店营业的迁脚房,遍地开花。

名号大多都是扬洲迁脚。

一间间的迁脚房,名正言顺,秩序井然,灯火通明,明码实价,客人悠哉游哉躺在睡塌上,一个个的迁脚女或迁脚男,端坐其下,认真工作,俨然颇具海派特色。

好奇的白何瞟见一间,便推门而入。

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迁脚女,笑嘻嘻的迎上来:“先生,迁脚的呀?”白何点点头,有点发窥,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做?

“先生,你是第一次来呀?”

“这脚怎样迁?”

迁脚女指指睡塌上的客人:“你躺下就行。实际上呢,这就好比为你按摩肩膀一样,按脚就是。主要是酥筋活血,打通脉络,让你头脑清醒……”

貌似受过专业培训的迁脚女。

滔滔不绝,一串串名词从她嘴巴飞出,许多是白何闻所未闻,这让他更加好奇。迁脚女不算漂亮,可自有一种成熟女人风韵,加之她嗓门儿又高,吸引得其他客人都望这儿看。

众目睽睽之下,白何感到口干舌燥,便起身想离开。

没想到对方,将他往床上一捺:“你倒躺下的呀,那有坐着迁脚的?”“我不迁了。”白何慌了,就去搬她的双手:“你怎么可以硬来的呀?”

结果,引起一片哄笑。

笑声中,迁脚女凑近了他,轻声到:“先生,如果你不习惯,我们楼上还有单间,清静得很,就加10元钱而己。”

白何这才想起,自己连价也没问。

“那,迁脚多少钱呢?”“45!每次45分钟,打飞机翻一倍。”迁脚女笑盈盈的看着他:“我可注意到了,你刚才在对面游荡了很久。算你聪明没进去。你要是进去了呀,哼哼!下面舒服了,可上面就难受啦。”

白何感到自己耳根发热,可仍好奇的追问。

“什么是下面舒服,上面难受?”对方又放肆的四下看看,笑到:“真有趣儿,碰到个老处男。你真想知道?莫忙,你是干什么的?才来的公安便衣?还是扫黄打非办的领导,微服查巡?”

白何摇头:“都不是,我只是感兴趣而己。”

“噢,又来了一个感兴趣的呀?”对方有些兴奋,搓着自己双手:“那,我们到单间打了飞机,我就给你讲。今晚碰到你忙活了大半天,我总得有点收入才行,对不对呀?”

白何反问:“为什么必须打飞机才讲?打飞机是什么?怎么打?”

迁脚女简单的回答:“手淫!这你该懂了吧?”白何当然懂了。如果连这个都不懂,岂不是白活了大半辈子?

他坚决地拦住了对方双手:“行了,我还有事儿,让开!”

迁脚女自然不愿意让开,可一看白何的脸色,只得讪讪放开,嘴里仍咕嘟咕噜:“即然不愿意,就不要进来。装什么正经?明明在对面逛荡了那么久,包不定就是个老嫖客,老烧棍的呀。”

不过白何听不见,因为他急切促地离开迁脚店,隐入了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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